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世妇入府

(注:上几章对于魏王世子府中官属并不符史实,而是笔者根据太子属官结构进行改动杜撰,侯爵的属吏配置亦同,勿当真……)

到达桐花台时,世子府第之中属吏,并其他一些略有些头脸的奴婢,皆已在府门之外,毕恭毕敬如雁翅排开,等候了多时。

等到那辆奢丽衣车在前后簇拥之中,迤逦而来,再看到崔琰当前引领,哪里还不知道是世子妇车驾已到?一起撩衣拜倒,对车驾行了大礼。

但见一个衣饰华美的丽人,被车外三名女郎迎下车来,只向众人点了点头,便有一女郎道:“世子妇让各位暂勿多礼,可先入府中堂下听令。”

一行人竟自往府中去了,整个见面仪式,实在是简洁之极。众人虽然又惊又疑,但有崔琰在此,谁敢造次?且魏王夫妇已在前往桐花台途中,也无人敢多生枝节,赶紧起身相随而入。

织成在正堂之上坐定,只觉满头珠翠压得颈子都快要断掉,但曹操不到,她也不能丢了这劳什子,正好抓紧时间,来见一见这满府人等。

刚刚坐定,忽听一声欢呼,从堂后跑出一个小小身影来,纵身投入织成怀中,撞得她几乎一个趔趄,赶紧伸手将他搂紧,唇边却露出由衷的笑意。

这来者除了元仲,还能是谁?

“阿母!阿母!”

元仲今天打扮得格外精神,头顶的小金冠上以金丝串有三粒指头大小的粉白珍珠,只稍稍一动,便摇曳生辉。身上是月白底绣宝蓝团花锦袍,越显唇红齿白,十分漂亮。他伸手搂住织成腰身,赶紧又缩了回来,嘟嘴道:

“阿母!你的衣衫好生割人!”

织成不禁又是一笑。

她身着的锦衣缀有玉片为饰,元仲不察,伸手过去,恰好触上,便说成是“割人”,着实是童稚之语。

遂柔声道:“这有何难?等见过你大父大母,我们便去了这些劳什子。”

元仲大喜,道:“正是!正是!”

他二人在堂上言笑晏晏,堂下人却是屏息静气,心中虽然诧异这位武德侯与新来的世子妇竟是这般亲密无间,便是武德侯对自己昔日的生身母亲,也未必达到这样的程度,不由得又在心里惦量了一番。

织成此时已令崔妙慧取过府中名册,一一看过明细。只是她便是略略一扫,便知明河并不在其中。

崔妙慧自然也看得出来,问道:“素闻世子在摘星楼读书之时,是侧夫人郭氏操持府务,不知郭氏何在?”

她气度出众,比起织成来还要更贵气几分。此时便有人站出来应道:“夫……郭夫人身体不好,一直在月出殿将养……”

偷眼看了看织成,又低声道:“魏王还曾遣使来探望,并赐医官并汤药之属……”

织成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只是伸手帮元仲抿了抿几缕乱发,将其整齐地塞入冠中。

崔妙慧拿着名册,一路念下来,虽则两百多名奴仆不可能都有资格立于堂下,在场的都是有点小职司在身,但那名册之上记载的职务,无非都是一些管事、大奴之流。世子府虽有属吏,由家令到卫率,竟无一人到此。便是崔琰,脸色也不由得难看起来。

虽是魏王世子,但曹操如今权势薰天,曹丕一应仪制只比太子逊之一筹。按礼来说,属吏们是世子的办事机构,与这府中内务并不相统辖,故此织成初入桐花台,他们不来参见也并不违制。然而即使礼制并没有明文规定必须前来,女主人第一次驾临府中,属吏们一个不来,从某种程度上已经代表了对她的轻蔑之意。

崔琰为人端方,他虽也对织成的身份不以为然,但既是魏王亲自择妇,却遭此冷遇,却不合为臣之道。那些仓令、食官令倒也罢了,但如舍人、洗马之职,却是由声名赫赫的文人名士所担任,如刘桢、王昶、郑冲诸人,素来清高傲岸,时朝又有尊重名士的风气,便是世子曹丕也以礼待之,曹操也多加恩遇,崔琰此时虽觉气忿难堪,却也无法派人去将他们强行绑了过来。但心中想道,此间事毕之后,他必要亲自设宴,来教训这几个名士派头太足的世子府属官。

