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朱姐夫传道小舅子,贺婚宴余孽显真身

众人送走了沈今竹,回到东园歇息,徐碧若瞧出弟弟的脸色不对,便要丈夫去找徐枫说说话,看到底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沈今竹怎么会那么生气,平日只要徐碧若一张嘴,不管有理无理,徐枫都能和她吵起来,问不出个所以然,倒是朱希林这个姐夫能和徐枫说上几句话。

“也就是那些事,我们经常吵架的。”徐枫吱吱呜呜的,他能说什么?翼然亭看书事件他羞的无地自容,后来两人吵起来是因为维护各自祖宗的尊严,他的赘婿无用论,辱及沈家去世的老太爷,而沈今竹骂他徐家祖宗中山王是癞头鼋!两个人都有错,都不服气,便挥剑血拼。

朱希林见他不肯说,也就作罢,瞥见书案上有一本书,便顺手拿起来翻了翻,“咦,是《西游记》,你姐姐也爱看这个,我拿过去给她晚上解解闷。”

“不行。”徐枫抢过书本子,这本书他都不好意思给沈今竹,就更不能给亲姐姐了,找了个理由,“我这里只有第二册,其余几本全都被沈今竹带走了,看不全还不如不看呢,我叫小厮给姐姐另买去。”

想想也是,凭徐碧若的性子,看到一半被生生断掉,肯定会怪他吊人胃口,还是算了吧。朱希林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单漏了第二册?”

徐枫胡扯道:“这野蛮丫头抢我的,我就保住了这一本。”

朱希林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为了抢书看吵架了,还动起手来。唉,你就听我一句,千万不要和女人吵架,你肯定吵不过她们,逼的要动手吧,你又舍不得下手,被追打的满院子抱头鼠窜,何必呢?到头来还是自己吃亏,得不偿失。”

朱希林完全是这两年和徐碧若相处总结的经验之谈,字字珠玑,全是实话,毫无保留的教给小舅子,叹道:“最倒霉的是,不管是不是你的错,最后必然是你先低头道歉,说一箩筐好话,对方才能回心转意给点好脸色瞧,这日子才能安宁,好累的。还不如一开始就低头认怂,说是是是,对对对,都是我的错,再扯开话题说些无关紧要的,比如今天晚上吃什么?儿子今天乖不乖?然后晚上再多些花样——”

话音戈然而止,朱希林说道兴头上,忘记对面坐的是还未成年的小舅子,差点将少儿不宜的内容说出来。徐枫听到心坎去了,没注意朱希林因说错话紧张的擦着冷汗。暗想这三年可不就是这样吗?吵吵闹闹,分分合合,被打的满头包还要道歉,然后再次循环。今天干脆都开始问候对方祖宗、在东园刀光剑影,最后沈今竹负气找她干爹去了,自己懊悔不已,正在想着怎么道歉和好如初呢。

还是姐夫说的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刚开始就应该闭嘴或者认错,像姐夫这样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姐姐闹一会就觉得无趣,便放下此事,晚上照样一起吃饭,一起哄儿子玩,甜甜蜜蜜的。如今沈今竹一气跑了,万一她不再回瞻园住了,岂不是以后都见不到她了?我总不能天天往乌衣巷跑吧,那样也——糟糕,她不会真的要招赘婿吧!怎么办?得赶紧想办法把她追回来!

徐枫豁然开朗,说道:“姐夫说的对,是我自找苦吃,以后就按照姐夫说的做。”

孺子可教也!朱希林倍感欣慰,便兴冲冲回自己院子向徐碧若邀功,刚一进院门,朱希林便觉得不对:我能说那些心得体会,是因他姐姐是我的妻子,我吃了他姐姐好多堑才长了这一智,过上安稳日子;而他和沈今竹是什么关系啊?怎么可以生搬硬套进去却不显突兀了?难道——啊!”

