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十七愣愣的点头。
周为国姓,她想过那周瑞不简单,却从来没想过他会是当今瑞王爷。
这个雷,在头顶炸开,可是够响亮的。
回到颜府,颜秉正父子俩已经在焦急的等了。
得知颜十七在外面晕厥,颜如松的担忧比颜秉正的要明显许多。
罗跟的事,想来先头回来的乔嬷嬷已经交代清楚了。见请了宁建合来治伤,都没有表现出惊讶。
罗跟被安排在了外院颜如松的院子里。
高氏不等诊治结果,先送颜十七回了槿华院。
待高氏嘱咐完了离去,颜十七往贵妃榻上一躺,鞋子一踢,是一动也懒得动了。
眼前罩下黑影,还以为是泥融催她吃饭,抬起长长的睫毛,就看到了报晓充满探寻的脸。
“宁神医在给你师兄看诊,你不需要去盯着吗?”
“奴婢从今后一切以主子为先!”说的一本正经。
“好!泥融”颜十七喊。
泥融从门外跑进来。
颜十七道:“给报晓安排住处,找一身新衣服,她明日随我去庆功宴。”
报晓也不推辞,多余的话一句没有,转身跟着泥融下去了。
沙暖进来,塞了个手炉到颜十七手里,“姑娘这么快就重用她?不需要考验一下吗?她的底细也该打听一下才是!”
颜十七给沙暖抛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有娘亲在,什么底细打听不来?我只管用人!在用人的过程中,才能出真考验。小白可还安分?”
沙暖道:“奴婢观察了这些个时日,发现她除了跟姑娘学会了时不时的发呆外,倒也没见过别的异动。”
“你把今天买的笔墨纸砚给她送去,就说等着庆功宴过了,我要亲自给他启蒙。”颜十七抚额。
什么叫跟她学的发呆?她平时经常发呆吗?
想到明日的庆功宴,颜十七顿时觉得头又隐隐的疼了起来。
柔软的小手揉上她的太阳穴,颜十七倏然睁眼,就看到了一张比年画上的娃娃还要漂亮的粉嫩小脸。
“哎呦喂,你这一手跟谁学来的?”
小白手上不停,“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颜十七脸上漾笑,“瞧瞧这用词,拽的你吧!到我这儿来显摆,是看不上我给你启蒙吧?”
小白瘪瘪嘴,“沙暖姐姐跟我说了,你为了那些个笔墨纸砚,都晕在人家铺子外面了。我其实不启蒙也没什么的!”
颜十七拉下他的小手,从贵妃榻上坐起,“这是过意不去了?去!给姑娘我倒杯茶来!”
小白麻利的跑了出去,没多会儿摇摇晃晃的端了杯茶来。
颜十七端过茶杯,杯子里的水已经洒了一半,“这就是你的诚心?”
小白红着脸挠头,“我再去换一杯!”
颜十七呷了口茶,“不用了!你回去准备准备,明天陪我去参加宴会吧!”
“不去行不行?”小白迅速苦了脸,如同遇丧。
“除非你爬不动,否则爬也得给我爬去!”颜十七坏笑着道。
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欺负小孩子,颜十七在心中狠狠的鄙视了一下这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恶劣行为。
第二天一早,颜十七刚刚从榻上爬起来,泥融就进来禀告说,小白吃坏了肚子,跑了一夜茅厕,人已经虚脱的爬不起来了。
颜十七懊恼的不行,一个小屁孩都想到的借口,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话又说回来,就算有了现成的借口,她就真的不去了吗?
要让赵翀那厮知道她缺席,指不定就将她踩在脚底下狠狠的鄙视一番了。
所以,不蒸馒头争口气,此行她倒是非去不可了。
带着泥融和报晓出了槿华院,颜十七脚步一顿,扭头看着报晓,“你不怕吗?”
报晓一愣,“宴会上会有行刺?”
颜十七叹气,“胡雪芬毕竟是知府千金,此次宴会,她是主,咱们是客。若是想寻了由头整治咱们,那可是多的是机会呢!”
报晓板起冰块脸,“主子都不怕,奴婢有什么可怕的?”