他身份显贵,在士林中清议甚好,海内知名,若以师长身份来教训刘桢等人,也并非不可。只是今日世子妇第一次入桐花台,终究是颜面上不怎么好看了。

只是无论所有人是明里暗中窥探辨察这位新任世子妇的神情,也未能看出丝毫的喜怒哀乐。从头到尾,训示奴仆,了解府情,皆是由她身畔那位仪容高贵的女官负责,听说这是她为武乡侯时的家丞,也是出身于清河崔氏。只是看这位崔女官与崔尚书的模样,却又不似是同族中人,当中意味,也颇令人深思。

织成只是揽元仲在怀,不时喁喁细语,形若无事,待到崔妙慧点清人名,吩咐诸人各行其责,现状暂时不变,并看紧府门,除采买外,任何人无世子妇令不得出府等一系列事宜后,她才抬起头来,对着堂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微笑着说道:

“本君昔日出身,乃是在织造司中织室,郭夫人当时为我下僚,想必你们都已听说过。我二人在铜雀之乱中,俱立下一些功劳,才入魏王之眼,进入今日的桐花台。”

她话语不紧不慢,笑容闲淡,郭煦托病不来相迎,她仿佛也并不在意,提到时也只如一个旧友般随意而谈:

“但不知尔等是否听说过,铜雀之乱中,我曾力毙武卫十数人,血染锦衣而不肯退,世皆谓有妇好之勇矣。”

“本君亦曾游历天下,远赴益州,得封云葭君之后,方才返回邺都。尔等皆知我擅织锦,通机巧,却不知益州巴蜀之地,乃天下织锦之都,所居不易,立足更大不易。若非我扈从百余人,个个忠义奋勇,吾不能归矣!”

这一番话说得颇为真情,堂下众人听了,虽觉一头雾水,但不免互相偷看,亦不知她忽然大发感慨,会是何意。

“但为主君,若不擅用人,便是学富五车,亦是枉然。无论是从前本君在织造司,还是后来行走江湖,及至封君拜侯,为世子妇,治下之道,并无什么不同。如今天子令本君移居世子府,世子潜心读书,自然一应事务由本君打理。我有一言,望尔等细听:府中内外,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类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世子平明之理;不令偏私,使内外异法。说到底处,无非以军法为治。时值非常之际,有功者奖,有过者惩,有歹心者,斩!”

最后一个“斩”字,杀机陡现,令得堂下众人都是身躯一颤。

“什么叫做有歹心?勾结不法,为乱府中者,斩!泄密于外,背逆主君者,斩!上下不分,以卑凌尊者,斩!”

三个“斩”字,如庭中北风陡降,森寒剌骨,令得众人不觉都大大地打了个寒噤。

便是崔琰本来安坐堂侧,不愿涉于织成整理内务,只作悠然品茶之状,此时都不由得抬眼看来,若有所思。

织成却看了崔妙慧一眼,道:“将这三个斩字条陈写下来,刻于外堂照壁之上。令人人见之悚然,可知约束自己,便会少犯些杀身之罪!”

崔妙慧躬身应喏,道:“阿苑何在?”

辛苑原本侍立于织成身后,此时应声出列。

这又是一个美人,且短袖束衣,与崔妙慧相比,虽无其贵雅端仪,却大有英矫之姿,堂下众人惊艳未毕,便听崔妙慧道:“主君让去将那三个斩字条陈刻于照壁之上,你不如眼下就去办罢。”

辛苑应声昂然而出,呛然一声,拔出鞘中长剑,声如利冰,闻之齿酸。众人不由得又是一颤,却见辛苑走到那堂外阶下,恰在那里有一面石壁,乃青石所砌,壁面光滑,若是夏日,便有些荔萝香草之属攀于其上,如今冬天草木凋尽,便露出青石面来。

但见青光一闪,却是辛苑剑气横空,已落在石壁之上。

众人只听噗噗有声,眼前碎石飞溅,剑尖不时迸出点点火光,竟是辛苑运足内力,以剑为笔,在壁上行走龙蛇,十分快疾,不多时便已是写下了三行字来,如铁划银构,凛冽杀气,扑面而来:

“勾结不法,为乱府中者,斩!”

“泄密于外,背逆主君者,斩!”

“上下不分,以卑凌尊者,斩!”

辛苑一挥而就,回剑于鞘,又返回织成身后,而此时却无人再敢小觑这侍女模样的女郎了。便是那从入府只到此时,便一直柔声细语说话的世子妇,也似乎多了些令人害怕的寒意。

然只过片刻,还是有人颤抖着开口:“夫……夫人,奴有一事不明,乞询于夫人。”

织成看了一眼,却见阶前战战兢兢出来一个中年男子,眉疏眼垂,枯瘦如竹,穿着一领青色葛布绵袄,一看便知是个帐房之类的下人,却不知怎有这样的胆子站出来问话。

织成此时正要立威,依恃身份,自然不会亲自与他答话,自有崔妙慧打量了他一眼,道:“尔乃帐房副管事郑成方?尔有何问?”

