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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谢堂跟着福了福身,也跟着谢遗江出了京兆尹府。
堂外的百姓纷纷给两人让道,目送两人一步步离开了京兆尹府。来时活生生的一个人,离开时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裴谢堂倍感凄凉,一路同谢遗江都无话可说。
虽说一贯同谢依依不对盘,但眼瞅着她如此决然,裴谢堂仍旧觉得动容,甚至有些自责。到了谢家,谢遗江将谢依依按照在前厅的小榻上,吩咐管家前去准备丧葬用品,自己则坐在一旁含泪看着女儿,一副丢了心神的样子。裴谢堂坐在他身侧,看着谢依依苍白的面容和紧闭的双眼,一时间也有点难以接受。
这人说死就死,半点都不曾犹豫,她多少是有点佩服的!
裴谢堂起身吩咐奴婢打些热水来,又吩咐人前去谢依依的院子取来她的衣衫,细细的擦干净血污之后,移交到厢房里净了身,换了干净衣衫,整理妆容后,停放在前厅。
谢遗江含泪入殓女儿,刚将谢依依放进棺木中,还没来得及盖上棺木,他便抑制不住的痛呼了一声:“依依啊——”
仰天翻了个白眼,谢遗江竟生生哭晕了过去。
谢家哭嚎漫天,不多时挂上白幡,已是一府送别黑发人。
谢霏霏乍然听闻长姐离世,如遭雷劈一样愣在当地,连问了三遍后,才一把推开报信的婢女:“你胡说,我不相信!我不信!”
她的孪生姐姐,那么聪明,那么机智,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
谢霏霏一路狂奔到前厅,白幡入目,前厅里摆着的棺木刺痛人的眼睛,她冲了上去,棺木的盖子还没来得及盖起来,谢依依冰冷苍白的躯体映入眼帘。
谢霏霏身躯颤.抖,泪珠不断的落下,许久,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抚.摸谢依依的脸庞:“姐姐,你别睡了,醒来,你醒来呀!你不起来,我又要不听话了,你知道的,如今娘不在府里,爹是管不住我的!”
“姐姐,我不能没有你呀!”
一声声凄切的呼唤,听到的人无一不落泪。
丫头赶忙上前来搀扶:“二小姐,你要保重身体!让大小姐安心的去吧。”
“我大姐怎么会死?”谢霏霏疑惑的抬起眼睛:“她不该死的,她怎么会死?”
她的眼睛扫过前厅里的诸人,落在裴谢堂身上,忽然睁大了眼睛,抬手指着她:“是你害死了我姐姐对不对?是你,一定是你!”
“二小姐,不是三小姐的错!”锦儿哭着说:“大小姐是自尽……”
“自尽?你骗谁!”谢霏霏一把推开锦儿,力气之大,推得锦儿一个趔趄,一跤摔在棺木下,头上磕了好大一条口子,鲜血直流。谢霏霏指着她:“你这个背主弃义的狗东西,你是不是被她收买了,才在我跟前污蔑我姐姐?如果不是她,还能是谁!我姐姐就是跟她一块出去的,她好生生的回来了,我姐姐却成了一具尸体!”
锦儿捂着头:“二小姐,奴婢没有!”
“没有?没有的话,我姐姐死了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要是个衷心的,就该随着她去了!”谢霏霏一声冷笑:“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动手?”
“二小姐!”锦儿听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眼睛几乎瞪了出来。
这是要拉人陪葬吗?
如此草菅人命!
裴谢堂听得浑身的血都逆流而上,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他们沙场将士在边关浴血奋战,指着能救一个是一个,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护得身后的百姓安宁。这些被她们护着的人倒好,浑然不把别人的命当做一回事。
“够了!”
