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报应

桑娆缓步走进门来,抬眼略略打量。

居中而坐的是一名妙龄女子,绾着高髻,戴着珍珠耳坠,一袭烟紫衫裙。容颜美丽绝伦,双眸光华流转,如熠熠生辉的黑宝石。并不是不染尘埃的纯良女子,乍一看却给人一种清冷绝俗的感觉;并不是满头珠翠、珠光宝气,却透着十足的贵气;并不是透着高傲、骄矜的神色,却无端地给人压迫感。

这女子的美,是那种带着兵气的美。

无疑,这便是燕王妃江炤宁。江炤宁喜穿紫衣,被江南人士唤作紫衣美人。桑娆早先就留意到一件趣事:每个人见到江炤宁的感觉都不尽相同,除了那叫人惊艳的容貌,言辞从无相同之处。此刻见到了人,才知这因何而起——这女子必然是性情复杂矛盾或是至情至性,她给人的感觉全由心境、情绪而决定。

坐在客座上的是一名年轻男子,一袭蓝色锦袍,容颜俊朗,意态慵懒,唇畔噙着一抹吊儿郎当的笑。

桑娆迅速在心里盘算,很快地排除掉一些人,确定这男子是最近才出现在人前的皇帝亲信——景林。

她恭恭敬敬地行礼:“见过燕王妃殿下。见过景大人。”

炤宁吩咐白莲,“给她搬把椅子。”

景林瞥她一眼,见她正神色悠然地打量着桑娆,完全是男子打量女子才会有的眼神。

他嘴角一抽——她这毛病是一点儿都没改。

炤宁喜欢看样貌出众的人,尤其喜欢看特别出众的美人,她要是个男人,定是好色之徒。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这样腹诽着,景林还是下意识地多看了桑娆两眼,并没觉得有出奇之处,最起码,跟炤宁一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容颜确是毫无瑕疵,但桑娆身上的阴诡气息太重,他厌烦做派不磊落的人,男女都如此。

炤宁也不是好人,但她耍坏、毒辣时亦是理直气壮、坦坦荡荡。

想这些做什么?

她就是这样,随时随地让人跟着她不着调。景林侧目瞪了炤宁一眼。

炤宁不明所以。自己老老实实坐着,连话都不说,怎么就又惹到他了?刚要瞪回去,他已侧头看向桑娆,温声道:“此刻并无身份的尊卑,你只当是与人闲话家常。有什么想问我与燕王妃的,但说无妨。”

桑娆一笑,“多谢景大人。”随后望着炤宁,道,“说起来,我倒真有一事不明,想听燕王妃给个说法——因何将我关了起来?”

炤宁牵了牵唇,“不为什么。”

桑娆自嘲一笑,“的确是这个理,燕王妃想要发落一个身份低微之人,哪里需要理由。”

“知道就好。”

“敢问何时能放我离开呢?”

炤宁眯了眯眸子,笑微微地道:“说不好,看心情。”

桑娆发现,跟炤宁说话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对方说话根本不留延伸话题的余地,她想要继续交谈,便要不断变换话题。可是这样一来,根本没有交谈的必要,因为全无得到有用的消息的可能。

心念一转,她所以故意激怒炤宁:“不知殿下流落在外期间,可曾被人这般对待过?”她江炤宁也曾背井离乡,也曾有一段时日销声匿迹,若说没狠狠地吃过苦头,她不信。

炤宁认真地想了想,“没有。不同的处境,人的分量便不同,我一直清楚。”

委屈自然是受过的,偶尔会被人嗤笑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偶尔会遇到视她为瘟神煞星远远避开的人,但是谁想将她囚禁起来,却是不可能的。因为她从不曾主动去惹谁,打她歪主意的人自有徐岩带人收拾。

桑娆唇角上扬,“殿下放心,我亦清楚这一点。”

炤宁微微挑眉,用眼神告诉她:“我拭目以待。”

景林出声道:“说一说你的生平吧。我说,你听,若有不对之处,你尽管出言纠正。”

