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三个女人一台戏(文)
玉妍听见国公夫人这话着实说得不像个长辈的样子,那点儿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心思也渐渐冷下来。连日来,但凡玉妍肯到国公夫人跟前伺候也好,商议府中细务也罢,这位从前一向都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婆母不晓得是为何,话里言外地对自己不是贬斥就是疏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玉妍微微地笑着捡了国公夫人下首的椅子坐下,“母亲这话,媳妇儿可是不敢领呢,三爷他原本在府里头呆得好好儿的,外头有朝廷的差事,宅子里头有咱们这一大家子的人和睦欢喜、友敬恭亲,我们三房里更有荷姐儿每日里童言稚语地,论理儿呢,日子是极闲适舒坦的。”
国公夫人听着玉妍的话,那眼睛里头渐渐退了些凌厉之色,张开口欲转寰转寰方才的那些有失体统的话,却听见玉妍冷冷地笑了一声儿,“三爷他虽年纪轻些,到底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如今咱们府里头不安宁,他呢,夹在中间也是左右为难。”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玉妍直面国公夫人,盯着她的眼眸,“母亲,这大风大雪可不是咱们前头就能预知的。三爷走得匆忙,衣物俱是江贵姨娘打点的。昨儿媳妇瞧着这天色不对劲儿,便遣人到江贵姨娘处问了问,说是给三爷也打点了件鹤氅带着呢。媳妇儿听见这话,也顾不得责备江贵姨娘粗心大意,赶忙儿着就叫丫头们又跟着江贵姨娘把那旧年的狐狸皮的大袄都寻了来派小厮们连夜赶着给三爷送去了,想来三爷此时怎么也是冻不着的。”
见国公夫人的面色若隐若无地有了些尴尬之色,玉妍原本打算住了这个话头儿,不过一抬眼扫见了那位文九姑娘双目红肿楚楚可怜的模样,玉妍心中的火儿是怎么也压制不住。她拿指甲弹了弹衣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这掉眼泪儿的事是哪个都会的。本宫还占着年纪轻这三个字儿呢,万事都往婆母跟前来哭上一回,那是再轻易不过的。”
“啊,媳妇儿,婆母晓得你是个能干的。”国公夫人想拦住玉妍,拿些软和儿的话搪塞过去,好替文氏留着些颜面,玉妍却哪里肯买她的帐,“多谢婆母您的夸奖。媳妇儿愧不敢当这能干二字呢。不过媳妇儿倒是知晓眼泪这个东西它是冰凉的,这天寒地冻的,一则它也不能御寒,二则,便是能御寒,这在府里头空流的眼泪,怕是那温度还没等到咱们府门口儿呢,也就又凉下来了。它呀,不管用啊。”
话音落了,玉妍就拿帕子握住了嘴,朗声大笑起来。国公夫人的脸涨得都像紫茄子一般了。文氏的脸也通红一片,紧咬着唇,指甲几乎都要嵌进了肉里头。
“原想着有府中的几件事儿要讨婆母您的示下呢。不过,今儿瞧着婆母您是不得空教导媳妇儿了。本宫这就告退了。”玉妍站起身儿微微欠身行了个告退了。这才抬眼瞧了文氏九湘一眼,“文九姑娘,本宫有句话,有多管闲事之嫌,不过呢,既然本宫领了婆母的慈训,也有句知心的话儿要说与九姑娘知晓,这古来的老礼儿了,女人呀,还是少哭。眼泪掉得太过,把那点子天生带来的福气都要掉光的。咱们居家操持,教养儿女,自然是要喜乐从容,温和安泰些的好。”
国公夫人跟文氏九湘盯着玉妍扬长而去的潇洒背影,半晌也说不出来一句话。听琴跟观棋因立在门帘外头,将里头的话都听了个清楚明白。三个人出了国公夫人的寝院,观棋瞅瞅左右无人这才紧上前一步儿低声问玉妍,“姑娘,您,您昨儿……….”
听琴睨了她一眼,“偏你就是个憨的。人家的话都直直戳到了咱们周府的颜面上了。话里话外都说咱们姑娘冷心冷情,姑娘若是再不替自己辩白几句,可不真是要窝囊出病来?”
