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漳突然爆喝出声,随即突然冲出身周降虎军的保护圈,手提长刀,向着萧汕疾步奔去。
一步,两步,三步……
萧漳渐行渐近,而殿首处的众人,眼眸皆缓缓大睁,惊慌立时外露,冷汗浸湿了周身。
嘭…
就在众人心皆悬起之时,一声异响,突然在殿中响起,而后便是三声,五声,接连响出。
众人心下一惊,皆循声望去。
只见,所望之处,正是殿首的殿顶之处。
突然,众人只觉眼前有亮光闪过,不由皆闭上了双眼。
待再睁开时,只见自那殿顶之处,突然纵身飞下六人。
还不待落地,手中已然有寒芒露出,直向萧漳而去。
凉风又起,其间却寒光森森。
眼见那寒芒渐渐逼近,不知是因恐惧忘了躲避,还是已然预见了结局,萧漳突然怔在了原地。
风愈渐加急,萧漳突然觉得那寒意已然蔓延了周身通体。
他身体猛然一滞,而面上神情则随之骤然停驻。
身周一切似静,仅有风声在耳边呼啸吹过。
而他眼中之景,却似突然变慢,那些原本被他怒视之人,此时皆看着他。
不知为何,他竟自他们眼中看见了惊慌、惊讶、错愕、冷漠,甚至是大喜。
他这是……
身体开始渐渐变沉,而视线则浅浅模糊。
突然有痛意自他胸腹处传来,在意识模糊之际,萧漳终垂首,向着痛处看去。
今日,他着了一身牙白对兽蟒袍,虽不似冬雪纯白,但色亦浅显。
不过,此时那蟒袍再不发白,而是染了血色红梅片片。
那色妖艳,却亦灼了萧漳的眼。
看着胸腹处汩汩流出的鲜血,如今,他终于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何事。
而与他一般,同样发现发生何事的,还有避在殿首处的众人。
只见,此时在他们身前突然出现了六人,正是方才自殿顶处纵身跃下的六人。
他们眼神冷漠,面无颜色,周身泛冷,手握寒刀。
那刀上簪血,犹自温热,恰自萧漳之身取来。
放眼望去,瘆人之余,且又无比妖艳。
六人身上皆着黑色飞鱼服,再观手中之刀,恰是让人谈之色变的绣春宝刀。
他们站在众人身前,看着渐渐坠地的萧漳,眼中除却漠然,便是凉薄。
宛如扼住其咽喉一般,让其难以呼吸。
不过,此时,纵是几人皆不看向萧漳,他亦再无法顺畅呼吸。
砰地一声,血染灰尘,溅满大殿。
萧漳终在众人眼前,跌坠至地。身周喧闹,他却静谧。
有一名降虎军的兵士,在避让之际,恰将这一幕看在了眼中。
他意欲大喊出声,却因动作一滞,死在了墨龙卫的手中。
一人死去,渐渐有很多人死去。
没有人顾得上前去解救萧漳,纵是想去,亦皆被墨龙卫作了拦。
降虎军愈渐势弱,萧漳却仍未死绝。
他趴在地上良久不动,众人皆以为他已然死去,却突然见他贴在地上的手指有了动作。
众人心下皆是一愣,随即竟见萧漳已然伏地的身子,抬了起来。
他的眸光虽然有些涣散,但只一眼,便寻到了萧汕。
他眼中已生绝望,携着弥留的恨意,竟突然动作。
只见,萧漳拖着已然沾满鲜血的身子,缓慢向着萧汕所在之处行去。
很快,大殿的地上,便蜿蜒出了一条血路。
谁都不知是什么支撑着他,在被六把绣春穿破胸腹之后,仍然前行。
但,他却知道!