想到一种可能性,朱希林活见鬼似的叫了一声,跑到卧房找妻子,徐碧若正泡在浴桶里沐浴呢,见丈夫慌忙闯进来,顺手将葫芦水瓢扔过去,朱希林早就习惯了妻子的突然袭击,侧身避过,还抓起空中飞行的水瓢,走到浴桶边蹲下,舀起一瓢水往妻子脊背上淋去,充当丫鬟伺候妻子洗澡。

一边浇水一边说道:“壁若,我给你说件事,今日我算瞧出来了,枫儿肯定对沈今竹有意呢。”

“什么?”徐碧若惊讶说道:“不可能的,都是两个懵懂顽童呢,你别乱点鸳鸯谱。”

朱希林给妻子搓着背,将刚才他和徐枫的谈话说了一遍,当然,最后一句话是要抹掉的,最后说道:“你是看着他们长的,就觉得他们始终都是小孩子。其实都不小了吧,沈今竹比枫儿大些,枫儿到下月底,也满十二岁了,想当年我十二岁的时候——”

朱希林悄声对着妻子耳语了几句,羞的徐碧若拿着水瓢轻轻敲了一下丈夫的头,娇嗔道:“你心术不正,晚上做些乱七八糟的梦,早上可不就是那样么?”

朱希林说道:“我不骗你的,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就是长大了而已。总之你以后别大大咧咧的说那些玩笑话,我瞧着枫儿好像当真了,他这几日魂不守舍的,像是生病似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辗转反侧,连古人都是这么说。心里有喜欢的人了,就是心病,想那年我在鸡鸣寺初见你,就和枫儿现在一模一样,得了心病,牵肠挂肚,做什么都没劲,总是想着见你,真正看到你,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准备许久的说辞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像个傻瓜似的。”

徐碧若板着脸反问道:“你说我弟弟是傻瓜?”

“不是。”朱希林说道:“心中有情的人是藏不住的,时不时会露出些傻气的表情、做些傻事,尤其是在中意的人面前,再聪明的人,都显得笨拙,吃着苦头,却乐在其中。”

徐碧若点头说道:“这么一说,枫儿好像就是这样啊,平日挺聪明的孩子,就是在今竹那里屡屡犯傻,还总是凑过去被人打脸,傻里傻气的,有时候那欠抽的模样,还真和你有些像。哎呀,越想越是这样,以后定不会在再乱开玩笑了,臊着他了,又要犯傻说些话得罪了今竹。”

朱希林说道:“现在怎么办?我们不好点破的——还不知道人家沈今竹愿不愿意呢。”

徐碧若自信满满说道:“我弟弟还是不错的,不像那些金陵纨绔子,论模样门第人品,不会辱没了沈家。改日我试探试探今竹的心意,若她也有意,我便帮着枫儿要父母上门提亲求娶,定要把这件事办的板上钉钉了才好。”

朱希林有些怀疑:“岳父岳母他们万一不同意呢?今竹好像和其他女孩子不太一样啊,这金陵城三年气跑两个夫子的女孩不多了。”

徐碧若说道:“夫子不学无术,不赶走他,难道由着他继续误人子弟?这种读着建阳书、视女子如毒水猛兽的迂腐老夫子留在家里做什么?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为何女子就必须千人一面的贤良淑德,温顺的一副小鸟依人样子?我就是喜欢沈今竹桀骜不驯的个性,再说她也通人情世故,不是那些娇惯的蛮横无理的娇小姐。你放心好了,从小到大,我和枫儿联手要办的事,还没有不成功的呢,现在就看人家姑娘的心意了。”

朱希林笑道:“人都被枫儿气跑了,你如何试探?”

徐碧若说道:“来日方长,女人心海底针呢,不是一试就能出来的,慢慢来,横竖他们还小。”

朱希林原本是给妻子洗澡的,洗着洗着就把自己当做搓澡巾使唤了,肌肤相亲,他抱着妻子哑声说道:“不一定吧。当年岳父岳母看中了我,岳母试探你的意思,你开口就说,如果这辈子非要嫁人,便嫁给我是了。我何等荣幸,能得公侯千金的青眼。”

提起往事,徐碧若也不知害羞,笑道:“这也是缘分呢,遇见你之前,我相亲了不下于二十余次,都不点头,我母亲都急疯了,想找个人把我胡乱嫁出去,我就偏不,甭管看不看的顺眼,统统都是摇头,直到遇见你,瞧着你有几分真本事,长的也甚是符合我的胃口,便同意了,没想到还真挑对了,你——很好。”

这澡洗了很久,等丫鬟过来收拾残局时,只见浴桶的水差不多都流干了,浴房地面上全都是水,连着凉席枕头上也是湿漉漉的,墙壁上也是如此,就像洪水过境,把房子都泡了。

儿子在城北的家里,朱希林小夫妻难得有单独相处的时光,这一夜便恍如新婚,不在话下。

且说徐枫得到姐夫朱希林的点拨,顿时有豁然开朗之感,恨不得将时光倒退,回到从前,只叹开弓没有回头箭,覆水难收,少不得要再次忍气吞声、做低伏小的道歉了,只是现在更糟——沈今竹去找干爹了,前路渺茫啊。

