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居的宴会散了的第三天黄昏,艾椿教授正在独自无聊的坐着无所事事,忽听得后‘门’有砰砰的敲‘门’声:“教授,开‘门’!”是韩翰的近乎公鸭似得嗓音,弗洛伊德说他喜欢听公鸭叫唤。
“难得主席降重,请进!”艾椿教授开了‘门’,“什么风把你吹来?”
“我一位姓都的朋友在贵校的宾馆请客,宴请外地的什么知名作家,也姓‘都’。要我作陪。什么个作家?都是俗不可耐,都是酒囊饭袋。散场后没情没趣。这类宴请少去为好。”
“一向年光有限身,酒宴歌席莫辞频。有限人生,无奈枯燥居多。酒宴歌席虽难有知己,不妨能消磨一点枯燥年光啊!”艾椿摇头‘吟’诗,然后问,“有让人兴奋的消息吗?”
“乏善可陈,枯燥枯燥!”
艾椿给老友端上一杯清茶,清水衙‘门’的文联主席学习蒋介石只喝白开水。
“无聊啊,真佩服你这么多年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在干熬。你真要像帕斯卡尔所说:呆在屋子里,做一个有思想的芦苇。不感到蔽闷?”韩翰把鸭舌帽随意往沙发上一扔。
“坐密室如通衢么。”
“冯友兰说这句话,自己也并没有身体力行,晚年他也受不了坐密室的孤寂,到政治的高处亮了亮相,‘弄’得身价成降停版,被大儒们讥为晚节不忠。”
“帕斯卡尔说这句话的前面还有一句话:世上一切灾难,都源于人不肯关在屋子里思索。笛卡儿也说,不安分呆在家里,是出‘乱’子的原因。我倒以为大师的告戒有道理。传说你们的顶头上司,市里一位副书记,嫖娼被抓,据说他是个五毒俱全的官僚,这‘弄’不懂,有了二‘奶’三‘奶’,何以还要嫖娼?这岂不是印证了帕斯卡尔、笛卡儿的话?老老实实呆在家或呆在情‘妇’家,哪能被抓?我就搞不懂,现在大大小小的权力在握者,好像都吃了‘春’‘药’!争相贪腐。”艾教授说,“有人说,退下的当权者,90%是侥幸避开反腐重锤的贪官,如果这个百分比同真相差不多,那这大批隐秘贪官才真正是晚节不忠。”
“辜鸿铭说过,权力是最好的‘春’‘药’。吃了‘春’‘药’的晚节能忠么?不谈这些,这种腐败的事太多,我对此没有兴趣。”韩瀚手一挥。
“你这政fǔ‘精’英分子都对官场的贪腐没兴趣,这说明贪腐已经成风,对其莫可奈何了。”
“你没听讲,一位落马高官曾对他的哥们副手说,不是不让你们‘弄’一点,谁知你‘弄’那么多钱?这贪腐已成一种文化了。我不是没兴趣讲,而是说到这类伤及党风民风的贪腐,血压就升高,为保小命,不说为好。”
“你这也叫明哲保身。”
“打住!说今晚老友请客吃饭的事。晚饭是在贵校宾馆吃的,你们大学的宾馆取名梅香墅宾馆,俗气累赘,现代宾馆层楼叠起,造型独特,融现代建筑艺术和旧时的别墅风格于一炉,非一般的别墅可比,名称中加个“墅”实无必要。梅香、槐香、桂香、藕香等固然‘挺’雅,但不能免俗,你们的优势是本市唯一的上规模的大学,因此用学府宾馆这个名称多好,堂堂乎大气,宾馆又在校‘门’口,大大的学府宾馆四个字,又是极好的广告。你们是舍西瓜而捡芝麻啊!”
“你当顾问确是个料,难怪市史志办要邀你当顾问。”艾椿给韩翰泡上一杯好茶。
“我退休后,老婆要我也去‘女’儿家,去了半年呆不住了,想着这里的老弟兄们。市史志办的头头,我们是多年文友,就一定要拉我去当顾问,可当顾问也无聊。”
“那是可顾可不顾的,顾问工资照拿,老婆虽在‘女’儿家,一旦你贵体不适,可以随叫随到。你还大呼小叫无聊,我们还怎么过?”