他要为他的湘儿报仇…
他要亲手杀了萧汕……
他要登上皇位,做这天下的九五之尊……
他要……
“萧…汕…你……你让我死,我也不让你……”说着,萧漳的面上突然痉挛抽搐,而眼睛亦随之大睁,而后渐渐凸出。
又有一口血,在他喉间一哽后,自口中汩汩流出。
他的身子突然极沉,沉到,他再也支持不住。
于是,他落了地,血液再次飞溅,与尘土混合,而后蔓延,与那如今已然溢满殿中的鲜血相连,为这大殿之中再添了一份妖艳。
萧漳的身体开始抽搐,那口中、身下的鲜血则已然氲成了一滩。
他的眼睛,犹自向着萧汕之处看着、瞪着,想要说话,却再也没了气力。
“生”字,是他用口中最后的一口气道出的最后一字。
之后……便是,含恨而去,遗憾而终。
他的身体浸在血中,渐渐凉去。
唯有眼眸始终未闭,犹自向着萧汕那处看去。
似是空洞,似是绝望,但却再也无人看破,无人知晓。
可笑他,前时满怀江山志,如今却换一身凉,终究好梦一场,徒增悲凉!
梦醒……
梦……再难醒……
萧汕见萧漳已死,纵是身体乏力,但仍旧倚着身侧众人站起了身。
“快……快将这些萧漳同党给朕拿下!”
刀矛犹在拼杀,但殿中,降虎军的兵士却已然越来越少。
渐渐地,余下的便皆被墨龙卫包围了在内。
一场腥风血雨,渐渐隐去,但却让萧汕一时喘不过气。
他此生最大的宿敌萧漳死了……
他们俩相斗了多少年,他……终于死了……
这大宁国的江山,他终于可以独自安坐了!
“皇上…”
“皇上!”萧汕犹自出神,身侧佳人却突然出声。
萧汕不由转头看去。
却见姜素素此时面色煞白,这才想起,方才的事定是将其吓了坏。
想要出言安慰,却忽有一阵晕眩袭上心来。
姜素素连忙伸手相扶,待见萧汕回转,方才说道:“皇上,您看那是什么东西?”
“臣妾看着甚是眼熟。”说着,姜素素又伸手,向着下首处指了指。
萧汕莫名,不禁顺着姜素素所指之处看了去。
只见,姜素素所指之处,恰在萧漳的尸身不远处。
隐约间看着,那是一个类似香囊的东西,萧汕不解姜素素何意,便回首问道:“那似是个香囊,如何眼熟?”
姜素素眉头微蹙,“臣妾也不知,臣妾只觉熟悉得紧,似是在何处见过。”
“回娘娘,那香囊……方才是从舒,哦不!”
“是从萧漳身上掉落的。”见姜素素纠结,站在两人身侧的一位官员突然出声说道。
“当真?”姜素素眼眸一亮,“本宫怎么记得,皇上身上也有一个。”
“难道不是皇上掉落的吗?”说着,姜素素面露疑惑,看向了萧汕。
“据臣妾所知,那香囊可是芳菲妹妹做于皇上的,若是皇上当真掉了去,被芳菲妹妹知道,岂不是要伤心了?”
萧汕闻言,不由一愣,放眼在姜素素面上打量了半晌,见看不出什么异状,复又转眼,将视线放在了掉落在地上不远处的香囊之上。
凝视许久,他突然也觉得那香囊甚是眼熟,而且,确如姜素素所言,单芳菲曾经确实送过他一个香囊,若没记错,如今还正被他带着身上。
“李福全,去将那东西给朕递来。”沉思良久,萧汕突然吩咐出声。
李福全闻令,顾不得身上疲软,亦顾不得殿中脏乱,立时步下下首,向着那香囊所在之处行了去。
不过一时,李福全便已然回转,只是,这次他手中还捧着一个物件,便是那掉落在地的香囊。
萧汕辅一自李福全手中接过,便放在眼前打量了起来。
“这…这当真是皇上您的!”萧汕还未出何言,却是姜素素率先出了声。
她声音甚是惊讶,不过却是佯装。
她方才一眼便看出了那香囊的乾坤,那香囊自不是萧汕的,但样式却与萧汕所用的出奇相似。
