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建言(月票加更8)

回洛阳的路上,随处可见被破坏的庄稼。

部分田地已经有人出来料理了,他们的选择和邵勋一样,抓紧时间抢种一茬短生长期的杂粮,收成低点就低点,至少可以保证明年的口粮。

考虑到地多人少的现状,甚至可以多种一点,广种薄收即可,那样明年甚至还有些盈余。

但也有部分田地从此无人问津了。

主人不知道是死了还是逃了。

两者结局其实差不多,逃了的人必然是对洛阳乃至整个河南郡灰心失望了,举家南迁,再也不会回来。

大乱之际,有人走,有人留,本就很正常。

建春门外有人在清扫灰烬。

弥兵撤退之时,为了阻挡追兵,四处纵火。很多逃难的百姓、士人回家后,发现家没了,家里值钱的财物也不翼而飞,饶是心中早有准备,仍然欲哭无泪。

今年的生活,对他们而言注定是艰难的。

邵勋带着数百人进城,前呼后拥,浩浩荡荡。

义从军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离开了。

邵勋没有亏待他们,从抢来的财物中分了一些,让他们不至于空手而归。

但仍然有部分人愿意留下,大概一两百的样子,且两极分化十分明显,要么是襄城勇少年,要么是游侠罪犯。

义从军的番号没有撤销,邵勋委任了一位名叫满昱的人担任督军。

此人年十七,世代军户,南郡人,自小躬耕垄亩擅鱼猎,长于弓射行舟。

及司马诸王争斗受征发,溃败后于襄城落草,身边聚拢了二十余人。

昱不甘于微末,每行事必约束群盗。王弥寇境,他没有投奔,而是带着群盗为官军厮杀,显然是有脑子、有野心的。

“鲁阳侯来了。”

“是鲁阳侯。”

“洛阳有凉州鸱苕和银枪军,稳如泰山矣。”

“唉,说实话,稳不稳也就那样。洛阳城里的人是稳,我家却被烧了。”

“为何不能御贼于八关之外呢?”

“这要问缪播了,他丢了轘辕关。”

洛阳城里有许多吃饱了没事干的闲人,这会战事结束,已经从惊慌中缓过了神来,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

凉州鸱苕不用说。

北宫纯带来的那五千人,在城内外被传得神乎其神——“一百破八万”之类的段子,已经开始小范围流传了。

鲁阳侯邵勋也得到了一定的赞誉。因为他在关键时刻率军赶到,与禁军前后夹击,大破贼人——其实,邵勋在洛阳之战最后阶段的功劳,并没有出城猛攻贼营的禁军大,但谁让他之前拯救过洛阳,名气大呢,洛阳人就乐于发掘他的种种事迹,哪怕别人的功劳比他稍大。

邵勋骑着马儿静静走过街道,不一会儿便到了司徒府,遣人通报之后,很快入内,显然王衍已向仆役们知会过了。

今天只有他一个人来,卢志临时赶回广成泽,协助处理五郡国役徒闹事之事。

“司徒可是入宫了?”被引到书房坐下后,邵勋问道。

“正是。”仆役没有过多透露信息,只道:“君侯稍待即可。”

邵勋点了点头,默默等待。

这是王衍家,却见不到王敦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去王家别院等待,兴许能碰到王敦,瞧瞧他现在是什么模样。

收起思绪后,他便观察起了书房的摆设。

整体而言很素净,没有过多的装饰,书籍很多,看样子王衍也是手不释卷之人,怪不得能成为本时代第一嘴炮,肚里没点货,辩论都辩不赢。

他旋即想到这时代绝大部分书籍都藏在这类士人家里啊。

他们垄断了知识,这就是最大的底气,就是最大的统战价值。

而且他们掌握的不仅仅是文学知识,还有军事、农业、算术、天文、谶纬、管理等方面的知识。

昨日邵勋与卢志谈论府兵安置中冒出来的问题,光一個“土地更易”,他就没足够的人手去办理。

所谓土地更易,即在分配田地时,有的土地肥,有的土地瘦,有的离水渠近,有的离水渠远,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

解决办法是给予补偿。

事实上在唐代,就有一种“倍给”政策——不一定是加倍给,而是根据实际情况,多多少少在数量上补偿一点,弥补质量方面的不足。

不是谁都能处理好这种事的,事实上对能力的要求并不低,不仅需要你懂点农事知识,对管理、口才、人情世故等方面都有要求。

关键是这类人才的需求还很大,不是一个两个就够用的。

邵勋自己固然能处理,但他就一个人,还能顾得了所有事?