来此之前,织成便与她们商讨过如今世子府的情形。曹丕开府日久,昔日五官中郎将时,便自有一套班底。这些奴仆有不少还是曹氏世仆,又有很多原是世家子,于历次的政界风波之中合家倾覆没为奴仆的。自认为见过世面,纵使知道这新来的世子妇颇为厉害,却终究是更依恃数代世仆的颜面。这郑成方能站出来有疑问,更在预料之中。

果然他哆索着问道:“夫人……夫人所言军法以治府中,三斩条陈,自然没什么不……不妥……只是……”

他既已开了这个口,横下心来,倒说得流畅了许多:

“前两条倒也罢了,只后面这一条,所谓‘上下不分,以卑凌尊者斩’却是界限不明,上下不分,程度亦有强有弱,以卑凌尊,也在各人认可不同。比如这凌之一字……其轻重缓急各有不同,处罚起来又当何解?”

他这话问得听起来倒也不错。

什么叫以卑凌尊?

凌这一字,又该何解?

背后说坏话看不起是凌,当面甩白眼顶撞也是凌,这该如何界定?

堂下众人听这郑成方发言,心中不免也嘀咕几句,更有的还抱着幸灾乐祸之意,瞧这世子妇如何回答。

治理府中内务,那可不是粗疏简单之事。这世子妇虽有武勇,但这么大而化之几条,便想管得井井有条,简直是痴人说梦!

“该当何解么?”

崔妙慧似笑非笑,看了郑成方一眼,道:“若是事涉府中其他人,自有府中从前的条陈。难道尔者看不出来么,这三个斩字的条陈,皆是因为冒犯主君。勾结不法,泄密于外,自然是背叛主君,当斩!这以卑凌尊,目无主君,当然是斩了。郑管事若是连这都看不出来,恐怕这府中计吏之司,也不太适合你了。”

一言便掳了郑成方职司,当真有雷霆之疾。郑成方张了张嘴,正待要出言辨解,却觉胁下一麻,身边多了两个陌生面孔,一望便知是世子妇带来的亲信。他再未叫出一个字来,便已被拖了开去。

一时阶下噤若寒蝉,但见崔妙慧踏前一步,扫了一眼阶下那群各怀心思之人,厉声道:“若有故意违反者,则三尺之剑,正为尔等伏尸所设!”

众人皆扑通跪地,颤抖不已,齐声道:“奴等不敢!”

忽有脚步声响,却是府门守阄疾步而入,跪于阶下,向织成道:“禀夫人!魏王及夫人到!”

织成挥手令堂下众人退避一边,自己也长身而起,道:“接驾!”

同崔琰等一同迎出堂去,恰见魏王车驾已至,居然是乘金根车前来,所随扈从也衣饰鲜亮、气象森严,仪仗十分隆重。

此时金根车停于正堂之外,有一贵人,正自车中出来。从织成这边看去,先看到那金冠之下,露出几缕华发,在阳光之下泛出银光。身形颇为矮胖,一根玉带勒得腹部微微隆起,却是龙行虎步,如山岳前移般,有无形的压迫之感迎面涌来!

众人拜倒在地,连织成也俯身行礼,齐声道:“参见魏王!参见夫人!”

不知是否错觉,织成觉得曹操看向她的那一眼中,满是深意。若当真如此,恐怕临汾拦路一事,已被人报知于他了。

金根车外仍有侍婢卷帘未舒,有一美妇自车中悄然而出,自然而然地立于曹操身后,虽是身着牡丹双凤银底锦袍,外拥灰裘,并不怎样华丽惹眼,却有着一种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娴雅端穆之态。即使是和曹操一样,并未着诰封之服,但织成却一眼便能料定:这美妇正是曹操的正室、曹丕曹植的生母卞夫人。

她含笑而立,对众人的恭谨行礼似乎颇为自若,且又无矜持之色,行止之间,更是十分留意让自己落在曹操身后半步之遥,宛然便是女子婉顺之德的典范,断然是令人想不到,她昔日年轻之时,竟会是颠倒众生、烟视媚行的著名歌伎。

织成是知道曹操对于当年的万年公主,曾有着怎样的深厚感情的。此时见了卞夫人这样的,便不免有些怀疑自己过去的认知是否有误:

怎么看来,这婉顺柔媚的卞夫人,与神采飞扬的万年公主,都不象是一个型的。曹*还……的确是很博爱啊……

曹操才刚说了一句:“世子妇免礼罢。”

目光闪处,便已看到了那青石壁上,神情一动,诧道:“这壁上三行字体,纵横欹斜,如屈铁枯藤,足见其心中郁结沉雄之气,然其从容又出於绳墨之外,唯傲气深镌入骨,只怕这刻字之人,非但深通字中真味,且应是一位名闻天下的剑客!”