桑娆心头意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好。”她倒是不相信了,一个年轻人能将她查得清清楚楚。

这是炤宁很有兴趣的话题,因而闲闲喝茶,侧耳聆听。

景林神色悠闲,语气平缓:

“你生于伍家,庶出,虽然样貌才情出众,却一直被嫡出姐妹打压,没有扬名的可能。十四岁那年,你与如今的江夏王一见钟情——彼时他是江夏王世子。然而江夏王府不可能让子嗣娶一个庶女,不顾江夏王的本意,从速为他定亲。你自知再无出头之日,江夏王那时待你也算是一片痴心,是以,你们决定私奔,待得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再回江夏王府。”

炤宁闻言惊讶不已,这件事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桑娆给她的感觉,分明是回京来为荣国公报仇雪恨的,可她经历中第一个中意的人居然是她的表哥江夏王。

真的假的?炤宁不由看向桑娆。

桑娆垂了眼睑,看着脚尖,并没说话的意思。

这便是默认了。

之后呢?炤宁错转视线,眼巴巴地瞧着景林的侧脸,盼他快些说下去。

景林察觉到了,忙里偷闲地横了她一眼。

炤宁当即瞪了他一眼,又气恼地皱了皱鼻子,心说有本事你就别往下说,有本事你就反客为主把我撵出去。

景林险些被她气呼呼的样子惹得笑出来,喝了口茶才让心绪恢复平静,继续道:

“你与江夏王私奔半年之后,不知何故,他独自一人返回京城,而你却选择继续在外漂泊。第二年,伍家对外宣称你重病身死。眼下你无疑是早已将江夏王淡忘,但是他却似对你心存愧疚,亦或是因你手里握着他与你苟合的凭证,便使得他在一些时候,要按照你的意愿行事。

“江夏王回京娶了江夏王妃之后,多次命人给你送去大笔银钱,使得你衣食无忧。有十余年,你在江南、辽东、漠北、南疆逗留两到三年之久,与你结缘的官家子弟甚多。

“三十岁之后,你涉足风月场合,收揽了诸多命薄而貌美的女子为你所用,扩张在官场上的人脉。

“这数年间,与你或你手里的女子有染的官宦子弟,数目甚多,包括南疆总督长子与义子、吏部尚书次子及其三弟、户部尚书、礼部侍郎、金吾卫指挥使、大同林总兵长子、监察御史、兵科给事中……”

景林如数家珍地报出一连串官员,桑娆为之色变,看向他的眼神惊疑不定,有那么一瞬间,她无法掩饰心底的恐惧。

炤宁则是神色变得凝重。那么多人都与桑娆及其身边的女子有染,说是占据了半个朝堂都不为过。

桑娆的方式自然是叫人轻视的——不过是利用自己或跟前女子的美貌诱惑男子乱了方寸埋下祸根,但无疑是有效的——这种把柄,才是官宦子弟最怕人抖落出来的。

事态依然比她想象得严重。

桑娆凝视着景林,语声轻飘飘的,“我不明白,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景林勾唇一笑,不予回答,岔开了话题:“接下来,我说说你这个人的性情吧。对不对的放在一旁,我说的只是一己感受而已。”

“愿闻其详。”桑娆无所谓,再怎样,人在矮檐下,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景林的言辞倏然变得犀利、毒辣、刺心:

“你是庶出,若是你父亲不曾贪图一个女子的美貌亦或一时的糊涂,根本就没有你这样一个注定被人低看三分的东西来到世间。正如英雄不问出处,其实女子亦然,只要安分守己,不愁得不到安稳生涯,偏生你自视过高,想要的永远是你注定不能得到的。

“自视过高,出身下贱,你若是走寻常路,绝无可能受人瞩目,只好另辟蹊径。与江夏王私奔的事情便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你这等货色,最怕的是没人对你瞩目,如果不能以大放异彩的方式扬名,那么,叫人不齿、鄙视的方式亦可。

