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叶卿清脸色有些苍白,他又安慰着补充了一句:“我已经吩咐十一安排人手先行进去了,一会儿我将外面的事情安排好之后亲自进去找她。你不用太担心,围场里有很多我们的人,娇娇身边也有暗卫。再不济,好歹还有个燕云琛在她身边,他的功夫还是信得过的。”
虽是这么安慰叶卿清,但也围场坏在地方大、人杂,而且地势复杂,那些常年放养在里面的凶禽猛兽与生长在野生丛林里面的无异。
每年就算是他们自己狩猎也会有人误中流箭或者是被猛兽袭击致伤致死,更遑论今年还有那些各怀心思的人。
他必须自己进去找人才能安心!
叶卿清冷静了一会儿,眉头依旧蹙着,问向齐子皓:“娇娇为何会和容可心一同进去?”
她总觉得这件事可能有些猫腻,若说是为了新鲜,也不该等到今日,春猎三日两夜的时间只剩下一天一夜了,他们若想进去一早便该进去了不是么?
齐子皓凛声朝外面吩咐了一句:“将人带进来!”
是几个东齐的贵族姑娘和容可心身边的丫鬟杏儿。
她们一个个地低着头步伐微颤,隐约还能看到身子在颤抖。
“都把头抬起来。”
叶卿清认识,为首的两位姑娘分别是黄雯菲和刘莹,其她的也大多是一些熟悉的面孔。
她美眸微眯,问道:“郡主和容姑娘进围场之前,你们都在一起?”
刘莹身子不停地抖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起头,却在对上叶卿清犀利的视线的那一刹那,“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王妃饶命,臣女……臣女……”支吾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本来她当时心里还在想着只是在一旁看个热闹,可齐静沅和容可心真的一起进了围场之后她就吓懵了。
听说那里面可是各种凶禽猛兽,就算是武艺高强的男子都未必能安然脱身,更别说是郡主这般娇贵女儿家了,而且身后还带着靖王那个文武不通的拖油瓶!从那时开始,她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只余下了一个想法,若是郡主不能安然出来,只怕今日她们这些在场的一个都逃不掉!
齐子皓不耐地拧起眉头,看向一旁看起来沉稳一些的黄雯菲:“你说!”
黄雯菲的脸色也很苍白,一双小手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帕子,摒神吸气,道:“是……是因为容小姐私下里当着我们的面侮辱靖王殿下被郡主听到了,然后她就与郡主打赌说若是靖王殿下能够与她一同进围场赢过她,她便当众磕头道歉。”
其实她都恨死了那个容可心了,明明昨日里已经被郡主教训了一番,今日居然还死性不改地找上她们在那大放厥词。若不是只是郡主刚好路过听到了,她都要怀疑容可心是故意找茬将郡主引进围场里了。
突然冒出这个想法,黄雯菲心里一激灵,不敢有丝毫耽搁,赶紧将昨日发生在凉亭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齐子皓听完之后,整张脸犹如料峭寒冰,冰冷得无法靠近。
叶卿清眼底则缓缓流过一道波谲,如黄雯菲所说,娇娇昨日为了燕云琛将容可心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她必然怀恨在心。可是好端端地隔了一天的时间突然又故技重施,而且还主动提出要进围场。
围场是一个女孩子家随随便便能进的吗?她知道燕云琛不会武功,却还用激将法撺掇他进去,分明就是想要他的命!又或者说通过昨日的事情,她摸清楚了娇娇的性子,看到燕云琛被逼到了高台之上,就算他自己心大不和容可心计较,娇娇这边定然也不过去。
她是想要娇娇进去送死,可是拿自己做诱饵,又岂不是得不偿失?
“你们都退下吧!”叶卿清沉着声看向那些贵女们,却在杏儿跟着她们一同转身时出声喊住了她,“你留下!”
