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局中局(一)

命运永远有着不可捉摸的美妙。

不论是焦灼万分、徘徊不定的荣锦华,还是忍受着红尘苦痛的高文轩,又或是在思念中挣扎的贺榕、谁都没有想到——命运之手,会在这种时刻,再次的拨动齿轮。

这是赶路的第四日。

三人继续往下山的方向去。

高文轩凭着身体的好底子,在发烧的第二天,身子骨便不借外力的痊愈了。尽管如此,他仍喜欢做出生病的可怜模样,比如——就在现在。

锦华一手搀扶着高文轩,百无聊赖地看着头顶上蓝汪汪的天色,闭上眼,睁开,闭上,再睁开,可惜,她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见的场景,对上的永远是高文轩那双幽邃的眼。

自那日高文轩生病后,三人商讨会议中,高文轩以两票压倒一票的绝对胜利,要求锦华照顾到他痊愈。

锦华自那日开始,便开始了围着高文轩手忙脚乱打转的生活,高文轩总喜欢用交际场上和女人们讲得调皮话戏弄她,这一点使得锦华非常不快。

她鼓起腮帮子,暗自瞪了高文轩一眼,心里郁郁,随后又一把松开了扶着他的胳膊:“你都三四天了,现在应该好了吧!”

高文轩方才正笑嘻嘻同她打趣,没想到她突然的发了脾气,漫不经心的收敛了笑容,凑在她脸前咳嗽了两声,做出虚弱状:“咳咳,锦华,你瞧,我又咳嗽了。”

没好气的又扶住了高文轩,一肚子火气撒不得。她说不上来心里面的怪心思,对待高文轩,烦躁中有一点心疼,心疼中又恨他牙痒痒,半撒气、半调侃的横了他一眼,道:“你现在可真是一个药罐子!”

高文轩哦了一声,正脸对着锦华。突然的变得认真严肃起来。冷不防,锦华瞧见他的黑脸,被吓了一跳。以为他生了气,却没想到他站直了身子,扬起眉梢定定的朝她看过来。

他的话半是玩笑,半是正经。语气非常的笃定。他说:“那你一定就是最后医我的药。”

锦华听出了高文轩的意思,看着他微微翘起的嘴角。突然爆红了脸,她感觉到脸皮火辣辣的热,眼睛也因为脸皮的滚烫热了起来,一时有些不敢瞧他。于是躲着他的眼,侧过脸反击道:“你就不怕我是毒药?”

高文轩听到毒药二字,便嗤嗤笑了:“毒药也能以毒攻毒的救命。所以你就是我的命根子。药引子。”

锦华睨了他一眼:“那你可得小心毒药不能以毒攻毒,没准就被药的一命呜呼了。”

“那么。你忍心将我毒死吗?”他眼中漾出一点坏,笑容透出了一点邪气,又道:“纵然你是不愿意的,我也情愿为你欢笑饮鸩。”

锦华彻底涨红了脸,她能够感觉到高文轩是在捉弄自己,可——他的每一句话,又令她禁不住的面红耳赤。

比如——他说她眉眼生的最美,笑起来像是两钩弯弯的上弦月,他说她一笑,他的世界便尽是星辰了。

锦华问他为什么。

他回答道,因为你,是注定被我捧在手心里的月亮,众星捧月难道不该是这个道理吗?

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对着他做了一个怎样的表情,锦华猜测,大概是飞了他一个眼白。

看着高文轩黑森森的剑眉,锦华不由心思渐浓——他们是不是进展太快了些呢,明明没有谈婚论嫁,却早就亲过也抱过,关系已经很亲密了。

目光顺着他的眉毛,顺着他长着暗灰色细柔毛的发际线,落在了他围着眼睛一圈的浓秀长睫毛上,他的眼睛像是秘密的花园。他抬眼,那些卷曲着的森林立马退却,只余幽深的眸候她静坐。