“你活着的最大一个目的,便是要人知道你的存在,不管知道你的人是尊重还是蔑视你,都不需在乎——横竖在你心里,别人对你是怎样的态度,都是看重或妒恨你的美貌、才情。

“当初京城揽翠阁的老鸨桑娆,无法令年轻人侧目,倒是让三十往上的男子趋之若鹜,那时应该是你过得最舒心的日子——恶心了伍家,恶心了荣国公,让很多男子想起来就倒胃口——做人能到你这地步,也算是一种难能可贵。

“再说如今,你是打着为荣国公报仇的旗号来到京城的,其实,不过是想让人知道荣国公经历中曾有你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你要向人们证明,你并非水性杨花,而是情深似海,且是既有城府又有手段的不可小觑的人物。

“是为此,你命人去宫里打扰伍太妃的清净日子,意在让她说出你到底是何许人,让燕王府这边的人一步步知道你背后到底有多少官员,他们不管情愿与否,都要按照你的心思行事——你以为他们都欠你的,其实他们只是怕丢脸。真的,这一点你千万别会错意。谁对你有分毫真心,你都不会是如今这个德行。

“你自以为是,想要上蹿下跳地引起燕王妃反感、好奇,从而与你斗法——照常理来说,燕王妃会那么做,但连我都没想到的是,她全无闲情理会你,直接把你囚禁起来。这实在是明智之举。她若为你这等下贱的货色耗费心力,着实叫人失望、低看三分。

“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轻蔑么?真正的轻蔑是不屑,不屑理会小人作祟的行径,更不屑去看小人丑态百出的嘴脸。

“你经历过那么多男人,虽说良莠不齐,可总有几个还算是人。为何你连自重二字都没学到?一世自甘下贱却引以为荣,做跳梁小丑却自以为是浴火重生——人可悲到你这地步,着实让人叫绝。我只望后世再不会出你这类货色,不会再有人被你恶心得食不下咽。”

他一席话落地,引得炤宁刮目相看。

炤宁心想,今日是什么黄道吉日?这厮居然肯说这么多话,还全是挖苦一个人的话,应该是百年不遇的事儿了吧?

他一句脏话糙话也无,却已把桑娆骂得体无完肤,把桑娆几十年的经历全盘否定了。

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语。

桑娆脸色有些苍白,定定地深凝了景林一眼,眼神充斥着怒意、质疑,却是什么都没说。

“我这算是对牛弹琴了,即便是公认的美人、才女在你眼前,你也不会自惭形秽,只会认为我是有意贬低你。”景林勾唇一笑,“可有件事你得认清楚,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值得何人去贬低?也就是我这等闲人才有这等闲情。”

之后,他转头对炤宁道,“继续关着她,直到她死。她想出名想叫人侧目,便一直囚禁她。京城里从不曾出现过这个人,她的死活,谁也不知道。自然,她在挑衅你之前,已做好万全的准备,随时有人上门来问你要人,你只管随心所欲地应对。燕王府应付着棘手的,我担着。”

桑娆听了这一席话,终是不能再维持镇定,瞬间面如死灰。

“好。”炤宁莞尔一笑,随后唤人将桑娆带下去。最残酷的惩戒不是动酷刑,不是用把柄做威胁,而是诛心的言语,以及对症下药的发落方式。

人心、意志才是最难击垮摧毁的。

景林再喝了一口茶,起身道:“我走了。”

炤宁起身送他出门,一面走一面道:“真是想不到,你居然对这个人了如指掌。”

景林微笑,“我跟你交个底吧,我所知太多事,都是先父留给我的。景家世代效忠皇帝,到我这儿为止。”

“怎么说?”什么叫到他这儿为止?炤宁因此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怎么说?因为他除了她不会娶任何女子为妻,因为他不娶妻的话就只能断子绝孙,况且,最终的龙椅由谁坐上去都是一样,不是他愿意效忠的——心胸狭隘的太子不行,在他眼里根本是情敌的师庭逸更不行。

可是,这些又怎能告诉她呢?喜不喜欢爱不爱放到一旁,给人平添困扰总是不好。

景林暗暗叹息一声,“因为太累,这不是人干的事儿。”

“哦。”炤宁侧头想了想,“也是够累的。越霖哥有两年就是忙得焦头烂额,你大抵比他还要辛苦很多。”

“……”她还挺会解释的。景林忍着没搭理她。

炤宁又问:“皇上去避暑的时候,你会随行么?”

