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02-01 14:57:31字数:3065
裴谢堂整个儿都建立在原地。
她自然是明白朱信之说这话的分量,也知道这人说到做到,可……可……
等朱信之出去后,她悄悄回转身子,看着朱信之的背影,她有些茫茫然,他说的那些前尘往事,究竟是骗自己的,还是确有其事?
她一想到是真的,嘴角就有些不自觉的上扬,原来在她最好的年华,她以为是自己纠缠不休,结果却不是。他那会儿的爱并不比自己少。裴谢堂今日被他这么一提,倒是想起从前一些旧事来,他那别扭又压抑的情感也算有端倪,是她太蠢。
在父亲去世的那一年,他委实帮了她许多。
在西北那大半年,日日相对,他忙里忙外,闲暇时还会对她嘘寒问暖,却每每在高行止到来时如潮水般退去。
她记得有一次她夜里听到连营声,忽而很想念父亲,提着酒走在箕陵城高高的城墙上俯瞰山河,微醺间,朱信之闲庭信步一般而来,走到她身边,淡淡的说:“酒多伤身,你若伤怀,不如来同我舞剑,我昨日跟着纪迎初学了几手。”
她挑眉:“你还会舞剑?”
他点了点头,侧头看她:“听说你会吹埙?”
她便懂了,舞剑没意思,还得配乐。
于是,她摸出埙来。埙的乐声本就带着沧桑,平常柔婉的曲子吹起来直让人想哭,裴谢堂素来不喜,她便吹了一抽《落雁平沙》。
她侧身斜坐,一只脚曲起来,看他在城墙上舞剑。
他身子飘逸,才貌出众,夜色下陪着高耸的城墙更有一番韵味。不知不觉中,就让人心里生出安宁之感。一曲停下,他微微有些薄汗,是动了一场的缘故,但双眸很亮:“你这曲子吹得好,暗暗含着肃杀之意。”
“你这舞更好。”她也笑,将埙收起来,便觉得酒也索然无味。
她跳下城墙:“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朱信之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两人绕过箕陵城的宽窄街道,穿入一间民居。内里别有洞天,等出来后,是在一座小山坡上。
星辉落在其中,萤火虫在山间飞舞,有些许野花随风摇曳。裴谢堂坐在草地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笑着对朱信之说:“王爷,这是高行止的山庄,平日里我没事就来这里躲懒。”等他坐下,她就躺下,枕着自己的双手笑着手:“能这样看着东陆的星空,感觉很好。王爷,你也躺下,躺下才能闻到青草香。”
他也依着她。
两人并头躺下时,她微微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朱信之,她虽开口,也了解朱信之此人是不会躺下的,他素来喜欢攀扯礼仪,也有些避嫌的意思在里头。
迎上她诧异的目光,朱信之没解释,他深深吸了口气,笑起来:“味道真好闻。还有花香。”
裴谢堂就笑了。
她说起从前的事情来:“以前我爹还在的时候,他老是训我,我被训得怕了,就悄悄躲到这里来,一呆一整天,谁都找不到。这里的花都是我中的,草是找胡商买的草种,还有那边那银杏树,也是我从别处运来的。我原本还想在这小山坡上修一个亭子,但高行止说我审美不高,修的亭子不成样子,无端破坏了这里的景致。”
“修个亭子也未尝不可,只是光有亭子难免突兀,你可以搭着修一条青石板的廊路,就显得好看了。”朱信之难得出主意。
她拍手大笑:“这法子好!”
那夜,他们说了不少的话,后来裴谢堂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夜里身体冷了一阵,便觉得暖和起来,第二天醒来,她是缩在朱信之的怀里。
那时山色好,空气好,她的心很满……
裴谢堂重重的叹了口气。
魔怔了,他们都魔怔了!
朱信之走后,黎尚稀等人回来,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畅快的笑意。裴谢堂暗暗同情了一会儿孤鹜,也懒得问他们都怎么修理的孤鹜,便道:“最近是风口浪尖,你们几个要少出门多做事,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都易了容,凭着我们的功夫,又有几个人能捉得到我?”黎尚稀不以为意。
裴谢堂也不好再说。
她心烦意乱:“你们走开,别在我眼前乱晃。”
“那不行,我们得守着你,谁知道朱信之会不会发疯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黎尚稀吭哧:“昨儿听说你有孕,那人都疯了!”