被高文轩的目光瞧着,锦华赫然多了一点羞涩,脸皮顿时红了起来,虽然被他直勾勾的瞧着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但在此刻,锦华却有一种女性面对男性之时的原始的羞耻心。

忍不住的想逃离他,离他又远了一些,谁料,他竟然的恬不知耻的凑了过来:“锦华,你今天的头发真好看,还香香的。”

锦华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想笑,但到底压住了笑意,低骂了他一声色胚。

可他笑眯眯的眼中却没有别地意味,只是单纯的夸赞,大概是,他也感觉到了自己被她所误解,两个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像是圆溜溜的小狗眼睛一般,湿漉漉的瞧了过来,这下锦华却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忍不住嗔道:“哎,高文轩,你都多大的人了,别这样瞧我。”

恰在这时,前面走着的贺榕扭过来脸满是了然的瞧他二人,锦华对上贺榕的目光,突然的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又挪开了目光,正脸对向了高文轩。

高文轩同她并肩走在一起,看着她锋棱的眉眼,红菱角似的唇。

又扭过了脸,别开眼。

无论是在旧式还是新式的家庭中,一个女人决定了要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势必是需要一个名分的。这个名分虽然在他看来并没得什么重要,可也代表了一种承诺——结发为夫妻,一世一双人。

嫁娶之事,他自是不能贸然开口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比谁都要清醒。

爱是无法横跨的河流,他们身在咫尺,可还是要跋山涉川的得到爱的真谛。

他们,不仅仅需要一份男女之间的感情,更重要的是,坦诚和信任。

情与爱,灵与肉,只有得到完美的契合,才可称之为这世上唯一的爱人。

“锦华。”高文轩很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口,他很想问问她能不能把精致面具下的一切展示给他,他张了张嘴,可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们都是披着坚硬盔甲的生物,一旦感情牵扯到了生活,他们。便都是弱者。

锦华看着高文轩,应了一声:“怎么了?”

高文轩长久没有说话,他的面孔像是石头大刀阔斧削出来的,很肃穆,肃穆中还有一点悲哀。

他说:“锦华,我们之间,你以后可有打算吗?”

锦华有些诧异。高文轩跟她少有说这般的问题。他们这一路上过得嘻嘻哈哈,很是开心,她有些不大明白。高文轩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一个问题。

实话实说:“大概是有的吧,文轩,其实,我们维持这样的状态不是很好吗?”

“你没有想过要和我有名有份的在一起吗?”高文轩很不满意她的回答。

锦华真是不知道他又是怎么了。会突然的提出这个问题,犹豫了片刻。回答道:“这个我们是不是考虑太早了。”

她听出来了高文轩的话,高文轩此行,怕是有逼婚的意味,锦华的心里一下子就慌乱了起来。她同他的进展,或许真的太快了,他们应该好好的冷静冷静才好。

为了暂且的打消高文轩的念头。锦华决定,无论他今日说什么。她都不会再理会,还有同贺榕商量的事,她也一定要再找着机会。

一路上心思重重,一谱又一谱的事情在她脑子里盘旋,锦华实在想不通高文轩想要跟她结婚的意图,他们在一起并没有太久,他们或许一定程度上而言大概还算是陌生人吧。

她专心致志的想着自己的事,稳当的走了半载路程,结果在后半路的时候,莫名其妙的被高文轩夹带着,两个人一起的栽坑了。

锦华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贺榕喊她二人的声音响起时,她这才缓过神来。

她被高文轩护得紧紧的,抱作一团,在窄小的土坑里,两个人的姿势暧昧异常。

锦华闻到了高文轩身上的烟草味,那种味道凉凉的,很是寡淡的味道,可却又给人一种这就是高文轩的味道的感觉。

埋在高文轩的胸膛上,她又一次的红了脸,她感觉到了他们身体触碰着的热,也感觉到了他身体的与众不同的构造。

脸更烫了。

“贺榕,我们在这里。”高文轩看见她脸上的红晕,没有动,扯着嗓子朝上面喊话。

不一会,两人的头顶上便响起了簌簌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脚踩树叶的声音,但这种脚踩树叶的声音似乎很轻柔,与贺榕的步伐频率完全的不吻合。

锦华心里有些狐疑,但在此刻,高文轩比她更快一步的反应了过来,他摆了摆手,示意锦华不要说话。

两个人都噤了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头顶随时会出现的人影,心里存着一个共同的疑问,如果来人不是贺榕,又会是谁呢?

