袁彰武和他的手下并没有放下武器,但也没有和宫岛火并。从人数上看,袁彰武的人略占上风,武器装备上也不见得逊色,可是自从宫岛东珍报出自己名姓开始,袁彰武一方的作战意志就遭到严重削弱。如果不是袁彰武坚持,他们早已经扔下武器举手投降。
在这帮混混为甘粕服务之后,对于魔女的名号也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即便是甘粕以及里见甫,也不敢保证宫岛是否真的会乖乖交出烟土生意。官方的路子自己不用怕她,可是见不得光的手法就说不好。
这女人是出名的敢想敢干不顾后果,现在日本又需要她当吉祥物,乃至未来的华北战略都需要她来笼络人心,因此这个魔女即便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也不会受到惩罚。
甘粕算不上好汉,可也不想吃眼前亏。所以特意对袁彰武和他的手下做了警告,让他们小心提防,免得被宫岛打了埋伏抢走烟土。在这种警告的过程里,自然少不了对宫岛的为人和手段进行介绍,为了加深他们的印象提高警惕,对一部分内容夸大也在所难免。
因此这帮混混心中的宫岛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敢想敢干胆大包天,真把她惹急了日本人都敢杀更别说自己这帮中国人。因此一听到她的名字就手脚发软,根本不敢动手。
宫岛反倒是表现得更具有进攻性,看到宁立言和乔雪被追击,她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低声用日语骂了一句,催动坐骑向前,即将冲到袁彰武身前时才猛地拉住马缰绳。马一声长嘶前蹄扬起,宫岛的枪也在这时打响了。
砰砰!
两声枪响,袁彰武身边的一个徒弟应声倒地,不等袁彰武说话,宫岛已经抢先开口:“八格牙路!竟然想要行刺本司令,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恶人先告状!袁彰武明白,这是宫岛在杀人立威,也是替宁立言出气。他心里越发觉得怒火升腾,一样都是吃帮门饭的,凭什么宁立言身边美女环绕,却没一个人看上自己。就因为他长得精神又是阔人家的少爷?难道连吃帮门饭,也得看出身?
在那一瞬间他想过鱼死网破,不承认对面的女人是宫岛,就说她是抢烟土的土匪,先给这日本娘们一枪,再把宁立言杀了再说。可是这个念头也不过是转瞬间就消失不见。
他还没走到那个地步,犯不上用自己的命去换宁立言的命。哪怕这次真的破产,也无非是从头再来。
作为天津的混混,对于穷富两字总是比外地的同行看得更开,再说自己现在有烟土生意,背后有土肥原这个师父,发财的机会总是比外人多。只要日本人占了天津,自己总能找到发财的路东山再起。
一切的前提是必须有命在。如果连命都没了,就什么都没用了。如果自己干掉宫岛,甘粕和里见甫肯定会乐得找不着北,顺手一枪把自己毙了给上面做交待。这种傻事不能办,人不能杀,至少不能自己杀。
他原本指望某个没见过世面的土棍朝宫岛开一枪替自己完成心愿,或是哪个忠心的徒弟干这件事。可是宫岛那两枪效果显著,已经有几个徒弟把枪扔到地上,生怕被当刺客宰了。高家的护院不知道宫岛东珍是什么东西,倒是没扔武器,可是听到她不停地说日本话心里也犯嘀咕,自然不敢开火。
袁彰武咬了咬牙,挺起胸膛说道:“宫岛小姐,您这是要干什么?我们可是冀东运输公司的人,您这样做,可是会影响我们的工作。”
“八嘎!你的工作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问你,我的人在哪?”
“嘛玩意?你的人?我这哪有你的人?”
“少给我装蒜。金船舞厅失踪了三名舞女,她们都是大日本帝国公民也是我手下的工作人员。宁探长就是受我委托,来找她们的!马上把人放了,否则我要你的脑袋!”
坏了!
袁彰武心中一惊,没想到这日本娘们对宁立言这么死心塌地,居然连这种办法都肯用。
自己是江湖人,对于这种碰瓷诬陷的手段玩得精熟,如何不知宫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不过拿三个手下来诬陷自己,事情一旦败露,宫岛也得受惩罚。她和宁立言充其量不过是露水夫妻,犯得上如此?
可是不管他怎么想,事情已经摆在这里。他确信自己没绑架过日本人,但是也知道真相一钱不值,只好大声说道:“你们这是血口喷人!我是给甘粕先生运货,别的一概不知道,更没抓过你手下的人!”
“抓没抓过,只有搜了才知道。”
“搜?你凭嘛搜?这可不是你的地盘!”
宁立言这时来到宫岛的坐骑旁边,朝袁彰武冷笑一声:“袁彰武,你这倒是句人话,这确实不是宫岛小姐的地盘,不过也不是你的地盘吧?至于是谁的地盘,你马上就知道了。”
看着宁立言的眼神,袁彰武心头泛起一丝莫名地寒意,看他这笃定劲头,难道其援兵不止宫岛一股,另外还有人马?
