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篇_第八十五章 后悔

“元仲?”织成心中一跳,用力拉下槿妍抓住自己的手,厉声道:“元仲怎么了?”

槿妍摇摇欲堕,多亏了身旁的素月扶了一把,才站稳了身躯,哭道:“小郎君!小郎君他……他从荤道翻下城楼了!”

“你也罢了,那些侍卫呢?都是死人不成?”织成勃然大怒,道:“为什么不拦住他?”

“小郎君让他们退到一边,说要问奴婢一件事情。他们依言退后,小郎君又骗我离开,说是五官中郎将将至。奴婢信以为真,故依言先回冰井台。谁知刚刚过来,便听见有鼓噪之声,回头一看,才发现小郎君已……翻下了荤道!他……”

“他才不过五六岁的孩子,怎会有这样的身手?”

“小郎君其实已有八岁,只是幼时……幼时经过磨折,所以体形幼小,从小又随府中侍卫习武,身手原是比寻常孩子矫捷,再说他还……他还……”

槿妍抬起泪眼,看着织成:“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条飞钩!”

飞钩?织成心中便知不妙,不禁伸手往腰间一摸,那里果然空空如也,丢失的东西,正是那条从陆谿子身上搜来的飞钩!

那飞钩十分精致轻巧,当时织成从陆谿子拾到,自然是因了一些私心,想着有些用处,便藏在身畔,也没有交出来给曹丕。只没想到元仲眼力尖利,竟窥出了她腰间所藏,还能趁她不备偷了去!

元仲年幼身轻,又学过武功,若是支开众人,借助这条飞钩攀下飞阁荤道,并不是难事。而众人想要追过来,一是时间来不及,二是即使追上去,便陷入重重包围,也无法再返回冰井或铜雀台中。

这孩子是早有预谋!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织成心急如焚,飞身扑向城垛,往下望去,果见飞阁荤道之处,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由一根钩索引着,如燕子般轻盈地扑向地面。

“伍侍卫!”耳边传来槿妍的哭叫:“打开城门,我们还能去救小郎君……”

“不能开门!下面全是武卫,若是开城,等于是送死!况且冰井台若失,铜雀台更是危矣!”

冰井台与铜雀台之间,有飞阁荤道,也有别的通道往来,若是冰井台落在武卫手中,铜雀台腹背受敌,那里守卫本就人力不足,会更疲于奔命。

伍正强眉头紧拧,显然也是又惊又急,但还保持着冷静:“丞相一向治军严谨,若是我不识大局,便是五官中郎将也不会饶了我!”

“可他身份贵重……”

“小郎君纵然贵重,但曹氏子弟,当知大局为重的道理!”

伍正强闭了闭眼,蓦地睁开,话语间也带了哽咽:“若小郎君有失,候叛乱一平,伍某自会相殉!”

他神色肃然,显然不是戏言。而且这番话,也的确是站在他那个位置上,所做出的最合适的行径。

槿妍顿时噤住。

她并非不懂情理之人,也知在这种危急时刻,冰井台本身便频临危难,别说是元仲,便是曹丕落在下面,想必也不会下令让人开门去救他。可是元仲……

仿佛眼前涌现出无数武卫狰狞的笑容,还有元仲无助苍白的小脸,她又焦急又委曲,忍不住哭出声来,转头向织成求救:“娘子……”

一语未了,她忽然呆住了!

冰井台上下,也几乎同时迸出惊呼之声!

一抹绛红身影,已纵上了侧面城墙上的垛头,那里正对着飞阁荤道。连伍正强都没来得及出声阻止,便见那身影毅然一跃,已向着墙外飘然落下!

“娘子!”

槿妍只觉肝胆欲裂,脚下几乎站立不稳,本能地向着垛边扑去,却被明河一把拉住,厉声道:“别撞着了素月!”