杏儿眼里还噙着泪水,唇色苍白一看便是受惊过度。想想也是,她是容可心的贴身丫鬟,如果容可心有什么事,她定然也活不了。
看着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杏儿,叶卿清的声音稍稍柔和了一些:“将昨日你们回去之后,到容可心找上郡主之前遇上的人全都说一遍。”
闻言,齐子皓看向她,眼中隐有思忖。
杏儿抬起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叶卿清没耐心与她周旋,厉声斥了一句:“还不快说!”
“是是是!”杏儿被吓了一跳,皱着眉努力回想,然后说出了寥寥几个人名。
叶卿清将之一一写到纸上,最后目光停驻在了今日下午曾去看过容可心的南楚贵女“安瑟舞”三个字上。
“昨日,你们在马场和凉亭里的时候,安姑娘也在场吗?”
杏儿略略回想了一下。而后睁着一双如小鹿受惊般的双眼对着叶卿清点了点头。
叶卿清若有所思地抿起嘴唇,对着映安道:“你先带她下去!”
“清清,你怀疑事情和这个安瑟舞有关?”齐子皓见到叶卿清这番动作差不多已经明白了她的想法,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件事恐怕还复杂得很。
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女子,只怕也是背后被别人所指使的!
叶卿清脸上凝起一抹冰冷的笑容:“容可心昨日里既然能够不顾北燕的脸面只凭自己一时快意辱骂燕云琛,可想而知她是个冲动无脑的人。昨日在场的他国贵女不少,可偏偏只有她一个人开了口。
安瑟舞昨日也在场,但是同其她人一样是以一个安静的旁观者的姿态看着这场戏。她将娇娇对燕云琛的态度摸得很准,也将容可心的恨意看在了眼里。所以,这出激将法针对的本就不是燕云琛,而是娇娇。
容可心被娇娇教训了一顿之后,按理来说就算心里忿忿不甘,绝不会在第二天就马上故技重施、自找苦头。再者,若说她一时冲动想要找燕云琛比试,昨日便该开口才是,但昨天如果没有娇娇那一下出手阻拦,她是准备离开的。
可偏偏今日安瑟舞离开没多久,容可心就突然来此一着,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受了谁的教唆。再者容可心人缘不好,与别国的人更是没什么交情,安瑟舞突然去看她也有些奇怪。”
叶卿清一口气将心里的猜想说了出来,虽说只是她自己的分析,并没有实质性的根据,可细细去想,这么解释倒也是合情合理。
容可心不可能不知道围场里的危险性,对于自己的斤两多少也该有些了解。那么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冲动之下为之。但若是因为一时头脑发热的话,不该在回去想了一天之后才找上门来。
那便只剩下了第二种可能。从刚刚那几个姑娘的话里,可以看得出来容可心是一个极其高傲的人,被娇娇当众羞辱,定然是怀恨在心,甚至是想要她的性命。这样一来她的动机就很好解释了,因为有人和她保证了若是她将娇娇引进围场,就能帮她报了昨日的羞辱之仇。
“这也只是我的猜想,不能完全肯定。”叶卿清低声道,却被齐子皓一把打断,他微微摇头,嘴角涌上了一丝凝重,“不是,可能性很大。安一峰,这个老贼!”
齐子皓说着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
叶卿清脸色骤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齐子皓点头:“之前不是让你在我不在的时候不要乱走吗?因为有人想要趁着这次春猎行刺!”
“安一峰?你确定?”叶卿清美目圆睁,捂着嘴惊讶道。
若说是北燕或者西秦那边任何一方想要行刺圣驾她倒不会太过吃惊,因为这两国和他们一样,向来好武。
可南楚崇文,尤其是近些年来更是提倡文治,武将被打压得几乎见不到出头之日,甚至是军事饷银都一再锐减。安一峰暗地里派人行刺,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就算东齐乱了起来,便宜的也只会是西秦和北燕而已!
齐子皓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紧紧地眯了起来:“我和皇上早便发现了他的打算,不过是想等着他自投罗网而已。现在他来这么一招,莫不是之前在围场外面的布置只是虚晃一枪,故意透露给我们知道的?”