高家大院内。
声称困得不成样子早早安寝的古田正义,在枪声一响便睁开了眼睛。多年从警生涯,无数次死里逃生的经历,让他对枪炮声格外敏感,不管睡得多沉都能迅速清醒。隔着玻璃把院落里的喧闹看个满眼,在众人离开后,他也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悄悄推开房门,在院落里小心行动。虽然是第一次到高家大院,但是北方地主的宅院他去过不少,也知道他们的房屋布局大同小异风格接近,按照经验向地牢方向摸去。
高家人并没有倾巢出动,还是有几个护院来回巡逻。古田利用自己的一身本事,借助墙角或是树木为掩护,一次次躲开巡逻人员的视线艰难前进。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只怕没几个人相信,这么个腰粗腿短的矮壮汉子竟有如此轻盈敏捷的身手,一次次从看守的巡逻空当中穿过。
终于接近地牢了。
在入口处,两个光头大汉提着左轮枪在巡逻,身旁还拴着两条大狗。忽然,那两条狗发出阵阵低沉的吼叫声,仿佛是一种威胁又像是警告。两人知道不妙,举枪向后看去,却只觉得劲风袭来,一个大汉的耳根台已经挨了重重一击人事不省。另一个大汉也已经发现,一个矮壮男子冲过来,可是不等他举枪,就被古田一记重拳打中喉结,大汉手枪落地,捂着喉咙后退几步,身体渐渐软倒。
那两条大狗向古田扑过来,狗链的长度足以保证猛犬可以护住地牢出口。古田眼疾手快,从怀中拿出一个香水瓶,朝着两条狗喷出两股液体,不多时恶狗便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古田冷笑一声,从一个大汉身上解下钥匙,轻轻打开了地牢入口。
在领命出发时,甘粕就提醒过他,如果袁彰武事情办成了,这些女人就得交给海光寺,在多田骏面前买好。万一事情发生变化,这些女孩就得斩尽杀绝,绝不能让丑闻牵扯到冀东运输公司和日本人身上。如果刚接手公司就惹上这种丑闻,上面的大佬可不会高兴。
这种事自然不能指望袁彰武,必须自己办才行。古田凝神听着枪声判断着局势。在日本警队内部,他也是个有名的神探,推理能力和判断力都非常出色。到天津来本来是负责警署工作,可是甘粕早知道他的本事,特意用重金请了来就是做这个勾当。
甘粕的钱没有白花,古田不愧是个优秀侦探,对于外面发生的一切并未亲眼看见,却已经做出正确推理。枪声一响就意味着出事,接二连三出事意味着这个据点已经不可靠,也就是到了该做最后决断的时候。
古田知道,在外人看来肯定会认为自己神经过敏,可是在自己从警生涯里,已经经历过若干次类似的情况。罪犯因为心存侥幸或是舍不得破坏基业,最终把证据送到别人手里。自己不止一次嘲笑过这种行为,自己就不能重蹈覆辙。
何况这些女人是送给兵营的,和自己并没有关系,如果出了问题责任反倒在自己身上。利害权衡,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
高家的地牢虽然足够大,但是这么多女人也把牢房堆得满满的。一开门,就有女人的哭声传出来,这两天没给她们吃东西,人没了力气,否则哭声只会更大。
一股恶臭味道扑面而来,让古田皱了皱眉头。几个女人身上没有衣服,白花花的身体分外晃眼,还有女人吃吃的笑着,不问可知人已经疯了。
有理智的女孩还是占了多数,有人看到阳光又听到了枪响,兴奋地叫道:“您是来久救我们的吧?这位好汉,您救救我们!”
“别嚷!”古田低声呵斥一声。眼睛向地牢里扫了一圈,随后问道:“人是不是都在这?”
有女孩向他拼命点头,古田冷笑一声,露出一口白牙,随后又把地牢的门关上。这么多女人拿枪打太费时间了,再说自己身上的驳壳枪也不方便做这种事。最有效的方法,还是放火。
助手去给天津的甘粕送信,抱柴禾的事就得自己来。如果被高家的护院发现,就又得多杀几个人了。该死,自己明明是个侦探,为什么现在非要干这种杀人的勾当。
他抱怨着就准备向柴房走,可是还没走两步,就听到一个中国人低声断喝:“你去哪?赶紧救人啊!”
古田一惊,发现不知何时,墙头上已经站了个人。就在他发现对方同时,对方已经飞身从墙头跳下。
“你是谁?”古田退后一步,伸手抽出了腰间的驳壳枪。
来人却没拿武器,反倒是朝古田一抱拳:“朋友,别误会,咱们都是来救人的。我是宁立言宁三少的朋友,我姓徐,徐恩和。朋友您是哪路人马?也报个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