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响动,天地万物仿佛都进入了睡梦之中。
英亲王府的院子里,有一间屋子依然有着灯光,香笔拿着乔景铉的一件中衣,正在往上面绣着梅花。表面看上去,她面色很宁静,和往常无异,可她的心里却在不住的翻腾。
自从得知了那柳家十小姐有克夫之命以后,香笔就无法像以前一样,每晚都能安然入睡,她一定要等到乔景铉回来以后,看着他好端端的,方才沉沉入睡。她舍不得见不着他就闭上眼睛,总是要确定他是安然无恙心里才舒坦。
她一边慢慢的绣着花,一边在回想着白天听到乔景焰所说的话,一颗心砰砰的跳个不停。曾经偶尔也听这丫鬟们打闹的时候说过,世子爷蹭发誓只娶柳家十小姐一个,那时候她的以为是她们在嫉妒她,看她与世子爷关系好,可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乔景焰可是跟着去了高府的,他口里说出这话来,可是真得不能再真了!
这位十小姐不仅克夫,而且霸道,竟然不让世子爷娶侧妃纳侍妾,那过了不久以后,别说自己不能做姨娘,能不能近世子爷的身子都是难说了。香笔一想到这间事情,就觉得心中沉甸甸的,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压得她似乎不能呼吸。
从小便和世子爷一起长大,自己仰慕他不是一天两天,可是这院子里很快会有一位女主人,这位女主人性子暴躁不说,还会克死自己心目里最完美的男人,这让香笔心里头异常难受,只要一想到乔景铉不会再出现在她眼前,一颗心便揪了起来,半天落不到实处。
世子爷竟然还为了这样的女人立毒誓,他是被她骗了吧?不行,自己一定要阻止这事情的发生,为了世子爷的生命,她宁愿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也不能让那十小姐嫁进梁府来克死世子爷。
灯花闪了闪,香笔一失神,绣花针挑到了自己的手指上,一瞬间,一滴血珠子便掉在了那件雪白的中衣上。她本来想拿帕子擦掉血迹,可想了想,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她静静的等着那颗血珠子渗透进了衣裳里边,又拿起针来,开始就着那抹血迹一针一针的绣起梅花来:“我要在世子爷的衣裳上留下属于我的东西,在我死后,也会有我的东西在一直陪伴着他。”香笔抬起头,看了看那一灯如豆,屋子里一片暖黄,微微的笑了起来。
屋子外边传来了脚步声,香笔知道是乔景铉回来了。她对他的脚步声很熟悉,从步履的轻重她都能分清楚乔景铉的心情。
世子爷的步伐一直是很轻快的,可今晚他的步子迈得不紧不慢,说明他有心事,正在一边走一边想着那事儿,是不是那柳家十小姐又让他挂心了?香笔看着自己手上那件中衣,突然有些沮丧,世子爷为何要对那歹毒女子那般好?
乔景铉一脸疲惫的走了进来,风尘仆仆般,外边的衣衫上还粘着夜露,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望着他比原先略微消瘦了的脸,香笔心里便是好一阵难受,站起身来,行了个礼儿,轻声喊了句:“世子爷回来了。”又低下头去急急的绣着花,不敢再抬头看乔景铉。
没有觉察出来香笔的异样,乔景铉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快帮我去准备热水。”
香笔这才惊觉原来自己竟然忘记了要做的事情,素日里见到乔景铉回来,她便会接过他脱下来的外衫,然后赶紧去净室准备热水,等乔景铉沐浴的时候,她会去内室再把床铺最后收拾一次,在香炉里点上安息香再默默退出来,可今日因为心里想着别的事情,连自己做纯熟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低声应了一句,她伸手接过乔景铉的衣服放在椅子上,走进旁边的净室去帮他准备起热水来,热气腾腾里,她仿佛看到了一张美人的脸,转瞬间就变成了一条个硕大的蛇头朝她扑了过来,惊得她连忙往后一退,滑到在地上,热水流了一地。
乔景铉听到净室里香笔惊呼一声,在这寂静里格外响亮,皱了皱眉走进了净室,便见净室里热气弥漫,香笔正倒在地上,一个桶子正在骨碌碌的滚动。
“你怎么了?”