历年培养的学生兵,目前也就不到三十人适合管理岗位,且还在诸坞堡积累经验。

在坞堡岗位轮完一圈后,邵勋会安排他们下县,接触更全面的事务,进一步提升能力。

与士人合作,已成必然,他的人才缺口太大了。

学生干部只是他向士人压价,避免他们狮子大开口的工具罢了。

书房外有人影闪过。

邵勋余光一瞟,只见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郎背影。

不,准确地说,只看到了一抹臀影,很赞。

从去年三月到今年五月,积攒的存货只在宋祎身上送出去两次,这会大战方歇,心里又有点蠢蠢欲动了。

宋祎的容貌,当真绝赞。

就脸蛋而言,邵勋见过那么多女人中,只有羊皇后可与之媲美。

这种程度的美貌,几乎可以让他忽略宋祎的身份。

而虽然没有身份带来的刺激感,宋祎却很紧,才艺更是上佳。

将来组建个私人乐队,只让她们给自己演奏,排遣疲劳,绝对是一桩美事。

静静地等了一会,很快,不远处传来了谈笑声,偶尔听到“景风”两字。

片刻之后,那女郎又从外面路过,还好奇地看了邵勋一眼。

邵勋自认为英俊地露出了个笑容。

女郎噗嗤一笑,加快脚步离开了。

“君侯。”

“司徒。”

王衍很快来了,二人见礼完毕后,相对而坐。

东拉西扯一番后,一大一小俩狐狸很快进入了正题。

“王弥之乱,君侯连战连胜,立功颇大,朝廷定会有封赏,或能提一提你的食邑。”值此之际,王衍也不再兜圈子了,直截了当地说道:“从次国侯变成大国侯,增食二百户。多的也不要想了,北宫纯乃首功,还没官爵封赏呢。凉州众人,也就得了些钱帛。”

邵勋想了想,这确实是朝廷干得出来的事。

“还有呢?”他问道。

“还有几千钱绢赏赐。”

“司徒。”邵勋有些不满:“凉州将士早晚要离京,下次来不来可就不一定了。而我居梁县,朝廷有事,哪次不来勤王?”

王衍面无表情,心下却暗恼。

这小子是越来越不好拿捏了,而且,他比北宫纯等人能闹腾多了。

朝廷不给立功的北宫纯封爵,当日冲阵的百余勇士亦只有少许钱帛赏赐,人家不哭不闹,平静地接受了,忠心无比。

但邵勋就不好这么糊弄了,他是真会闹,也是真跋扈。

而且,他说得没错,凉州远在千里之外,路途遥远,来一次不容易。

明年如果还有战事,他们能不能来很难说。

但邵勋就在河南郡,真有事的话,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要优先安抚好他的。

“你想要什么?”王衍问道。

“任卢志卢子道为襄城太守。”邵勋说道:“原太守弃土而逃,已坐罪免官,卢志正好接替。”

王衍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个要求倒也不过分,但他不会这么轻易答应,嘴上继续纠缠道:“守相之职,何等重要——”

“司徒!”邵勋加重了语气,道:“襄城七县,为弥贼祸害,至今仍有少许残匪,一般人干不了。”

“你!”王衍眼睛一瞪。

他的性格,轻易不会与人置气。合则两利,不合则散,即便真要搞一个人,也不会公然撕破脸,而是杀人于无形。

但在面对邵勋的时候,很多手段没法用。

真撕破脸吧,邵勋肯定会很难受,甚至养不了这么多兵。但事情一定也会弄得不可收拾,今后洛阳有事,别想喊得动他了。

今后洛阳会有事吗?王衍觉得,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也就是说,邵勋的重要性大大提高了。

但这个人的跋扈劲是真的让人难受,居然威胁派到襄城的新太守,让王衍很是无语。

邵勋以前固然跋扈,但也没到这个地步啊。

这厮,真的是看菜下碟。朝廷稍微露出点疲态,他就提价了。

“司徒。”邵勋又换了副口吻,笑道:“襄城那地方,我为司徒管着便是。闲时练些兵,洛阳有事,须臾北上,力保朝廷安危。另者,广成泽北缘有一地甚美,背山临水,长堤环绕,绿树成荫。春日之时,百花盛开,含津吐荣……”

“行了。”王衍真拿他没办法,挥手阻止了。

先讲明自己的价值,是洛阳附近最靠谱的武力,你们必然要用我。

再威胁一番,襄城太守别人干不了。

最后来软的,给你在广成泽旁边挑了一个风景胜地。言外之意,可以建庄园。

伱别说,这个还真让王衍动心了。

他家那个别院被贼军祸害得一塌糊涂,思来想去,洛阳城郊还是有点危险,在广成泽觅地新建一个显然更好。

世家大族,没有庄园别院是不行的。

“卢子道当过中书监,确实可任襄城太守。”思及此处,王衍终于松口了,道:“还有么,一并道来,省得你再来烦老夫。”

“黄彪、李重二人,骁勇善战,屡建功勋,可为部曲将。”邵勋又道。

“可。”王衍点了点头。

这都是小事了,你不给官,人家在事实上也是官——对普通人而言改变阶级的天大的事情,在王衍眼里,几乎不值一提。

“最后还有一事。”邵勋继续说道:“仆建议朝廷出面,组织百姓、庄客、堡户抢种杂粮,收获后,改种冬小麦。”

