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篇_第九十九章 从之

“此印上承于苍天,自具神通,可令鬼神避道,百仙听令。可不是给你这样的小人来变戏法耍子!”

织成冷笑一声,扫向众方士,喝道:

“尔等也与他一般想法否?”

那些方士们微微一凛,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其实最初狂喜过后,张修所言,也正中他们心底渐渐浮起的疑问。

“当初尔等自鹤鸣山中,得上天兆示,难道不知神女为何出世?”

陆焉的声音淡淡响起。张修心中却一惊:“这小儿果真是对我天师道中事了如指掌,连鹤鸣山我做的所谓谶语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嗣君逝后,道消魔长。天地亘古,辟分阴阳。一执神剑,一掌玉印。使我道门,既繁永昌。”

陆焉缓缓道:“天师、嗣君皆是天纵英才,然嗣君之子自幼流落在外,嗣夫人当时只携金水诀,未能得嗣君亲传元气,所以嗣君之子虽练成金水诀,却只有纯阳道基,未能贯通阴阳大道,恐只有天师之剑难压魔门。故上苍降下神女,执掌阳平治都功印,一阴一阳,互为大道,方能使我道门繁荣昌盛……那谶语是这个意思,对吧?”

他的话语平淡而遥远,似乎那个“嗣君之子”和嗣君、嗣夫人一般,只是一个传说中的人,而不是他自己。

其实就连槿妍并众卫士,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们从来仰若天神、陆令君爱如珍宝的少君,年少有为的朝廷官员、名满天下的贵公子,竟然是天师道教主的儿子。

织成只觉背心处有他真气源源传来,支撑自己不至于倒下,但全身内外,都是剧痛难忍,眼前一阵阵发黑,若非以毅力支撑,只怕早就昏睡过去。

但饶是如此,听到这篇话后,也不禁忍住剧痛,暗骂一声:“什么狗屁不通!以咱们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所谓魔门,不过也只是一些兴风作浪的坏人罢了,居然还扯上一阴一阳!其实阳平治都功印既为张天师后人所有,自然也只有他们才能发挥其最大效果,跟男女有什么关系!

若是一阴一阳,才能使道门昌盛,难道……难道……还要我嫁给陆焉不成?”

这番话语正是出自张修的编纂,虽然即使在织成这样的外人听来,都觉狗屁不通,但经张修一再宣扬洗脑,居然渐渐也有不少方士信以为真。

至于其他真正的修道之士,原是迫于张修淫威不敢反对,如今却是因了今日织成展现出的玉印神通,才对这神女之说相信了个十足十。

要是织成想到这一层,只怕更是啼笑皆非了。

只听陆焉又冷冷道:“天师道门中,天师所持之宝,便为金水诀、天师剑和阳平治都功印三件。如今三宝齐聚,神女亦至,尔等却还要兴风作浪,难道是以为三尺天师之剑,只能斩去外邪,便不能除掉内魔么?”

众方士又是一凛。

除了张修的铁杆亲信,其他方士对于陆焉为张衡之子的身份,已经信了七八成。待到织成手中的阳平治都功印现世,更是信了九成。

且细细端详,眼前这美男气度神韵,倒真的颇似嗣君,相貌之美,又有几分象是嗣夫人。何况他名为陆令君之子,自己又官居侍中,手底势力雄厚,单只看他的那些亲卫,便是百里挑一的精良之辈。也只有这样的人,方能压下张修,若当真是个仁厚又无势力的,即使是张衡亲子,恐怕想要继位,道门中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不觉心中天平,已经向陆焉那方又偏了偏。

只那游适接到张修再一次示意,不得不硬着头皮道:“玉印兹事体大,愿再请一观!”

陆焉便是修养再好,也不禁勃然大怒。

织成体力将要衰竭,方才是应她苦苦请求,自己才以真气为之暂时护持,让她站出来讲几句话,是盼着这些方士们识些时务,就此下了台阶。谁知这游适却苦苦相逼,不觉动了杀机,正待说话,忽听织成冷笑一声,厉声道:

“方才玉印出现,是为护持师君,此番若再现世,当要斩妖除魔!尔不惧乎?”

蓦的绛袖一挥,玉手闪现。血影之中,瑞气再出!