徐枫闷闷入睡,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有人唱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一群白衣、面目模糊的人塞给他一把匕首,说道:“这是赵国徐夫人铸的匕首,用一百金才买到的,用药物淬炼而成,见血封喉,你就用这把匕首刺杀秦王吧!”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荆轲刺秦王?徐枫不由自主的接过匕首,恍惚前面是一座巍峨古朴的宫殿,有内侍尖叫道:“宣燕人荆轲觐见!”

徐枫踏着台阶一步步向前,就像踩着棉花似的,很是吃力,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殿堂,那秦王说道:“把燕国地图呈上来。”

啥?怎么听声音,这秦王居然是个女人?徐枫惊讶的抬头,只见沈今竹身穿着上红下黑的宽大朝服、腰间配着黄赤大佩、头戴着象征帝王的十二旒冕冠,煞有其事的坐在宝座上,那小模样居然还挺威风的。

“今竹?我是徐枫啊,你怎么也在这里?”徐枫大叫,可周围人的视而不见,沈今竹更是说道:“燕人荆轲,还不快将地图呈上来!”

徐枫只好手捧着地图,走上台阶,将地图缓缓打开,图穷匕见!沈今竹大呼:“有刺客!”

刷的一下,沈今竹拔【出佩剑朝着徐枫刺去,徐枫赶紧抱着匕首四处躲避,暗想这画风不对啊,明明是荆轲刺秦王,怎么变成秦王刺荆轲了?

徐枫左突右闪,大叫道:“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们不要再吵了好不好?只要你嫁给我,我必会像我姐夫一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会再惹你生气啦!”

秦王打扮的沈今竹置若罔闻,依旧挥剑追杀着徐枫,徐枫无奈,只得拿着匕首还击,一刺既中,他身形一颤,居然有种前所未有的畅快之感。

沈今竹中剑倒地,颤声叫道:“枫郎,你为何要杀我。”

枫郎,叫的多好听,徐枫一直都没说出口,他希望沈今竹以后就这样叫自己,可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情形,徐枫着急叫道:“我不是,我不是想杀你,我——”

啊!徐枫猛地惊醒,从床上坐起来,原来是南柯一梦,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瞧着天色,今日应该是晴天。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被褥下濡湿的亵裤怎么办?虽说床帐只有他自己一人,他还是紧张羞怯的抱紧了薄被,怎么办?这是生病了吗?要不要天亮找姐夫问问是怎么回事?

且说东园上演着两对儿女情长,而瞻园此刻却是一片肃杀之气。

天刚亮,魏国公就被人叫醒了,说按照那秀才画的八恶人小相,他们暗中查访,已经在北城捣毁了恶人巢穴,抓到了其中六个,在路上审问过了,奇怪的是那恶人头目点名要见魏国公,说若见到魏国公本人,便告诉他主人所在。

这主人就是世子那一脉的余孽了,推算其身份,应该是做世子的大伯父被驱除出族之后的后代,因为母亲说,大伯父做世子的时候,他的嫡长子已经开始记事了。而自从三年前曝光其计划后,此人便成为魏国公的心腹大患,不管真假,还是见一见那小首领,若真问出此人所在,定全力除之,以绝后患。

魏国公说道:“我去见他,那个孙秀才现在如何了?此事暂时不能告诉他。”

“属下明白。孙秀现在已经起床了,正检查考篮和户籍文书,待会吃过早饭,我们的人就送他去江南贡院参加秋闱。”听魏国公提起孙秀,幕僚面露佩服之意,暗想这孙秀瞧着不过是个乡下土秀才,但心志极为坚定,一夜之间遭遇巨变,失去妻儿,换成其他人,早就被打垮了,这孙秀也就在出事那晚抱着他妻子尸首流泪到天明,次日一早亲手火化了,收在骨灰坛里,然后提笔将晚上那些行凶的恶人小相画了个大概,真是一手好丹青啊,我们才能这么快找到八恶人巢穴,把人抓回来。

