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篇_第九十章 白衣

轰!一道火光,夹杂浓烟冲天而起,旋即延伸成一道熊熊燃烧的火墙,拦在了那群武卫身前!

“啊!”

无论是铜雀三台,还是厩门的城头,甚至是广场上厮杀的双方,都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响彻天际。

砰砰!

那绛衣身影抡起两个物件,狠狠地向前抛去!又是两声碎响,冲得最猛的武卫队伍中爆开两团硕大的火光,有数人躲之不迭,衣衫着火,很快整个人都变成了火球,惨叫着大声翻滚,却令其他武卫纷纷躲避开去,先前气势汹汹的阵脚也慌乱起来,终于被滞在了火墙之前。

焰光迅速与火墙连成一体,火势越发猛烈,映红了半边北城,顿时将那绛衣身影吞啮其中。

即使是铜雀三台上的人也忍不住大叫起来:“火烧起来了!”“快逃啊!”“再不逃就没命啦!”

可是那身影一动不动,兀自屹立于火中。

暮色已降,云霞尽散。可是那些跳动的火焰,却象是最灿烂也是最热烈的霞光,尽数披拂在她的身上。

那光芒万丈的身影,注定会被大火烙入心间,成为许多人一生不能拂去的深深痕印。

“娘子!”“院丞!”广场上,向着冰井台拼命奔跑中的绫锦院众人,忽地跪了下来,向着大火燃起的方向放声痛哭。

更有人不顾一切地向那大火跑去,连鞋子掉了也不管不顾,手中挥舞着刀剑,劈开一切挡在前面的敌人,势如疯虎一般。

槿妍站在原处,望向那片大火,只觉浑身发抖,如风中树叶颤个不停。无数心绪,都一起涌上了喉头,堵住了将要出口的哭声。任是怎样想哭都哭不出来,泪水却帘子般披挂下来,流了满脸都是。

“娘子,你为什么要这样……”

砰。

摘星楼上,一直远眺的曹植,手中羽觞不觉跌落在地,眼眶顿时热了。

“这个该死的女郎!”

他低声咒骂道,一把扯下自己发上的金冠,发狠地往地上掼去:

“真拿自己当大英雄大丈夫了?为了元仲倒也罢了,可是还去救那些低贱的织奴,居然不惜葬身火海!蠢物!蠢物!蠢物!”

似乎是满腹气忿,他连连踩踏金冠,只到它无辜地扁了又扁也不罢休:

“杨文修!”

他回头瞪向那文秀的青年:“不是你说她会没事吗?不是你说五官中郎将会去……”

一语未落,却见那刚露出愧色的杨文修失声叫道:“那是什么?”

他袍袖一挥,手指定定地指向前方。

曹植蓦地转身,看向杨文修所指之处,不觉也呆住了,有喜色跳上他的眉梢,却又古怪莫名:

“是……怎么是……他?”

呛!

龙吟响起,清越穿云,但见一道寒光破开暮色,耀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一直紧闭的厩门忽然打开了,伴随着厩门守卫的欢呼之声,只见一队人马自城外疾驰而入,杀进武卫和方士们的战阵之中。

当先一骑素衣白马,手中执着一柄寒光烁目的长剑,从重重刀戟之中破围而出,只听叮叮当当,却是那长剑所到之处,落了一地的断刀残戟。

槿妍抹了一把泪水,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唯恐是因为暮色初现,而产生的幻觉。

那白衣骑士,正摧鞭奋鬣,有如一道白色闪电,疾速向大火奔去。

放过那么多次的火,在生命即将终结的瞬间,织成才发现,火,竟然也是那么美。

那些貌不惊人的乌黑石漆,在遇上火种之后,蓬然迸发出的光焰,是云霞般的金红,隐有七彩流离其间,仿佛是在虚空之中,忽然聚集了千万只金翎红羽的大小凤凰,它们腾翔在变幻的辉光中,盘旋交错,吞霓吐霞,光华辉灿的双翅忽敛忽展,向她翩然飞来。

身处烈火之中,仿佛是被它们围绕簇拥,她闭上双眼,觉得自己的面颊,似乎感受到了翅下茸毛的温热触感;而它翅膀掀起的煦风,也吹拂起了她鬓边的乱发。

哭喊还是惊呼,狰狞面目,腾腾杀气,都仿佛隔离在遥远的所在,就让它们带走她吧,化为灰烬也好,她已在这尘世间飘泊太久。

吲!

