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 卷血泪封沙七十六十里红妆深心负

七十六 十里红妆深心负

元狩二年正月,由皇帝作主,将长女卫长公主刘斐许配给了御史大夫李蔡的幼子李楷。

长安城的百姓在半个月后还津津乐道着这场盛世婚礼的奢华,当今皇帝第一次嫁女,迎亲的人马,铺了整整一条长街,十里红妆。

椒房殿里,刘斐便在这样的声势里穿上了嫁衣,鲜红的像欲沁的血,“母后,”她最后一次回头,声音淡淡,眸中盈着幽怨。

“斐儿乖,”卫子夫含笑道,却也忍不住滴下泪来,“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大汉公主的婚姻,本来就是有着重重的政治含义。御史大夫李蔡,日益受皇上重视,开了年,丞相公孙弘越发病重,皇上又在这个时候将长女嫁到李家,个中意味,自然明了。

能够用一场婚姻,将外朝最重要的丞相拉到卫家阵营,这也是卫子夫愿意看到的事。

卫长公主也是心思通明的人,何况刘彻亲自作主,再也翻悔不得。只是,她悠悠的看着殿外,轻轻道,“母后,你说,去病表哥看见我出嫁,会难过么?”

少女隐秘的爱慕,与母亲相似的温婉性子让她一直不敢表现出来,怕被人窥破。可是,到了这个地步,还是隐不住期望。

哪怕,你为我出神片刻,也不枉我多年艾慕。

卫子夫便心下酸痛,可怜的女儿,其实和她一般,被这座未央宫所误。

“自然会。我的斐儿,那么美。”她便扬起唇,含笑道。心下却知晓。霍去病为了即将到来的汉匈大战,正在加紧训练骠骑军,只怕连这场婚礼。都未必心甘情愿的到来。

刘斐便嫣然一笑,搭了喜娘的手。缓缓步出椒房殿。

“皇后娘娘,”采薇屈膝道,“大婚即将开始,你也该出去了。”

“不急。”卫子夫稳住心思,浅笑道。“越是这样地时候,越是要盛装打扮,才是制胜之机。”按汉家礼法,出嫁的公主要在宣德殿携夫婿叩别皇帝皇后,才上花轿,嫁入夫家。

刘彻站在宣德殿上,看着远方,一身浅绿色服的卫子夫低着首,一步步向他走来。服地拖尾极长。由两个宫女牵着。本是极庄重的皇后礼服,却奇迹般地有着我见犹怜的风韵。

他,已经有整整一年。未见过卫子夫了。

卫子夫在殿下长阶处跪拜,“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请起吧。”他含笑道。

卫子夫便仰起脸来。她的发。挽的极松散。是皇后正式场合梳的发髻,却柔和了很多。面上脂粉未施。望过来,目光太息幽怨。

刘彻便仿佛见了多年前地卫子夫,在平阳候府堂前,二八年华,身段纤软,一曲歌毕,望过来的目光,也是如此柔和。

只是,刘彻垂下眸来,扪心自问,却再也没有当初怜惜的情怀。

有时候,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狠绝,一旦从心里移出的人,就再也不愿意回头一顾。王沁馨如是,卫子夫也如是。

他曾经以为阿娇也是。但阿娇竟成了唯一的例外。

卫子夫在刘彻的右下首坐下,露出颈际一抹洁白的肌肤。

喜娘搀着卫长公主的手,来到殿下。红色的盖头隔绝住刘斐地视线,盈盈下拜,“女儿拜别父皇,母后。”

刘彻便点点头,道,“卫长,到了夫家,要孝顺公婆,恪守妇道,可明白。”

“女儿明白。”

待刘斐上了宫轿,去的远了。刘彻方似笑非笑的起身,道,“子夫辛苦了。”

卫子夫地身形微微晃动,连忙道,“这些是臣妾应尽的职责,岂敢言苦。”

“如此甚好。”刘彻便望着她,直到她再度低下首,这才缓缓道,“子夫在椒房殿思过一年,也应该够了。从今天起,朕依旧把这座未央宫交给你,希望,你不会再令我失望。”

卫子夫嫣然道,“臣妾谨遵皇命。”

刘彻便再也不回头,离开了宣德殿。卫子夫在宣德殿地长阶上缓缓地挺直了背。

青弟,这样,便够了吧。

既然陈阿娇没有趁着机会将我卫家彻底斗垮,那么,一旦卫家从新在这个长安城站起来,迎来的,会是怎样诡谲地未来?