孙秀左肩有箭贯穿其中,上了伤药,连带着左手都不方便,偏偏进贡院考场是不能包扎纱布的,以防止考生夹带作弊,这孙秀今日清晨就解了伤口的纱布,准备赤膊上阵!秋闱连考三场,分别是今日,八月十二和八月十五。对考生的意志和体力都是考验,这孙秀左肩严重受伤,一开始就输在起跑线上,前途未卜,不过单看其非人的毅力,若真能在科举上有所作为,将来定是个有前途的。

魏国公微微点头说道:“给他预备上好的伤药带进去,守在江南贡院门口接送,一应汤药补药都不能缺了,此人非池中之物,将来功成名就,未必不成我们的膀臂。”

幕僚应下,去了瞻园地牢,那带头的恶人果然就是雨夜将车夫和余三娘割喉之人,他见魏国公气势打扮,先是上下打量一番,而后笑道:“国公爷长相与我家主人居然没有一点相似,我家主人比你年轻俊秀些,算起辈分,他还要叫您一声堂哥。”

牢头一鞭子挥过去,“老实点!”

魏国公暗道:原来是世子的儿子。恶人闷哼一声,笑道:“成王败寇!我家主人的祖父没能坐稳魏国公的位置,让你们这些鼠辈有可乘之机,沐猴而冠,这瞻园原本是我们主人的。”

魏国公听了,冷冷说道:“继续用刑,直到会说人话为止。”

那恶人呵呵笑道:“来金陵城之前,我家主人已经说过了,万一被你逮到,就顺便给你捎个话,说你若想见他一面,就在秋闱第一天去喝怀义公公的喜酒,他就在喜宴上揭穿自己的身份,恭候大驾啦!”

什么?此人居然和怀义认识?魏国公心中警铃大作,暗道怀义今日成亲之事天下皆知,有守备太监怀忠做主婚,今日赴宴的宾客地位都不低了,世子余孽如何会在婚宴上?难道他早就改名换姓,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考科举做官了?如果是这样,这样问题就更严重了,将一个朝廷官员斩草除根,纵使是他魏国公也很难做到。

那恶人笑道:“我家主人说过,魏国公最贪心了,总是希望名利双收,今日必然会去赴宴的。新娘子和离之事闹的沸沸扬扬,外人也在看你们魏国公的反应。你也接到了怀义公公的请帖,今日若亲自上门贺喜,金陵之人不仅不笑话你,还会说你有容人之量,不计前嫌呢。既能得到宽厚的名声,还能和我们主人会面,见到主人真身,岂不是一举两得?”

魏国公朝着行刑人使了个眼色,那行刑人存心想在国公爷面前摆威风,又是虎虎生风的两鞭子,将那恶人胸膛上连皮带肉都撕扯下两长条下来,肩上白生生的琵琶骨清晰可见,一时痛入骨髓!

恶人顿时疼晕过去,行刑人泼了一盆冷水,后来又在恶人口鼻里吹进一阵奇异香味的烟雾,那恶人醒过来,眼神迷茫,行刑人低声说道:“公爷,乘着他现在迷迷糊糊的,意识还没防备,您有什么话赶紧问。”

魏国公说道:“主人是谁?”

恶人气若游丝的说道:“不知道,主——主人就是主人,我们都不知道他的真实来历。”

魏国公冷哼道:“还嘴硬。”,言罢,行刑人再次用刑,反复再三,依旧是不知道,魏国公面色铁青,行刑人慌忙说道:“公爷,这个人快不行了,这时候不肯说,恐怕是真不知道。”

这帮废物!自从三年前宋校尉死后,这刑房就没个可用之人了!可惜了,他知道的太多,又在北极阁被沈今竹识破,我不得已亲手杀了他,唉,是个人才啊。

魏国公问道:“笨蛋!不是抓住了六个人吗?把其余五个也照样拷问!以前宋校尉是怎么做的,你照葫芦画瓢都不会?!”

言罢,魏国公出了污浊的地牢,上去透透气,行刑人赶紧将其与五个人拖出来拷打,约一盏茶时间,幕僚上去告知魏国公,“都只剩一口气了,都说不知道,他们都是那个人豢养的无业江湖客,都不知那人底细。五个人是分开拷打的,都这么说,恐怕是真不知道,那人藏的好深啊!”