“我脚滑了下,摔倒了。”香笔低声说,脸红了一片,方才那桶子里的水倒了出来,把她一身浇了个透湿,衣服湿答答的粘在身上,把她的身材显露无遗。
“没什么大事罢?”乔景铉伸出手把她拉了起来:“走两步看看。”
香笔突然觉得好幸福,世子爷的手拉着自己的手,那么的温暖,她贪婪的攥紧了乔景铉的手,试着走了两步,呲牙咧嘴的吸了一口气:“好痛。”
世子爷会不会把自己抱出屋子去?一想到自己也能享受到世子爷宽阔的怀抱,香笔心里边就有了一点兴奋和小小的期待,脸上的红晕更深了,站在那里低着头,等着乔景铉坚强有力的手臂伸过来。
然而,梁伯只是韬望了望水雾朦胧里的香笔,不耐烦的说:“怎么会这样不小心?你到这里等着,我去那边叫香纸来照顾你。”
香纸,是她的小姐妹,一起服侍乔景铉的贴身丫鬟,只是没有她这般近身服侍而已。
见着那个背影走得越来越远,香笔的眼泪终于掉了出来,握紧了拳头,心里暗自下定了决心。她藏着一包药,自从听说那十小姐克夫以后便想方设法弄到了这包药,差不多花了她这十来年攒下的月例银子。
香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手里紧紧的握着那纸包儿,眼泪水扑簌簌的掉了下来——今日,总算是得了机会,自己一定要让那柳家十小姐去死,只有让她死了,世子爷便能活过来,香笔看了看那纸包,凄然一笑,心里下定了决心,默默的走出了自己的屋子。
外边阳光很是暖和,照得人身上暖烘烘得一片,可香笔走在路上,却觉得很是寒冷,她看着自己在阳光里的影子,那般孤单凄凉,不由得心中彷徨了起来。今日自己肯定也是活不成了,十小姐死了,她一命抵偿,自然也是活不成了。
乔景铉内室的气氛很是紧张,床上的乔景铉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还未曾醒来。
“十妹妹,怎么样?”柳明卿焦急的望着明媚,见她把脉以后翻开乔景铉的眼睑仔细查看着,一脸凝重的神情,心里有些担心。
“从他脉象来看,还没有大事,只须把袖箭拔出上些药便行了,至于那些抓痕只是外伤,用些金疮药就能好。”明媚转身看了看郭庆云道:“你是不是在袖箭上喂了麻药?”
郭庆云挠了挠头道:“可能吧,有一些箭头上我抹了麻药,有些抹的是毒药,不都是你给我的吗,你难道还没有解药?”
明媚气得捶了郭庆云一拳:“给你这些药是叫你去对付敌人的,没想到你却用到了自己人身上!”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乔景铉,明媚微微一笑:“这倒是好,你先给他打了麻醉,我动手术就方便多了。”
郭庆云咧嘴一笑:“看,我多有先见之明!”
“这种情况下,你还能表扬自己,我算是服气了。”明媚看了看一身盔甲,完全和男子无二的郭庆云,摇了摇头道:“你把我从柳府就这么拎了出来,玉梨也没跟过来,只能你当我的助手来帮他拔出那些箭了。”
“没问题,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郭庆云啪的站直了,行了个礼儿:“我以此向你赔罪,不小心射中了你的心上人,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只管使唤我便是!”
刚刚说到这里,就听外边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由远及近的过来了。明媚一呆,转眼朝门口望了过去,郭庆云却是一脸尴尬的站在那里。
不消说是英王妃过来了,自己早些日子才与她争执了一番,今日又将乔景铉射成这个模样,若是她知道了,还不会气得七窍冒烟?