陆焉心中陡地往下沉去,阻之已是不及,只好掌心奋尽全力,将真气输运过去!但也明白,如此已是无济于事。

不禁眼前模糊,鼻中酸楚,低叹道:“织……你……何苦如此!”

这阳平治都功印,自当初在洛水之底,莫名其妙地进入织成戒指中后,从未露出一丝异状。

只到织成奋起丹田元气,竭力为陆焉疏导真气时,它才破空而出,展现神通,可见是受到了织成所发出的气机的感应。

但陆焉知道,过去织成在织造司中拼杀,多次用到武功,亦动过真气,它却纹丝不动,说明要操纵玉印,必与丹田元气的生发有关。

元气,又是一个人的性命所系,甚至是决定着寿岁长短。消耗元气,无疑于是缩短寿命。

天师道的历任教主,在使用此印时,是否也是以自身元气调动呢?或许正是如此,因为贯注了生命的力量,这样子平凡的玉印,方有了那样大的神通,才号称可使鬼神听令。

他身中天魔劲气,织成不顾一切,耗损元气为他导引真气,方将他拉回了生天,已是难以偿报的恩情。

如今为了他能顺利回归师君之位,又不惜以元气再次驱动阳平治都功印,且还是在她重伤奄奄的情况下!

他早就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只要是她觉得值得,便不顾一切。

阳平治都功印,这六个斗大的篆字,再次显现于广袤幽远的天幕之上,光华深彻,银河失色。那无数的星辰,便镶嵌其上,一闪一闪的晶光,有如这印中深锁千古的缕缕仙灵,在向着人间深情无声地呼唤。

几乎是所有人都仰起头去,望向那天地间难得的奇丽妙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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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个绛衣如血的女子,一动不动地屹立于天与地的交际。纤瘦身形,似在扛起整幅天幕;玉手挥拂之中,仿佛便能展现出一个新的世界。

呛!声如龙吟,却是陆焉拔出了天师之剑,瑞光映照之下,越显剑光如雪。淡然道:

“方才神女已经说过,玉印首次出现,是为护持师君,若再现世,当要斩妖除魔!焉不才,愿与大祭酒再作一战!”

游适早就吓得退到了张修身边。此时胆气稍壮,嚷道: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斩妖除魔?难道大祭酒会是妖魔不成!”

张修放眼看去,但见黑压压的人群中,明显泾渭分明。吴陈二人并其他祭酒中,除了自己的铁杆亲信约有数十人依旧站在自己这边外,其他人都是默然站在一旁,并不作声。

心知这些人早有计较,知道陆焉要当上师君,与自己必有一战。故在一旁作壁上观罢了。

然而张修此时,却有些莫名地心虚起来。

倒是游适等人,见他久久未答,不禁有些奇怪:“大祭酒方才明明就以天魔劲气重创了那小儿,若非什么神女救他,恐怕已经是个废人。就是这神女,也显然武功低浅,且重伤在身。大祭酒却为何倒象有顾忌一般?”

他们并不知,张修当初深得张衡信任,经常出入位于阳平的道庭,因此无意中得知,金水诀亦分上下两卷,一卷为阴,为水诀;一卷为阳,为金诀。历代天师正是自这两卷之中,习得阴阳合一之道。

十余年前,道门中陡起风波,张衡病逝,其夫人携子逃走,为防万一,自己带着水诀,却将金诀藏在孩子身上。结果路遇追杀,母子失散。如果眼前这位陆焉当真是张衡之子,那么他所谓的金水诀,应该只练过金诀,而不可能金水同练。其真气也应该是纯正的金气,尚未做到金水合一,自然不能与张衡相比,又怎能克制天魔劲?

故此他以天魔劲气侵入陆焉经脉,先引其金气,再攻之以火,果然陆焉一时不察,险些走火入魔,纵使不死,亦可趁机宣布陆焉并非师君,且顺便会震慑天师道中那些不服他的元老道众。

他正自以为得计,谁知半路上杀出个所谓的夜光神女,凭着那些许粗浅功夫,竟然就能救回陆焉!还能祭出阳平治都功印!

他最初只以为这女子是误打误撞,所以令游适一再相逼。没想到她真能再次祭印,难道当初嗣夫人带走的水诀,竟是在她那里?

可是她那样粗浅的功夫,又怎么可能是以聪慧著称的嗣夫人的传人?