一句话提醒了槿妍,她勉强站稳身形,定神一看,果然见一根油青底绣缠花枝衣带正缠在垛头之上,一端被素月拉在手中,咬牙紧紧拽住,另一端却垂下城墙而去,且整条衣带绷得笔直,显然正承受着不轻的重量。

槿妍顿时明白过来,失声道:“是娘子……”

明河瞪她一眼,道:“不然你以为娘子是神仙,能跳得下这么高的地方?”

“可是娘子此去……”槿妍唇瓣颤抖,她想说其实织成就算义无反顾地扑下去,也不能从虎狼般的武卫群中救回元仲。

但是织成已经去了,毫不犹豫地扑向虎狼之群,只为了救回那个与她毫无关系、且相识不到一日的顽劣小儿!

而明河和素月呢?

自己一向认为出身陆府,见识广博,可是沉稳不及素月,机变不如明河。当自己还在这里哭哭啼啼时,她们两个却在一瞬间便感知到了织成的心意,并且毅然决然地支持了她,全程干脆俐落,且无儿女之态。

看着那条早晨由自己亲自挑选出来、又亲自系在织成腰间的青色衣带,槿妍鼻端一阵阵发热,又一阵阵发酸,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怕什么?”明河扫了她一眼,傲然道:“若不是我们没有武功,又怕给娘子添乱,我们两个也会跟下去的。不过娘子若是死了,我们陪着去,也算是尽了姐妹情义,有什么好哭的。”

素月手腕一挥,却是那条青色衣带,已经轻飘飘飞了上来,在她手腕上绕了几绕。衣带的另一端,原来还结了另两条衣带,一条云黄,一条淡绿。

而素月和明河的腰间,也是空空如也。

冰井带的墙头比不得真正的城墙,并不很高,三条衣带接起来,就可以将一个人送到城下。

衣带收上来了,织成已经到达了城下。

槿妍心中又是一沉,看素月时,只见她正弯腰拾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仔细地将衣带的一端缚于其上。

她的动作很稳沉,很认真,且一丝也不慌乱。

她还在等着织成回来。

所以将衣带系上石头,是为了再次抛下城去,把织成完好无损地接回来。

槿妍再也控制不住,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心中一股热流奔涌出来,奔眶而出,化为泪水,潺潺流下双颊。

当那些或惊讶、或兴奋、或残忍、或狰狞的武卫面孔,象电影中的放大镜头,飞速地逼近眼前时,织成还是没有明白,自己怎么就义无反顾地一跃而下了呢?

元仲不过是个别人家的孩子,跟自己毫无关系。

她才刚认识他不久,两人身份还是那样悬殊。

而且她分明已经让槿妍将他送回铜雀台,是他自己在半路上支开众侍卫,跃下了飞阁荤道。

即使他死了,无论是五官中郎将还是元仲阿父,他们谁也怪不着她。

何况连伍正强这个曹丕亲卫都不敢开冰井台城门,派人救援,而铜雀台的守卫也一样没能冲出来,她一个女流之辈,便是不救他,又有什么要紧。

可是她,就偏偏在那一刻便做了决定。

而明河和素月,她们偏偏也那么懂她的心,瞬间便将衣带结在了一起。

然后她根本没有思索,便抓住衣带,往空中用力一跃!

那一刻,她居然分了神,想起在另一个时空,自己也有过这样的一跃。

蹦极。

是在那一次,她向贺以轩表白遭拒,而贺以轩向她提出,想要那幅流风回雪锦之后。

她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弄到这幅锦。

于是她到处打听,偶然得知时空穿越局的科学家们,有这样一个穿越时空的试验。而且他们特别要求,为了充分感受到异时空的文化,他们需要的实验者,必须是一个普通人。

如果穿越回《洛神赋》的女主角甄洛所在的时代,不就可以向她打听,在哪儿能弄到这幅流风回雪锦么?如果学会了织锦的技术,再回来时,贺以轩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她呢?