柳明卿见着郭庆云那模样,走过来站在她的身边道:“小九,咱们别说是你射的箭。”
郭庆云听到柳明卿用上了咱们俩个字,立刻觉得心窝子都暖和了,朝柳明卿点了点头:“我才没有这样老实呢,你放心便是。”
两人这话刚刚说完,英王妃被在丫鬟们的搀扶下哭哭啼啼的走了进来,见乔景铉躺在床上,扑了过去伏在他身子上不住的拍打着:“铉儿,我的铉儿,你怎么就成了这个模样!”
她伏在那里哭着骂着,声音都有些嘶哑,到了后边听不大清楚她究竟在骂什么,可明媚却依然听出了几句,英王妃是在怪她克夫,把乔景铉给克死了。
“王妃,你让开些,再不让开,我担心乔世子真有生命之虞。”明媚听了两句,心中虽然有气,但也知道这是英王妃着急到了极点才会这般口不择言,不打算与她计较,可乔景铉不能这般躺着,总要将那些箭给拔出来才行。她走上前去,伸手拍了拍英王妃的肩膀:“王妃,让我来给乔世子疗伤。”
英王妃刚刚一进来便直接扑到了床上,根本没看屋子里的人,现在听着有人说要给乔景铉疗伤,应了一句“好”,止住哭声站了起来,抬头一看,见着正是明媚站在那里,她全身都气得发抖起来,伸出手来一把揪住明媚,另外一只手便要朝明媚招呼过来:“你、你、你还好意思来我英亲王府!”
明媚猝不及防,没想到英王妃竟然当场就翻脸,赶紧一偏头,躲过了英王妃带着风声的巴掌,用手抓住英王妃的手:“王妃,你这又是为何?”
“为何?你分明八字克夫,竟然还跑到我们府里来,你是嫌我的铉儿还没死不成?”英王妃的眼睛都红了,瞪着明媚,呼哧呼哧直喘气。
“克夫?”明媚心中奇怪,什么时候她背了个克夫的八字?“王妃,你可不能乱说,我的八字很是富贵,怎么会是克夫之命?”
“你还想骗人!”英王妃望了望床上躺着的乔景铉,好一阵心痛,眼泪珠子滚滚的落了下来:“你们柳家以为给了段监正银子改命就能将你这个八字掩盖过去?克夫便是克夫,就算改命,那运程也会不好!”
明媚见英王妃这般说得笃定,口口声声得说自己克夫,心中起了怀疑,忽然间便想到了那位自请出府的柳大夫人。她轻轻吐了一口气,果然,小人是不能容忍的,放了她一条生路,她却依然这般兴风作浪。
“王妃,你弄错了。”明媚摇了摇头:“我可以发誓,我们柳家并没有花银子给段监正去改命,倒是我那大伯娘,支使她的贴身婆子想要去贿赂段监正,让他将我与乔景铉的八字批成相克,结果被人捉住了,正因为如此,我们柳府才让她自请出府的。”
英王妃听了一怔,她狐疑的看了明媚一眼,忽然间又暴怒了,指着床上的乔景铉道:“你看看铉儿这模样,难道还不是被你克死的?你们柳府上下坑瀣一气,想将这件事情瞒了下来,难得柳大夫人心肠好,这才来告诉我,若不是这样,我们英亲王府还被你们柳府蒙在鼓里,糊里糊涂就将你这扫把星娶回来了!”
郭庆云在旁边听着英王妃一口一个“扫把星”的骂着明媚,心中难受,推了推柳明卿:“柳小五,你去作证!柳十分明就不是扫把星,全是你那俩搬弄出来的是非,赶紧去和王妃说清楚!”