如今陆焉体内已有了那女子输入的水诀真气,虽尚未做到金水圆融,但天魔劲再想侵入,已是不易。何况有了这所谓夜光神女,陆焉身份已不容质疑。陆焉麾下亲卫众多,自己却只有几十名亲信,其余人皆作壁上观,说不定还会倒戈一击,他如何敢再冒这个险?

当下一咬牙,忖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岂可逞匹夫血勇?若是这次撕破了脸,又不慎落败,恐怕立时会成为天师道之公敌。不若示弱于他,他亦不好再苦苦相逼,我留着这个天师道大祭酒的职务,再徐徐图之罢了。”

当下挥起一掌,将游适拍飞出去,随着惨叫之声,游适砰地摔在地上。半晌未曾见他爬起身来,不知是疼得昏了还是吓得懵了。

众人大感意外,却听张修正色喝道:“修先前受奸邪所诱,不识师君玉面,已是大罪,悔之犹觉晚矣,如何还敢以下犯上?”

黄光一闪,却是他拔出金刀,捧于手上,大声道:“师君若不容修,便以此刀斩之,修绝不敢辞!”言语之间,无比真挚。

别说是织成槿妍等人,便是卫校尉等见多识广,此时也都呆住了。实不知张修此人,竟然如此能忍人之不忍,先前气焰那样嚣张,居然能顷刻间化为春风满面,枉生了那一副奇崛异骨的相貌。也难怪此人自黄巾之乱中,便混迹江湖,屡经战阵,多投门派,却非但没有伤到半根毫毛,反而越来越混得风生水起了。

他如此故作姿态,陆焉又怎能在此时斩他,虽知他日后必是大患,但此时不得不揭过此节,当下微微一笑,呛地一声,回剑入鞘。说道:

“张伯父迷途知返,焉实在佩服。请伯父先且退下,候此处叛乱平息,便即日返回巴蜀,休要再停留此处,焉……随后即到。”

他这番话已表明了自己立场,张修必须马上离开,而这场叛乱,天师道更是明明白白不肯附逆,必须以他马首为瞻了。

张修自然是含笑称喏,果然令人抬起游适,悄然退下,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陆焉但见有几名卫士已蹑了上去,不怕张修再弄出什么花样,心中已定。环视众方士,徐徐道:

“焉乃张衡之子,天师之后,今重归天师道,继位师君,尔等愿从之么?”

卫士们齐声挥刃,叱喝道:“可愿从之?”

声震苍穹,刃光寒彻,仿佛大地都为之一颤。

那林立的刀戟丛中,但见陆焉白玉般的手中,所握长剑之锋,在瑞光映照之下,闪着冰雪般的光芒。

只听陈玄之高呼一声,打破了玄奥的沉寂:“三宝齐聚,神女现世,感铭上苍,使我道门重得师君!”

仿佛是一石击起千层浪,众方士齐声高呼,沸反盈天,比起先前更要狂热了十分:“长夜未央,水德有光,爰有神女,既繁永昌!”

呼声如雷,直冲耳膜,织成拂袖收腕,那瑞光顿时敛回指间,满天光彩,顿时消失殆尽,依旧只余一幅天幕、浩翰银河,但她的身形已是微微一晃。

槿妍惊讶地发现,陆焉一手疾速相扶,另一手自然而然地捂住了织成的耳廊,想是怕她被那些呼喝所惊,动作异常轻柔。一如那年冬天,他在陆府梅苑之中,专注地从最爱的那株“绿萼”花瓣上,轻轻拂下晶莹的微雪。

她心中微微一动,有些酸,有些涩,又有些喜悦的甜,自己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吴可贞再无犹豫,抛开铁杖,率先向着陆焉扑通拜倒,高声道:“属下等愿从师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二人先前虽然挺身而出,与张修决裂;然自己势危之时,这二人竟连给织成护法都会犹豫,此时又率先示好,足见其心思诡谲,并非朴拙之辈。

陆焉不仅皱了皱眉,但他行事向来稳沉,亦不愿再生事端,忖道:“嗣君升天久矣,这些人与张修一向虚与委蛇,渐渐养成些不好的习气,也在情理之中。那些毛病,以后再慢慢让他们改了罢。”

微微颌首,意示赞许。

其他方士再无异议,齐齐拜下地去,亦高声道:“愿从师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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