颜十七唇角抽了抽,“谁告诉你我不怕的?”
报晓道:“主子若是怕,当时就不会买下奴婢了。”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在家里躲清闲。”
报晓凛然道:“奴婢去了,胡小姐有什么气就会直接洒在奴婢身上,主子反而安全。”
颜十七失笑,“好吧!咱就一起去当难姐难妹吧!但愿是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嘴上说着,心里却是忍不住的腹诽,那胡雪芬真要是个大度的,就不会不顾报晓的意愿死缠烂打了。
到了隐逸院,颜十八早已经在那儿等了。
桃红色的斜襟小袄,橘黄色的裙,明艳艳的站在那儿,如同盛开的花儿一样。
反观自己身上的樱草色,就显得素淡了不少。
庶女的衣服颜色压过了嫡女去,这是长久以来的积习,还是临时的起意呢?
见高氏蹙起了眉头,颜十八只是往后缩了缩,却并没有回去换衣服的打算。
颜十七却是浑不在意,挽起高氏的胳膊到了前院。
颜秉正和颜如松已经准备就绪。
颜十八在看到颜秉正的刹那,眼睛立马变得晶晶亮,将那种从内到外的孺慕之情表现的淋漓尽致。
颜十七却只是淡淡的行礼,显得漫不经心。
父子俩骑马。
颜十七扶着高氏上了最前面的马车。
颜十八也随后上来,不管是装的拘谨,还是真的怯懦,都让人看的很不舒服。
好在,莒州并不太大,颜府离着胡府也并不太远。
马车在府外停住,胡府的大门敞开,大有广纳四方客之势。
虽说莒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分量并不是太重,搁不住却是有重要人物出场的。
所以,今日所到之人,大多是抱大腿想方设法攀附而来的吧!
不管是升为侍郎的赵翀,还是镇海侯府的世子爷,只要能沾上边,就能受益无穷吧!
何况,还有个藏着掖着的国姓爷。
颜如松悄悄走到颜十七旁边,小声道:“十七,若是身子不适,不要勉强撑着。露了个脸,早早回家也无妨。”
“四哥尽管放心!”颜十八的声音故意压低着,却又很有分寸的让所有人都能听到,“我会照顾好十七姐姐的!”
颜如松冲着她颔首,“那就有劳十八妹妹了!”
一板一眼,客套的像是路人。
颜十七忍着笑,看向颜如松,“哥哥诸事小心!想想你自打中了解元后的经历,万事多留个心眼吧!”
颜十八捂着嘴咯咯笑,“十七姐姐说的,好像这宴会上会有老虎似的!”
颜十七蹙着眉头看她,像是在看一种奇怪的动物。
高氏淡淡的扫过去一眼,“不管宴会上有什么,你穿的这般招摇,还是谨慎小心为好。”
颜秉正目光扫过,眉头也就打结。
男子走正门,女眷走偏门。男女尊卑,由此可见。
胡夫人和胡雪芬将她们迎了进去。
胡雪芬看也没看报晓一眼,跟颜十七简单的打了招呼,就拉着颜十八热络的交谈起来。
高氏担忧的看了颜十七一眼。
颜十七回了一个安抚的笑,便自顾自的看四周的景致。
胡府是一座很大的园子,不说有颜府的五个大,三个大是有了。
她们被迎进的是内院中路的厅堂,里面已经有好多人就做了。
高氏对于时间点的把握非常的好,既没有太早,也没有太晚。
来的大多数人,颜十七都没有太大的印象。
不过,对于在仙姑面前见过的莒州通判的太太和女儿,以及同知的太太和女儿还是记得的。
李宜凝,李宜冰,张绢,三人皆穿的花枝招展,众目睽睽之下的热情是极其充足的。
背过身去,却又是另一副嘴脸了。
由于离着午宴还早,胡雪芬这个主家便带着一众小姐去逛园子。
尽管胡府的后园比较大,但冬天里其实没什么可看的。
人工湖里是残荷败叶,水面虽然没有结冰,却也看不出多少的生气。
秋菊虽然还昂首挺立,却也已经枯败,再也不复之前的亮丽。
至于腊梅园,梅枝上也是光秃秃的,连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也没有。
除了颜十七逛的意兴阑珊外,其他人却是津津有味,愣是从这破败的院子里,品出了春暖花开的盎然来。
返回到湖边的水榭里,由于燃着三个炭盆,屋子里倒是暖和的令人浑身舒畅。
颜十七今日本着尽量降低存在感的原则,将自己缩在角落里,好笑的听着闺秀们对胡雪芬的各种巴结和奉承。
“凝姐姐,你表哥这次来,要在你家住多久啊?”胡雪芬看似无意的挑起话头,视线却冲着颜十七这边闪来闪去。
颜十七傻笑着,心里却开始发毛。
李宜凝也是往颜十七这边瞅了一眼,笑道:“昨日还听我母亲说,行程还没定下来呢!说是这次来,除了宣旨外,还有别的差事要做呢。”
颜十七端起茶杯喝茶,凡事心中有数了,也就大定了。
这次来宣纸的,也就是那杜锦轩了。
只是没想到,那通判李树全居然跟镇海侯府扯拉着亲戚。
说起来,这外官和京官,还真是千丝万缕,牵扯不清啊!