裴谢堂大喝一声,上前一步扶起锦儿,回眸对着谢霏霏怒斥:“我再跟你说一句,大姐不是我害死的,你爱信不信。但是,你若敢再当着我的面儿动手打人,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我不是谢依依,在我跟前,你最好收起你那副刁蛮任性的嘴脸。”
“谢成阴,我恨你!”谢霏霏扭曲着脸哭吼:“你不要以为害死了大姐,以后谢家就能让人为所欲为!我告诉你,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你给我姐姐陪葬!”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却是昏迷刚刚醒转的谢遗江听见了,震怒之下给了谢霏霏一耳光。
“爹,连你也……”谢霏霏哭着捂着脸,不敢置信的往后退:“自从谢成阴好起来,你总是动手打我,你以前不这样的。”
“当着你姐姐面儿,你不要在她灵堂前放肆!”谢遗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谢霏霏脑门:“你要真这么有出息,你就去找温宿算账。”
“爹,你包庇她,明明是她害死大姐的!”谢霏霏疯狂的摇头,恨恨的瞪着裴谢堂。
裴谢堂只觉得跟她根本无法解释,摇摇头,懒得再说。
上前扶住谢遗江,裴谢堂放柔了嗓子:“爹,你先回去歇着吧,大姐的身后事有秋姨娘操持,你要保重身体。为大姐讨回公道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全部仰仗爹了。东亭侯难免不会因为夫人前来恳求爹的原谅,爹,你切不可松口。”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罢了罢了,若是东亭侯上门来,爹不见他,你去帮爹招呼就是。”谢遗江摆了摆手。
回头再看一眼女儿,又心痛难掩不敢再看,他转身吩咐:“董管家,你去将樊氏接过来,始终也是她的女儿,让她来告个别。”
他蹒跚着脚步走远,一瞬间竟好像老了十几岁。
谢遗江一走,谢霏霏又要扑上来打裴谢堂,丫头急忙拦住,一左一右将她抱着,强迫她冷静下来,一边小声的将事情的原委说给谢霏霏听。裴谢堂懒得再看,她身上还沾着谢依依的血,心底委实很不舒服,先回满江庭去换过。
此时,谢家早已知道谢依依的事情,篮子见她回来,小脸沉的厉害。
一边更衣,一边小声说:“小姐,温家真是狠心,当初幸好小姐没嫁给温少爷,否则……奴婢真是不敢想。”
她说着,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十分后怕。
裴谢堂道:“温家老爷和少爷人品都还可以,只是季氏的为人不敢苟同。”
“奴婢也没料到,大小姐会有这般烈性,死都不肯让谢家蒙羞。”篮子一边整理她的衣衫,看着日渐红润起来的裴谢堂,眼圈有些红:“比起来,二小姐真是一无是处,平日里整天耍小姐脾气就罢了,眼下竟不分黑白……”
“不用管她。”裴谢堂摇摇头,凭着一个蛮横的谢霏霏,折腾不起什么风浪来。
篮子又道:“小姐,韩大人会判处季氏斩刑吗?”
“只要我们谢家不松口,一个死刑是免不了的。只是斩立决恐怕不会,多少要顾着温家人的体面。”裴谢堂淡淡的说。
篮子嘟起嘴:“温家还有什么脸谈体面?逼死了大小姐,以后还不得千夫所指!”
“篮子,你若是大小姐,你会寻死吗?”裴谢堂突然好奇起来。
篮子明显被问得一愣,半晌,她摇了摇头:“奴婢不会。不管用什么办法,奴婢都要活着,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不能亲自看着自己的仇人下地狱,仇就不算报了!小姐,奴婢这样说,你会不会觉得奴婢是个没有骨气的人,看不起奴婢?”
“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裴谢堂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低头平视她的眼睛。
她慢慢说:“你跟着我,以后的路会很难走,这条路上,我不能预知会发生什么事情,会有多少比死还要难忍受的境遇。篮子,我对你的要求不多,上次就同你说过,如果有危险不能保存你我,你可以先弃我而去;同样的,不管发生什么,哪怕……哪怕你觉得活不下去,都要努力活着,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放弃。”
“像大小姐这般刚烈固然让人敬佩,但未免轻视了自己的性命!”她放在篮子肩膀上的手有些颤.抖。
如果事事都要寻死,她早就应该死了!
篮子重重点头,小姐的每一句训示,她都觉得很有道理。
两人没在屋子里待太久,谢依依的丧礼要人操持,谢遗江精神濒临崩溃,秋姨娘说话没什么分量,都得谢成阴坐镇。
裴谢堂果然没料错,到了晚上,温纬果真登门拜访。
他送上请柬,裴谢堂接了,请他在正厅见面。
见是她出来,谢遗江并未露面,温纬先是一愣,随即就面露赧然之色:谢遗江这是怨恨自己,不肯给自己这个颜面。
裴谢堂端坐主位,让篮子奉茶后,便开门见山的说了:“温侯爷此次来谢家,可是为了给令夫人求情?如果是,那温侯爷还是免开尊口的好,以免两家闹得不欢而散。”
“这事儿是我们温家对不住谢大小姐,我是特意登门道歉的。”温纬没开口就被拒绝了,脸更红了几分:“可否容我给谢大小姐上炷香?”
“那也不用。侯爷身份尊贵,我姐姐只是无名小卒;再说,侯爷是长辈,我姐姐是晚辈,断没有长辈给小辈上香的道理。”裴谢堂深深的看着他:“侯爷,我知道你们夫妻情深,温夫人纵然错的再深,在你心里也是发妻,不可割舍。但我姐姐丢掉的不单单是清白,还有她的性命,她的命或许在你们眼里无足轻重,可那却是我爹的命.根子,眼瞅着心肝宝贝化为乌有,将心比心,若是今日出事的是温宿,侯爷还能开这个口,还敢开这个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