“会。”景林解释道,“刚出了那么一档子失窃的案子,皇上就算起先没那份心思,现在也会担心自己的安危。再说了,太子随行,我不在皇上近前,心里总是不踏实。”

“嗯。也是。”炤宁低头思忖着,“虽说行宫里一切都如宫中,可你平日还是要注意些,少喝酒——大夏天的,多喝酒坏处可多呢,衣食方面,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叫人传话给我就行,我总会尽力帮你筹备好的,衣服好说,我叫针线房的人去你府里打听一下你的尺寸就能做……”

景林侧头凝着她的侧脸,瞧着她几年不见一次的絮叨模样。

这个傻丫头,将这件事看成了一次分别,不然才不会有这体贴细致的一面。

真想拍拍她的额头,捏一捏她白皙的面颊,笑着打趣几句。

而那是他永远不能做的,他是她的朋友,不可有逾越之举。一旦被她察觉出端倪,意味的便只有形同陌路。

一方面而言,炤宁是最心软的人;另一方面而言,她是最残酷的人。

她厌烦并且惧怕与人的关系暧昧不清。只要男子对她坦露心声或是她察觉到,那么,那个人不是要倒霉便是被她拒之心门之外。

她抵触任何繁复累赘的感情,她能例外对待的,唯燕王而已。因为她爱。

就是这样一个值得爱又极为可恨的女子。

景林强迫自己错转视线,看着前方,“你是把我府里的人都当死人了吧?”

炤宁诚实地道:“我看跟死的差不多。都是不拨不转的性子。”

景林没忍住,笑了,“随你吧。吃这方面,我就交给你了。”

“好啊。”炤宁喜笑颜开。

“费心又费银钱的事,你倒像是得了便宜似的,这是笨到家了吧?”景林嫌弃地看着她。

“管得着么?”炤宁振振有词,“我高兴,我们家吉祥爱败家就是跟我学的。”

景林凝了她片刻,到底是没绷住,笑意自心头直达唇畔、眼底,随后温声叮嘱她,“你夏日里尽量少出门走动,这一点要答应我。”他因为自己不在京城,心里如何都不踏实,怕她在外面出岔子。

“嗯,我夏日本就不爱出门,你知道的。眼下你这么说,我就更要闷在家里躲清闲了。”

“那就好。”景林满意地颔首一笑,随后止住脚步,“画像临摹好了,命人送到宫里即可。闲时记得常与我通信,相互照应着。”

“都记住了。”炤宁退后一步,“你在外千万照顾好自己。”

怎么反过头来叮嘱他了?认识她之前那些年他不也活得好好儿的?而且,他难熬的日子恰恰就是认识她之后才开始的。

他有心奚落她两句,可是对上她认认真真的含着关心的眼神,不由心软下来,颔首嗯了一声。

**

皇帝、皇后、太子一行人如期离开京城去往行宫消夏避暑。

景林随行,韩越霖则留在京城。

不要说皇帝有心让他在大事小情上帮衬着燕王和内阁,便是没这份心思,他也要找辙留在京城——好不容易与昭华走到了现在,正是该好生珍惜的琳琅岁月,他才不会离开她跑去别处呢。

炤宁知道之后,听高兴的。韩越霖和景林都一样,与她同在一个地方她就心里有底,要是都不在近前,她少不得会担心他们出闪失,更会担心自己没人随时提点行差踏错。

至于桑娆,炤宁完全按照景林的意思,继续将人关在柴房。有什么后果,是她一点儿都不在意的,横竖有师庭逸和景林呢,横竖她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待找上门来要人的人——这可是景林说的,那厮说的话从来叫人信服。