“想想我这辈子生活,不就是出‘门’——上班——回家?进进出出,单调重复,退休了,生活就成了出‘门’——回家这枯燥的两点间的往复。有班可上还不觉得很无聊,现在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真所谓闲听落‘花’声。”
“这无聊也就是古典诗人们一再提到的闲愁吧,所谓闲愁最苦。你这个老党员还有闲愁吗?”艾椿调侃着。
“党员不也是人,不是怪物。”韩翰掏出一支烟。
“你戒了这么多年的烟不是白戒吗?”艾椿递给打火机。
“戒了整整二十年,现在想烟味了,想得很,就像有的人想‘女’人,想烟总比想‘女’人好吧!”韩翰斜歪在沙发上,向天‘花’板吐着烟圈,“我想,这无聊二字你躲也躲不开啊。老天说,他无聊极了就写诗,而且是好诗,他说陶渊明甩掉乌纱帽回家以后,无所事事,也是极端的无聊,才有那么些闲得出水来的诗。许多在位的官老爷们无所作为的无聊,就开这样那样的的不解决问题的冗会,让秘书写这样那样的不能解决问题的文件。老板们、明星们,闲下来也是一个个无聊,就去酒吧去找‘鸡’找鸭,可疯狂以后,接下来是更为无聊。但这些都是高消费,这不就拉动了内需?退下来的有钱人,闲极无聊,便四处旅游,这不兴旺了旅游业?无所事事无工作可干的长期滞留城市的所谓盲流们,无聊的发疯,就去偷去抢去强‘奸’,这样,公安事业就发达了。有事业心的人,不爱‘女’人不愿四处游乐,不愿闲得发慌,他们对付无聊的办法是一心扑在所谓的事业上,往往功成了名就。陈景润苦苦的证明歌德巴赫猜想,怕就是这种类型。这无聊二字,‘弄’好了真能化腐朽为神奇,它使我们的生活‘花’样百出灿烂多姿啊。”韩翰高论迭出。
艾椿教授说:“上次我到了唐伯虎纪念馆,里面悬挂了文证明的一幅对联:海内知音祝允明,人间何物都元敬。今晚你那‘都’姓朋友,不知是不是都元敬的后代?这个都元敬,可是害苦了唐伯虎,他本是伯虎老兄的挚友,可正是他背后诬告了唐伯虎,把一代才子唐解元送入大牢,但也因此使都元敬一辈子为世人所不齿。有人说都元敬到死都爱读书,常读书到深夜。其实呢,他坑害了唐伯虎后,良心总不安啊,也一定无聊之至,用读书解闷,他是典型的无聊才读书。他这一读书,晚年倒是个学问家。”
“晚年‘弄’学问的人不多了。我的一位退下来的国家级足球裁判朋友说,退休的人还‘弄’什么劳什子学问,不就是比着谁死在后面。你看他多通达啊!”
“这无聊,像个草,现在是疯长。好像主席他老人家在世时,这无聊草好像没地方长。”艾椿说,“他老人家对知识分子管的太多太死,太不放心。知识分子充其量不过是无聊时发发牢‘骚’。其实知识分子是很悲剧‘性’的角‘色’,他不能改变什么。”
“那时候的人不敢无聊,不过我觉得敢于无聊要比不敢无聊好些。沮丧、颓废、无聊都是生活中的组成部分,是社会人的一种自然生出的情绪,不是单靠压制解决问题的,而是要靠疏导淡化去排除的。也有人没有无聊,不过这样的人还没有出生。中国人骨子里不甘心无聊,更是不甘心一辈子无聊。”韩翰喝了一口茶。“现在,我就不甘心无聊,要有些作为,今天来拜访你,就是要办成一件事,为老朋友作贡献。”
“你这无聊轮还真是经典之论。”
韩翰抬头见凉台上的挂衣杆上有条淡红‘色’的背心,“教授,你肯定有‘女’人陪你,对男人来说,‘女’人怕是对付无聊的最好的‘药’方,否则一批批贪官污吏几乎没一个不玩‘女’人的。
“那是我‘女’儿的衣服。”艾椿搪塞一句。其实是柳留梅的,五一长假快到,每当这时艾椿就要把她留在家的内衣之类凉晒一番。
“言归正传,我今天这个不速之客,是想当你教授的红娘。老兄丧偶多年,长期中馈无人,且已入老境,要认认真真考虑续弦。”韩翰把烟掐灭,“你看你这个家,还像个家吗?杂‘乱’无章,该有个‘女’人了。你也算高龄老人,应该有个伴,你有不错的‘女’儿‘女’婿,但代替不了老伴。我的‘女’儿希望你同衣裳大夫同吃同住;老天说甄伊你也可以考虑,这‘女’人开朗,能歌善舞爱说话,同她在一起不会寂寞无聊。这两个‘女’人都是好‘女’人,我是无权选择,要不选谁都是好的!”