又是一声清啸,如箫管,似凤唳。她睁开眼来,恍惚中仿佛看到,在那些金红流离的凤凰中,出现了一只洁白的凤鸟。

它飘然而来,宽大美丽的白翼,有如天际的流云。

火焰腾起的热气,仿佛都被它逼开,带来如山间清泉般的沁凉。

它是来接她走的么?

织成恍惚地想道。

她露出迷离的笑意,向它张开了双臂,然后……然后她感觉自己腾空而起,似乎真的落入了这凤鸟的怀抱。

触着肌肤的,是柔滑的表面,鼻端传来淡淡的织物清香。

她迷迷糊糊地想:这是绢丝织成的衣物啊,光*美,最是柔软不过。为什么凤鸟会穿着人的衣服呢?

凤鸟展翅飞起,她也随之腾空而起,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一下就越过了火焰的围墙。

喊杀声和兵刃交击的金铁声,蓦地大了起来,涌入了她迷迷沉沉的脑海之中。

她勉强地睁开眼睛,只见一道似曾相识的寒光,正从眼前划过,噗地一声,剌入侧面攻来的一名武卫胸膛,绽开一朵绚丽的血花!

“渊清……”

她不由得惊叫了一声,手挣扎着要去摸向腰间,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按住:

“这不是渊清,是冰絜。”

手指修长,骨节细致,光洁而白晰,如象牙,似温玉。淡淡的温度,就从这玉一般的手上传来。

沿着这只手看上去,是宽大的白色丝质衣袖。雪一样的白,隐约闪烁出细碎的晶光,辉映如银,通透莹然。

另一只如雪的袖底,露出半截寒光。清如秋水、明似冰芒,虽是隔她不近,但仍觉寒气迫人,与“渊清”颇为相似,剑柄也缠有细金丝缕,只是并非匕首,而是一柄长剑。

难道这就是槿妍所说的,陆焉祖上所传两件宝刃的另外一件“冰絜”?

她一直以为两件都是匕首,现在看来,这两件宝刃一长一短,倒似是雌雄双剑。这样的双剑,一向是用于作定男女定礼。陆家祖上执有这双剑,将其传给陆焉,陆焉却为何如此大方,竟轻易就将短剑送给了她呢?

她从不自作多情,也从没发现陆焉对她有情。

或许是她想多了,这只是两柄锋利的宝刃而已。

只是,即使是手执长剑,立于这血腥战阵中,陆焉也还是陆焉。雪白衣衫的他,仿佛万丈浊泥里长出一枝白莲。

“瑜郎……”

织成喃喃地叫了出来。

这一刻,她并不觉得唐突。因为“瑜郎”这两个字,比起“陆焉”,更符合他此时的风神气度。

“是我。”即使是在这样危急之际,陆焉的声音还是平静而温和,远远隔开了战阵的残酷和喧嚣:“你受伤了,不要乱动,我会带你出去的。你的属下,也都被我的亲卫护住,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织成这才发现,自己被横放在陆焉的坐骑上,斜倚在他的怀中。陆焉两侧都是玄甲鲜明的卫士,他们簇拥着他,衬得他这一身白衣更是分外醒目。

“你……你怎么是这样的装扮?”

过多失血,使得织成目光有些涣散,但是在略显模糊的视线中,还是看得清陆焉的模样。

常着的华贵紫衣,已被如雪丝衣所取代。

白衣在汉时,是平民所着的服饰。

但平民不能着丝,更何况这件白衣的丝质近看如银辉般细密,远观又如云气般飘缈,显然更非凡品,腰间垂下的玉刚卯,以碧绿丝绦系挂,其色纯净,通透无瑕,上刻着一行鸟篆小字,古朴而典雅。

玉刚卯又称玉严卯,器面一般都是刻吉祥语句,用以驱邪,是古代的护身符。且他头上还戴着一顶羊脂玉冠,正面镶有一粒指头大小的明珠,四周各有一圈莹润小珠簇拥,并缀以各色细碎宝石为饰,熠熠生光。

如果说以前的陆焉,是清贵华美,那么眼前的他,却于俊逸之中,更平添了几分出尘之概。

洛水中初见之时,他也是这样一袭白衣,在水中飘渺如云气。只是当时他正在与恶龙相斗,场面混乱,她也忘了看那衣料是什么质地。

咦!

