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篇_第三百零六章 刘府做客

车帘一掀,下来一个绝色女郎。

纵然是这些年来东奔西跑,见过不少美人,甚至刘备这些随从中有一部分人昨晚还见过她,然仍不由得眼前一亮:

梳高高的盘髻,远望如高台峙耸,正是贵妇们喜爱的瑶台髻。身着茶色绣卷草纹直裾长袍,领口、袖口皆缘以黄棕色底绢,与鬓边镶有碧玉的赤金兽步摇颇为相衬。

这还是崔妙慧自入巴蜀以来,打扮得最为尽心的一次,也是她第一次以董真夫人甚至是崔氏女的身份出现。女子素来是在意容饰的,织成当初离开洛阳时也给了她不少金钱,后来又赚了些,她便老实不客气地打扮起自己来。

出门上车之前,织成曾经叹着气问:“你头上顶这样大的发髻首饰,又穿得这样拖泥带水的,就不觉得累么?”

崔妙慧端坐车内,堂皇如神妃一般,优雅地看了她一眼,道:“妇容夫荣。妾打扮成这样,都是为了提高夫郎你的档次,夫郎还要责怪妾身么?”

织成当即闭嘴,钻入车中。

其实在另一个时空她就明白了:跟爱打扮的女人不要讲道理,她们的衣柜里永远差一件美衣,但永远不差一个多嘴的你。

不过崔妙慧所言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昨晚的江上春宴,那些人在知道崔妙慧身份后的肃然起敬,可是半分不假。

不过,这种肃然,不过是世族余威的一种表现,如果真要在这天下谋得立足之地,仅凭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自然是不够的,更重要的便是实力。

崔妙慧向刘备行了一礼,遂恭顺地退在一边。帘子再次掀起,有一人轻盈地跳下来。

相比于其夫人的华贵端美,这位董真看上去就随意得多了。固然换了根光华润泽的玉簪,也穿了件上好的烟色锦袍,还是带着种洒脱的劲儿。似乎他并不是为了葭萌甚至是整个益州的重要之事来拜见刘备,而只是来探亲访友般轻松随意。

刘备对他的态度,也当真如待好友般,携了手一阵寒暄,便让入了正堂之中。给董真安排的是隔他最近的位置,而董夫人因为巾帼不让须眉,且刘备府中也没有内眷可以接待,遂将她的席位设置在董真身侧。

张飞还是木桩子般立在刘备身后。

他的那些文士随从,则在堂下成雁翅而坐。虽然每人俱是含笑如春,但气氛却不由得紧张起来。

刘备开口却是一句揶揄的玩笑话,还带着几分亲热:

“君得美姬,当贺矣。”

辛苑此时的身份是杨姬,如果刘备查一查,当知道杨姬正是董真送到史万石府第的。虽然查探清楚需要一段时间,但是织成打算与刘备长期合作,却不打算骗他。

掩盖一个谎言最好的办法,便是用一个真实的谎言来找替。

故此织成轻叹一声,浮起苦恼之色,道:“说来话长。”

崔妙慧自是明白她的意思,遂嫣然一笑,道:“不过小儿女痴心罢了,说出来叫使君笑话呢。”

刘备眼中亮光一闪,笑道:“董君少年倜傥,有些风流韵事,更显洒脱风度,备,颇有兴趣听一听呢。”

崔妙慧微笑道:“实不瞒使君,这个姬人,原是由妾卖给洛阳艳使的。”

众人大为诧异,席间便有人问道:“昨日那美姬神情古怪,原来还有这一段公案,夫人如此贤德,难道当初也拈酸吃醋不成?”

说话之人正是昨日的那个张柏。

织成暗暗想,看来他素来是充当打头阵的,将刘备所有不方便问的话统统问了个遍。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个张柏的二楞子话,基本上都是刘备想要知道的真实想法。

崔妙慧叹息一声,道:“这杨姬原是陇西董氏族中,为夫郎买下的姬妾。后来夫郎娶了妾,便遣散了这些姬妾,与妾同往洛阳。听说益州牧府需要美人,妾念着杨姬跟了夫郎一场,却只落了个空,便将她交给了艳使,想着可以谋个前程。谁知这妮子着实倔强,竟然还是想跟着夫郎,妾十分感慨,想着既是在葭萌重逢,也是缘份,遂昨日才大胆向使君索之,多蒙使君大度,竟将姬赐给夫郎,实是不胜感激。”

众人听到此处,都觉十分有趣,那张柏一拍脑袋,叹道:“真真是一段传奇,也多亏夫人大度,才成全这杨姬一片痴心。不过看昨日杨姬与那马将军等人,似乎也有什么误会,竟象对着仇人般,却又有些牵绊,但不知这又是为何?”

