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董礼的营帐内,太医正在悉心为他包扎着伤口。
一道贯通左胸的剑伤,是最为致命的。除此之外,还有肩胛之上、脸撤等大大小小数十处伤口。
与之相比,萧晟不过都是些皮肉伤罢了。
“他的伤,什么时候能痊愈?”
萧晟问太医道。
董礼如今被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只能躺在床榻之上,任人摆布。
“少说三月。”
“多呢?”
萧晟皱了皱眉,神色颇有些不虞。
“半年。”
太医唯唯诺诺,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同秦氏一般,砍了自己的脑袋。
所幸萧晟并不是不讲理之人,只是又嘱咐了些药方之上的事情,便让他退下了。
董礼见他独立于窗前,神色很是凝重,以为他担心自己的身体,忙打趣道。
“陛下放心,三个月之后,臣又是响当当的一条汉子!”
只是他刻意为之的笑容太盛,一下子牵扯到脸上的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萧晟总算是多了一丝笑意,说道,“朕知道。”
说着,又重重叹了口气。
“那姑娘,可还好?”
董礼试探着问道。
锦瑟在鬼谷谷主的妙手之下,如今的容貌,早已今非昔比。连昔日的旧相识董礼,也当面不识她如今的样子。
萧晟也不解释,只闷声道,“她中毒了,有人救她。”
“哦。”
空气瞬间陷入了沉闷之中,董礼双眼瞪着帐篷顶,有些百无聊赖。
有心说些什么,却又被萧晟的臭脸打回,只得闭口不言。
好在不多时袁彻便使人来请萧晟,说是军机要事,萧晟这才离去。
“已经确定,那群刺客便是狄国派来的。”
袁彻将带回来的几具尸体指给萧晟看。
若是往日,萧晟指不定会觉得残忍。如今见惯了生死,他的眼中满是沉静。
“今夜便使人突袭梁军右翼,将这几具尸体扔回去。”
萧晟道。
梁军的方位,已然探得分明,如今所要忌惮的,乃是狄军。
“听得探子回报,狄国此次又增派了五千之数。”
袁彻沉吟着,在沙盘上指了指双方的位置。
“朕竟不知,那狄军的骑兵竟这样大的本事,连袁老也要忌惮三分。”
萧晟眼神一暗,营中众人纷纷噤声不敢言。
“哈哈哈,陛下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待同那狄国骑兵战上一场便知晓了。”
袁彻摸着白雪般的胡子,哈哈笑着,有意缓解几分沉闷的气氛。
“陛下可知,天下安定之时,咱们澧国还特地从狄国寻上好的马师过来,训练咱们的战马。可惜啊!”
袁彻长长地拖着尾音,似乎是等人发问一般。
“可惜什么?是咱们大澧的战马,比不得他小小狄国的?”
袁彻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萧晟不解,袁彻解释道,“狄国乃是水草比不得咱们澧国丰腴,土地也贫瘠得很,但是生于安乐死于忧患啊,他们那里的马儿,自小便是强者为王,能够胜出的,才能活下来。”
萧晟瞬间懂得了他话中的意思,为了生存,自然是无往不利。
“这么说,咱们如今便只能等着了?”
萧晟颇有些烦躁,若是等诸王的勤王之兵,怕是到时候又是一堆麻烦事。若是能快刀斩乱麻,将梁军了结,便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袁彻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如今的反应,摇头晃脑道,“臣已有一计,还须得陛下配合。”
说着,便说出自己的计划来。
只是此言一出,几个随侍的文臣却不干了。
“你这是让陛下以身犯险,当真是诛心!”
说着,便要死谏,说什么也不让萧晟这样干。
“若是依袁老所言,这场战事什么时候能结束。”
萧晟抬了抬手,示意他们住嘴,只问袁彻道。
袁彻正色回道,“臣敢保证,绝对不超过一季,最短一个月便可将狄军赶回老家,没个三年五载,轻易不敢东来。”
萧晟点了点头,“如此,朕便应了你。”
袁彻得他此言,立刻跪倒,“天下有如此明君,百姓之幸也!”
原来这袁彻所谓的计策便是让萧晟领兵为饵,自己布局在后,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将梁军和狄军的精干歼灭于此。
众文臣只觉得他鲁莽,若是萧晟有何闪失,那澧国怕是更乱胜今日。一时间,众人吵得不可开交,颇让人头疼。
“好了!”
萧晟厉声喝止,“你们担心的,无非是朕如今无后,万一战死沙场,无人收拾残局罢了。”
众臣一时噤声,只听他如何安排。
“朕现在便拟诏,若是朕当真战死沙场,诸王中,谁能先攻下狄国者,便是下一任的皇帝!”
萧晟此言一出,众人立刻跪倒在地,三呼万岁。
袁彻眼神颇有深意,望向萧晟。
待到众人散去,袁彻总算寻了时机,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陛下无需担忧,精锐之兵,必会保您性命无虞。”
萧晟点了点头,道,“朕既重新起复爱卿,必然是信得过您的。”
袁彻笑了笑,“从前老臣总以为陛下是那个一直躲在太后身后长不大的娃娃,今日才知,陛下早已长成雄鹰一般,太后泉下有知,想必也是欣慰的。”
萧晟微微提了提嘴角,“不知袁老何出此言?”
袁彻见他装傻,所幸点破,“如今诸王多持观望之态,不愿轻易入京勤王,今日陛下诏令一出,想必诸王日夜兼程,爬都要爬到陛下跟前来表忠心。”
“哦?”
萧晟挑了挑眉,望着这只老狐狸。
“这才是真的以身作饵啊。”
袁彻沉吟着,不想他不过短短几月,竟像是变了个人般。
诸王觊觎皇位,势必会亲赴正阳关,这无疑会对叛军形成压迫,轻易不敢进攻。但是同样的,诸王之间更是会相互猜疑,同室操戈。
这种微弱的平衡之下,众人自然更希望萧晟好好活着。
萧晟望着袁彻,行了一个师礼,郑重道,“朕往日躲在太后羽翼之下,多是任性妄为,不懂帝王之道。如今有几分领悟,却不知究竟是对是错。文治之上,有严老替朕把关,武治之上,还请袁老帮朕。”
他这番恳切,倒像是哪家的学子。
袁彻心下感动,立刻一把扶起萧晟,屈膝跪下。
“臣万死不辞,定能替陛下安这天下。”
萧晟望着他花白的头顶,满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