而顾鸿飞因为私事缠身,早已向皇帝告了半个月的假,将手边诸事交给江予莫代为打理。炤宁也觉得这样再好不过,她很乐意看到顾鸿飞上蹿下跳一番,得到他应有的下场。

**

自从晋王妃将顾鸿飞的心思如实相告,周静珊便开始痛定思痛,到今日才总算有了准主意。

她认定的这一段姻缘,到底还是要以荒诞可笑的结局收场。

在闺中的时候,她总是存着一分希冀,愿意相信自己是他命中最值得珍惜的女子。说到底,是不甘,也是虚荣,总是盼着有那么一日——神色骄傲地站在外人面前,让人们看到,她让一个多情的浪子收了心。想证明的不过是自己才是他经历中最出色的女子。

可她如何能想得到,一个男人所谓的多情本就是薄情,他变脸比翻书还快。

她居然要从姐姐口中得知他要与她和离的心思。

姐姐反反复复地对她说,不值得,为那样一个男人,做什么都是不值得,多看他一眼都嫌污了眼。

的确是。为他动怒、气愤就更不值得了。

还是理智一些,为自己的余生做好打算吧。

周静珊斟酌之后,遮人耳目地去了燕王府在什刹海的别院。她要见炤宁,求她帮忙。

炤宁虽然有点儿意外,还是和颜悦色地到花厅相见。

周静珊深施一礼,开门见山:“殿下,妾身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炤宁看着神色黯然但是眼神坚定的女子,斟酌片刻道:“你说来听听,我觉得可以帮忙的话,会不遗余力。”

“多谢殿下。”周静珊因此有些酸楚,要强行克制,才能止住泪水涌到眼眶。她与燕王妃不过几面之缘,还是不知轻重地开罪对方在先,可是在她处境尴尬甚至惹人耻笑的时候,都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可是顾鸿飞呢?相识那么久的男子,到了如今,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给他,心心念念的只是抛弃她,重新寻回旧时的意中人。

她定了定神,道出初衷:“妾身与顾鸿飞和离势在必行,可是,我不想便宜了他,想与他原配孙氏联手,最起码让他家底一空。要想做到这一点,还需殿下成全——您的好友的夫君是腰缠万贯的商贾,他给人财路容易,断人财路更容易。我是想,能从殿下口中得个准话,让孙氏心里有底,与顾鸿飞拆伙。”顿了顿,她愧疚地道,“妾身知道,平白请您出手相助,且是无从报答这般的恩情,实在是不合常理……可是妾身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这才冒冒失失地前来。殿下不论答应与否,都不要动气,不论您如何说法,妾身都是满心认同。”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滴水不漏。炤宁却因此满心伤感。

不可避免的,炤宁想到了初见时的周静珊。彼时的少女,虽然不知天高地厚,行事全无章法,但是打心底地以顾鸿飞为荣。

炤宁甚至一度不敢奢望那样的一个少女会变得端庄、沉稳、晓得分寸。

而实情是周静珊已变了太多。

因何而起?缘何再不能找到旧时的影子?

还不是被这段姻缘磨折了心智、蹉跎了岁月所致。

毋庸置疑,真正有福气的女子,是不需快速成长的。不说别人,只说皇后,那可是大半生都心思单纯的女子,是她没有可挑剔的地方么?当然不是。只是皇帝觉得那是情有可原,并且愿意给皇后长久的尊重、看重,可以长期地包容她的不足之处。

而周静珊的夫君不是寻常男子,那是个人中败类,打着情意的旗号四处勾引再祸害女子。

炤宁缓缓点头,“这件事不难,我帮你。只望你不要再有反复。”要是闹和离的时候再反悔,那可真是无药可救了。

周静珊再度深施一礼,已是泪盈于睫,语调却还如平时,“请殿下拭目以待。妾身便是再不自重,到了这关头,也不会出尔反尔的。”

“好,我慢慢看着。”炤宁笑了笑,“等会儿你随白薇去见见外院一名管事。待到明日晚间饭口的时间,你去醉仙楼见一见盛华堂和我的挚友——我今日帮你打好招呼。往后只要你与孙氏有心好生经营,手头便不会拮据。”