崔妙慧心道:“来了,来了!我就知道会问到这一起!辛苑这妮子也太沉不住气,昨日才露出那样大的破绽,若我不能帮她圆了这个破绽,恐怕刘备心疑她与益州有染,也不会放过她呢!”

遂作出为难神情,踌躇了一下。

织成瞥她一眼,道:“大丈夫行事,无不可对人言。你便说出来,又能怎的?亏理的又不是我董真!”

崔妙慧这才叹道:“说来当真惭愧,昔日妾随夫郎,携着那杨姬路过襄城时,不知怎的遇上了歧山侯,看中了杨姬,纠缠许久,手段卑鄙,令人厌嫌。后来妾之所以要卖掉杨姬,实也不愿招惹祸端。故此杨姬一见他时,便怒气勃发,无法抑制,倒叫各位笑话了。”

她这么一番解释,虽然听起来有些费夷所思,但仔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且崔妙慧并不担心刘备会详查,因为歧山侯的确是去过襄阳城,而辛苑的清白,正是毁在了那里。

织成咳了一声,道:“这些闺闱秘事,说它作甚?”

表情不悦,甚至还扫了张柏一眼。

张柏一怔,但也知其所言不错,自己若是一味打探下去,不要说惹得董真夫妇不悦,便是旁人看着也太过没品。那杨姬虽然武功不错,且对歧山侯和马超的态度有些异常,然区区一个姬人,也并不影响什么大局。

遂笑道:“是柏失礼了,二位莫怪。不过昨日听到董君提起锦官城今不如昔,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织成端坐不答,拿起耳杯来,轻啜一口。姿势虽不及崔妙慧优雅到无懈可击,倒也胜在那种淡定自若的范儿。

众人一看,心中都道:“看来这董真是恼了。”

其实织成心中明白,张柏所问言语,皆是出自刘备授意。但是刘备若是当真有诚意与自己合作,便应该收起这些弯弯绕,而以张柏的身份,既不能拍板定音,那么也实在不配与自己来周旋。

如今她心中颇有胜算,倒是刘备应该来求着她了,如何还肯理睬张柏的这些试探言语?遂作出一副“少废话,叫正主儿出来”的傲气,便连崔妙慧也收了笑容,贤惠地为她斟茶。摆明了就是两口子都不想跟小虾米再浪费时间,等着大鱼亲自上钩。

刘备乃是人精,如何看不出这董真夫妻的意思?

当下暗中挥了挥衣袖,示意尴尬的张柏退下不语,自己却前倾了身子,双目凝视董真,低声说道:

“昔日备之军师诸葛孔明曾说过,蜀地富饶,然决敌之资,全在锦绣。然而备是首次进入巴蜀,对于蚕桑锦绣更是全然不通,昨日听董君一言,颇觉心惊,愿请董君教我!”

态度十分诚恳真挚。

织成淡淡一笑,放下耳杯,坐直身子,道:“不敢言教,然董真自幼经营各类丝缎帛锦,有一些小的心得,也愿与使君商讨之。”她推开案几上的各类杯盏,空出一大块地方来,以指蘸酒,刷刷刷在案几面上,画出了几根线条来,看其起伏蜿蜒之势,赫然正是整个益州的地图!

刘备不由得更往前挪了挪身子。

堂中静寂,众人凝神聆听,只听她道:

“自秦汉以来,巴蜀一带,便是桑树茂盛、蚕丝密集的主要地区。桑树中有野生的高大树种,名为树桑。因采摘不易,后来农户培植出一种树身低矮、叶片肥大的地桑。那时几乎是家家种桑,户户养蚕,桑树的密集区多在岷江、沱江、涪江之畔,最后经岁月流逝,集中到了现在的成都。锦江两岸,无论平原抑若山地,皆种满桑树,所谓栋宇相望,桑梓接连。人都说锦官城如何繁盛,其实繁盛的基础,不是上万名织工,也不是那数百种贵比黄金的珍锦,而是这绵延千亩的桑树林啊!”

