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丹年这个架势,另一个小厮生了惬意,本来公子就只是吩咐在他搞定对方之前不要闲杂人等来参合的,要钱的事也是私下才敢干的,现在要是再弄出来伤了民女的事件,公子不扒了他们的皮才怪。
任凭被丹年踢到的小厮怎么示意,另一个小厮就是不往前走一步,悄声说“还是回去吧”。那被踢到的小厮面上挂不住,挺了挺没二两肉的瘦鸡胸脯,嚷道:“你乖乖给钱,小爷就……”
丹年比他还大声的嚷道:“就什么?当老娘怕你!敢动老娘,先揍了你,再让我爹领几个兵痞子揍你全家!”就在这时,路上一辆马车远远的朝他们这个方向行驶了过来。
丹年顾不得那么多,将门帘掀到车顶,直接跳下马车,几棍子打的那两个小男孩嗷嗷叫的抱头鼠窜。
这时后面马车上的一个人也飞奔而至,原本紧张严肃的脸看到丹年将棍子舞的虎虎生风,两个小厮间或吃上一棒嗷嗷乱叫,也禁不住露出了笑容。
“站住!”来人猛喝了一声,丹年回头一看,正是多日不见的苏允轩。
苏允轩沉着一张脸,看那两个小厮捂着头,可怜兮兮的站在马车旁回头看他,“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那两个小厮对视一眼,满脸委屈,抖抖索索的回答道:“回苏公子的话,那行凶的,行凶的不是我们啊!”行凶的是他们吗?!明明是那个悍妇!不给钱也就罢了,还拿铁棍子打人,实在是太凶残了!
两个小厮跟着公子混了那么久,也知道眼前的人是苏家公子,不是他们家公子能惹的起的对象。也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的低着头等候发落。
“凶手”沈丹年杵着棍子抬着下巴上下打量着苏允轩,“用不着你帮忙。”苏允轩装作没听到丹年的话一般,继续喝道:“你家公子是谁?”
半响,两个小厮不敢吭声。
“说不说!”苏允轩抬高了声音。
一个小厮抖抖索索的说了出来,“我家老爷是工部员外郎周老爷。”指了指正在桥头上正在对峙的两方人马,巴拉巴拉的说了事情经过。末了,就不住的作揖求饶,连声告饶说自己再也不敢了。
苏允轩看向桥头两军对峙便皱了皱眉头,他管不了京城那些斗鸡摸狗的公子哥儿,转头对那两个半大男孩斥道:“既是知道错了,还不快些向人家道歉!”
两个小厮又连忙跪在地上朝丹年咚咚磕起了响头,路上全是石头,不一会那两个半大孩子额头便见红了一大片,还有血丝隐隐出现。
丹年心下不忍,摆摆手让那两个小厮起来回去了,都还是没长大的孩子,原本心地也不至于如此,只是跟着那样的主子,能学好到哪里去。
冯掌柜接满了一壶水,往回走的时候看到了自家小姐正拿棍子打人,唬的他慌忙丢下水便往前狂奔过去。只是苏允轩比他到的更早,等冯掌柜气喘嘘嘘的赶到地方,那两个小厮也早捂着头噙着泪跑掉了。
冯掌柜心下后怕不已,连忙给苏允轩磕头感谢他出手相救,丹年一把拉起来冯掌柜,不满的说道:“你哪里看到是他帮我了,没有他我也赶走了那两个小贼!”转身上车后,转脸飞了一记白眼给苏允轩,对他,丹年从来都没好脾气。
多管闲事!贼都被我打跑了还来凑什么热闹,居然让他白捡了一个英雄来当,丹年想想真是太不划算了,遇到他实在是太倒霉了。
冯掌柜尴尬的看了眼苏允轩,苏允轩这时却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虽然脸上没什么笑容,但还是淡淡的摆手道:“不碍什么事,以后出门要当心一点。”
冯掌柜又是连声感谢,气的丹年在车厢里朝着苏允轩吹胡子瞪眼,装好人装上瘾了是吧!