事实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叶卿清妍丽的俏颜也同他一样紧紧地绷了起来,双手渐渐拢起,秀美的眉宇间萦绕着丝丝格格不入的戾气,缓缓道:“不,或许……是一箭双雕!”
……*……*……
春猎已然进行到最后的时刻。前两日为了保存体力或多或少有些都会有些藏拙。至于那些一头扎进去只知道往前冲的人现在固然是遥遥领先,可到了这关键时刻也成为了所有的靶子。
比如说,聂大壮。
听得这两日不断有退出围场的人说着里面的情况,出尽了风头的当属北燕。
聂凌峰听说聂大壮那边的猎物数量呈直线上升趋势,将其他人远远甩在后头,一张老脸乐得恨不能在上头开花。尤其还听说他独自一人赤手空拳打死了一头大黑熊,更是连走路都带着风。
至于刚刚听到燕云琛那家伙为了博美人一笑跑进去送死的事情他也就没放在眼里了。依着他看,燕云琛回不去了也好,省得有人总是拿嫡长子的名声来作势。横竖是他自己为了美色一时昏了头,到最后也怪不到他的头上不是么!
而云翼程则一直绷着一张脸未见丝毫放松,春猎只剩下最后一天一夜的时间了。本来若是普普通通的比试也就算了,可现在最关键的是加了穿云弓做彩头,聂大壮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领先了这么多,必然在接下来的一天里会成为所有人第一个要除掉的对象!
毕竟可没有人说不准哄抢别人打来的猎物不是么!
看着聂凌峰一脸得意的样子,他心头就是一阵闷气,什么样的人带出来什么样的东西。也只有聂凌峰这种倚老卖老的老家伙才能带出聂大壮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亏得之前这老家伙还提前一个多月将聂大壮接进了府里,说是要好好地教导他一番!
他已经预见到聂大壮出事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这老家伙气得直哼哼的场面了。
罢了,不过一张穿云弓而已,也只是说出去好听一些,难不成还真像传说中的那样是前朝那位开国大帝宋珏仙逝后的英灵附在了上面?得了穿云弓,国力必然倍增?怪力乱神,无稽之谈!
真这样的话,前朝也就不会覆灭了!
再有,若传言可信,东齐皇帝又岂会冒险将之拿出来?
这两日,他留在帐中细思,从打着四国盛会的名义,将他们齐聚定京城开始,再到后来拿出穿云弓作为春猎的彩头。原本他也以为齐浩南打的主意只是想要单纯地从他们各国下手,收买内线,可现在看来,并非完全如此!
当前这情况,三国齐心协力联起手来,或许还能与东齐抗争一二,否则他们只有挨打灭亡的份。
而齐浩南拿出了穿云弓,就是想让他们三国之间自相残杀,最好再产生什么无法弥补的裂痕。这场春猎,如他们这些年岁长一些的基本都没有下去,可去的那些年轻人家中无一不是朝廷脊柱,若是被他国的人所伤,他们的家族又岂会善罢甘休?即便以后三国再能联手对抗东齐,那也绝对是面和心不合!而互相猜忌,则是行军打仗之大忌!
细思下去,云翼程只觉自己背后的衣裳已经濡湿一片。难怪当初东齐规定参加文比武比的都必须是贵族子弟!齐浩南这心思,可真是够深的!
可眼下,其他人不会像他一样不将穿云弓的那些传奇看在眼里。为了这张充满荣耀、已经被神化的弓,只怕就算是自己人,他们都能动起手来!
上兵伐谋,这就是齐浩南的厉害之处,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他们自己先乱起来了!看来他们三国私下里自以为不为人知的一些小动作早就被他看在了眼里,那是不是分化之后就要开始各个击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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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翼程心底一凉,心中一开始还能基本维持平衡的天平已经开始逐渐倾斜……
围场
虽然当时知道容可心就是故意用燕云琛来激将她,可是她还是因为容可心的那句磕头道歉跟在她后头进来了!