“是,多谢殿下。”周静珊千恩万谢。

离开什刹海,周静珊并没耽搁,即刻去了孙氏的宅子,将自己的打算说清楚,问孙氏愿不愿意。

对于孙氏的态度,她是胸有成竹。前一段她才知道,顾鸿飞名义上歇在孙氏这里不过是对外打的幌子。但在当时她什么也不好说,只是命贴身丫鬟来了一趟,把外面的风言风语告知孙氏。和离之后还要被负心人利用,她就不信孙氏没有火气。

孙氏态度果决,允诺只要日后财路上能得到盛华堂的帮衬,便会按照周静珊的打算行事。

之后,两女子仔细地核对了顾鸿飞府里的账目,至黄昏才作别。

过了两日,周静珊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命管家去给顾鸿飞传话:请他回来说说和离的事儿。

顾鸿飞第一次速度奇快地返回府中。

周静珊为此心寒到了极点。以往要他回府,他总是有各种推脱的理由,这会儿她说是为着和离,他竟是这般急切。

她委屈、难过,空前的觉得自己悲哀。可是,在这时候,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埋下的苦果还能叫别人尝不成?

顾鸿飞走进门来,落座后问道:“之于和离,你有什么打算?只管直说,我总不会不管你的。”

周静珊满心反感,却懒得追究他言辞里的不妥之处,“我的打算很简单,要产业、银钱,越多越好。”

顾鸿飞片刻讶然,随后才问道:“你要多少?”

周静珊竖起两根手指,“二十万两。”之后将手边一本账册扔给他,“还有你名下这些铺子、宅子,能接受的话,我们和离;你不答应的话,便去外面风流快活,只是休想迎娶谁进门。”

顾鸿飞接住账册,一面翻阅一面盘算:二十万两倒是不难办,账房里就有十几万两,再提前从铺子里收上来几万两便可,至于这些宅院、铺子……她倒是有眼光,将进项颇丰的店铺一网打尽,宅子也是哪一所值钱要哪一所。

幸好,他与孙氏联手开的铺子、一同在经营的财路她并没染指。

这就好。别的都是小事,与孙氏合伙经营的营生才是他财路上的命根子。

思及此,他当即点头,“好,我答应。”

“那就行,你抓紧办吧,不少产业都需要到顺天府过到我名下。几时办妥,我几时与你和离。”周静珊不耐烦地摆一摆手,“你走吧。”看到他就气不顺,想杀人。

顾鸿飞拿着账册,急匆匆地离开。

周静珊办妥这些事情之后,才去了晋王府一趟,将事情和盘托出。

晋王与晋王妃对此还是很满意的。要是换个人,只要有一点儿可取之处,他们都会秉承着全合不劝散的初衷从中和稀泥,可是顾鸿飞不行,他实在是害死人不偿命的东西,静珊早些离了他,才是解脱。

随后,周静珊问晋王:“姐夫,你能不能查到那个女子的底细?能知道她在何处就更好了。”

晋王不由意外,“你是想——”

“是。”周静珊肯定地点头,“顾鸿飞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给他好日子过。我要是棒打鸳鸯的话,自是不可取,可他们算什么?”

怎么样的女子,才会在一个男人娶过好几个女子之后找到他面前?

晋王失笑,“这容易。此事我绝对帮你办好。”

周静珊行礼道谢。

晋王妃则叹息道:“让那厮财路、仕途俱毁才好。”

晋王闲闲一笑,“他的仕途长不了。不等别人出手,他自己就会上赶着找死。你们放心,待得静珊和离之后只管看戏就好。”

“如此最好。”

顾鸿飞分外迫切地要和离,为此买通了顺天府的人,用最快的速度拿到了和离文书。

周静珊看着文书,凉凉一笑,“我今日起就会收拾东西,只是嫁妆不少,怕是需得三五日光景。这一点,还望你体谅。”

“那是自然。不急。”