元仲行礼起身,他在祖父面前,却不如在织成面前这般亲热自然,垂手而立,显得十分恭敬。闻言只是悄悄看了织成一眼,织成微微一笑,道:“此人昔日得魏王之恩,曾赦其过,如今为儿妇效力,得魏王之褒,当真一言荣于华衮了。”

卞夫人倒是露出些讶异,似乎没想到她说话颇为文雅。

曹操一怔,忽露出恍然之色,笑道:“原来是她!你昔日宁可以功绩换她,如今看来,当真不亏啊!”

织成心中一动,唤过辛苑来,令其给曹操行礼,道:“儿妇昔日得魏王训诫,想来天下能人志士,若以诚待之,又尽其材,自然无不为我所用。辛氏如此,崔氏亦是如此,另有阿媛等昔日在织造司中便追随儿妇左右者,皆为儿妇得力臂助,无他们,无以有儿妇今日之福矣!”

曹操哈哈大笑,道:“你今非昔比,既为世子妇,其从者女官自然……”

却听卞夫人微笑道:“世子妇既谨记魏王训诫,此后更当谨守女则,安于后宅,却不可如昔日一般行事了。”

织成目光一闪,往卞夫人看去,但见她满脸笑容仍是十分娴柔,只眼中有些冷意。顿时心中明白过来:“她果然是不喜欢我的!”

以卞夫人得曹操之宠,既然不喜欢织成,还是阻止不了曹操让她为世子妇,足以说明卞夫人在曹操面前是十分注意行止的,且为保持自己贤名,更不会有过于违逆之举。

明白了这一点,织成索性对这贵妇人就放弃了起初那种想要和平相处、“婆媳”相得的想法。

只是她放着葭萌大好悠闲的日子不过,此番重入邺都,本就是为了多得些“好处”而来,此番为曹氏新妇,又肩负为人家照顾儿子性命的重任,此时不开口讨要,更待何时?

遂根本就不理卞夫人之言,向曹操道:“以儿妇之见,昔淮南王一人得道,尚且鸡犬升天。今儿妇富贵,岂有不顾身边从人之理?还望魏王成全。”

元仲此时也大着胆子嚷道:“阿母身边之人,当真厉害。大父莫非忘了么?昔日元仲于铜雀之乱中坠落荤道之下,全是靠着阿母及当时身边侍婢,才将元仲自武卫之中救了出来。那一日厮杀颇为激烈,连那晚霞也殷红如血,元仲只到今日,还记得清清楚楚。”

曹操伸手摸了摸元仲的肩头,笑容更是深了:“元仲说得不错,阿宓你昔日功绩甚多,今日虽封侯位,却是世子妇应得之贵。便是依着那些功绩,也不当委屈了你的这些忠烈义从部曲。”

他知道织成的脾性,崔氏等人虽然行侍奉之实,而且她们或是家族已灭,或为家族所弃,昔日世族女的身份,已是荡然无存。但在织成心中,却是不会拿这些与自己共过患难之人真正当作奴仆的。倒是义从部曲,虽然也为私有,却比奴仆们有更多的尊严,不过是奉她为主罢了,其身份也更符合。

招手召过一个小黄门,道:“你且将天子旨意,念给世子妇听罢。”

原来是有备而来!

织成心中一喜,果听那个小黄门展开一卷绫帛,却是一道推恩诏:世子妇从者皆有封诰,崔氏为长使,享秩六百石。辛苑为少使,享秩四百石。董媛等人皆赐爵,其等不一,多享秩百石,这正是依宫中女官品制。至于马不远等人,或为天师道弟子,或为游侠,事先在织成征求他们意见之时,便已推辞不受。故此这一次封诰,大多都是织成昔日在织造司的班底,大多都是女人。

这也是男人与女人的不同之处,如崔林等人,既然已经离开家族,便不曾再想过入仕,愿再寻找一条道路来散发光芒。如齐方等人,习惯游侠生活,为织成效力不过是意气相投,又或是受杨阿若之恩,转而报于织成罢了。根本并不在意是否入仕作官。

但织成心中一块石头,却落下了一半。

她为崔妙慧等人讨得诰封,其实为的也正是她们的终身大事考虑。

失去家族庇佑的女子,在这个时空之中要很好地生存下去,最好就要选择一个好的夫家。而无家族可依,却有爵秩在身,也一样是身份的象征。比如昔日汉帝嫁宫中女官于朝臣,或为正室,或为侧室,朝臣也不敢轻加怠慢。

何况是崔妙慧等人,本就是聪敏透顶的女郎?