就算容可心打了什么心思又怎样?在他们东齐的地盘,她就不信她还能玩出个花儿来!
自从进了围场之后,她明显能感觉到燕云琛周遭的气势都宛如变了个人一样,不再是以前那般吊儿郎当亦或者是无谓随意,整个人警惕得像一只竖起了浑身毛发的狮子,在警告着所有妄图闯进他领地的生物。
意识到这种变化可能是因为自己,齐静沅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笑容。
她今日一袭深蓝色织锦劲装,领口袖口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乌黑的秀发仅用一根深蓝色的丝带紧紧绑于脑后,看起来简洁而又优雅。
虽然一身衣裳与夜色融为了一体,但手腕上那“叮咚”摇晃的银铃声伴随着她清越畅快的说话声却是这林间一道别有风致的美景。
自从傍晚时分同容可心一起进来之后,她和燕云琛就与她分道扬镳了,约定了明日傍晚再见真章。
她回头看了一下绑在马上的猎袋,不过才两个时辰,已经是满满当当,她就不信容可心那个口出狂言的家伙能超过她!
眼下天色暗了下来,本来依着她的意思正好可以多弄一些关于夜间出现的飞禽,可燕云琛却黑着脸拉着她进了一处休整的山洞。
“燕云琛,你哑巴了?从进了围场之后你一句话都不和我说!”齐静沅蹦到了他的身边蹲了下来,陪着他往火堆里一起加柴。
燕云琛抿唇不语、目不斜视,站起身去,朝着猎袋走去。
齐静沅回头望去,撅了撅嘴,秀气的娥眉紧紧地蹙了起来,依旧没能想明白他这一路一直绷着一张臭脸摆给她看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是见到他从猎袋里将刚刚打来的一只野兔拿了出来,立马站起身跑到了他身边,抓着他的手叫道:“你干嘛呀?这是我们打的猎物,你要拿到哪去?”
燕云琛睨了她一眼,冷冰冰地道:“剥了皮烤来吃!”
“什么?!”齐静沅张大嘴尖叫一声,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不放,“这是猎物,到时候要拿去比数量的!要是因为你吃了它明天我们输给了容可心那个不可一世的女人怎么办?”
到了关键时候,说不定一只就能定输赢,要是因为这个小细节输了她得呕死!
“输了就输了,还能怎样?”燕云琛看着她一脸焦急的样子,终究是忍不住,怒声吼了一句。
齐静沅被他这突来的火气吼得身子一颤,下意识地放开了他的手后退了几步,一双迷人的桃花眼霎时红了起来,不争气地氤氲起了泪花,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就像那云雾迷蒙的涟漪湖面一般,顿时波光一片。
燕云琛脸上一白,手上那只野兔滑落了下去,恨不得时光倒回去将那句话吞回肚子里,又恨不能狠狠地打自己一个耳光。
他小心翼翼地想要去拉齐静沅的衣袖:“娇娇……”伸出去的手却被她重重地打开。
齐静沅冷凝着一双雾光水眸,眉宇之间毫无温度,抬手用力地推了他一下,越过他走到了山洞里面的草垛上坐了下来,抬起袖子在眼上胡乱地擦着。
燕云琛见状心里抽痛不已,蹲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就往他自己脸上打:“对不起,娇娇,你打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凶的,你别哭了好不好?你打我,狠狠地打……”
齐静沅红着眼睛将手抽了出来,撇开了脸去,嗓音有些嘶哑:“我讨厌死你了!等出了围场之后,我们就再也不是朋友了,我不会再和你待在一起了!”
