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了多久?
李图不知道。
一天,或许两天,也许三天。
他的腹中逐渐有了一种饥饿感,让他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眸中,露出了一抹深深的无奈和愧疚。
外界……此刻恐怕已经被九幽道君所掌控了吧?
那些不远千里来到京城的西南将士,那些追随自己不避生死的武林义士,还有那无数的百姓……李惭恩还活着吗?
何伸战死了吗?
严慈遇是否把百姓们安顿好了?
云熙……还安好吗?
他的心中隐隐作痛。
他输了。
九幽道君的确是一个非常老辣的对手。
他太清楚李图的逆鳞和弱点。
当得知云熙有可能有危险的时候,李图必然会奋不顾身,正如当初云熙曾经奋不顾身地为李图挡过一箭。
关心则乱。
所以李图才误入此阵中。
李图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周围一片茫然雪白,如同置身在无边无际的雪原。
这阵,的确是死阵。
李图已经尝试了太多太多的方法,但是最后他却得到了一个无法改变的结论:这个阵从内部是无法破开的。
唯有外面的人破了阵法才行。
而且,就连李图,都不曾发现这个阵的存在,误入其中,足以见得这个阵隐匿得有多么好,恐怕就算有人从阵法旁边路过,也会懵然不觉。
他已经被九幽道君给锁死在了这个阵法中,如同被驱逐出另一个世界。
无计可施!李图微微一笑,笑容萧索。
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我还不想死,我也不能死。”
李图喃喃开口,话语中却是无与伦比的坚韧!在这样一种绝境之中,恐怕谁都会彻底绝望。
但是李图却反而激发了强大的求生意志。
无论如何,不能死!只要不死,总能翻身!他已经感受到了饥饿,饥饿会是杀死他的最后手段!在这片风雪地中,他不怕冷,也不怕渴,因为内力可以御寒,雪水可以解渴。
但是没有食物。
无论是谁,如果连续一段时间不吃东西,都会饿死的。
李图也是人,也不例外。
此刻,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他的安全,因为没有一个人敢踏入这个阵,但饥饿却成为了扼住他咽喉的死神。
所以他现在只能闭目养神,尽量减少自己体能的消耗,尽量维持长久一点的时间。
同时,他也在思考。
思考抗衡饥饿的方法,思考活下去的方法。
……九幽堂。
九幽道君缓缓归来,他如同一个老农般,在回九幽堂之前,还去菜市场买了一条青鱼。
提着一条肥硕的青鱼,九幽道君走进了九幽堂中。
九幽堂的门,还散落在一边,砖瓦破了无数,碎屑铺满了一地,花园中的花儿都已经残了,青石铺就的石道全部碎裂,不少埋藏的黄金滚落而出。
九幽道君缓慢地走着,偶尔会看一眼角落中的某具尸体。
最后,他停在了湖水前面。
看着那结冰的湖水,他忽然深深一叹,道:“我虽然败了你,但我九幽堂的底蕴,却自此一战而空了。”
他苦笑了一声。
纵然九幽道君再不凡,看到多年以来的心血,如今被李图全部摧毁,也同样感到可惜。
他提着青鱼,一步步走上冰面。
湖水接的冰很薄很薄,用手指一戳就能戳破,但他却如履平地,冰面连颤都没有颤动一下。
九幽道君在悉心感悟着昨夜的一战。
他一步步,走过了湖面走到了对面。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老了。”
他忽然感慨了一声。
辛去病的笛声乃是他亲自传授,可以调动湖水之中剑神封存于此的剑意,那剑意相当于剑神李纯罡再生。
但是李图却毫发无伤地离去。
当日九幽道君受了不轻的伤。
他武功的确比剑神和李图都更高,但他毕竟已经老了,有些定律是无法改变的。
比如岁月,就是最大的铁律。
他拎着鱼,一步步走到了房间中。
房间中,辛去病正在打扫,地上还有些血迹。
“不用扫了,先把鱼拿去杀了吧。”
九幽道君开口。
辛去病随即起身,点了点头,恭敬地从九幽道君的手中,接过了鱼。
但他却没有离去,而是看着九幽道君。
九幽道君知道他想说什么,道:“他还没有死,但离死不远了。”
说完之后,他坐在了棋盘的旁边,正是昨夜那个假的九幽道君所坐的位置。
他把棋子一颗颗摆满棋盘,很快,昨夜被李图一脚踢翻的棋局,又重新出现了。
他看着棋子,萧索地笑了笑,道:“都结束了,不是吗?”
好不容易摆上的棋子,他却又轻而易举地扫落在地上。
辛去病看着九幽道君奇怪的行为,眼中闪过一抹不忍,道:“道君,能否让他投降?”
他不忍心看着李图死。
九幽道君沉默了许久,许久,似乎认认真真的思考了一遍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他其实已经思考了很多遍。
但现在,他还是忍不住再想。
最后,他摇了摇头,道:“一个人可以投降,一百个人也可以投降,一千个人也可以投降。”
“但是一个阶级,千百万人,芸芸众生,怎么投降?”
辛去病默然。
他明白了。
如今的李图,早就已经不是李图自己一个人。
而是代表着他身后的千万百姓。
当他选择为百姓立身的那一天开始,命运就已经与天下百姓绑在一起。
而这一次京城大战,两个阶级的战争,已经初露端倪,如果李图不死,天下万民之心将不灭。
到时候,谁能统御天下?
“李惭恩昨夜,身负重伤,却还是提剑来此,我击晕了他,请了御医。”
辛去病继续开口。
九幽道君点点头,道:“把李图的人,都集中起来,不要让他们落到云安的手里。”
闻言,辛去病神色微微一动,道君的意思,难道云安居然和九幽道君有分歧吗?
九幽道君笑了笑,道:“你一直教导云安,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辛去病沉吟了很久,很久,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九幽道君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从来不想做权臣,但有的时候,似乎历史总会把人扔到那个位置,无论你怎么想。”
辛去病微微躬身,道:“学生明白了。
我会去安排,需要解决的,只有易秋柏一个人而已。”
当今朝中,百官都是墙头草,真正的忠臣,只有易秋柏一个。
易秋柏是先帝的人,他忠于先帝,先帝让他忠于新君,他必然会赴汤蹈火。
九幽道君点点头,道:“拿笔墨来,写封信。”
辛去病伺候了笔墨,九幽道君迅速地写下了一封信,道:“派一个死士去,将这封信,交给李图。”
辛去病神色一动,但随即点点头。
他转身就要出门,九幽道君忽然又沉吟了一下,道:“且慢。”
辛去病疑惑地回头。
九幽道君道:“天气冷了,他穿的少,记得给他带一件棉袍。”
辛去病的眼中,露出了一抹欣慰,道:“是。”
他转身就要走,九幽道君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再等一下。”
辛去病又一次回头,他的眼中疑惑纷纭,这么多年来,九幽道君如此心神不定,犹豫反复,他还是第一次见。
“等我烧了鱼再去吧,把鱼一起带给他。”
“他总说老子鱼做得不好吃,这回一定会觉得美味的。”
他萧索地笑了笑。
辛去病的心中骤然一痛,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