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太后手上沾满了鲜血,太后娘娘帮她做着事,心里无比内疚,奴婢经常陪着太后娘娘在夜里诵经祷告,助那些人早登极乐世界……太后娘娘也变得不爱出门了,宫里头对于太后娘娘的风声很多,太后娘娘就冷落了皇上……宵云宫,就成了人人都禁足的虎狼之地了……”
纤嫔不以为然:“成太后一介老妇,手无缚鸡之力,她若是想杀人,怎么会轻易得手,你们宵云宫中应该养了不少的杀手吧。”
“成太后身边,有一个戴着面具的女子,那个女子的面容,奴婢从来没有见过。宵云宫中知道成太后存在的,只有太后娘娘和奴婢了。那个女子,武艺高强,是成太后最得力的帮手,她杀人不眨眼……她……她根本就没有良心……奴婢是拼命逃出来的,奴婢想请浅妃娘娘救救太后娘娘于水火之中啊……奴婢本是带着太后的信物逃出来的……奴婢就怕浅妃娘娘不信……可是……可是……”
鸳鸳泪水盈盈,水清浅陷入了沉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宫龙氏,罔顾宫规,失德失仪,与外戚勾结,意图谋反,罪无可恕。龙氏无母仪天下之风,且有窃夺天下之嫌,今日,朕,剥夺其皇后之位,贬为贵人,长囚长门,不得踏出一步,钦此。”
陈福海把圣旨一合,道:“皇后娘娘,噢不,龙贵人,接旨吧。”
龙氏脸色惨白,口中喃喃,已是枯死枝木。迷云道:“皇后娘娘,咱们去求求浅妃娘娘吧,说不定她跟皇上说说,皇上就不会废了娘娘了。”
“求她做什么?”龙氏大喊道,“求她这个贱人做什么!你以为她还会帮本宫说话,来显示她的大度吗?她根本就不用多此一举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已经不必再假仁假义了,她就要做皇后了,本宫不服,本宫不服啊!”
“娘娘……”
水清浅刚好路过凤仪宫门口,瞧见龙氏瘫坐在地上,走过来问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陈福海道:“浅妃娘娘,她现在不是皇后娘娘了,是龙贵人,而且是长囚长门的龙贵人。”龙氏抬头骂道:“你这个势利小人,本宫还是皇后,本宫还是皇后!水清浅,你来看本宫的笑话是不是,你别太得意,皇上爱本宫,本宫还是会马上回到凤仪宫的,本宫还会回来的!”
听得烦了,陈福海连忙招手让人把她拉走了,水清浅笑道:“陈公公辛苦了,今儿个早上宣读了几份圣旨,本宫的那一份呢?”
她玉手一伸。
陈福海笑道:“浅妃娘娘,您哪有什么圣旨啊。”
“没有?”水清浅诧异道,“本宫与南宫契的案子还没有了结,皇上怎么也不给个说法,到底是罚,还是不罚?”
陈福海不以为然:“娘娘,您的案子早就已经结了,夕颜和浣粼都为您作证了,所有的人都相信了,您就别来凑什么热闹了。现在后宫人心惶惶,连太后都被处置了呢……”
“太后是如何处置的?”
“还能如何,三日后把太后送进太平庵里头呗,这也是太后自己要求的。”
奇怪,若是南宫羽审出了成太后一事,怎么还会如此判?对了,太后的身上,还有成太后下的毒呢。
水清浅问:“皇上在哪里?”
“皇上在上早朝,和文武百官讨论昨夜发生的事情。”
水清浅也不多说,直接去了乾清宫候着,一进入乾清宫,发现偏殿的两株奇花开得分外灿烂,它们能将毒气逼出殿外,同时,毒气也将它们滋养得格外的好。
成太后,太后,皇后,面具女子。
她着实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听到的一个故事。
一场梦。
南宫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道:“清浅,你来了多久了?”水清浅被吓了一跳,回过身,道:“皇上,臣妾还想问你来了多久了呢。”
南宫羽笑道:“朕有预感你会来找朕,朕今日心情好,就和你去御花园走走吧,朕刚刚命人打造了两艘宫中画舫,清浅有没有兴趣去看看。”他的笑容里掩藏着一丝顾虑和不安。
天下,哪一个人会在处置了自己的母亲之后还能开怀大笑。南宫羽也是人,他当然也不例外。
水清浅摇摇头,道:“皇上,您真的不打算惩罚臣妾了吗?”