周静珊撇了撇嘴,心说不急才怪,只是你知道么?你的噩梦就要开始了。

翌日,孙氏与顾鸿飞拆伙。孙氏办事的方式很有意思:告知顾鸿飞之前,便将两人共同拥有的铺子里的钱财、伙计、掌柜的一扫而空,这些人会跟着她去找盛华堂另谋出路。原本这事情是不可能扮成的,但是因着盛华堂的介入,事情变成了易如反掌的小事。

耿直的好人怕蛮不讲理的混账,蛮不讲理的混账怕霸道跋扈的地痞流氓——盛华堂做过很多年的地痞流氓了,他会按理出牌才是新鲜事,在这种算是惩恶扬善的事情上,他一点儿都不介意对顾鸿飞使用地痞最擅长的手段。

这样一来,不要说顾鸿飞手边并无银钱——银钱都用来打发周静珊了,便是银钱充足,也不可能迅速地重打鼓另开张。

财路断了,叫顾鸿飞一口气闷在胸口,无从排遣。

他第一反应当然是去找孙氏。可是,孙氏已经搬家,不知所踪。之后他便想到,这应该是周静珊出的最歹毒的主意,忙回府去找人。

他仍没能如愿见到人——周静珊已经住到了晋王府,饶是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去晋王府闹事。

转了一圈,他如丧家之犬一般,转去寻找最初的意中人柳如媚。

叫他崩溃的事情发生了:柳如媚亦是不知所踪,她所在的宅院一空,下人也一概不见踪影。

发生了什么?是谁把人掳走的?

他第一反应是燕王妃。

一定是那个妖女!掳走桑娆在先,因为他找上门去不悦,索性将如媚也掳走。

不可能是别人。

周家历代从文,便是堪用的护卫也不过是绣花枕头,可看不可用。

晋王历年来是闲散王爷,眼下虽然有了点儿权势,可为人处世还是以和为贵。要是不赞成他与周静珊和离,早就找到他面前责问了,何须在事后下毒手?

是的,一定是燕王妃,那个睚眦必报的女子,看谁不顺眼就要把人往死里折腾。

早知如此,他就给江予莫好好儿地使个绊子了。

当务之急,自然是去什刹海,问问她江炤宁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是,她说了,不想再看到他,但现在可是她先给他添堵的!掳走别人的意中人算是怎么回事?!她把自己当谁了?

人要是真在她那儿,那么,他可就要明打明地把人抢回来了。固然有以下犯上之嫌,可她做的这档子事就上得了台面么?

第012章 回家第088章 无题第017章 意外第002章 美味第100章诛心(下)第066章 意浓第083章 罪名第104章第080章 探寻第032章 选择第102章第054章 攀附第108章第028章 烫心第062章 待嫁第025章 火气第103章第059章 锋芒第023章 心疼第076章 小丑第009章 夜话第010章 姿态第009章 夜话第035章 怨怼第021章 探病第017章 意外第022章 窘迫第076章 小丑第027章 夜访第070章 过招第081章 放话第042章 怄火第110章第023章 心疼第110章第045章 承诺第091章 宠爱第036章 反目第029章 荒谬第027章 夜访第004章 天赋第075章 暴怒第108章第063章 出嫁第053章 准备第106章疯狂(上)第045章 承诺第032章 选择第035章 怨怼第019章 尴尬第020章 利用第055章 人情第031章 谜底第005章 祖母第027章 夜访第062章 待嫁第081章 放话第020章 利用第083章 罪名第006章 父亲第038章 出卖第001章 归来第018章 错估第014章 食言第080章 探寻第066章 意浓第059章 锋芒第043章 条件第109章第012章 回家第106章疯狂(上)第015章 好意第046章 验证第057章 决裂第075章 暴怒第044章 耍坏第101章第028章 烫心第035章 怨怼第093章 宠爱第088章 无题第077章 蒋家第104章第051章 打脸第104章第082章 无题第064章 风月第109章第095章 挖坑第029章 荒谬第079章 心迹第014章 食言第094章 倒行第079章 心迹第031章 谜底第009章 夜话第040章 争锋第113章 大结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