那两个小厮跑回去后,屁滚尿流的说户部尚书家的公子,现任礼部郎中的苏公子要来了,唬的那两个还在冷战中的公子也不论先后了,飞一般的冲到了桥对面,随后两人的马车也渐渐驶进了寺里,石桥也恢复了清净。
这时,苏允轩乘坐的那辆马车也缓缓驶了过来,在丹年家的马车后面停了下来,车上响起了一个温声细语的声音,“轩儿,发生了什么事?”听起来像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
苏允轩回头恭敬答道:“是两个小毛贼,已经被孩儿赶走了。母亲莫要担心。”
丹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母亲?可上次苏允轩不是说玉娘已经死了吗?莫非是他骗我,不想让我认亲?
丹年心里如同一盆烧沸的水一般,手脚都不自觉的有些颤抖,眼神希冀的看着马车,犹豫不定自己是不是要小车拜见一下玉娘。
苏允轩淡淡的朝丹年望了一眼,微不可察的冲丹年摇了摇头,丹年不乐意了,这是什么意思,连见都不让见吗?
就在这时,马车车厢小窗上的帘子掀开了,苏允轩叫了声“母亲”,便迎了上去,丹年如愿以偿的看到了那个中年妇人。
不是她记忆中的容颜,丹年使劲揉了揉眼睛,企图从那妇人脸上看出什么痕迹来。还是不像,那妇人生的好相貌,丹凤眼,柳叶眉,三十出头的样子,白皙的肌肤看不出一丝皱纹,穿着撒着大花的锦服,上面还勾勒了金线,华贵雍容,看不出来一点记忆中的样子。
丹年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苏允轩摇头是为了告诉她,这个母亲,不是她的母亲。这样只有一个解释,她那伟大的极具有牺牲精神的父亲在她亲生母亲死后就续娶了新夫人。
丹年意兴阑珊的坐了回去,她早该想到的,苏晋田真是好福气,这新夫人可比她亲生母亲玉娘长的漂亮多了!
苏夫人笑意盈盈的看了看苏允轩,关切的问了几句有没有受伤之类的,便转头看向了丹年。
苏夫人先是透过小窗瞧了下丹年的马车,接着便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丹年,丹年受不得她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件看不上的低等货物一番,刷的一声放下了挡在车厢口的布帘子。
不过是个……丹年想骂,却找不到骂的理由。母亲死了,父亲新娶了妻室,即便是现代,丹年也骂不得他什么。碧瑶一旁奇怪的看着丹年,小声问道:“小姐,这是不是不太好?我们要不要下去拜谢下那位夫人?”
拜谢?!丹年冷哼,按规矩她进门时还得给我母亲的灵位磕头上香呢!丹年咬牙对还立在车外的冯掌柜喝道:“老冯,驾车,我们走!”
碧瑶吃惊的看着丹年似乎要吃人一般的脸色,知道丹年生气了,虽然不清楚原因,也不敢再出声说些什么。
马车重新行驶了起来,丹年就听得后面传来了那妇人的声音,“轩儿,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要你去救的,救了人还落不到好。你也要注意下你的身份,堂堂礼部郎中怎可为了……”声音充满了无奈和高高在上的自满骄傲。
丹年冷哼了一声,装的真圣母真伟大!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活该你跟苏晋田凑成一对,我那冤死的亲娘早去投胎是好事,不用再看见苏晋田那种无耻的男人!
一路进了三元寺,冯掌柜找到了相熟的庙祝,便和碧瑶在寺庙院子里的空地上等着丹年。
丹年呈上了慧娘早已准备好的香烛,庙祝接过香烛后说了几句吉祥话,无非是些佛心得佛缘,李慧娘施主虔心向佛定会得偿所愿家人平安之类的,说完后,笑的一脸高深的看着丹年。
丹年牙痛不已的从荷包里掏出来了一个二两左右的银角子,太肉痛了,太肉痛了,说上几句好听的就能拿二两银子,那两个小厮被暴打一顿还啥都没捞着呢,人家抢劫的都没他这么黑!