卫子夫含着泪,收回了依恋在刘彻背影上的目光。

无论如何,我依旧是这个未央宫里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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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只有皇后,才是这座天下唯一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元狩二年三月,丞相公孙弘久病缠身,终于去世。刘彻命厚葬,并用卫长公主的公公,李蔡为相。

是月,由飞月长公主首创的连环努,经工匠验证并大批加工制造出来。

三月末,刘彻命长信候柳裔为主将,领骑军两万,麾下有冠军候霍去病,和振远候李广。各率骑军一万,出击匈奴。有心人便将这看作皇上心中后宫妃嫔地位的佐证。属于卫家的时代即将过去。连最擅胜场的战场,都被人夺了风头去。

薛植从骠骑军校场出来,便看见一身黄衣的霍去病,和边上含笑而站的赵破虏。

“怎么了?”他含笑问道。

自从右北平调回长安后,薛植便奉了皇命,进入骠骑军。期望能凭着他在丘泽骑军中的经验,打造出另一只悍勇的骑军。

不可不说,刘彻对霍去病的确是十分宠爱的。连挑地人选都有讲究。和霍去病差不多年纪,以期能够更和契。

薛植也曾忧虑,凭他隐性的陈氏背景。如何在骠骑军中行事,才能竟不负柳裔的知遇之恩。也不负自己身为军人地良知柳裔却含笑,只言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用考虑太多。

他觉得心安之际,愈加佩服长信候柳裔的人品,胸襟。

而这一年下来。他也渐渐与霍去病,赵破虏成莫逆之交。

在他看来,霍去病在作为一个飞扬桀骜地贵族子弟之外,尚有着与他一般的赤子诚心,敬服强者,心中排名第一的总是公平的战争。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在卫家日益黯淡,连大将军卫青也被闲置的日子里,霍去病依然能得到皇上地宠爱。

“马上就要出击匈奴了。”赵破虏兴奋道,声音里有着跃跃欲试的冲动,练军千日。重在一时。一把淬火的剑,是好是坏。也总要到沙场上见见真章才知道。是呀。”薛植淡淡道。不同于霍去病前次立功里多少有些运气的成分,他却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征战中拼杀出来的。对战争,早就失去了这样血气方刚的兴奋。

“阿植,”霍去病却没有微笑,他锐利地眸盯在薛植身上,问道,“你是返回柳将军麾下,还是留在我骠骑军?”

“这,”薛植的声音一顿,道,大概要看长信候的命令。”

毕竟,这次出征地主将是长信候柳裔,而不是卫青。

赵破虏的目光便有些黯淡下来,“如果,”他忽然念及薛植,便闭口不言。

薛植只觉得一股热浪冲上心头,冲动言道,“不会的,长信候柳裔,绝不会是这样地人。”出征前,柳裔召集在长安的将军商讨军机。

研究了地图,分析了形势之后,柳裔便笑着指着陇西关卡,道,“冠军候,我欲你带人从此出,越焉支山,袭击匈奴折兰、卢侯数部,你可敢接令?”

“柳将军,”副将苏建大惊,“这条战线实在拉地太长,冠军候年纪尚幼,恐怕不能胜任吧?”

其余裨将也露出忧虑神色,甚至心中疑虑,是否柳裔试图在这场战争中,除去倍受皇帝宠爱地霍去病,断去卫氏家族最后的希望。

“各位将军,”柳裔含笑道,“这战策,是皇上和我亲自敲定地。”

众人便住口,心思各异。柳裔却只望着霍去病,目光精锐。

霍去病猛的抬首,鹰眸里迸出万丈雄光,毅然道,“属下霍去病领命。”

柳裔便含笑,目光嘉许,道,“好,果然是江山辈有人才出。长平候当欣慰后继有人矣。”

“去病既然接令,”霍去病听到舅舅的封号,眸中一暗,扬首道,“却还有个不情之请,想向柳将军借一个人。”

“哦?”柳裔便有些意外,含笑问道,“是谁?”

“骑亭候薛植。”

“薛植是皇上特令调往骠骑军的。我自然不会动。”

霍去病看了他一阵,才道,“这自然就好。”

柳裔便继续道,“其余人等,随我往右北平,与镇远候回合,再做商量。”

“另外,”柳裔肃然道,“今日事属机密,诸位须记了。不可随意外泄。若有泄漏,军法处置。”

众将军应了是,尽皆离去。霍去病却抱拳站在一边。

“怎么?”柳裔含笑道,“冠军候有话说么?”

“你……”霍去病有些迟疑道,“其实你本不比如此的。”

“当日我在你舅舅手下行军。”柳裔回过头去,看着悬在墙上的宽广羊皮地图,“卫将军亦知我是陈娘娘的义兄。却并没有对我生嫌隙之心。投桃报李之心,柳裔还是懂得的。”

元狩二年四月

三万骑军在柳裔与霍去病的带领下,出了城。

在宣室殿上最后一次面见君王的时候,刘彻含笑道,“朕等长信候得胜归来,不世军功,如花美眷,岂不乐哉?”

平阳长公主对长信候的青睐,身为弟弟的刘彻,最终也还是知道了。

柳裔不觉有点心烦。平阳长公主刘婧,那个高贵遥远的女子,美丽是美丽了,于他,不过是个模糊的影子。

不念着这个了。柳裔对自己道。

远方,青色的草原正生着春草。战争干戈待发。

而长信候柳裔,终于迎来属于自己的时代。

大军出城的同一天,刘彻吩咐下去,从堂邑候府接陈娘娘回长门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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