胡雪芬转过来,直直的看向颜十七,“十七小姐可知道凝姐姐的表哥是谁?”
众目所归之下,颜十七装傻的摇头,“我一向深居浅出,极少接触外男呢!”
“是吗?”胡雪芬问着,看向颜十八。
颜十八看也不看颜十七,脸上维持着姣好的笑容,“十七姐姐昨日里还去牙行了呢!后来好像又去了笔墨铺子,还累晕了呢!十七姐姐,我没说谎吧?”
颜十七翘了嘴角,“是啊!在笔墨铺子那边,险些被一辆疯狂的马车给撞了。”
有个声音响起,“不是你主动冲出去让马车给撞的?”
水榭里响起一阵哄笑。
颜十七都懒的瞟个眼神过去,无非是胡雪芬的依附者。旁若无人的道:“这位小姐请慎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好随意糟蹋?”
“说的倒好听!先前,你又不是没有去冲撞我轩表哥的马车!”
颜十七凌厉的眼神扫了过去,原来这个不好好用舌头说话的人是李宜冰啊!“这么说,当日撞我的人是你的轩表哥了?”
颜十七嚯的起身,在坐的因为措手不及,全都愣了神。“不行!我得赶紧告诉娘亲一声。当初那个差点儿撞死我的混蛋既然已经找到了,这事可得翻出来好好说道说道了。”
“十七小姐!”李宜凝一下子冲到了颜十七面前,张开双臂,拦住了去路。
她这一动不要紧,一直恭立在颜十七身后的报晓一个闪身,也居然到了颜十七身前。
颜十七抬手有些观不过景来的眼睛,“报晓,不用这么紧张。这李大小姐贤良淑德,不会做出过分的举动来的。”
报晓就退到了一边。
李宜凝也后退了一步,皮笑肉不笑的道:“十七小姐听差了!我轩表哥怎么可能是撞了十七小姐的人呢?家妹的意思是,听闻十七小姐上一次差点儿丧命,就是让不知哪儿来的马车给撞的呢!”
“是吗?是我听错了?”颜十七做认真思索状,像是在自问,又像是问周围的人。
李宜凝恶狠狠的瞪了那李宜冰一眼,李宜冰便青紫了一张脸走过来,拉住颜十七的手,扯着脸皮道:“是啊!十七姐姐听差了呢!轩表哥最是温文尔雅,怎么会放任马车做那种事呢?”
颜十七松了口气,“那你轩表哥是谁啊?十八,你知道吗?”
被点名的颜十八便再也坐不住,起身,笑道:“我也不知道呢!还望两位李家小姐解惑!”
不等李家姐妹答话,胡雪芬凑过来,抿着嘴笑道:“她们的轩表哥,就是镇海侯世子啊!”