只是她未曾想到,纵她不出言相求,曹操也都已准备在先。心中感激之意,倒是十分真诚,带着崔妙慧等谢天子恩时,那些礼节却都是对着曹操而行的。

曹操心情大好,谑道:“如今世子读书,需你前来操持府务。待世子读书大成,孤再为你们举办大婚之典,那时你身边之人,还可再受封赠,你一并谢我不迟。”

织成也不禁一笑,正待说话,却听铮然一声,有清灵跳动之音,自弦丝拨弄之间,如溪流奔澉,潺潺水声,流泄而出。

好熟悉的乐音!

她不禁扭头往西看去,那里有一处轩阁,凌空飞挑而出,正映在疏落的紫桐林中。

那是曹丕从前烹茶弹琴的那间轩阁!

仿佛回到那一次的相见,大病初愈的她,在明河与槿妍的陪伴下,信步游走,来到当时毫不设防,亦未有今日森然气象的桐花台。

还记得那些铺有光滑白石的楼台地面上,落满了大大小小的紫色花朵,大的如掌,小的如杯,花瓣往后微微翘起,形如凤凰,而当中吐出三根淡黄色的蕊丝,在风中轻轻颤动,便如凤凰那美丽的冠翎。

远远看去,楼台上便如铺了一层紫云,深沉雍容,艳光夺目,宛若世外寂寞的仙境。

她一步步踏入那当时陌生的仙境,闻琴声而循去,但见那间轩客之中,素帘卷起,有长机古琴,并焚瑞香,那个身着素衣的男子,披散了长发,随意坐于琴前,十指拂弦,正向她含笑望来

而左慈在地道之中,对她所说之言,也在此时响起于耳畔:

“你可知人会说谎,心却不会。陆焉和那曹氏小儿瞧你的时候,陆焉的心跳动了五百七十五次,而曹氏小儿的心,却跳动了六百一十二次。”

酸楚之意,忽然就这么涌上胸臆。

她从来没有象现在这一刻,是如此思念他,恨不得他马上出现在身边,而她务必要紧紧守着他,再也不要离开,要他的心永远为她一人而跳动。

一个侍婢快步自堂侧而出,跪倒在地,低声道:“郭夫人病重不支,无法出迎,望魏王、魏王夫人、世子妇恕罪。”

织成眼底闪过一道嘲意,道:“无妨,郭氏体弱,多多休养便是。”

卞夫人却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向曹操道:“既然体弱,为何还要抚琴?妾常听煦儿抚琴,这正是她指下的乐音才对啊。不如前去看看如何?”

织成真是服了卞夫人。

此人内心真实情感与外在的表现,居然是两种风格。

她对织成话语温柔,却是并无善意,甚至想要出言拦阻给织成亲信的封诰。她说起郭煦来似是埋怨,但拉着曹操前去,岂不正好中了郭氏之意?何况说到郭氏之时,都是以如此亲昵的煦儿二字相称,谁又看不出她的亲密之意?

那郭氏若真是病重难以起榻的地步,还要坚持抚琴,不是为了引曹操注意,又是为了什么?

虽然的确是很想看一看,那个昔日在织室里便擅于观色、工于心计的明河,如今变成郭煦之后,又是怎样一番形象,到底又是怎样一种精神,支撑着重伤在养的她,如何会不忘与自己斗法。但眼下郭氏如何,并不是织成最关心之事。

事实上她耐着性子等了曹操夫妇半天,所为不过是一个人而已。

那侍女刚鼓起勇气,应了一句:“郭夫人听说,乐音乃天地之声,常闻之,可静心养神,对身体也大有裨益……”

织成已毅然上前一步,恰好挡住了她的话语,低低向曹操问道:“子桓何在?妾实心焦。”

琴音如流水,初时是从崖底泉眼奔出的清流,灵动跳跃,渐入深涧之中,却变得幽咽起来,卞夫人深谙音律,也听得出是抚琴之人重伤之下,元气虚弱,故不能作江湖奔涌之壮丽之概,却能借助手指技巧,奏出那静水流深之美,其清澈之音中,更是恍若蕴含无限惆怅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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