“你身边也不能没人。”徐丹实道。
见撵不走这两人,裴谢堂也懒得再说。她有了身孕后变得困顿了不少,这起来后又耽误了这么会儿,早就觉得又困又饿。看着一屋子杵着的人,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将朱信之买回来的丫头奴仆都交给雾儿去调教,就让黎尚稀去传饭。如今清风居里的小厨房时时都备着热饭菜,她让几个侍卫都跟着吃了后,没等撤下餐具,就宽了外衣上床睡觉。
正睡得香甜,忽觉有人将她摇醒。
睁开眼睛,雾儿蹙着眉说:“王妃,谢老爷过来了,在前院呢。”
这事儿先前朱信之说过,她也不奇怪,只看着雾儿的脸色有些莫名:“谢老爷来了就来,你怎么是个这个样子?”
“谢老爷还带了谢霏霏来。”雾儿提到这个名字,眉头拧得更紧:“那谢霏霏脸色惨白,一副站不住的模样,奴婢瞧着怕是有事,事情还不小。”
裴谢堂豁然就坐了起来。
黎尚稀早就听见了雾儿说的话,见她不顾自己冲起来,忙站起来挡住,斥她:“郡主,你可是有身子的人,不能大大咧咧的!”
真是管她管得死死的!
裴谢堂恼怒的瞪他:“你没听见雾儿说?谢遗江来了。”
“那谢遗江左右也不是郡主的亲爹!”黎尚稀道:“你管好你自己,急什么,又不是第一次见谢遗江,往日里没见你激动。”
“屁,我急着是去看谢霏霏,她可是太子身边的人,这个节骨眼儿上跑到淮安王府来,必定不是什么好事。”裴谢堂风急火燎的穿好衣衫鞋袜,略略整了整仪容,便往前院去。黎尚稀和徐丹实对望一眼,二话不说的跟上。
一行人来到前厅,果真瞧见谢遗江端坐在椅子上,身侧坐着谢霏霏。
见她来了,谢遗江当即就迎了上来:“成阴。”
他一走进,裴谢堂就瞧见谢遗江的双眼有些发红,她有些纳闷,定了定神,目光就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他身旁的谢霏霏身上。算起来,她前些日子里才见过谢霏霏,但那时谢霏霏面色红润,走路都带着风,哪里像现在这样病怏怏的,仿佛风一吹就倒?
裴谢堂不免诧异:“爹,这是怎么了?”
谢遗江叹了口气,声音透着些许疲惫:“那太子,那太子……唉!”他说不下去,转头看向谢霏霏:“你自己来说吧!”
谢霏霏便哽声哭着将来龙去脉说了。
谢霏霏入了东宫之后,得蒙太子宠爱,封做了思夫人。风光的日子也过了一段时间,在东宫里自然树了不少敌人,太子妃十分善妒就不说了,明里暗里那两位侧妃也都不是省油的灯,更别提还有那些有名分和没名分的,谢霏霏表面风光,暗地里也过得颇多苦楚。可仗着太子宠爱,她还趁热打铁,怀上了太子的孩子。她的身孕还在裴谢堂和秋姨娘之前,前些日子,特意到谢家去炫耀过。
但谢霏霏风光也就那么几天。
那日从谢家回去,谢遗江答应了太子的建议,不多时就出任了尚书令。太子本以为他已经算是自己人,对谢霏霏越发好了。
一直到前天。
前天晚上,太子回到东宫,不知为何发了一场脾气,接着,就去了谢霏霏的殿里。
进了门也不说话,就盯着谢霏霏看个不停,看得谢霏霏的心里都跟着有些发毛,才听见太子问她:“依依,从前在你们谢家,是你比较得宠还是谢成阴比较得宠?你爹是疼爱你多,还是疼爱她多一点??”
谢霏霏虽没有长姐那么聪明,可这么多年看也看出了不少心思,她在东宫是惯常演戏的,略一想就说:“谢成阴原本很得父亲的喜欢,可惜后来受了伤性情大变,加上大夫人去世,爹就不乐意看见她了。我母亲从前是妾室,但因生了我和长姐依依后,我爹自然高看她一眼。殿下也知道,我母亲后来因为中馈的事情被休,我长姐又死了,我爹对我存了很多愧疚,待我是比待谢成阴要好很多的。”
这算是暗里说谢遗江最疼爱的是她。
太子深深的看着她,目光带着审视。
谢霏霏被他瞧得一阵心虚,便又说道:“先前殿下让我去办那事儿,我爹不也答应了吗?他最疼爱我,自然不舍得我为难。”
怎知话音未落,却见太子的脸色变了又变。
谢霏霏还没反应过来,太子手中的一盏茶便直溜溜的的砸在了她的额头上,当即砸了个头破血流。谢霏霏整个人都被砸蒙了,天旋地转中,耳边就听见太子厉喝:“你爹在朝廷上将我当猴耍,连你个贱女人也敢拿话敷衍我,你们谢家是当我要死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