柳明卿站在那里,也觉得尴尬,一边是自己的母亲,一边是自己的堂妹,还有一个是自己喜欢着的人,他见着郭庆云那双睁大的眼睛,忽然间有些惭愧,大步走到英王妃面前,向她行了一礼:“王妃,我母亲确实是在搬弄是非,我们柳府真没有让段监正去改命,你只管去向段监正打听便是。”
见着柳明卿出来说话,英王妃停住了嘴,望了望柳明卿,再看了看旁边的郭庆云,不由得勃然大怒了起来,伸出手指着柳明卿道:“你为了一个女人,便连自己母亲的名声都不爱惜了?竟然还说出这样的话来污蔑她!现在我的铉儿成了这副模样,还不就是说明你这位十堂妹克夫?”
郭庆云听着英王妃在继续纠缠不休,有些烦恼,走上前来瞪了英王妃一眼:“姨母,你再拦着床不让柳十给我表哥疗伤,恐怕真有问题。”
英王妃暴跳了起来,指着郭庆云的鼻子就骂:“你是要害死我的铉儿不成?还让扫把星给他疗伤?是个好人都会被她整死了!”
郭庆云听得心中烦躁,一把抓住英王妃,将她拖着便往外边走,宝珠看了心里着急,连忙追了过去:“十小姐,十小姐!”
郭庆云瞪了她一眼,将英王妃推到了乔景铉屋子外边,转身拍了拍手,对着赶过来的宝珠和两个丫鬟婆子道:“你们扶着我姨母到外边歇息着,别干扰了我们给你们家世子爷疗伤,噜噜苏苏的说了这么一大堆话,也不嫌饶舌。”
“庆云,我非得去问问你母亲,怎么便将你养成这模样了,目无尊长,出言不逊……”英王妃捂着胸口,被呛得好半日说不出话来,郭庆云却没有搭理她,转身走了进去,将门猛的关上,把英王妃等人关在了门外。
“柳十,事不宜迟,咱们快动手。”郭庆云走到明媚身边:“你不是要我来打下手?快些吩咐,我要做什么事情?你就权当我是玉梨好了。”她尖声细气问了一句:“姑娘,先做什么?”
瞧着郭庆云那调皮的模样,明媚忍俊不禁,笑了一声:“你先将屋子消毒。”
她从药箱里拿出一瓶醋来,叫郭庆云怎么用火燃了消毒房间。郭庆云见了大喜:“这个事儿我会做!”她一把夺过明媚手中的醋瓶,按着她那模样开始点火消毒。明媚朝柳明卿点了点头:“五堂兄,你先去将手洗干净了,麻烦站在旁边递东西给我。”
柳明卿点了点头,按照明媚的吩咐洗了手,站在她旁边,郭庆云将屋子消毒完毕,也洗手走了过来,与柳明卿站在一起,看着明媚给乔景铉动手术。
明媚低着头用刀子迅速将乔景铉的伤口处割破,因为郭庆云的袖箭都是有倒刺的,所以她取得很小心,来大陈这么久,给人治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却是在给乔景铉动刀子疗伤,她心里还真不是滋味,只希望以后他平平安安的,不要再让自己有动手的机会。
屋子外边有英王妃得哭哭啼啼之声,还有丫鬟们轻声劝慰,屋子里边郭庆云也不住的在惊呼:“柳十,柳十,你真的能刮骨疗伤!”
明媚没有搭理她,只是屏声静气的做着自己要做的事情。一支袖箭被取出来,缝合伤口,上药,一样一样的,做得有条不紊。
乔景铉身上中了四支袖箭,所幸伤口都不深,约莫大半个时辰,便将四支袖箭拔了出来,将乔景铉的伤口包扎好。明媚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到那边的盆子里清洗了下,一盆水顷刻间便被染红了。她拿着帕子擦了擦:“郭小九,把这盆血水倒出去!”