她当时喜得跳了起来,凭着一向风风火火的性子,带着自己的信用卡,就去了时空穿越局报名。

不过是一时冲动,报名体验面试,完了也就以为没什么希望。谁知他们就真的从一堆应征猎奇者中,选中了她。

然后她就怂了。

谁不怂呢?去一个异时空生活,乍听起来固然是浪漫的传奇,但转念就会明白,当中隐藏有多少危险。

何况她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开外挂。

何况她心中隐隐约约的,不是不明白:如果贺以轩真的爱她,又怎会跟她提这样一个爱的条件?

爱情从来就没有条件,爱是无条件。

可是她就是不服输,从小到大,她知道自己不美、才华平平,没有在一道红光中出生,也没有开外挂。

可是她凭着自己变态一样的努力,不也成了著名设计师,甚至超过了从小被视为神童的贺以轩?

她下定决心,鼓足勇气,一定不能退缩。

于是在出发前,她先去蹦了一次极。

都说蹦极的感受,就象人在跳崖一样。那一刻失去大地的依托,在空中毫无凭恃之时,整个人空荡荡、轻飘飘,仿佛肉体都消失了,只剩下同样空荡荡、轻飘飘的灵魂。

可是当她在双腿上系上手腕粗细的安全绳,随着工作人员一声令下,向下跃出时,当蹦极平台下的那处碧崖绿水,向着自己眼前急速扑来时,她那焦灼不安的心,竟然就奇迹般地平和了。

仿佛那处碧崖绿水,便是心中的家园。

而此时,当她从冰井台的墙头之上扑下去时,她的心里安宁平和,仿佛那处碧崖绿水,早就长驻于她的心底。

织成深吸一口气,在空中拧转身形,足尖在墙上一点,已凌空越过那些武卫的头顶,向着飞阁荤道疾扑而去!

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几乎用了所有的力气,嘶声喊道:

“元仲,抓住飞钩,重新翻上去!”

元仲从飞阁荤道中下来时,引起了所有武卫的注意。

他们先前并没有想要从飞阁荤道攻入三台,是因为这种飞阁荤道的两端是可以卸载的。也就是说,即使他们登上了飞阁荤道,铜雀、冰井、金虎三台的守卫只需关闭荤道两侧的铜门,那段荤道就是两边不通的死路。

如果两边守卫往荤道中放箭,此处又没有任何物件遮弊,荤道中的人只会被射成剌猬。如果对方更阴损些,直接抛入引火之物,则这段荤道很快就会变成火海。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从连接冰井台和铜雀台之间的荤道中,竟然跳下来一个男童。

那男童年轻虽幼,但穿着锦绣,且先前经过荤道时被众人簇拥其中,一看便知是贵人之子。

而他一跳下来,金虎台隔得远,倒没什么大的动静,铜雀冰井二台却明显骚动起来。冰井台兵力最弱,还不敢有异动,铜雀台的守军却是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出来救人,由此更显得这男童身份非同一般。

无论是武卫还是方士,胆敢加入叛乱,已经是不顾一切。先前无论是攻打厩门还是铜雀三台,都没能取得战绩。

此时见男童出现,谁不想抢得头功?

飞钩的另一端还挂在荤道的阑干上,垂下来的一端在空中轻轻摇晃。

陆谿子的这条飞钩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铁抓钩只有寻常的铁蒺藜大小,却十分牢固,可以承载一个成人的体重。系住铁抓钩的绞绳不到筷子粗细,通体莹白,而且似乎还有弹性。

元仲已经下到了地上。

他是借着支开了槿妍和其他侍卫的空隙,抛出飞钩,挂上早就看好的阑干下的一处支架,整个人便如流星般弹出了飞阁荤道!

侍卫们被他支得很远,几乎是退到了飞阁荤道另一头。槿妍则几乎已经上了冰井台的城头。到知道情况跑来时,已经追之不及。这是他早就算计好的。

只是他在落下地的一瞬间,就后悔得快要哭起来了!

远远看着蚂蚁一样密集的武卫是一回事,跟他们越来越近,近到几乎可以看到那狂喜扇动的鼻孔和闪出恶意光芒的眼睛,又是另一回事了。

怎么办?

阿父就是要救他,也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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