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城内,一片寂静。
新来的征服者只派驻了三千余人入城,控制各个要点。
大部分人马仍然驻扎在城外,包括南下的幽州兵。
盖芝、刘郢、孙播、寇吉等人走过战后的雪原,看着触目惊心的战场,心神震动。
“这一仗,王师损失的兵马可能比匈奴还多。”盖芝看着正在挖坑掩埋尸体的邵兵,感慨道:“刘曜、石勒其实打得不错了,奈何技差一筹,无奈败去。”
与常山攻防战这种堂堂之役相比,他在蓟城搞的兵变简直不值一提。
数万人舍生忘死,从烈日骄阳一直打到大雪漫天,最终决出胜负。在这个过程中,进攻一方固然勇猛,防守一方却也屡屡出城厮杀,并没有一味死守,可谓棋逢对手。
石勒最后败退,非战之罪也,说到底还是实力差距。去年的邺城之战打完后,其实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局。只不过刘曜率部来援,为这场战争增添了一点变数罢了。
打到今日,随着幽州兵大举南下,战争结束了,河北彻底易手。
“经此一败,匈奴便只有龟缩并州,舔舐伤口。”孙播也有些感慨。
曾经的他们,看到石勒大军来攻,都有些惊慌失措。可在河北战局进行到比拼意志的关键阶段,却是他们成为了胜负手,说起来还是有些骄傲的。
唯一的不满,就是各部不够谨慎,南下抄截匈奴之时,胜负参半,让刘曜痛打了几次,损失了不少兵马。
唉,曾经名震天下的突骑之乡,竟然谁都打不过了,怪谁呢?
并州、河南、河北、关西兵都比他们强,慕容鲜卑、宇文鲜卑、拓跋鲜卑也比他们强,再输下去,连江东兵都打不过了——你还别说,如果双方步兵厮杀,江东大族的私兵未必就会输,他们缺的只是骑兵罢了。
要知耻啊!
“坐拥河南、河北,陈公大势成矣。”刘郢看着巍峨的太行山,说道。
格局差不多明晰了。
匈奴坐拥并州大部、雍州全部,这会应该在攻略秦州。之前派的可能是刘粲的一路偏师,在河北争夺战彻底失败后,或许要集中精力解决秦、凉、梁三州了。
如此一来,便是关东、关西对峙的局面。
哦,还得加个江东、蜀地,天下四分。
陈公据有最精华的河南、河北,已是天下第一人。
四人一边走,一边闲聊。
北方的地平线上,车马络绎不绝。
满载粟米的粮车自幽州南下,供应刚刚取得大胜的王师——打到现在,军粮快要食尽了。
拿幽州民脂民膏供养北伐大军,愿意吗?从内心来讲,肯定是不太乐意的,但这会谁敢反对?不要命了么?
王彭祖搜刮多年,到了最后,尽皆便宜了陈公,不得不说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但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对幽州士人豪强来说,王浚已是过去,现在他们要把握住机会,争取在陈公创下的军政集团中分一杯羹,有幽州人的一席之地。
此番南下,军争建功,又输粮赡军,计有两桩大功,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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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正在向常山进军的途中收到了石勒、刘曜溃逃,常山和平接手的消息,于是立刻开始收拢部队。
他甚至没有去常山看看的打算,而是花了三四天时间收拢散在各处的兵马,然后调整方向,往章武进发。
他要击破段部鲜卑,斩杀令狐泥,为今年的这场大战彻底画上句号。
不过,段部鲜卑早就已经开始撤退了。
他们的战斗力相当不俗,长枪大戟、铁铠皮甲以及精良的骑弓、鞍具等等,应有尽有。战术打法也是中原传统的面对面冲杀,非常硬。
义从军与匈奴交战许久,再调过去攻段部鲜卑,竟然有点干不过,损失相当不轻。
这個时候,义从军上下才意识到,十年前陈公围住长安诸门,把五千鲜卑骑兵堵在城内,用步战的方式将其干掉,是多么英明的一件事。
若让那五千人上了马,器械齐全正面厮杀,估计就是另一个结局了。
那五千人的死亡,对东北局势产生的影响,几乎是颠覆性的。
段部鲜卑连战连败,把辽西郡都扔给了慕容,自己局促在北平、燕国境内。与王浚翻脸后,大眼瞪小眼,到最后捏着鼻子相忍为国。
到了这会,最先参与八王之乱的他们,势力大打折扣,已然成了没有根基的地方小势力。
或许邵勋的骑兵打他们很吃力,但组织一支数万人规模的步骑混合的部队,直接抄了他们的老窝,却没有太大难度。
攻敌之必救,一直是步兵对付骑兵的不二法门。
鲜卑人呼啸而走之后,还在据守东平舒的令狐泥一下子坐蜡了。
十一月初五,章武郡城内一片惊慌。
令狐泥登上城头,看着在野外四处奔驰的晋军骑兵,以及慢慢围拢过来的渤海兵,不觉潸然泪下。
父亲劝谏刘琨不要宠信伶人,把精力放在正事上,被暴怒的刘琨所杀。
要知道,父亲可是为他效力多年,出生入死,功劳赫赫,到头来还不如一名低贱的男宠。
刘琨这种眼高手低、不听忠言的人,背他而去有什么错?