魏国公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我只能亲自去会会这位神秘人了,本来是要你代替我去的,告诉夫人,贺礼加倍,我要去城北喝怀义的喜酒。”

幕僚忙说道:“公爷,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若是那人使诈,恐怕对您不利啊。”

“你去没有意义,他不会显身的。”魏国公说道:“栋儿快十九了,已经能担当一些责任,我前些日子已经上奏为他请封了世子,估摸在八月十五左右能下来册封他为世子的圣旨,瞻园后继有人,我已无后顾之忧,若是去喝一次喜酒就能为栋儿解决掉这个隐患,我何乐而不为呢?”

幕僚说道:“公爷舔犊情深,五少爷将来一定会继承瞻园荣耀的。”

又问:“您既然决定亲自去喝喜酒,那么国公夫人要不要同去?”

魏国公摇头道:“女眷就算了,妇人堆里多口舌,那个新娘子毕竟是以前的表侄媳妇。夫人面皮薄,哪怕是无人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事,她心里也不舒服,我自己去即可。”

幕僚应下,想了想,又问道:“公爷,既然已经抓到了八恶人,是不是可以通知应天府尹解开全城戒严了?今天是秋闱第一天,又是怀义成亲的日子,若依旧戒严,恐怕会闹出乱子来,卑职担心应天府尹兜不住,到时候把瞻园顶出去,我们就多一层麻烦,秋闱士子的嘴碎着呢。”

魏国公说道:“那就解禁吧。”

幕僚领命而去。应天府尹得到消息,赶紧解开了全城戒严,暗想连魏国公都怕天下读书人的嘴呀,终于在秋闱这天收手了。

庆丰十一年八月初九,金陵城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天气晴好,而且秋高气爽,太阳照在身上也不觉得晒的难受,黄历上也写着诸事大吉。良好的天气给即将奔赴江南贡院考场的秀才们带来了好心情,贡院街上挤满了秀才,有白发苍苍的老秀才,也有十一二岁,稚气未脱新出炉的小秀才,按照贡院统计的数字,今年秋闱又有两万五千多名考生争夺不足一百个举人名额,江南之地,人才济济啊。

当然,最多的还是像沈义然这种青壮年秀才,此时沈义然站在自家马车的车辕子上,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人,书童则牢牢抱着他的考篮,生怕丢了。

“沈兄?沈兄!沈义然!”有人隔着老远叫他,沈义然闻声而望去,赫然看见前任妹夫白灏从人群中挤过来,连头上的方巾都挤歪了,好容易挤过来,沈义然将白灏拉上马车,问道:“你三年前早就是举人了,来这里做什么?”

白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气喘吁吁说道:“我来瞧瞧你,给你加油鼓劲啊,你才学是不错的,不用太紧张,那些题你按照平日所练习的回答就是了,千万不要求新求巧,中庸即可;若是想要出恭方便,千万不要觉得耽误时间,强行憋着,这样既伤身体,还会分散你的注意力,那时应该赶紧找监考的领用‘出入恭敬’牌排队如厕,还有——”

沈义然心不在焉的点头,还是站在马车车辕子上找人,突然对着东边叫喊道:“孙秀!你来啦?怎么这两日到处都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你一气之下,回松江华亭老家了呢!你——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这两天发生什么事情了?”

也是正赶上了,孙秀坐在瞻园的马车上,刚拨开门帘看一看外头,就被眼尖的沈义然发现了,没想到这偌大的金陵城还有人挂念着自己,孙秀冰凉的心有了一丝暖意,他慢慢从马车里站出来,遥遥对着沈义然一拜,哑着声音叫道:“多谢沈兄关心!一言难尽,愚弟还好,肩膀受了点伤,不方便挤过去和沈兄叙话,等秋闱过后,愚弟定去乌衣巷登门拜访!”

沈义然也远远瞧出孙秀的姿态不太协调,短短两日,好像瘦了一圈似的,此时人多口杂,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叫道:“一言为定!看到你来贡院我就放心了!”

白灏好奇的问道:“这孙秀是谁?你竟然如此关心他?”