而那香囊,正是出自贤妃单芳菲的手。
宫中早有人传言,那单芳菲给萧汕带了绿帽子,但却不知是何人。
而她上次趁机捉奸,也未得逞。
今日碰见那香囊,姜素素原也没有多想,但此时见着,两个香囊竟连绣工都是一模一样,那就怪不得她做些文章了。
如此想着,姜素素在暗中的眼眸不由一凝,立时一道精光闪过,竟是异常寒毒。
她佯装着伸手拍了拍胸脯,随即叹声说道,“还好臣妾看到了,不然……”
说着,姜素素抬眼瞥向了身侧萧汕。
她本就意欲探看萧汕此时的表情,见其面色已然微变,心中不由一喜,但面上仍是一副关切之姿。
“皇上您……”
“这个贱人,这个贱人。”姜素素的话还未出口,萧汕已然出声,只是这次,其似已然气急。
只见,他额间愠怒,眉头紧皱,接连两声咒骂出口,身子还跟着抖了抖。
众人一惊,皆不知又发生了何事,连忙向着萧汕之处看了来。
萧汕却颤抖着手,顾不得身侧姜素素的搀扶,伸手指向了李福全。
“李福全,你…。你速速着人回宫。”
“赐…赐单芳菲那贱人白绫一条。”
萧汕的话一出,众人皆讶然,不知本来在说香囊,怎么就忽然扯到了淑妃单芳菲的身上。
而听萧汕说起单芳菲,众人皆下意识地看向了站在殿中一旁,看着殿中战况的单寻欢。
那单芳菲可是单寻欢的妹子,在如今时刻,敢动单芳菲,绝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而此时,萧湑亦站在众人之间,见到此般景象,未出言提醒,亦未作而言,而是暗中,在唇角处牵起了一抹笑。
至于那笑何味……。
“皇上,这……”李福全亦犯了难,唤了一声,随即转眼看向了殿中的单寻欢。
李福全本想提醒萧汕,但萧汕却当未见,眼睛怒睁,咬牙命令道:“去!”
“今日是萧漳,明日又会是谁?”
“朕…。朕绝对容不得这样的贱人,无论怎般…。朕都容不得。”
身侧的姜素素能清楚地感觉到,萧汕的愤怒,以及其身体的颤抖。
她在高兴之余,连忙身上抚上了萧汕的胸口,“皇上,皇上您别急,消消气。”
“气坏了可就不好了。”
见萧汕随着她的轻抚渐渐将喘息平定,姜素素沉吟了一声,复又疑问道:“那香囊当真不是皇上您的吗?”
萧汕并未作答,但突然急促的呼吸,却已然告诉了众人答案。
姜素素心中暗笑,而萧汕则梗着脖颈再次看向了踟蹰在原地的李福全。
“你还站着作何?”
“快去啊!”
李福全有些迟疑,下意识地看了姜叔季一眼,见其颔首示意方才与萧汕施了一礼。
“等等!”李福全本欲离去,却被萧汕再次唤住。
萧汕接连喘了几口气,方才怒声说道:“且将那贱人的尸身留下。”
“朕…。朕要将她的与萧漳这个逆贼的一起鞭笞了去!”
“皇上…”李福全还未尽知萧汕发生了何事,一听萧汕要将单芳菲的尸身鞭笞了去,心下不由一紧。
萧汕犹自气甚,何能听静李福全之劝。
见李福全仍旧怔愣在原地不动,萧汕再次命令道:“去!”
“去!”
“皇上…”李福全见萧汕已然气极,眼看其额上已然青筋暴起,而脖颈面上,则似因呼吸不畅,生出了红,仿若下一刻,其便会背气而去,连忙关切出声。
“李福全你快去!”萧汕顾不得回应,却是姜素素出声催促。
李福全见状,心下焦急却又无甚办法,只好应声,而去。
姜素素看着李福全远去的背影,眼中渐变深邃,而手,则仍旧抚在萧汕胸口之处,给其顺着气,“皇上,您消消气儿。万事都没有您的身子重要,倘若皇上当真气坏了身子,那叫臣妾怎么办?”
