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年看小石头说的郑重其事,也知他并非是性子不定朝三暮四的人,更何况他亲生父亲背信弃义给他的童年造成了巨大的阴影,想必他也不会再走上父亲的老路。
腊月开始飘雪的时候,慧娘和丹年围着火盆坐着,慧娘拿着针线叹气说道:“北边那么冷,也不知你爹爹和哥哥有没有棉袄穿,冻着没有。”
丹年宽慰她道:“爹爹哥哥都是军官,若连他们都没有衣服御寒,大昭的将士还如何打仗,娘你莫要担心了。”回头看看脚边的藤条筐,慧娘已经缝制了好几件棉袄棉裤,就怕爹爹和哥哥回来没的穿的。
慧娘的眼睛大不如之前好使了,碧瑶接手了碧线阁之后,家里的活就只有丹年和慧娘来做了,慧娘心疼丹年,总催她去练字,不让她动手。
丹年想买两个小丫翼回来打理下家事,托了小石头,小石头找了好几个人牙子,都没找到合适的。
人牙子都说临近过年,稍微好一点的人家都不想大过年的就把自己闺女卖出去,现在人牙子手上的,都是此几岁的小孩子,买来也做不了事,留着给大户人家从小收进去调教的。真正手上货多的时候,就得等来年春天青黄不接的时节。
丹年也只得宽慰小石头莫要太心急,等过了年再找也是一样的,嘱咐冯老板,小石头和碧瑶在各自店铺门口都贴了买丫裂的启事,有自愿卖身来的也行。
腊月二十那天傍晚,慧娘和丹年正在围着火炉吃饭,就听到大门被拍的震天响,沈钰饱含兴奋的叫声远远传了过来,“娘,丹年,开门,我回来了!”
慧娘愣了一下,手里的筷子掉落在地上还不自知,慌忙站起身来就往门外跑去,丹年也紧跟其后,惊喜中带着不安,生怕自己是听错了,到时候又是空欢喜一场。
慧娘颤抖的手打开院子门,等在门口的果然是沈钰,丹年使劲摔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沈钰依日是一脸笑嘻嘻的表情,又比上次从家走的时候瘦了很多。
见到慧娘和丹年,沈钰眉眼笑的如同弯弯的月亮一般,扬手道:“娘,丹年,我回来了!”
慧娘看到沈钰,喜的眼泪都出来了,拉着沈钰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丹年往沈钰身后瞧了几眼,都没其他人,不由得奇怪的问道:“爹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慧娘拉了沈钰进家门,沈钰先把马牵到了后院,抱了些草料给马,就来到了堂屋,抓着馊头就往嘴里塞,看来是饿的不轻。
一边不停的往嘴里塞菜塞馒头,沈钰含糊不清的说道:“爹没回来,军队那边得有人看着,爹先让我回来了。”
丹年和慧娘微微有些失落,快要过年了一家人不能团聚总是让人觉得失落的。不过这种失落很快就被和家人重逢的喜悦给冲淡了,至少沈钰回来了不是。
沈钰狼吞虎咽的空当,丹年不屑的撇撇嘴,要是让京城里那些觉得他是青年才俊而芳心暗许的闺阁小姐们看到他这昏饿死鬼投胎相,估计芳心要碎一地,心里虽然这么想,丹年还是不由自主的涌上一阵心疼,趁他吃饭的时候,跑到厨房里烧上了水,等沈钰吃完饭,就能洗个热水澡睡觉了。
第二天晌午的时候,碧瑶就兴冲冲的跑了回来,看到沈钰在家也是相当高兴,连比带戈的跟丹年说她找到了个合适的丫裂,想请丹年过去看看,那姑娘和丹年差不多大,若是丹年愿意,他们一家都愿意卖身为奴。
丹年疑惑的问道:“这家人佳么来路,要过年了反而全家卖身了。”
碧瑶喝了口水,说道:“还是小姐的老乡呢!”
丹年撇了撇嘴,最近老乡特别多。
“他们是看了门口的告示进来的,听他们说自己是诵城人,家里遭了灾祸,不得已出来讨生活了。我问了那家的姑娘,家务活什么的,都做的来,还认得几个字,就留了他们在店里等着。”碧瑶说道。
“那也好,我们去看看。”丹年叫了沈钰一块过去,又会做活又认得字的丫裂,这可不多见。
等到了碧线阁,丹年和沈钰一看到或站或蹲在门口的几个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顿时就傻了眼。
还真是老乡,不过时隔一年,这家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昏样子。
大全子胡子拉攃,弯腰耶背,再也不似之前那般逞凶斗狠,见了丹年和沈钰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兴奋的趔趔趄趄的朝他们走过来,腿脚像是出了问题的样子。
张氏也像是老了十几岁,一旁的沈小梅头发蓬乱,一双眼睛带着震惊和羡慕看着丹年和沈钰,小胖子沈文畏畏缩缩的蹲在墙角,不敢看向丹年和沈钰。
张氏最先反应过来,热切的走到前面去,就要抓住丹年的手,沈钰眼疾手快的拉开了丹年,冷眼喝道:“你想干什么?”