“行了。一会儿到青藤斋叫江贵姨娘今儿把荷姐儿抱到花溪苑中陪伴本宫一日。你们俩把本宫陪嫁里头的那件拼色狐狸袄差人给你们三爷送去。那件儿整张儿玄狐皮的遣人悄悄地,给‘他’捎了去吧。兵营里头原本就冷。这雪瞧着实在是不晓得哪一日才能有个止歇呢。”
主仆三人踏着雪迤逦而去。文氏九湘此时才缓过来一口气儿,她与国公夫人二人都没了话儿。气氛颇有些尴尬。直至用罢了早膳,文氏面上还辣的。“褚夫人,九湘今日就此拜别夫人了。”
饮罢了茶略坐了坐,文氏九湘再一次跪倒在地,她强忍住眼中的泪,郑重地给国公夫人叩了几个头,“还请夫人您善自珍重。这些日子来,九湘在贵府着实叨扰了。请夫人替九湘给国公爷、褚候并褚三爷都赔个不是。”
国公夫人心疼地扶住文氏的肩膀。“好孩子,你何错之有呀?你在咱们府中勤勤恳恳,都是那个目下无尘的东西她的不是。偏众人都让她的那副皮囊给迷惑了心眼了。你莫要怕她。你瞧着她牙尖嘴利的,实则并无大本事。当日娘也是一念之仁错信了她婶母的那些话,如今,娘心里只认你是娘的好媳妇儿。好孩子,你再忍忍,子铭一回府,娘就是押着他,也定要让你们拜堂成亲。”
听见国公夫人这话,文氏的去意愈加坚决。她心里头很是恐慌,她害怕一旦名分落定,她从此成了褚三爷的二嫂,日日同褚候都要共处一室,将来还要生儿育女。可是自己的心里却忍不住总是想着身为小叔子的褚三爷,这样的日子该是怎样的熬煎呀?
文氏突然间心里头羡慕起长公主来。听江大*奶周氏那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位长公主是个处处留情的风流种子。不过,文氏在国公府里的这些日子冷眼瞧着,这位长公主的日子过得当真是舒适惬意得紧。一应吃穿用度从不肯委屈自己半点儿。
那张芙蓉面上总是挂着春风般的微笑。若非实在让人逼急了,这位长公主轻易是不肯动怒的。“这么样儿的一个女子,当真是不像大宁的闺秀。便是我,自小就跟随着祖父祖母在生意场上行走的女子,都不能对私情二字坦然处之,可这位长公主,若是依着她亲姐姐的那些话,这个女子一人牵扯了好几个男子却能如此泰然自若,自在过活,实在也称得上是个人物儿了。”
当日夜里,文氏在湘竹阁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会儿心里极艳羡那位长公主的洒脱随性,一会儿又暗骂自己罔顾了礼义廉耻身家性命。与此同时,玉妍在花溪苑中也是怎么都睡不着。白日里国公夫人那些露骨的斥骂和文氏那双红肿的双眸久久在玉妍的心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若是那文氏当真一心都系在褚候身上,那么,褚候已离府多日,天气寒冷,纵然无有这一场大雪,她也该早就惦记着褚候的寒暖才对。怎么偏今日才到国公夫人面前去哭呢。
玉妍皱紧了眉头细细回想自己在国公夫人正房门外头听到的每一句话。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儿让文氏九湘由当日进府时的志在必得一步步到了今日的主动退出呢?
“唉二哥呀,二哥你究竟在哪儿呀你倒是痛痛快快躲出去了。既不用惹怒了婆母大人,也不用面对着这个文氏九姑娘。可你们一个接一个地都不在府中了,可不就是苦了我一个儿了么?婆母那憋足了的火气一股脑儿全都倾倒在我身上了。你们都走得,我此时却走不得。娘亲跟云舅舅还等着我呢。”
玉妍在思无境中急得是直跺脚。心里头一回对褚候生出来些怨恨。一整夜玉妍都噩梦连连,一会儿是文氏九湘哭着跪在她脚下,求她将二哥还给她吧,一会儿是国公夫人疾言厉色,指着玉妍的鼻子尖儿痛骂她不知廉耻,没有教养。
玉妍猛地惊醒,忽地一下子坐起来时,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了。品书跟侍画听见里头有动静儿,忙就入了寝阁。“姑娘,您可算是醒了。昨儿夜里怕是走了困了,您瞧瞧,这都辰时了,您这才醒呢。”
侍画上前服侍玉妍更衣,就听见外头听琴跟人说话儿呢。“听琴,大早清儿的,谁在外头呢。”玉妍因昨晚做的梦不好,心里头突突地总是不踏实。听见外头的动静儿,忍不住就扬声问了一句。
听琴并未像往日一般紧赶着就答话儿。玉妍等了等,也不见这丫头出声儿。侍画跟品书也纳闷儿起来,频频往外头瞧。玉妍有些坐不住了。心里害怕是昨儿自己那些话说重了,难不成国公夫人她,她的身子又……
玉妍不敢往深处想,赶紧着推开侍画就要穿鞋下地。外头观棋掀开帘子,正瞧见姑娘要下地呢。“姑娘莫要慌张,是二爷派了人来送信了。那人说定要亲眼见了听琴姐姐才能说这事儿。这不是么,您问话的时候儿听琴姐姐正要跟着二爷院子里头的小丫头四喜出去呢,没来的及回禀姑娘一声儿,方才在院子里喊奴婢来跟姑娘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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