“那你就选一个当情人吧!”
“你是要我晚节不保?”
“我琢磨过,这夫妻二字该如何的诠释?夫者,夫人也;妻者,妻子也。可见,这男人是可以有一个夫人和一个妻子的。”艾椿教授笑着说。
韩瀚笑了起来:“说正经的吧!我倾向老天的意见,我发现你同这甄伊的话更多些,甄翊多才多艺,心地还好。”韩翰说。
“韩公,你怕还不知道我同甄伊是老熟人了。她离婚时的律师是我的‘女’婿,来过我家,那时我‘女’婿还没买房,住在我家。本来甄伊可以不用请律师的,主要是甄伊的‘女’儿太厉害了,第一次上法庭甄伊的老公没去,由‘女’儿代表,母‘女’对簿公堂。不管是‘女’儿劝说母亲还是指责母亲,总使甄翊很尴尬。因为我‘女’婿是京剧‘迷’,也是甄伊的粉丝,在市内公园的京剧角跟甄伊学过几次京剧,后来甄伊去律师事务所请律师时,碰见我‘女’婿,才知道我‘女’婿是位律师,她就请了我‘女’婿,‘女’婿是义务代理甄伊出场的。”艾椿说。
“怕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甄伊的。她母亲是省京剧演员,父亲是琴师,自幼耳濡目染,加上天生的好嗓子,曾是扬子江边那个名城中的有名的红领巾合唱团中的台柱。甄伊初一时就成了知识青年下放到农村。文革期间,我市组建文工团,去外地招演员,经原红领巾演唱团的一位老师推荐,甄伊就被吸收为演员,远离家乡来我市,她那时候还不到二十岁。比我到这个城市的的煤矿晚两年,我是大学毕业分配来的,到了矿务局,必须到煤矿下井挖煤。”
“那时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啊。”
“有回市文工团来我们矿给工人阶级慰问演出,甄伊又唱又舞,特别是清唱京剧《红灯记》中李铁梅的唱段,彻底征服了观众。站在我面前的一位青年矿工说:唱得真好,脸蛋也好,她要是我的老婆就好了,我哪一个晚上都不让她闲着。这话让一个‘女’共青团员听到,说你竟敢污辱李铁梅,把那个实话实说的青年矿工扭送到了专政队,专政队长说,我今夜就不让你闲着,关你一夜紧闭!其时天已很冷,这青工直哆嗦了一夜。”
艾椿教授笑了起来:“哪一晚都不闲着怕是吹牛呢?”