崔妙慧听到此处,心中蓦地一动,再望向织成的目光之中,不由得就多了些钦敬和佩服之意了。

她先前虽也知道织成在织造司中的功绩,但认为织成不过是运气好、脑袋灵光,所以机缘巧合,改进了织机并锦种。而织成之所以会脱颖而出,主要还是铜雀之乱中引起了曹氏父子的注意,以及后来与曹操不为人知的一些恩义之故。

但只到此时,听织成侃侃而谈,方知她对于织锦一道的了解,并不仅仅只在浮皮潦草的纺织之上。

回想自己收到的关于其他方面一鳞半爪的情报,心中更是隐隐有一个念头:眼前这个清秀瘦弱的“董真”,或许拥有一个瑰玮华丽、外人无法窥见的浩翰密境。

“蚕桑促进了蜀锦的发展,蜀锦的畅销又剌激了蚕桑,连桑妇、蚕姑这样的女子皆被利用起来,劳动力产生了价值,带动了整个巴蜀农村经济的繁荣,而益州政权多年来屹立不倒,正是因为拥有了这样一个稳定繁荣富饶的天府之国。甚至不需要益州牧有什么大的举动,整个巴蜀之地自己都能进行良性循环。”

织成一边解说,一边铺以手势,一些新名词比如循环等,在手势中很快被众人所理解,听起来新奇又好懂。

没想到她忽然停了下来,目光炯炯,扫视堂中,道:“若要摧毁益州政权,只需毁其蚕桑根本,即足矣!”

这几句话却仿佛一串炸雷,蓦地炸得正孜孜向学的众人一片眩晕。

“大……大胆!”张柏颤声喝道:“尔乃何方奸细,竟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除了奸细,你们还能有别的新名词么?”

织成哼道:“至于大逆不道……刘璋虽是宗室之后,但当今皇帝天下之主又不是他,便是益州整个儿的换了主人,也不算什么逆字!”

张柏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刘备并不言语,双目却注视着织成,半晌,方徐徐道:“董君何出此言?”

织成微微一笑,道:“决敌之资,尽在锦绣。这是贵军师所言,刘使君忘了么?”

刘备摇摇头,道:“然主公对备,情义深重,董君这等话语,即使算不上大逆不道,也不必说了。”

织成长笑一声,推几而起,道:“原以为刘玄德是个英雄,不料却是宋襄公般的人物,妇人之仁,难成大事,董某告辞了!”

话音未落,只听呛然数声,却是堂中有三四人都拔出了腰间长剑,寒光闪闪,直逼过来。

织成冷眼看向那些剑尖,道:“使君可知?这剑若是一落下来,恐怕葭萌那片桑林,也岌岌可危了!”

刘备眉梢一挑,疾声道:“都放下刀剑!董君乃是英雄,便是离去,也当欢送,岂能以刀剑相逼?”

织成心道:“若我不说出这几句威胁的言语,你可还会想到我是个值得尊敬的英雄?务实,可是真虚伪!”

那几人原是刘备麾下的武将,见状互视一眼,果然收了刀剑,退后几步,却仍是虎视眈眈地盯着织成。

不过织成既然敢来,也自然不畏惧这一番阵势,只是微微冷笑。便是崔妙慧,也脸色未变,立于织成身边,优雅淡定。

刘备见他二人如此,倒心中有些不定,遂连忙上前,拉了织成坐下,又亲自斟上酒来,劝道:“下属鲁莽,董君千万不要置气。备也只是方才陡闻董君之言,惊骇之下,方才失态,也望董君海涵。如此春景丽日,正当饮酒作乐才是,千万莫坏了心情。”

织成既然肯坐下来,当然是准备要“海涵”他的。只是今天太阳不错,丽日倒也说得通。可是树上嫩芽都尚未发出叶来,哪来的春景?难道春天都在眼前这位殷勤温柔的刘备心里?

此时便顺水推舟地接了那杯酒,嘴角微弯,道:“既然如此,横竖是春景丽日,闲暇无事,不知使君有没有兴趣知道,这锦城蒸蒸日上的蚕桑之业,是如何从去年冬末,便迅速开始颓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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