姜素素愈说,声音便愈渐委屈,说到最后,还甚至手拿巾帕拭起了泪。
萧汕闻言,原本气甚的心不禁一软,见姜素素甚是怜人,连忙将手,向着姜素素伸了去。
“素素…。”
“素素…。”
听闻萧汕出声相唤,姜素素佯装着擦了擦眼角,随即抬首看向了萧汕。
辅一抬眼,便看见了其深情的眼,姜素素面上羞涩,心中却甚是鄙夷。
眼看萧汕将手探来,姜素素连忙将手递去。
萧汕颤巍巍地将姜素素地手握在了帐中,轻拍了拍,“还是…还是朕的素素好。”
姜素素莞尔一笑,亦将另一只手伸出,覆在了萧汕的手背之上,“是皇上与臣妾好。”
“皇上放心,臣妾定陪在皇上身侧,不离不弃。”
萧汕闻言,与姜素素相视了一眼。
“好…。”
“好…。”
“皇上,舒王已死,降虎军已降。”就在两人含情脉脉,暗中传情之时,突然有声音传来。
姜素素羞怯的转去了头,而萧汕却在片刻之后,方才转首向着声来之处看了去。
只见,此时,单寻欢正拱手站在那处,而那说话之人,正是她。
萧汕看了单寻欢一眼,挺了挺身子,随即向着其身后望了去。
只见,原本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汇星殿,一时竟让血染了去,转眼间,便变为了人间炼狱。
萧汕忍着胸中作呕,放眼在大殿中扫视了一番。
只见,此时墨龙卫正在收拾“战场”,已死的,皆抬了去,而未死的,则皆被押在了萧汕面前。
看着身前一众身披铠甲的兵士,萧汕方才缓去的怒意再次被激发。
“给朕统统押回去。”
“斩首示众!”萧汕接连深吸了几口气,终沉声说出。
闻言,众人心下皆是一惊,而沉默许久的姜叔季则立刻自人群中站出。
“皇上不可。”
“这会让百姓怨声载道的。”
“朕才是这大宁国的皇帝,朕要他们怎么死,他们就得怎么死!”
听闻姜叔季出言相劝,萧汕眼睛大睁,再次大喊出了声。
“皇上…”姜叔季心觉诧异,若按常时,萧汕定会依他所言,但是如今……
他方才还在想要将降虎军收入麾下,如今怕是…。
姜叔季哪里知道,此时萧汕是当真气急了去。
此时,他已然失去了理智,他想要做的,便是将这些背弃他的,意欲谋害他的所有人,皆杀得干干净净。
见萧汕和姜叔季两人之间气氛莫名,姜素素连忙将萧汕的手握在了帐中,柔声劝道,“皇上您别急,父亲也是为皇上您好。”
萧汕盯着姜叔季冷哼了一声,随即再次看向单寻欢,“按朕所说,押下去!”
“是。”比起姜叔季,单寻欢甚是干脆,应声后,便离了去。
不过片刻,便见原本被押在殿上的降虎军由墨龙卫押着,行出了殿外。
直到此时,众人才忍不住呼出了一口浊气,而他们身上所中的软经散,也在刚刚被单寻欢带药解了去。
众人恢复了正常,见殿中着实残忍,而血腥之气又实在难闻,连忙相继出言告退。
萧汕此时状态也不甚好,见众人要离去,也未曾挽留。
而他自己,亦准备让姜素素扶着,回所居之处休息。
只是,今日怕注定是不寻常的一日。
姜素素扶着萧汕,正欲起身,便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奔走之声传入了殿中。
声音一来,未走的几人,便循着声音望了去。
只见,李福全正手提拂尘,自殿门处疾行而来。
似是因着他速度太快,他手中的拂尘,早已飞了乱。
“皇上,皇上…。”
萧汕闻言,立时停住了将要迈出的脚步,回首看向了李福全。
见萧汕望来,李福全脚步不敢作停,而口中则喘气说道,“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闻言,萧汕的眉头立时皱了起来,“她怎么来了?朕让她来了吗?让她滚回去!”
“这……老奴。”李福全稍显为难,毕竟戎婉儿的人已然行至殿外。
“皇上。”
“臣妾可以滚,但若是臣妾滚了,皇上怕是也命不久矣了。”就在李福全还在踌躇之际,自殿门口便传来了一道声音。
声音一出,立时便将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去。
“皇后……”萧汕一眼便认出了来人,正是皇后戎婉儿。
只见他眉头再次皱起,随即愠怒呵斥道:“你竟敢如此与朕说话!”
萧汕眼眸一眯,随即出声,“来人…”
“来人…”萧汕话还未尽,戎婉儿却抢先说道:“将淑妃姜素素、御史大夫姜叔季,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