“这事让甄伊知道了,她第二天一早找到了矿党委书记,给被关禁闭的青工求情,党委书记笑着下令放了一晚上没有暖气受冻的青工。你看这甄伊的心都柔软啊!那时候文工团里谙恋着善良聪明美貌的甄伊的小伙子有的是,但都不敢公开追求,因为大家都看出文工团的军代表在打甄伊的馊主意。”
“文工团里的军代表‘弄’个把青年‘女’演员,那不是小菜一碟?”艾椿说。
“可这甄伊却像她演的李铁梅,不买鬼子的账,军代表也无可奈何,他是有妻室的人。但他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一定要把甄伊介绍给他的堂弟,其堂弟是个普通工人,原是个农民,军代表利用权力把堂弟由农民户口变成了城市户口。甄伊心想,自己孤悬外地,无依无靠,成个家也算安定了。想到祖父是地主成份,外祖父又是资本家,这样的家庭关系中有个工人丈夫,以后填社会关系表时也有一点亮‘色’。所幸军代表的堂弟虽无多少文化,但人‘挺’忠厚,也很能干。”
“只要人好,也值得‘女’人托身。怎么个都是嫁。”
“缺点是有小生产者的农民的胎里‘毛’病——狭隘。婚后不久,文工团解散,甄伊被分到了一家工厂当了工人。漂亮的能干的‘女’人,到那里都不会默默无闻,不久甄伊成了工厂的文艺骨干,以工代干的进了工厂工会当了干事。甄伊在工厂的活跃表现,引起了她丈夫的不安和莫须有的怀疑,于是冲突不断升级,并成了常态化,家庭战争不断,直到甄伊五十岁离婚前就没有中断过。”
“这中国人的离婚,许多是男人的不宽容造成的。”艾椿想到秦根同谢晴的婚姻。
“自古以来,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找个老婆不容易,而中国的传统文化里面对‘女’人可是很不宽容啊!‘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女’人是水‘性’,失节事大,‘女’子不可纵等等,都是对‘女’人严防死守的依据。现在我们也甭去评判甄伊两口子的是是非非,再说离婚也并非坏事。重要的是现在甄伊已是独身,你老兄至少是形式上的独身,很希望你和她合二为一,老来彼此有个伴。”
“形式上独身作何解?”艾椿递给韩翰一支烟。
“老兄,现在真正独善其身的有多少?不过我对世人在合乎法律和卫生的前提下的两‘性’生活是赞成的,比如你同甄伊,虽非夫妻,两人彼此如果愿意和需要,适当的无可无不可的开展1+0娱乐活动有何不可?”
“也许我同甄伊很熟,找不到那种感觉。”艾椿说。
“你同秦根老兄都有共同的偏见:以为爱的死去活来方能成为夫妻。可世上爱的死去活来很少能成为长久夫妻的。老秦同小谢曾经爱的七死八活,不到底散了?温开水最养人。”
艾椿不想深入这个话题,叉开说:“听说弟妹快回来了。”
“老母亲这阵身体不太好,回来看看老人。”
“我说你们老夫老妻常分开,也不是个事。”
“外孙可比老头重要。”韩瀚调侃着。
“想不想老伴?”
“平时不觉夫妻乐,相别方知爱情长。”
“说实话了吧!”艾椿说。
“这两句话不是我说的,是蒋介石思念在外的宋美龄时说的。记在老蒋的日记里,他说出了人之常情啊。”
多才多艺仪表堂堂的韩瀚早年也有过“远念”,因为在党,因为领袖的反复教导,不敢拼却醉红颜,理智的守着眼前看得见‘摸’的着的糟糠妻。
正在这时,座机响了,可一会又断了。
“老兄,我得告辞了,老母亲一个人在家。”刚送走韩翰,座机又响了,“是艾教授家吗?”是柔柔的‘女’人的声音,似乎很熟,但又无法确定,人老了,听觉中的辨别力也老化。“请问您是——”
“我是甄伊。”
“是小甄,抱歉!我的电话老化了,进来的声音有些变化。”艾椿有点心跳。
“难怪我刚才打你的电话,接通了又断了线。前天我们在一起吃饭时,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包间的,见里面有本书,从夹在里边的一封信上,才知道是您的书,因为这几天我们夕阳红演唱队有演出任务,才没有及时把书送来,我现在正在你们学校艺术系的一位‘女’老师家,她是我的朋友,如您方便的话,我等一小会就上您那里去。”
“欢迎您来!”艾椿想了想说。
“请问在哪一栋?你那院子我知道。”
“13栋,我在楼前等你吧!”
不一会甄伊就到了:“我以为你搬了新房子呢!”