高文轩在土堆里站了许久,过了片刻,他的脸色变得尤为难看,两眼瞧着她,似乎有话想要同她说,踌躇了半天,抓住了她的手:“我们掉进了陷阱,等会儿我说让你干什么,你就去干什么。”

“陷阱?”锦华有些不解。

高文轩看着她眼中的疑惑,哎的一声,叹了口气,他也只是突然想到的,穆少秋的那件事情他始终觉得诡异,还有小军阀,他在小军阀身上盯了许久,实话说,他认为他们方才所经历的是有人别有用心设置的圈套。

“穆少秋没有死。”高文轩将所有的事件排了一通,突然的想明白了,对着锦华极有把握的点了点头道。

“没有死。可是我们都看见了,他明明...”

高文轩打断了她的话:“他当时全身上下都爬满了虫子,可也没有人能证明这被爬了虫子的人究竟是不是穆少秋。”

说完,沉默了半刻,他又借着继续道:“跟着我们一起进山的,或许不止我们几个。”

锦华听了大概,心里也在一刻不停的分析着,觉得他越说反倒越离谱了,皱起了眉毛:“当时你也看见了,我们一共是六个人。”

高文轩摇摇头:“不,不对,穆少秋的队伍一共是八个人。”

“八个人,这怎么可能?!”锦华回想着先前的情景,对高文轩的猜想表示为不可思议。

高文轩没有着急解释,微微一笑,抬眼看着头顶上,阳光昏沉下来扫下的一片阴影,不由笑出了声:“穆先生还是亲自的解释一下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锦华有些错愕的仰起头,高文轩方才喊得是...穆少秋?!

攥紧了两手,看着一旁坦然自若的高文轩,锦华登时说不话来了,她知道自己心里非常焦急的想要得到答案,如果高文轩所言是对的话,那么他们可就真的绕进了一场大局,那...

她顿时的,紧张起来,既然穆少秋在此,是不是说明,他已经找到了往生蛊!

“你确定,真的是穆少秋吗?”锦华再一次的深看了一眼高文轩,她两只手不断的颤抖着,心里涌起了一种将要揭开真相的快感。

“荣小姐,好久不见,你和高老弟,过得还好吗?”

看着头顶上的人,锦华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巴,真的...他面前这个活生生的人,真的是穆少秋!

“穆...穆先生!”

穆少秋笑:“对的,正是我。”

锦华突然的说不出话来了,她面前的的确确的站着穆少秋,这是她亲眼看到的,既然穆少秋是假死的话,那他的意图......

他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呢?如果真如先前的猜测,他只是想要私吞往生蛊而设计的金蝉脱壳计的话,那么他为什么要在此刻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呢?意欲何为?

锦华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可能,她感觉到最合乎情理的解释就是穆少秋没有找到往生蛊,同时他自己也沾惹上了麻烦,被逼到万不得已才来找的他们。

穆少秋在上方向他们丢下了绳子:“先上来吧,上来再说。”

锦华与高文轩相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的抓住了绳索,锦华在前,高文轩在后,他一边叮嘱着她小心些,一边在后帮衬着抽起了她的后腰。

锦华感觉到他的触碰,不由红了红脸,紧张之下,一鼓作气的爬了上去,看见眼前的穆少秋,她差些又重新的栽进沟里,穆少秋此刻简直就是一层皮包的骨头架子,他像是曾经的蛊七爷一样,只有肚皮的位置鼓鼓囊囊。

“这就是我再次回来找你们的缘由。”穆少秋长叹了口气,他一张嘴便说话漏风,赫赫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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