燕云琛一直都对她那么好,可刚刚居然会凶她!而且她那么想赢就是为了他,但是他自己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这句话让燕云琛只觉得一盆冰水瞬间从头顶浇了下来,冰寒彻骨透心凉,使得他一下子便从有些呆怔的状态下回过神来,心里好不容易被填上的豁口又隐隐有了崩塌之感。
情急之下,他的脑子里根本想不出任何挽回的话,只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离开自己。
他猛然上前,伸手一把搂住了她。力道之大,几乎是要将她整个人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你放开我!”齐静沅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抬起手在他背上打了起来,说话的时候还带着颤音。
“不放,我不放!放了你就再也不会理我了!”燕云琛倔强地用双手紧紧地抱住她,声音逐渐有些哽咽沙哑,“娇娇,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
春日里衣裳穿得薄,肩窝处似有一些湿漉漉的感觉。
哭了?齐静沅撇嘴,明明她才是委屈的那个、才是该哭的那个好不好?怎么好像反过来就像是他被她欺负了一样?
“你放开我,你刚刚无缘无故地凶我,别以为随便说几句话我就能原谅你了!”齐静沅傲娇着一张脸,见他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直接在他背上泄愤般地重重地拧了一下,“我快要被你抱得透不过气来了!”
燕云琛赶忙松手,可怜兮兮地抬脸看向她,手上无措地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齐静沅娇哼了一声:“你哭什么哭?”
“我没有……”燕云琛低了声音,脸色微红,还有些羞窘。
齐静沅粉唇撅起,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他的眼睛:“那你告诉我,刚刚为什么生气?还有啊,从进了围场你就在给我看脸色了!”
燕云琛抿了抿唇,没有说话,默默地转身拿起刚刚那只野兔走了出去。
什么意思?敢情说了这么多,他半句都没有听进去啊!
齐静沅气得叫了几声,烦躁地跺起了脚来,手也空中不断地乱舞,顺手拽起了手边的一把稻草把它当成燕云琛那张讨厌的俊脸拧了起来,打定了主意绝对不再和他说一句话。
可是没一会儿,烤兔子的香味便源源不断地侵入了她的鼻中。
齐静沅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觉得刚刚被用来果腹的那些干粮全都消失无踪了,饥饿的感觉正在她的肚子里不断地叫嚣。
忍不住抬头朝火堆那里看了一眼,燕云琛不知在哪学来的技巧,只见那只肥美的兔子身上被烤得油光直泛,恍如蒙上了一层金黄的色泽,兔子身上溢出来的油水滴在火堆里,引来“噼啪”一响。
齐静沅忍不住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只觉得这会儿肚子瘪得更加厉害,脑子里只剩下了烤野兔的香味和回忆里吃到嘴中的酥嫩可口……
可是碍于自己的面子,腿又迈不出去,只能时不时眼巴巴地偷偷望上一眼。
但每每多看一眼,饥饿感便浓重一分,齐静沅觉得现在就是山珍海味摆在她眼前也抵不过燕云琛手里的那只兔子。
混蛋燕云琛,明明知道美食就是她的命,还在这故意诱惑她!
纤长的睫羽垂下,齐静沅吸了吸鼻子,忽然有一种委屈得想哭的感觉。都怪燕云琛,她什么这么脆弱过,什么时候动不动就掉金豆子了,可是每次都是被他害的!
齐静沅干脆闭起了眼睛不再看他,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幻觉的原因,总觉得鼻间的香味越来越浓。不过片刻,就像是那只金黄的兔子被摆到了她的面前一样。
忍不住睁眼,嘴唇微张,咦?揉了揉眼睛,微微甩了甩头,不是幻觉!
燕云琛一脸笑眯眯地拿着那根黑漆漆的棍子,将上面烤得金灿灿的兔子递到了她的面前:“刚刚烤好的,吃吧!”
“我才不吃,我不饿,刚刚吃过东西了!”齐静沅忍着肚子里的馋虫,别扭地将脑袋转到了一边。
燕云琛不厌其烦地再次蹲到了她的面前,直接撕下了一直肥美的兔腿,塞到了她的嘴里。
外焦里嫩、肥而不腻,入口下去,满颊留香。
齐静沅下意识地拿手抓住了兔腿,看着燕云琛带笑的眼睛,有些不自在地轻哼道:“我只是不想浪费这么美味的东西而已。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浪费粮食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
齐静沅硬着嘴说了一大堆道理,燕云琛也不戳穿她,只是在见到她吃得嘴唇都泛着油光时,嘴角凝起的笑容越发地柔和。
“你怎么不吃?”齐静沅吃完了手里的,却发现他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燕云琛摇了摇头,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似是隐隐带着厌恶:“我从来不吃肉!”