“新房子大一些,有一百四十平米,当然也好些,不像我这老房子,下水道和暖气管都得了前列腺‘毛’病。可新房子我买不起,也不想买,空间大了也是个‘精’神负担。”艾椿关上阑珊院‘门’,把来客让进室内,“但我这个八十平米的地方住了二十多年,住惯了,再说,我要是搬了家,老伴要回来担心她‘摸’不到‘门’。”
“人去了那个世界还真能回来多好!”甄伊说。
“我能感到老伴常回家看看的。”
甄翊抬头看到了墙上有个黑边镜框,框内是一张放大的中年‘女’人的照片,那是艾教授的老伴,心想这艾老头还‘挺’重情份的,都说她同保姆有一‘腿’,该不会吧,就是有又怎么了呢?能说他把妻子迫害死的?自己不也是被传说同这个那个男人有关系吗?这中国人就特关心男人同‘女’人有一‘腿’没一‘腿’的事。
“这是一级龙井,我‘女’婿送来的,最近给一个老板打赢了经济官司,老板赠送的。”艾椿把茶杯放到书报杂陈的茶几上。
甄伊从坤包里取出艾椿遗留在洗手居的一本书和书中的一封信:“你当律师的‘女’婿能力强人品好。”
“中国的律师很难当,律师行业怕也是个染缸,灯红酒绿的生活太能改变人了。”艾椿说,“我们大学艺术系一位‘女’老师的老公不就是为有点名气的律师?前一阵传说他养了二‘奶’。”
“我今天就是去他们家的,你说的这位‘女’老师是我的同乡,我们从小都在红领巾合唱团的,她下放到外省农村后,被推荐上了大学艺术专业,毕业后分到了你们大学,她老公是前年调到我们市里的,很能帮人打官司也很能捞钱的。”
“我知道你这位老乡,我的外孙小时候跟她学过钢琴的,外孙说,她的钢琴老师长得很好看,小男孩眼中的好看那一定是真好看。”
甄伊笑了起来:“她爸是我们省的话剧演员,长得很帅的,要是在现在,能当形象代言人。我的同乡还特善良,丈夫有时把小情人带回家,她也不争不吵。很有意思的事,他们的已婚‘女’儿也有公开的追随者,据说两个男人关系还不错,今天我在他们家吃饭时,老乡丈夫的情人和她‘女’儿的情人,都在一个桌上吃的,看起来气氛‘挺’和谐的。”
“你觉得这样的感情格局如何?”艾椿教授望着长得有点像已故黄梅戏著名演员严凤英的甄伊。
“他们自己要是觉得这样处没有什么不好,外人就不必大惊小怪,无论男人和‘女’人,他们除了妻子或丈夫外,有很好的柏拉图式的异‘性’朋友也没什么不可以,不能一概的用什么‘二‘奶’’‘二公’称之。他们不影响别人的生活,别人也不要去横加指责。再说,这样的事大多发生在有教养的人身上。艾教授你说呢?”
甄伊的观念,令艾椿教授大有耳目一新之感,他赞扬她说:“有见地,有见地!这情况中外都有,我们国家形式逻辑发仞者金岳霖先生,一生未正式婚娶,他很爱建筑大师梁思成的夫人林徽因,但只是发乎情而止于理,金先生一生是梁林夫‘妇’的挚友。国外的例子就多得多,俄国著名的作家屠格涅夫钟情音乐家维亚尔多夫人,时常生活在她的家里,他陶醉在维亚尔多夫人的音乐中,他也十分喜欢她丈夫的绘画,音乐和绘画给了屠格涅夫‘精’神上的慰藉,他到死都是维亚尔多夫人和她丈夫的挚友。”
甄伊感慨说:“这些都是高尚的人!高尚的人似乎只生活在过去。”她话锋一转,“我的老乡说,要给我介绍一个朋友,是他大学里的老师,姓辜的,老乡说辜教授过去曾是你的同事,我就想来了解点情况。”甄伊说。
艾椿教授心里长长的嘘了一口气,是感慨还是放松还是遗憾?他自己也说不清。可是怎么个介绍呢?这时候甄伊的手机响了,她到‘门’外去接听收机。一会室内的座机骤响,艾椿以为是柳留梅来的电话,可是听筒里传来的是浑厚的男低音:
“老弟,能听出是谁吗?我是从我的学生哪里知道你的宅电号码的,她在你们大学艺术系任教,过去我给她们班开过诗歌欣赏的。”
艾椿教授愣了一会,但很快辨认出声音是谁:“奥,是老辜啊,真是无巧不成书?”
“怎么说?”对方说。
“我前不久还看到你发在刊物上的一篇诗歌评论。”艾椿作了巧妙的转移,他也却是在不久前看到辜的一篇诗评,“请问,你调侃说现在搞新诗是闹晨昏恋,该作何解?”