若在三年以前,沈义然和白灏关系好的经常同榻而眠,肯定会将孙秀被半开门设局骗财骗色的事情一股脑的告诉他,可沈白两家和离大战后,沈义然对白灏失望透顶,虽前些日子白灏再次表露心迹,许下若明年春闱得中进士,便再次去沈家提亲,娶沈三离为妻,再续前缘。可沈义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白灏没有正式成为妹夫之前,他还真不敢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说了,何况此事关系到孙秀的*和自尊,就更不能说。

沈义然正打算找话敷衍过去,恰好这时五城兵马司的人开始叫名字排队抽号牌进考场了,贡院街一片肃静,正好不用开口说话。沈义然朝着白灏拱拱手,低声道:“多谢你特地来一趟,我要进去了,再会。”

白灏说道:“祝你金榜题名。”众考生鱼贯而入,五城兵马司的人关上江南贡院大门,贴上了封条,一场无声的厮杀正式开始了。

金陵城北,英灵坊,连续两天的秋雨已经将街道冲洗干净了,秋阳和煦的照耀着大地,成贤街最大的一处新翻修过的大宅子里,空气中还弥漫着油漆的味道,四处可见大红的喜字,大门敞开,铺上十米红毯直通向正堂,新郎官怀义喜气洋洋的站在大堂们口迎接宾客。

最早来的通常不是身份最贵重的宾客,不过怀义并不在意这些,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谁来都是给他长面子,一张笑脸是发自肺腑的,当主婚人南京守备太监怀忠驾到时,怀义更是笑开了花,忙上前行礼,被怀忠拦住了,说道:

“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新郎官最大,除了皇上来,谁都不必行礼的。咱们都是被人瞧不起的阉人,承蒙皇上厚爱,给了咱们一官半职,才能勉强在这世间立足,都不容易啊,谁不想像正常男人那样成家立业呢,只是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怀义你是个幸运的,能得佳人垂青,正经公侯门夫人都不做,改嫁给你一个太监做妻子。你要好好珍惜啊,京城和金陵十万多阉人,像你这样幸运的没几个,你以后好好过日子,要让世人也知道,咱们阉人也不全是那种醉生梦死、有今朝没未来的人,起码可以维护家室,平平常常过一辈子,将来抱养或者过继一个孩子,为你们延续香火,养老送终。”

“公公教训的是,我记下了,如今大到房舍,小到一草一木,都是按照我夫人的喜好布置的,这一年为了修这个宅子啊,我的腿都跑细啰。”怀义忙请怀忠上座,上了茶,笑嘻嘻说道:“还真被公公说准了,如今我也有个十岁大的闺女了,她是我夫人的亲生女儿,已经改姓怀啦,这屋子将来的一切都是她的,以后给她招个赘婿,生了孩子继承香火,比抱来的强。”

噗!怀忠一口茶喷出来,“咳咳,你夫人的亲生女儿,岂不就是曹国公府的小姐?”

怀义得意洋洋说道:“对呀,她亲爹居然为了一个姨娘不要她了,真是明珠暗投啊,如今是我和夫人的掌上明珠,现在叫做怀贤惠。等她亲娘过了门,我便去曹国公府,要他们将贤惠从族谱上除名,我再去应天府办收养手续,正式入我怀家的家谱。”

纵使怀忠见识多广,此时也将信将疑,怀义显宝似的拍拍手,说道:“来人啦,请大小姐出来见贵客。”

怀贤惠头戴着东珠缨络,身穿大红妆花孔雀对襟褙子,下着大红遍地金挑线裙子,穿衣打扮贵重喜庆,更显大家千金的气度。曹国公府瘦死骆驼比马大,养的嫡出小姐起码表面上看还是挺像模样的,怀贤惠知道贵客是最有权势的怀忠,顿时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那个模样神态居然和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怀义有些相似,因是初次见面,又是她父母的主婚人,怀贤惠便行了跪拜大礼。

怀义顺手将腕间沉香木珠串作为见面礼给了怀贤惠,说道:“这是太后娘娘赐给我的,戴着有些年头了,今日与你有缘,就送给你吧。”

怀贤惠赶紧谢过了,还手捧珠串对着北边皇宫的方向遥遥一拜,模样行事大方,礼数周全,寻常太监家的女儿可没这个气韵呢。怀义很是欣慰,以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样子看着怀贤惠,她亲爹从来这么瞧过她,怀贤惠很是感动,一声爹爹叫的更甜了。

怀贤惠去了二门迎接女客,宅子的奴婢都叫她大小姐,不少女客都将她认出来了,惊诧不已,只是当着她的面不好说什么,权当做不认识,因为来之前丈夫们都叮嘱过,千万不要在婚宴上惹乱子,尤其是在守备太监怀忠做主婚人的这天,太监们都是记仇的。