嗯?齐静沅有些奇怪地望向他,见他不想多说的样子,便没再多嘴。
“别以为拿了吃的哄我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吃饱后,齐静沅将脸上沾染到的一些油渍用帕子拭去,依旧嘴硬地不肯松口。
燕云琛站到她对面,齐静沅的身量只能刚刚及到他的肩膀。
他微微俯身,极其认真地挑起她的下巴看向她:“告诉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之前我便和你说了,容可心要怎么说便随她去,她的道歉我不需要更不在乎,可是你为什么偏要跟着她进来?我拉都拉不住你!还有,为什么只是为了赢她便要委屈自己去啃那些难以下咽的东西?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齐静沅白皙纤细的颈项微仰,有些不太适应这样和他说话,对于他眼中那股若隐若现的压迫感更是下意识地想要逃离。可燕云琛手上用了力气,她不得不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之前不是说了吗?你是我朋友,我当然应该对你好啊!而且,我对那些不平之事,向来看不过眼去。”眼神微微闪躲。
“真的吗?打抱不平需要堵上自己的性命?”燕云琛黑黢黢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明亮的双眼,像是要直接看进她的心里。
“我,我……”羞恼之下,齐静沅气急败坏地拽起了他的手来,将其从自己的下巴上拿开。
燕云琛也像是故意和她卯上了,非要逼着她将心里的实话说出来,一时间两人都用起了蛮力谁也不让着谁。
“燕云琛,你这个混蛋,居然欺负我!”齐静沅气得跳脚,恨不得抬手便揍上他那张招人厌的桃花脸。可燕云琛身子灵活,她怎么也得不了手。
扭转之间,也不知是谁绊倒了谁,两人竟双双倒在了软软的草垛上。
齐静沅一双纤长浓密的美睫轻颤,一双狭长勾人的眼睛不停地扑闪,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正被她压在身下的男人。
繁星伴着夜色从洞口打探了进来,淡雅如雾的星光里,乌黑深邃的眼眸,优美如樱花的嘴唇,细致如美瓷的肌肤,无一不绽放着迷人的光泽,叫她一时几乎屏住了呼吸看呆了去。
恍然间,只觉天地都安静了下来,一阵旋转,两人的位子对换了过来,燕云琛悬空了身子,双手撑在她的肩膀两侧,柔声道:“因为你其实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所以你看不得我受一点点委屈,哪怕我自己不在乎,可是你受不了。看着别人说我不好的时候,你心里会犹如被猫爪子挠了一样,火烧火燎的难受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齐静沅没想到他会将她心里的感觉看得这般透彻,一时怔在了那里,下意识地跟着他的节奏走了下去。
燕云琛勾起的嘴角绽开了这世上最为好看的笑容,抬手轻轻抚上了她精致的眉眼,轻启薄唇:“因为看到你伤心的时候,我也这样。娇娇,我喜欢你,我爱你……”
他轻声呢喃着,悠扬悦耳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荡,犹如一双玉手轻挑银弦,在古琴上拨动着,奏出的曲调宛然动听,就像那绕梁三日不绝于耳的天籁之音一样。
齐静沅仿佛被他的美丽吸附了心神,只呆呆地看着他灿若繁星的双眸,那诱人的桃花眼里一双美眸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一对浅浅的梨涡在双颊绽开……
燕云琛喉头微动,忍不住俯下身去,想要触碰一下那一对宛若盛开的琼花一般的迷人梨涡……
夜色荡漾,一阵清凉的微风袭来,菲薄的唇瓣碰上了柔软的手心,齐静沅回过神来,抬手堵住了他的嘴唇,一个起身,将毫无准备的燕云琛从自己身上推开。
“你做什么?”她坐起身来,低着头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光滑的脸蛋白里透红。
婉转的声音里不同于以往的直爽,多了一丝属于小女儿家的娇羞。
燕云琛轻笑一声,双手抱着双膝坐到了她的身边,侧身看着她,温柔似水:“我喜欢你,娇娇,我喜欢你……”
扯开了这层窗户纸,燕云琛发现自己反而自在多了……
“闭嘴,不许再胡说八道了!”齐静沅鼓着嘴娇瞪了他一眼。
“你不敢承认自己的想法,胆小鬼!”燕云琛轻嗤了一声。
齐静沅不服气地将双眼瞪得更大:“我怎么成胆小鬼了?谁要喜欢你这种花孔雀啊!”