“老少婚恋总是不受我们社会理解受到冷落。现在的诗人们又总像上了年岁的老人,热情似火的拥抱诗歌这位年轻‘女’友,无奈物质力量不足,难以有完美的诗歌结晶。所谓物质力量不足,是天分不足、学养不足,还有经济不足。一向说诗是穷而后工,但放在现在可不行,一个穷诗人,假如还要养家糊口,他纵然有天分,也难以安心去写诗啊!诗人海子反复‘吟’诵——我有一间房子,面朝大海。可他生前哪有自己的一间房子?想给老娘买个黑白电视机都无能为力呀!再说,海子的学养也不足,成不了大诗人,他那首选入中学语文的诗,缺少深度,也无后劲,不明白为什么被推上中学课本?”
“不愧是生姜老的辣。”艾椿感叹地说。
“不扯这些了,扯了一辈子不还是个酸穷文人。我想给老兄说两件事。一是纹的事,当我同她的夫妻感情画句号的时候,纹就有意于你,我是衷心希望你们能在一起的。二是我的学生给我介绍一位‘女’友,就在你们的城市,我可能要去同她见下面,也正好了却同你老友见一次面的心愿,因为纹,我们彼此恐怕有些误解,难道要把因‘女’人引起的该死的误解带到坟墓里去?”辜有些‘激’动地说。
“非常欢迎你光临!”艾椿教授有些感动,他是真心的这样说。
放下电话,甄伊的电话也打完了:“艾教授,夕阳红团长要我马上去她家里,商议在招商引资活动中的演出的事,我改天再来吧。”
“这样吧,你有空就来。我同辜教授过去是同过事的,但没有深‘交’,不过关系还可以,也好多年不见了,他是学者型的一个人,至于他有什么优缺点就不好说,在不同人的眼里,看一个人的优缺点是很不一样的,再说往往缺点里有优点,优点里有缺点。”
“你们教授说话就是马克思的辩证法多。”甄伊笑了起来。
“你这去哪里?还到你老乡家?”
“回去了,去‘女’儿家。”甄伊说。
艾椿想起她离婚时上法庭时,由‘女’儿代理父亲出庭,母‘女’对峙成反目,现在和好了吗?
“老艾啊!”甄伊语调亲昵,夜‘色’往往使人柔和,“我们母‘女’在法庭上对抗的事你听说了吧,现在和好了。”
“那好,母‘女’之间么,有什么坎不能过的?”
“‘女’儿也离了婚。我们母‘女’相同的命运,她丈夫一样是心‘胸’不开展的。‘女’儿在市电台得了主持人大赛一等奖,本应该高兴,‘女’婿却把得奖证书给撕了,他就不愿意妻子在外抛头‘露’脸,你说这样的日子咋过?”
“这离婚中暴‘露’出一个大问题,就是‘女’权的事在我们中国远没有夯实。”
“‘女’儿是理解我了,向我道歉,哭得泪人似的。看我在外赁房住条件差,一定要我住到她那里去。”
“前不久市里一场慰问我们老年人的演唱会,主持人的风格很大度,韩主席同我坐一起,他告诉我主持人是您的‘女’儿。”
“她比我高些。”
“韩主席说主持人的身材很重要,胖不得瘦不得。”
“‘女’儿身材还对付。”甄伊谦逊的说。朦胧的月‘色’下,艾教授见穿着旗袍的甄伊身段依然是很有韵致。
到了校‘门’口,艾教授要了辆的士,付了钱,目送着载着甄伊的红‘色’的士消失在橘黄‘色’的路灯里。
回到家,艾教授见沙发上有顶蓝‘色’鸭舌帽一个手机套,这鸭舌帽是韩瀚的,手机是红‘色’绒线织成的,应该是甄伊留下的。也都上了年岁,好丢三拉四。
扯开甄伊送来的信,原来是一位朋友来的,他出版了一本书,希望能代为销售一些。艾教授只能实话实说,人脉少,人又老,书掉价,无力销。只能向友人说声“对不起”。
这同日本前首相就日本侵华战争向中国人民说声“对不起”还是有区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