“是,得令!”郭庆云嘻嘻一笑,将水盆里的水倒到装四支袖箭、满是血污的盆子里边,染红端了那盆子便大步往外边走了去。
门外英王妃与丫鬟婆子们站在那里,见门口了,大家都涌了过来:“究竟怎么样了?”
郭庆云咧嘴笑了笑,举起那盆血水给英王妃看了看:“姨母,袖箭全部取出来了。”
英王妃脸色发白,身子摇晃了下,差点要跌倒,宝珠紧紧的扶住了她:“王妃,都好了呢,九小姐说袖箭已经全部取出来了。”
“取出来又如何?若是……”英王妃心中一紧,那话便哽咽了,几乎要说不下去。旁边挤进来一个细细的声音:“王妃,不,不会的,不会的,世子爷有菩萨保佑着,大吉大利能逢凶化吉!”
英王妃含着泪点了点头,转脸看了看那一张雪白脸儿站在那里的香笔:“你赶紧进去服侍着,我先回去给菩萨面前进几柱香,请菩萨保佑我的铉儿平平安安。”
“是。”香笔弯腰行礼,目送着英王妃离开,这才拎起裙子往内室走了去。
郭庆云见她眼睛肿得跟一双桃子般,撇嘴笑了笑:“没事,你要相信柳家十小姐的医术!”
香笔没有说话,但一张脸上却是神色复杂,她暗暗摸了摸荷包,里边硬硬的一块,那个纸包,已经放在了荷包里边。她站在门口,伸手想推门,可一双手都是软软的,额头上不住的蹦出汗珠子来,抬头望了望天空,这十二月的时分,阳光并不毒辣,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这样燥热。
跨进内室,便见明媚坐在床边,神色温柔的看着床上的乔景铉,香笔的一颗心似乎在迅速的下沉,沉到了一个不见底的深渊,就这么悬在黑暗里,不上也不下,难受得似乎要呕吐般。
她怎么能这般看着世子爷,难道世子爷不分明就是她害死的?香笔气得全身都颤抖了起来,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
“柳小五,你出来!”郭庆云将盆子放到内室的门边,朝里边的柳明卿招了招手:“我想回去换件衣裳再过来,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明媚听着郭庆云这般大呼小叫,完全没有一点淑女的风范,嘿然一笑:“五堂兄,你去罢,这里有我照顾他就行。”
“还有我呢,柳五公子。”香笔行了一礼:“柳五公子累了这么久,赶紧回去歇息罢。”这屋子里人多便不好办了,若是自己下的那药被旁人喝了怎么办?只能赶走一些人,这样就好下手了。
柳明卿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乔景铉,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但见着郭庆云在门边笑嘻嘻的望着他,心中一热,跨步走了出去:“我们过一阵子再来。”
明媚笑着朝两人点了点头:“你们去罢,都累了这么久。”她可是已经锻炼出来了,前世在医院里做手术的时候,每日要在手术台旁边站八个小时以上,最长的一次手术长达二十多个小时,在病房里整整一天,所以对于她来说,这大半个时辰还是熬得住的。
香笔走到床边,看了看躺在那里的乔景铉,见他双目紧闭,脸色有些发白,不由得心如刀绞,压着心中的不快向明媚行了一礼:“多谢十小姐了。”
明媚惊诧的回头看了下,见香笔那张脸白得已经不像话,轻声说了一句:“救死扶伤,这本是我分内之事,你不用这般谢我,倒是你自己应该前去好好休息一下才行。”
香笔尴尬的站在那里,看着明媚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十小姐的胸襟真令奴婢佩服。十小姐口渴吗?要不要奴婢沏杯香茶?”
明媚被她这么一问,倒也觉得有些口渴,点点头道:“劳烦你了。”
“哪里值得十小姐说劳烦二字。”香笔又盈盈的行了一礼,便转去外边屋子沏茶,刚刚走了出去,她便扶着门,一只手掐着脖子呕吐了起来。她不敢回想乔景铉那张苍白的脸,心中好一阵担忧,世子爷,会不会死?那十小姐的医技真的如神?