“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燕云琛得意地挑挑眉。
他真不是说大话,虽说他名声不好,可好歹也算有身份,再加上长得好看,的确有不少人喜欢。
齐静沅只觉得心里像灌了一整瓶的醋下去了一样,酸得泛滥,随手抓起旁边的稻草气鼓鼓地朝燕云琛砸了过去:“那你就让她们喜欢你好了!”
“扑哧!”燕云琛笑出了声。
齐静沅这鼓着嘴的样子就像他曾经在林中见过的那种小松鼠,黑亮亮的眼睛,粉嫩的红唇,就差尖利的小牙齿了……
“可我只要你喜欢!”燕云琛答得毫不犹豫。
齐静沅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这感觉是喜欢,真的是喜欢。可是她自己都不确定这份喜欢和爱是不是一样?
万一也只是像对科林瑾那样,转个身便能忘却……
这些日子她能看得出来,燕云琛是个很单纯、很认死理的人,而且十分渴望关怀渴望爱。如果她的这份喜欢动心不到爱的程度,他们就不可能像她父王和母妃那样一辈子在一起。
他会受伤……
“我困了,”齐静沅笑笑,伸手打了个哈欠,“明天咱们得进内围。你看看,傍晚在外围转了一圈只能打到一些野兔野鸡,那些什么老虎啊熊啊连个影子都看不到。而且我弟弟他们肯定也都在内围,咱们正好可以去找他们。”
燕云琛星光闪闪的眸子瞬间黯了下去,垂着眸子道:“咱们只有两个人,进内围很危险,明天一早便出围场去!”
“不要!”齐静沅想也不想地就抗议了起来,“一想到容可心那副狂妄的嘴脸我就生气,我非得赢她不可!反正我不管,我一定要教训她,我可不想下次再冒出一个王可心、李可心随口就能骂你!你要是不让我去,是想看着我气死、呕死是不是?”
齐静沅到最后干脆撅着嘴耍起了赖来。
“你就不想想她费尽心思拿自己当诱饵引你进来有什么目的吗?”燕云琛咬牙切齿地道,板起的面孔下隐藏的却是对她的无可奈何。
“我知道她不怀好意啊,可我不怕!”齐静沅眼角弯弯,眨巴着双眸看向他,“不是有你吗?我知道其实你很厉害的!”
而且内围她也不是没有进过啊,以前每年跟着父王的时候都会进,只不过每次都被父王牢牢地看在身边就是了!
燕云琛微张着双唇顿在了那里,什么大道理、什么气势在齐静沅的这句话出口之时瞬间全都被浇灭了下去。
他笑了起来,一时间满地光辉,有她的这份信任,就算是要他现在上刀山下火海他的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吧?
“睡吧!”燕云琛将自己的披风铺在了稻草上,柔声说道。
齐静沅略显娇小的身子缩在他宽大的披风里,安心地闭眼睡了起来。
夜色深了几许,燕云琛靠在她旁边的墙壁上,明亮的眸子里却没有半分睡意。
“主子,”燕云琛闻声朝齐静沅看了几眼,见她没有被惊醒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之前让你们去查的情况现在怎样?”