张氏有此尴尬的收回了手,仍不改热切,“丹年啊,这,想不到是你啊,你还记得婶子一家吧。”
丹年皱着眉头,她万万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大全子一家,他们家赖了自己家的地,怎么现在落到了这么一个地步?
丹年招手叫过碧瑶,让她去找小石头,让小石头派个伙计去把老赵叫过来,毕竟他们之间有亲戚关系,丹年打算把大全子一家扔给老赵,随便安排什么地方,要沈小梅当她的丫鬟,丹年除非是嫌自己活的太久。
这边张氏仍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家里的事情,还时不时的怒骂着瘸了腿的大全子,原来大全子被人拉去赌钱,刚开始的时候还能赚几个钱,到后来就输红了眼,家里的房子和地都被人收走了,还欠了别人的不少赌债,大全子的腿就是这么被打断的,沈家庄实在呆不下去了,就一家人边讨饭边北上,想在京城混口饭吃。
沈小梅比起一年前来长开了许多,眉宇间也多了此愁色,一双眼睛看向丹年饱含着嫉妒。见丹年看向她,又有些自卑,不由得说道:“丹年,你们家过的可真好,都要找丫鬟伺候了,不如找了我去吧。”
丹年并不理会她,沈钰似笑非笑的盯了沈小梅一眼,他可没忘这个胆大包天的沈小梅是如何欺负他妹妹的。
沈小梅被沈钰犀利的眼神吓了一跳,讪讪的低下头去不敢多说话。丹年皱着眉头说道:“我记得老赵和你们家有亲戚关系吧,一会儿他就会过来,你们就在这里等着他吧。”
这时,碧瑶也匆匆回来了,见丹年面色不善,也能略微猜到这家人以前跟丹年一家必有过不愉快的事情,心里暗暗埋怨自己办砸了事情。
丹年悄声嘱咐碧瑶,一定要在这里看着他们一家,不让他们到处跑,等老赵来了就让老赵领他们出城,随便怎么安置,绝对不能让他们见到小石头一家。
碧瑶不清楚这其中的过往,见丹年说的严肃,连忙点头应承下来了。
见丹年和沈钰并不买他们的账,张氏慌了神,一屁股坐在碧线阁门口嚎啕起来,一边干嚎一边捶打着自己的大腿,不停的骂着大全子,什么污言秽语都叫了出来。
丹年可不怕丢人,斜了他们一眼便要和沈钰上马牟走人,张氏见自己如此闹腾丹年居然不为所动,索性站起来,朝着围观的人评理开了,“各位京城的老少爷们,你们都看看啊!这户人家黑心的很啊,都在京城里开了大铺子了,老家乡亲遭了灾,来投斧他们都不管的啊!”
这要搁沈家庄那种民风淳朴的地方,若是不明真相的群众听了,吐沫星子能把丹年给淹死,但张氏万万没想到的是,京城跟沈家庄是完全不司的两个地方,来围观的也都是来看热闹的,看她闹腾的丑态后没一个人上前来替她说话,反而是嘻嘻哈哈笑着对她指指点点。
京城是全国人汇集的地方,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大家看的多了也就麻木了,跟小地方的淳朴是没法相比的。
张氏见自己情绪激愤的解说了半天无人捧场,渐渐有此失落,看丹年的马牟已经开走了,周围的人见她不再表演,也渐渐散去了。张氏叫了半天,早就口干舌燥,瞧见碧瑶坐在店里,便厚着脸皮朝碧瑶讨水喝。
碧瑶瞧她刚才还在怒骂自己家小姐不念日情,没心没肺,这会看她还要讨水讨饭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从后院敲门进了隔壁粮铺,讨了隔壁粮铺老板小儿子喂猫的碗,给张氏倒了碗井水。
张氏喝着水觉得还有股腥腥的咸味,碗底还有些黄乎乎的东西,有些奇怪,刚开口发问,碧瑶就好心解释说:“昨日刚盛过炸好的鱼块,忘记洗碗了,上面留的就是鱼块渣子。”
张氏一听,以为是自己捡到了便宜,来京城的路上一路乞讨,多少天没见过油星子了,这会上连三赶四的把水喝了个干净,还舔了舔碗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