事到如今,令狐泥不恨他即将败亡,只恨临死前没看到杀父仇人刘琨身死。
哈哈,无所谓了!
只要刘琨还心向晋廷,急着篡位的邵勋不会放过他的。
不过早死晚死的差别罢了。说不定,邵勋还没来得及杀刘琨,匈奴人就已经把他干掉了。
想到此处,令狐泥神经质般地笑了起来。
左右随从见了,莫不惊心。
令狐泥看了他们一眼,道:“诸君随我父多年,先于晋阳厮杀经年,复寄人篱下,今又困守章武,未能过上一天好日子。我父子着实亏欠诸君甚多。”
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下楼而去,临行之前,他扭头最后看了众人一眼,道:“今日且送诸君一道进身之阶。”
众人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有令狐氏家仆捧着一个木盒,红着眼睛走了过来,道:“府君已自刎。临死之前,令君等持此首级,开城投降,莫要轻掷有用之身。”
寒风吹来,众皆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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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全境克复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安平。
面对信使,邵勋让人赏赐了他十匹绢,淡淡说道:“小儿辈已破敌矣。”
送走信使之后,他不再装逼,高兴地抱着刘野那转了好几圈。
“击败刘曜、石勒,进占常山,河北大事抵定。”邵勋笑道:“高兴不高兴?”
刘野那感受着在她臀上用力揉捏的手,白了他一眼。
邵勋佯装不悦:“你还念着石勒?”
刘野那气得不让他摸了,口不择言道:“你又不要我!”
说完,脸立刻红了,不敢看他。
邵勋哈哈大笑,低声道:“今晚给我生孩子。”
刘野那啐了一声,却没有阻止男人再度摸过来的手。
二人笑闹一番后分开了。
刘野那用羯语哼唱着草原上的牧羊小曲,心情愉快地开始煮茶。
邵勋则拿出以前的军报,反复翻阅。
河内之战已经打完了。
邵勋原以为王雀儿会将手头拥有的轻重骑兵集中起来,设一个埋伏圈,围歼追击而至的刘雅部骑军。
没想到他将这一万骑全派了出去,持五日粮,自野王出发,主动进攻在沁水一带集结的匈奴人。
刘雅得知后,率军迎战,双方大战数场。在洛阳中军具装甲骑的帮助下,一度占得了上风。
王雀儿趁机解围野王,分批撤军。
石虎刚往沁水一带进发,准备增援刘雅,得知王雀儿撤兵,立刻分出数千骑南下追击,待追上时,王雀儿部离河阳北城已不到七十里。
他亲率银枪左营断后。
石虎贪功,想留下这支精锐部队,反复袭扰之下却没有效果。在他们跑到离河阳北城只有四十里的地方时,终于放弃了,转而袭击其他撤退中的部伍,俘斩三千余人——多为洛南丁壮。
十月二十七日那天,北上袭击刘雅的骑军退回,逼退石虎,全军且战且退,银枪左营始终留在最后,以车阵拒敌。
府兵时不时上马冲杀,又时不时下马结阵。最终于十月底成功撤回河阳北城。
前后加起来损失了五千余步骑,伤亡不小,但主力部队成功撤回来了,虽然丢弃了不少辎重、器械、役畜。
总体还算成功。而奠定这次成功的主要原因,还是王雀儿孤掷一注,投入上万轻重骑兵,打了个出其不意。
沁水之战,双方损失都很惨重。以至于王雀儿步骑主力撤退时,刘雅有点不太敢追击了。后来下定决心再追,却已经有点晚了。
当然,野王到河阳北城,总共不过百余里的路程,太近了。
如果是刘曜自章武、河间一带撤回灵寿的那种数百里大撤退,可没这么容易。
河内这一仗,对匈奴人而言可以称作胜利,因为保住了河内,兵力损失也远远小于晋军,战术层面赢了。
但从战略层面而言,赵固、刘雅、石虎被牵制于此,曾经一度还想调王弥部增援——被老王拒绝了——这又是明明白白地输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即便王雀儿不攻河内,这些兵也很难用到常山、中山方向,原因无他,补给支持不了。他们也就能在汲郡、魏郡方向发力,但晋军坚守不出,他们也未必能攻占朝歌、枋头、共县等城池。
仗打到现在,已经是综合国力的比拼了。
匈奴就是输在国力上,正面战场其实打得不错。
“收拾一下行李,两日后北上幽州。”邵勋轻轻拍了一下刘野那,说道。
弹性十足,坚实挺翘,不错,今晚有福了。
军事上彻底击败石勒,感情上也彻底击败了石勒,爽。
放开女人后,他稳了稳心神,又提笔写报捷文书,发往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