与夜色化为了一体的黑衣男子禀道:“回主子,天玑和天权他们之前在探查的时候,发现砀山四周隐藏了很多高手,看情况应当是冲着东齐来的。”
燕云琛脸上不见任何变化:“东齐现在这么厉害,景丰帝又是被誉为‘千古圣君’。若是他出了事,太子年少,东齐只怕会一落千丈。有人想借此时机对他下手再也正常不过了!”
“只不过,天权在围场里面又发现了另一拨人。他们的目标,可能是定王。”
燕云琛眉头深深拧起,回头朝山洞里看了一眼。
定王进围场肯定是因为娇娇,难道这一切都是有计划的?有人故意借着娇娇将定王引进围场?容可心只是其中一环?
说实话,若是齐浩南和齐子皓双双出事,与他们北燕来说绝对是有利无害。按理来说,他是北燕皇子,就算不落井下石插上一脚也该袖手旁观。若是齐浩南也就罢了,可齐子皓……如果他置之不理到时候出了什么事的话,娇娇会恨死他的吧!
“东齐那边如何?”
“正常戒备!”
燕云琛仰头望向星空,蹙起的眉宇不见丝毫放松。
他都能查到的事情,更何况一向以精明著称的那两兄弟呢?只是正常戒备?他们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天璇,明日你带着楼里的人等候我暗中吩咐。”
天璇原准备退下,而后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主子,不知您之前可接触过什么言行古怪的人?”
燕云琛望向他,目光里带着疑虑。
天璇答道:“主子身上有鸣沸粉的气味。”
燕云琛抬起袖子闻了闻:“是做什么的?为何我没有一点儿感觉?”
天璇上前与他详细说了起来……
……*……*……
翌日一早,叶卿清天际刚亮时便睁开了眼,习惯性地摸了摸身侧,一片冰凉……
齐子皓昨晚便进了围场,一夜未归……她喊来丫鬟为她梳洗了一番,将一直守在帐外的十一喊过来问道:“围场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十一摇头:“王爷还没找到郡主。”
末了,又添了一句:“王妃不用担心!围场很大,而且地势比较复杂。就算咱们人手多,要找起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现在没有消息,便说明围场里面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叶卿清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丫鬟将早膳端了上来,她便随意用了一些。
“王妃,完颜六爷请见。”
完颜瑧?他来做什么?
叶卿清道:“让他进来吧!”随后吩咐身边的丫鬟:“下去上些茶点来。”
十一和十四两人如两尊门神一样守在帐内,十四瞥了那“娇不胜衣”的病西子一眼,心里冷哼,他们王爷看不顺眼的人他都不喜欢。更何况,这一身白衣翩翩的样子弄得跟个兔儿爷似的,看着就别扭!
若不是看他脸色苍白,身边离不了人,肯定不会让他轻易近王妃的身的!
未待叶卿清开口,完颜瑧便开门见山地道:“此番在下前来是为了我西秦赔罪的。”说着,身后跟进来六个端着托盘的婢女,珍琦珠宝、名玩古画,应有尽有……
叶卿清端起手边的琉璃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不知六爷如此大的手笔赔的是什么罪?”
完颜瑧脸上依旧常年不变的淡然:“容家姑娘不懂事……”
叶卿清微微低下臻首,嘴角弯了弯,西秦这是什么意思?让完颜瑧一个病得几乎风一吹就能倒的人来赔罪?若是她不答应,岂不落得个欺负病弱的恶名,让东齐仗势欺人的名声再上一层?
“六爷言重了!小孩子家打打闹闹的自然再正常不过了!”若是没出事,一切好说;可若是娇娇出了事,别说六个托盘了,倾西秦整国之力也没用!
完颜瑧讪讪地笑了笑,偏头朝着她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候,站在最边角的那名婢女忽然手下一动,抬起头来,自托盘下抽出一把匕首以闪电之势朝着叶卿清刺了过去……
十一与十四来不及阻止,眼看着那锋利的匕刃几乎就要扎进叶卿清的心口。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白色的身影猛然扑到了她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