仿佛有一道光从脑海里掠过,织成皱起眉头,迷迷糊糊地想道:

“他为什么要这样装扮?在这个时空,等级森严,不同的服饰往往代表着不同的身份地位,这一身冠服,虽然亦是华贵非常,但绝不符合一个世家子的身份啊,与他的侍中之职,就更不相称了。以他陆家与曹家的关系,他理当是曹丕的援军之一才是,而他的确也带着一队卫士,可为何要穿成这样来到铜雀台?”

刚刚一念至此,便听陆焉清啸一声,那箫管凤唳般的清音脱口而出,一韵三折,穿云裂石,在北城上空袅袅不绝。织成隔得最近,只觉那啸声中仿佛蕴藏有万千河山、碧霄青天,令人闻之心胸为之一清。

双方之间,原本已经杀红了眼,连那些彩衣方士杀得性起,都索性脱去了外面的袍服,道冠倾在一边,满身血污,状如妖魔。然此时受这啸声所动,不禁心神一震,神智渐渐清明,都向这边看了过来。

但见暮色之中,陆焉白衣翩然,勒马立于战阵之中,手中寒光当空一挥,厉声喝道:

“我天师道为太上老君教主座下信徒,一向信行真道,清静无为,尔等为天师道众,却受严才奸贼所驱,胆敢谋乱攻打北城,还呼喊什么‘苍天已死,皇天当立’,难道想附逆黄巾贼,扰乱天下,违背我天师道‘正一盟威之道’么?”

我天师道?

织成体倦神疲,正在昏沉之中,听闻陆焉此言,顿时蓦的打了个激灵。

陆焉明明是尚书令之子,自己也是天子近臣,官居侍中,却跟天师道有什么干系?

闪念之间,想起先前与槿妍同观北城时,槿妍明明就说过,那些彩衣方士,先前诵读的是《太上正一咒鬼经》,正是天师道信奉的经文之一。

而她顿时也明白了当时槿妍那古怪的神情,槿妍对严才的评点,以及陆焉眼前这种装扮的缘由了!

槿妍身为陆焉侍婢,自然明白自家少君的身份。

正如那些彩衣方士们一样,陆焉所着的冠服同样通过其质地和材料的选择,以及款式的制作上,来喻指不同的重要意义。

比如陆焉玉冠上的明珠宝石,也喻指的日月星辰;莹透辉明的白衣,喻指广阔无垠的天宇;还有那枚古雅的玉刚卯,取代了他之前为贵公子时的玉佩,和为官时所佩的印绶。

她忽略了一个事实,她与陆焉相识于洛水之中,陆焉的行为言谈,其实已经暗示说,他正是天师道中之人了!

可是为什么天师道的方士们反而来围攻北城?这跟陆焉到底有没有关系?

那些彩衣方士们一怔,但随即有人大声喊道:

“眼下朝廷昏庸,奸臣当道,天下民不聊生,可不是苍天已死,当有皇天另立?这罪魁祸首,就是这铜雀台中的曹贼!我天师道向来以拯救百姓于水火为已任,攻打北城,擒杀曹贼是替天行道,此举有何不可?”

那人声音嘹亮,且理直气壮,顿时引得一群彩衣方士齐声振臂喝道:“苍天当死!皇天当立!苍天当死!皇天当立!”

“尔等大胆!”陆焉厉声叱道:“当初天师创立我道,以太上老君为教主,以老子五千文为经典,以三官手书劝道民悔过,修道铺路,清约治民,救民疾病,断绝淫祀淫盗,整饬社会风气,故此深得民心,才有我天师道今日之清名!难道是为了让你们今日做下这背叛道义之事?严才本名巫才,乃是巫鬼道巫觋之后,他包藏祸心,正是要陷我天师道于不义之地!”

众方士面面相觑,有人便疑道:

“你一个世家公子,我们从未见过,也在道中没有任何职司,却口口声声我道我道,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

另又有人叫道:“我认得你,你可不就是那曹贼爪牙、陆彧老匹夫的儿子?你自是站在那曹贼的一边,也敢妄称是我天师道人,我们可不受你的蒙骗!”

众方士纷纷叫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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