贵妇小姐们只得装着笑脸和怀贤惠寒暄片刻方散了,生生忍到了花园水榭处听戏时,相熟的三三两两才聚在小桌旁窃窃私语,各种八卦满天飞,个个都觉得今日一行不虚此行,见证了金陵城有史以来最大的笑料的产生:

我的天啊,金陵何时出过这种奇事?恐怕连京城都不能够呢,曹国公府真是奇耻大辱,儿媳妇宁可为太监妻,也不愿为侯门妇;小姐宁可当拖油瓶随母亲改嫁,叫太监亲爹,也不愿当国公府小姐。估计今年金陵就指望着这个笑话提神了,而这种亲历笑话的经历,也够她们抖包袱抖大半辈子了。很快在场的众人达成共识,给曹国公府李家娶了个诨名,叫做李妻散,取妻离子散之意。

正如怀贤惠当初预料的那样,什么崔打婿、沈三离,在李妻散面前,这都不是事儿!

新笑话李妻散的诞生,给这特殊的婚宴更添加了一份活力,不过有一个人却并没注意这些,从进门贺喜开始,他就暗暗观察着婚宴宾客,看谁都觉得可疑,这便是魏国公了。

戏台上正上演着牡丹亭,杜丽娘和柳梦梅正你侬我侬呢,魏国公无心听戏,站在凉亭下,目光穿过水榭,看着来此赴宴的宾客,就在这时,金陵锦衣卫指挥使曹大人走过来了,和他并肩而立,低声说道:“你果然来了,论起辈分,我是你堂弟呢。”