交完了银钱,庙祝叫过一个十一二岁的小沙弥,内心在滴血的财迷沈丹年便在小沙弥的带领下到了一个殿阁中给佛像磕了头,代慧娘上了香又听庙祝讲了一会佛经。
那小沙弥虽然人小,圆嘟嘟的粉嫩脸蛋很是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掐上一把,不过讲佛经还是很有一套的,大概看丹年是个小姑娘,不同于一般和尚摇头晃脑的敲木鱼念经,他跟丹年讲的都是些佛经故事。
小沙弥给丹年讲的是一个六牙象王的故事,大概意思是说天竺森林里有一只长了六颗象牙的象王,有两个妻子,象王摘了一朵漂亮的莲花给了第一个妻子,第二个妻子因为嫉妒心大发而死,投胎成女孩嫁给了国王成了王后,设计让猎人假扮成比丘杀害了象王得到了象牙,却在得到象牙的瞬间被雷劈死了。
讲完故事,小沙弥饱含深意的看着丹年,希望丹年得出些启发。半响,丹年都一脸痛苦的盯着脚下的坐垫,左右微微摇晃,这种盘膝而坐的姿势真是太痛苦了。
小沙弥忍不住了,“施主可从故事里听出了些什么?”
“啊?”丹年回过神来,“啊,故事很好听啊。”
小沙弥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施主,这个故事告诉人们,切莫嫉妒,贪婪,做人一定要一心向善……”
丹年听的不对劲,“话不能这么说,那象王也是有责任的,干嘛非要娶两个妻子啊?娶了又不能一碗水端平……”
小沙弥见话题越行越远,赶紧插话道:“施主,我们说的是嫉妒贪婪。”
“对啊,事情根源还是出在象王身上,娶了两个妻子给了这个不给那个。要知道,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他要把礼物给两个妻子平均分配好了,还能出这档子事吗?分明就是他对第一个妻子有私心,他自己有了贪念。”丹年双手一摊,最后叹道:“这怪不得别人啊。人确实是不该有贪念的,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小沙弥瞠目结舌,“不,不对,我们要说的是那象王贪婪,不是,我们要说的是那皇后贪婪,怎么会成这样?”
丹年严肃的竖起一根手指,“凡事有因必有果,当初象王种下了恶因,势必是要承担这个恶果的!”
小沙弥想了想,也不由认真的点头叹道:“确实如此,施主果然有番不同见解,智空受教了。”
丹年看小沙弥一脸认真的可爱相,强忍住了摸摸他光溜溜的小脑袋的冲动,继续说道:“所以说,男人的一夫多妻乃是万恶之源,你看那大户人家后宅中争闹不休,全部都是男人惹的祸!”
那小沙弥正要一脸赞同的点头称是,门外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轩儿,这不就是你方才救下来的女子吗?见地果真是与众不同啊!”话语中的讽刺意味显而易见。
丹年转头,那苏夫人在一个婆子的搀扶下施施然走了过来,旁边还有见过一次的三元寺方丈和皱着眉头的苏允轩。
果然是有钱人啊!丹年感慨道。她陪慧娘来多少次了,也就只见过一回方丈,还是半路碰到的。估摸着这三元寺几年不来一个大户,方丈都得亲自出马小心陪护着。
话不投机半句多,丹年转过头,看都不看那夫人一眼,站起身向小沙弥合掌躬了下身,对方也还了下礼,丹年便要出了殿门回去。
一旁的婆子见不得丹年这么无视他们家夫人,冲丹年喝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见了当朝大员的夫人还不行礼?”
苏允轩想要阻止,却是晚了一步,上前一步挡在了丹年身前,垂着眼睛对苏夫人说道:“母亲,时候不早了,还是快些进香吧。”
丹年如何听不出来苏允轩息事宁人之意,换了朝堂上任何一个官员甚至是商贾的夫人,丹年都不会与之发生争端,就连想要算计丹年的沈大夫人,丹年当面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但惟独对苏晋田的二老婆,丹年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抢了她娘的位置还想耍威风?未等思考,丹年的话语便脱口而出,“夫人既无诰命在身,何以让民女下跪行礼?即便是苏大人在此,民女也不见得就要跪拜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