说完这话,一副等着瞧好戏的样子。
“哦!”颜十七没垂了眼皮,面上是如同听到了路人甲般的淡漠。
胡雪芬咬牙看向颜十八,颜十八也是一脸的意外。
颜十七暗暗好笑,她们在期望什么?以为她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了,听到了男人就露出饿虎扑食的样子吗?
“十七小姐是在想我轩表哥吗?”李宜冰尖着嗓子道。
“你轩表哥是长的还是圆的?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颜十七完全不给面子的装傻。
李宜冰恶狠狠的瞪过来,“我轩表哥是人!”
颜十七耸耸肩,“他是人是鬼与我何干?他是你的轩表哥,又不是我的,我想他做什么?”
话语犀利,表情无害,至于有没有含沙射了影,那就要看在场的人有没有心了。
“你------”李宜冰脸涨到红紫。
“冰儿!”李宜凝出声喝止,转向颜十七又是一张讥诮的脸,“十七小姐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先前被马车撞了一次,再次看到疾驶的马车,就自动吓晕了,这胆子也是小了点儿。”
这话纯粹是为了转移话题的没话找话。
颜十七叹口气,“李大小姐说的很有道理,可昨日真正把我吓晕的倒不是那马车,而是马车里的人。一个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的男人,说话阴阳怪气的,我还以为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妖孽呢!”
不明就里的人,嗤笑出声,多半是以为颜十七在大惊小怪,信口说出的也不过是无稽之谈。
而李氏姐妹却在闻听后脸色大变。
这莒州城里,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本土的是没有,她们知道的只有一个外来的,便是那杜锦轩。
如今,被颜十七说成了妖孽,她们能反驳吗?
颜十七并没有指名道姓,她们若是冒然出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坐实了杜锦轩的妖孽名号?
可要是不反驳吧,心里却憋着一口气,憋的肝儿都疼了。
胡雪芬见苗头不对,连忙打圆场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赶紧入席去吧!”
一行人嘻嘻哈哈的往外走。
颜十八走的很快,很想挤身到胡雪芬身边。
可惜胡雪芬身边,光嫡女都不够安排的,哪会有她的位置。
颜十七慢悠悠的踱到了落在后面的颜十八身边,“我今天不踩踏你,是顾忌着整个颜府姑娘的名声。你若不是个蠢的,就该知道,我的名声跟你的是关联在一起的。就算到了京城,你也不要以为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颜十七压低了声音说完,也不理会颜十八的浑身颤抖,抬脚,带着俩丫鬟扬长而去。
知府举办的这所谓的庆功宴,其实是答谢宴。
毕竟从募捐到后期的“劫富济贫”,莒州的上流们也都是付出良多的。
但战胜瘟疫虽然是大功一件,却还是死了不少的人,因而这宴会也不能办的太过张扬。
戏班子、杂耍、说书的等等宴会必备的乐事,也就都不能登堂入室了。
但一干人也不能干坐着,大家闺秀们弹琴弄曲也就成了一大雅事,取悦的自然是男人。
前院大厅相连的隔间,水晶珠帘挡住一室的香气。
珠帘微动,隐约可见,却又什么都看不见,徒留无限的遐想。
颜十七端坐在高氏身边,听着胡雪芬弹出的曲子,似是全神贯注,却又说不出的恍惚。
高氏看着颜十七绞着的双手,伸手握住,小声道:“十七,别怕!这种场合,不需要咱们强出头。”
颜十七心不在焉的应声。
这样的场合,当然会有人争着出头,不为博个才女的名声,也得为了外面的杜锦轩出彩啊!
“这首曲子,好像没听娘亲弹奏过啊!”
高氏轻轻叹气,“这是一首古琴曲,名为《暮阳残雪》,若是能弹奏好了,自然是美极。可惜,只是一部残曲。”
颜十七咽了口唾沫,“就没有人能补全吗?”
“多的是想补全的人,只是------先听听这胡小姐补的怎么样吧!”
高氏收起话头,静心听琴。
颜十七咀嚼着暮阳残雪四个字,心下竟是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一曲终了,掌声四起,颜十七却有种想哭的冲动。
四周或兴奋,或激动,或崇拜,或羡慕的情绪,都似乎与她无关。
高氏也是忍不住的赞了一声,“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