第191章 山雨欲来烈风满楼,旧主仆隔空斗心术第80章 胖峨嵋思凡入红尘,表兄妹偶遇龙驿第137章 斩情丝夫人有绝招,登宝塔今竹面风雪第198章 复旧仇郡王亲掌刑,到长崎旧友议大事第186章 旧太子宴请假乞丐,藏宝图搅浑一锅粥第81章 小公举翻窗离牢笼,小霸王醋海翻波浪第201章 陷迷津今竹乘白龙,星辰变阁老献毒计(二)第97章 送干爹今竹赠墨宝,千金归继母愁断肠第51章 徐碧若杨威鸡鸣山,庆团圆狐狸一家亲第195章 求不得饮鸩不止渴,老朱家有郎初长成第213章 储秀宫夜宴成鸿门,痴心错犯起中二病(二)第43章 龙驿瓮中捉金家,夹竹桃妯娌相猜疑第173章 顺王归掀起大风浪,大朝会群臣来朝斗(二)第204章 安泰帝心冷黯退位,林淑妃自尽坤宁宫第123章 悍吴敏猛虎嗅蔷薇,沈今竹果断斩情丝第33章 问流苏求鱼舍熊掌,为求生缨络显本领第139章 为前途施展离间计,新海澄繁华胜吴越第184章 救故主旧臣议谋略,凛冬至恶战即开始(二)第199章 大局定章 秀入空门,得书信金陵传喜讯第221章 两女皇争霸制海权,传水苗太后立威信(二)第101章 紫藤架枫竹来相会,陷囹圄厂公誓破案贪甜食假痒变真痒,解母忧毛遂忙自荐第237章 放鱼饵大鱼终上钩,施恩威收复老臣心(二)第251章 棋逢对手女皇争霸,时局变对手变盟友(二)第46章 情迷眼太监似周郎,放生台惨变杀生台第180章 孙县令扛旗蹲诏狱,李解元步入南山径第188章 辞旧岁暗流皆涌动,王恭厂天灾降人间第170章 垂钓难飞龙变囚龙,人心乱疑云满使团第109章 新东家身陷双尸案,沈咏兰怒斥刘大人第205章 安泰帝心冷黯退位,林淑妃自尽坤宁宫(二)第45章 沈今竹妙计识歹人,庆团聚桃园三结义第90章 做说客今竹显本领,建使团艰辛回故土第225章 重聚首燃情紫藤架,大潮会群臣来开撕(二)第126章 陷地窖峨嵋拒回家,赴夜宴今竹遇妖姬第118章 海澄县携手观新居,新盟友千里送硫磺第133章 何夫人以德报旧怨,买瘦马大员外迎客换门庭咏兰误终身,步青云佩兰嫁豪门第65章 雁翔金甲罩百花袍,燧发枪一战惊吕布第195章 求不得饮鸩不止渴,老朱家有郎初长成第237章 放鱼饵大鱼终上钩,施恩威收复老臣心(二)第161章 封淑妃翊坤宫易主,步青云到底意难平第188章 辞旧岁暗流皆涌动,王恭厂天灾降人间第29章 贺新居群芳羞玫瑰,沈今竹一战鬼魅影第41章 逃生天孤岛成火海,成沙弥疑是狐狸精第28章 鬼魅影吓尿新主人,凄紫霞玉碎太湖石第159章 求情敌陆氏遭碰壁,去孝陵揭开大棋局第162章 听壁角听出大阴谋,曹核桃护住未婚妻第181章 遭流放名门变柴门,风雪夜人归人不甘第60章 翼然亭冤家读西游,鸳鸯剑相煎何太急熊孩子千里奔金陵,新嫁娘回门语惊人第129章 占吕宋林风称国王,成穷寇归顺沈老板第37章 出头鸟舍身饲蚊虫,凤鸣院内鬼始现身第86章 说婚期沈三离难为,离家子身归魂不归第158章 山变鸡犬要升天,后宫乱淑妃进南宫第105章 彪悍女再现聚宝山,小情人攀登琉璃塔第218章 选年号太后论内阁,新寡妇血洗五军营第150章 国千代财色迷怀安,沈今竹偷天又换日第144章 焚爱巢八郎疑伦常,青鸾舞镜见影而悲第74章 包子铺游龙戏凤姐,木萍儿现身峨嵋岭第160章 得讯息徐枫有生机,进京城物非人已非第65章 雁翔金甲罩百花袍,燧发枪一战惊吕布第143章 焚爱巢八郎疑伦常,青鸾舞镜见影而悲第99章 道不同一家难融合,琼林宴大战鹰扬宴贪甜食假痒变真痒,解母忧毛遂忙自荐第188章 辞旧岁暗流皆涌动,王恭厂天灾降人间第190章 黑风寨亲人喜相逢,求不得洞房爱别离第185章 风雪夜勇闯土匪劫,旧太子来到黑山县第229章 阴阳隔难绝姐弟情,凉棚下舅舅试外甥(二)第39章 宋校尉酷审父女俩,遭遗弃今竹成弃子第98章 两忠臣苦劝小主人,沈三离云开见月明第132章 小情人赏梅燃冬天,沈档头发怒撂挑子第170章 垂钓难飞龙变囚龙,人心乱疑云满使团第220章 两女皇争霸制海权,传水苗太后立威信第250章 棋逢对手女皇争霸,时局变对手变盟友第70章 三里河孤魂埋枯骨,国公府三喜再临门第55章 前妹夫勇救大舅子,遗贵井变成妖怪井第64章 曹核桃寻母遇贵人,玉翡翠揪出嫁妆案第62章 曹大人击掌泯恩仇,叛逆女夜奔大仓园第148章 推真相枫核去京师,大沽口脱身实不易第85章 平伯灭倭立大功,庆丰帝受挫开海禁第48章 浣沙溪自语识真身,伤离别臂钏归旧主第29章 贺新居群芳羞玫瑰,沈今竹一战鬼魅影第187章 旧太子宴请假乞丐,藏宝图搅浑一锅粥(二)第156章 诉衷情核竹始结缘,庆丰帝南巡开战火第109章 新东家身陷双尸案,沈咏兰怒斥刘大人第243章 老情人挥泪祈来生,小内侍攀高忙钻营第96章 正阳门掷果遇故人,琼华岛殿中有乾坤第155章 说亲事皇帝当媒人,论传承昏君变明君第155章 说亲事皇帝当媒人,论传承昏君变明君第185章 风雪夜勇闯土匪劫,旧太子来到黑山县第254章 观鹦鹉引发儿女情,战南海得胜定乾坤第243章 老情人挥泪祈来生,小内侍攀高忙钻营第127章 出云国舞姬抛金扇,捐银子今竹迎好运第47章 叔侄俩智斗旧仇人,七夫人血染鸡鸣山第34章 护小主我有张良计,爬墙梯揪出鬼魅影第191章 山雨欲来烈风满楼,旧主仆隔空斗心术第133章 何夫人以德报旧怨,买瘦马大员外迎客第231章 寻亲不见画像泄密,谜案重往事相要挟(二)熊孩子千里奔金陵,新嫁娘回门语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