“为什么要惩罚你,你没有做错什么。”他直直地望着她,望进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是在害怕吧,在自己的妻子、母亲、手足,都被自己亲手送到万劫不复之地,旁人看到的,是他的毒辣,是他的王者风范,而她,却看到了他的极度苦痛。众叛亲离,却又不得不如此。手足想害他,他的母亲和妻子也联起手来给他下毒,他怕极了这样的画面。
他还寄希望于水清浅。
水清浅淡淡笑道:“既然如此,那臣妾想对皇上说一件事。”
“你说。”南宫羽握住了她的手,手心里传来的温度,真真实实的,她蓦地一怔。
他对她,早已超出了一个棋手,对棋子的感情。
还有单放。
无不是。
她稍稍理了一下情绪,道:“皇上,臣妾接下来说的,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臣妾只是希望皇上不要后悔今日的决定。”
南宫羽难得见她今日如此的郑重,便点点头道:“清浅,你说吧。”
“皇上,你的母后,是被人挟持了,才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你想想,太后是在四年前突然心性大变的,那个时候,是成太后死后不久。其实是成太后要挟太后与你疏远,这样,才方便她做事。成太后将宫中许多人都视为仇敌,一一杀掉,太后也是无可奈何,即便是要对皇上你下毒。”
话说到一半,南宫羽已然目瞪口呆。
“这些,都是臣妾听鸳鸳说的,鸳鸳是宵云宫中太后身边的宫女,相信皇上应该见过她,她在臣妾晕倒琉璃烟楼外的那一夜拼死逃出来的,却不料无意中吸入了成太后身上的毒气晕了几天,她告诉臣妾,太后娘娘是被冤枉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成太后所为。”
南宫羽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水清浅道:“臣妾也不知,毕竟,我们不能仅凭她的一面之词来相信太后、为太后翻案。”
她知道,他是愿意相信太后的,就像愿意相信她一样。
南宫羽立即唤来了陈福海,问道:“废皇后的诏书层层发下去了吗?”
陈福海点点头:“已经发下去了,估摸着一盏茶的工夫之后,京城百姓都会知道了,三天之内,所有的天朝子民都会知道。”水清浅奇怪道:“废后这么大的事情,难道朝中就没有反对声吗?”
“反对声是自然有的,朕放了申奉,让他将功赎罪,在今日早朝提议中宫皇后有失体统可禅位有贤人,他就自然而然地引出了朕说出昨夜家宴发生的事,龙氏余党一片反对和为龙氏辩驳之声,朕早有准备,让人呈上了许多供证,朕昨夜连夜审问了凤仪宫上上下下,龙氏平时作恶不加掩饰,凤仪宫宫女知道的都很多,不消多少工夫,就全部都吐出来了,朝上就暂时没有人敢做声,朕就当机立断,立即下旨,免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幸而皇后龙氏不贤,若是一个温婉大方之家,那,南宫羽下得去手吗?
一边是贤妻,一边是江山。
他下得了手,因为他是南宫羽。
“清浅,银儿已经被放了回去了,她确实是被冤枉的,龙氏将她的香包偷换成了藏红花,日日熏着你,难怪会……”南宫羽低了低头。
皇后。
原来是皇后。
南宫羽对她道:“清浅,朕要立即着手去调查母后的事情,如果朕真的错判了她,朕一定会颁布罪己诏,昭告天下朕大不孝之罪。”
“嗯。”
水清浅望着南宫羽的身影远去,她站在乾清宫中,久久凝思。
这无疑是最好的结局,太后无罪,他才能释怀,否则,即便天下人恕他,在他的心目中,他也是犯上的不肖之徒。皇后有罪,他对龙氏一族大开杀戒之时,手才不会抖,心才不会颤。
身后剑风凌厉,水清浅猛地转过身——“谁!”
一个白衣女子缓缓抬头。
白色的面具。
水清浅惊呼:“你是成太后身边的那个……”面具女子道:“浅妃娘娘,你以为,事情真的就那么简单吗?”
什么意思?她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成太后要挟太后?还是在她知道她知道成太后要挟太后之后才这么说的?水清浅望了一眼她那白闪闪的剑刃,不动声色道:“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可多了,我什么都知道。”面具女子往前一步,站定,“所有的事,我都有参与,我当然什么都知道,我知道成太后心里的恨,知道太后心里的怨,知道你浅妃娘娘心里的忐忑和不安。”她的声音,虽然带着阵阵杀气,但撇开那阵杀气,水清浅感觉莫名的熟悉,有一个名字,似乎就在嘴边,呼之欲出。
“你知道吗,南宫契是成太后放出来的,成太后派我杀光了紫宸台的侍卫,还在周围安排了一些自己人,就在你的红鸾殿周围,所以,那些巡逻的侍卫见了他,都不出声,他就可以在红鸾殿一带活动了。他发病要杀你之时,也是那些侍卫将他悄悄带来宵云宫修养的。那一日,刺客潜进了你的红鸾殿,本是想将你引出来了,那个刺客太笨,竟然下了手,好在伤到的只是纤嫔,最后还是顺利地将你引了出来。你以为刺客走的是锦衣卫没有巡逻的那一条路,其实,他走的是我们侍卫巡逻的路,而你走的那一条上,洒满了萤火粉、麝香,还有‘幽幽晚香’……”
“你说这些做什么,南宫契是成太后的儿子,她要帮他,理所当然。”
“是啊,可是,她帮他的同时,也想杀了你,你不是一个让人小觑的人,你得人心,你知道在宫里最恐怖的是什么吗?就是对手得人心,你也聪明,而且南宫契深深地迷恋着你,成太后不能不除掉你。”
面具女子静静地说着,仿佛无关痛痒。水清浅冷冷道:“这里是乾清宫,你怎么敢正大光明地出现在这里,就不怕被抓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