“就这事?”王衍有些惊讶。

“此乃大事!”邵勋正色道:“今岁春粟,收成恐大受影响,现在抢种菽豆之属,收完后再种麦子,来年五六月间便可收获。王弥已被击溃,短期内或无事,但明年呢?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收了麦子以后,即便有敌来犯,亦可坚守许久。”

“这年月,种稻麦的人很少……”王衍有些犹豫:“磨麦也是件麻烦事。”

“司徒糊涂啊。”邵勋不客气地说道:“麦饭再难吃,总比饿肚子强啊。”

王衍想了想,微微点头。

王弥这么一闹,今年很多地方的粮食必然减产,确实要想想办法了。

“其实不仅仅是洛阳。”邵勋又道:“或可朝廷具文,发至司、豫、兖、徐、青五州,令其着手此事。”

“有这必要?”王衍疑惑道。

“居安思危,未雨绸缪。”邵勋回道。

“在司州行此事即可。”王衍否决了,但又没完全否。

“也罢。”邵勋叹了口气。

能在司州推行此事也不错了。

看如今的情形,匈奴连河东、平阳二郡还未打下,即便明年南下,也不会来得太早。

只要六月以前不来,那么司州各地的冬小麦就收获了,大大充实了库存。

相反,如果还是按照老传统,明年“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万一匈奴在秋收前南下,可就惨了。

退一万步讲,哪怕匈奴没赶上秋收,万一明年有旱灾、蝗灾呢?

夏天温度高,适宜蝗虫大量生长,而冬天几乎没有。

夏天的旱灾频率还远超其他三个季节。

比起粟,越冬小麦遭受灾害的风险较低,产量还高,是非常理想的规避风险的农作物。

“你一个武人,如此关心百姓生计,真是难得。”敲定此事后,王衍开了句玩笑。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邵勋义正辞严地说道:“我实不忍看到饿殍遍野之类的不忍言之事。”

“哗啦!”王衍还没说什么,书架后面响起了一阵动静,随后便是悄然远去的脚步声。

王惠风走在前头,面有好奇之色。

王景风有些懊恼,不住地说道:“阿妹,实不怪我。鲁阳侯说这话太好笑了,我没忍住。”

王惠风不理她,还在想着方才鲁阳侯的话。

虽一兵家子,亦关心百姓生计,比起很多放浪形骸的士人,却好太多了。

第五十六章 大妇第一百零八章 两园第四十一章 侦查第四十七章 坚定守住(月票加更7)第七十五章 偶遇第七十三章 撤军第二章 军户第六十章 关中闲子第二十七章 有100000000点点病第一百三十八章 卖命第九十八章 他好会啊!第二十九章 规划第五十四章 亲迎第一百十一章 耕战第四十七章 根本第八十四章 规划与变化第二十九章 规划第二十八章 敬重第三十六章 借兵第八十九章 天渊池第九十一章 插手第一百二十一章 情报第一百零一章 平静(为盟主浙东观察使加更)第六十三章 主业第一百七十五章 低头第一百零二章 磨刀霍霍第二十章 撤离第一百三十八章 卖命第八十五章 说动第二十章 撤离第一百十一章 不走!(为盟主小蔡想睡觉加更)第一百十三章 送粮第七十四章 太傅有福气啊第二十九章 赶场第三十五章 追杀第四十二章 渡口第一百零九章 军议第六十章 谈妥第十一章 西州士人第四十二章 我有多少兵?第九十一章 入见第八十六章 嘴炮第七十二章 迷糊第一百零五章 舌战群儒第一百五十二章 谈判第六十五章 朝堂安排第一百四十八章 淯水(上)第一百零四章 试探第一百四十章 糊弄第九十三章 汝南行(上)第一百四十九章 糊弄过去了?第七十八章 围攻第十五章 幕府第一十六章 游艺第一百四十五章 抢第一百二十九章 回坞第四十二章 悬在头顶的剑第一百二十六章 汤池第一百零三章 历史大潮主角养兵数量第四十五章 狂喜第一章 行路(上)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人行第一百十八章 分工第二十五章 老登行(下)第一百二十六章 汤池第二十四章 许昌与洛阳第十七章 先锋第七十二章 欢喜与哀愁第一百五十五章 集结第八十章 俸禄第五十一章 善后第一百六十一章 利益交换第七十九章 白樱桃下紫纶巾第一百三十一章 分类第八章 担了干系第八十一章 慵懒的年节第七十一章 名不见经传之地第七十二章 演武第九十章 洗爵执盖第一百二十七章 有变第一十一章 人选第一百四十章 政治解决第一百十三章 涧水第一百四十五章 这口锅谁敢背?第九十四章 和平?休战罢了!第一百十二章 谁能阻我?第二十二章 重臣们第一百十章 夜袭第一百二十二章 试探第二十五章 奉帝“出巡”第二十八章 大汉第十七章 先锋第六十章 关中闲子第四十七章 “满城之战”第七十二章 迷糊第一百二十一章 团建第一百四十九章 恐怖平衡第七十六章 信号第五十三章 建言(月票加更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