她的手指紧紧的抠进了门缝里,差点都要抠出血来,回头望了望,就见明媚拉着乔景铉的手坐在床边,这让香笔更加有些心塞。她咬了咬牙,大步走了出去,一只手紧紧的攥住了自己的荷包。
明媚轻轻摩挲着乔景铉的手,从中箭到现在,算起来也好一段时间了,郭庆云只是箭头上抹了些毒药,也该醒过来了。她望了望屋子一角立着的沙漏,快到午时,这时辰过得可真快。
握住乔景铉的手,明媚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脸。
瘦了些,也比原来稍微黑了些,他已经从那个面如冠玉带着些傲气的少年长成了一个男子汉了,也许是玉门关的军旅生涯把他磨练了出来?回想到自己与他相遇,最开始他高傲的说让自己做他的丫鬟,到后来,那般不经意的说给她给姨娘的分位,再到早些日子他在高府湖边当众立誓,明媚心中便有一丝甜蜜,一路走过来,各种艰辛险阻,他与她,从互相的不理解,到心心相印,乔景铉从那个骄傲的世子爷变成了一个情比金坚的男子,这让明媚不由得也有一丝感动。
嫁给这样的一个男子,自己也该放心了罢?明媚心中有丝丝甜蜜,就是放到前世,也可能找不到这么单纯这么坚定的一个人来嫁,没想到自己穿越到这个陌生的异世时空,还能有这样的一份感情在等待着她。
瞧着他闭得紧紧的双眼,搭住他的脉搏,明媚能感觉到那有力的跳动,谢天谢地,他还没有什么大事,若是有了大事,自己这会子该已经是手足无措,伤心得无以复加了。原来,对一个人的深情能让淡定的自己也变得不那么从容。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就见香笔已经进来了,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上边放着一个茶盅。
“十小姐,请用茶。”香笔低着头,眼睛不敢望明媚,站在那里,心跳如鼓。第一次有害人的主意,她的双手双脚都是软绵绵的,就像踩在棉花堆子里边一样。
“你放到小几上,待茶水凉了些我再喝。”明媚朝她和蔼的笑了笑,这丫鬟也真是关心乔景铉,见他受伤,竟然惊慌成这模样。
香笔闻言有些失望,不过还是遵着明媚的吩咐,把托盘放到小几上。她细心的把茶盅盖子揭开,想来是要让茶水凉得快些。明媚见了不由暗自点头:“好一个心细的丫鬟。”
就在这个时候,乔景铉的眼睛慢慢睁开来,看见明媚坐在身旁,他咧嘴一笑轻声喊她:“媚儿。”
“乔景铉,你终于醒了。”明媚惊喜的望着乔景铉那尚未全部睁开的眼睛,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伸出手把乔景铉扶了起来:“我可算放心了。”
香笔也走了过来,眼睛里含着一包泪:“世子爷……”才喊了一声,眼泪珠子便簌簌的滚落了下来。
乔景铉也不看她,只对着明媚笑:“媚儿,一睁眼便能看见你,真好。”
若这屋子里没有旁人,明媚还是很享受乔景铉说的这句话,可这身旁还有个丫鬟站这呢,明媚有些脸红,赶紧王顾左右而言他想把话题岔开:“乔景铉,你的伤口是我处理的,还有郭小九帮忙。”
“啊呀,这个死小九,竟然都不看我已经出手了,还在后边放箭!”一提到郭庆云,乔景铉便有些愤愤然。
“不是说世子爷武功盖世,如何连背后几支暗箭都躲不过?”明媚笑这调侃他:“郭小九那时也是担心,根本没想那么多,你就不要责怪她了。”
“既然我的媚儿给她求情,那我也不说什么了,放过她好了。”乔景铉望了望香笔道:“我口渴了,帮我去沏杯茶来。”
“是。”香笔应了一句,正准备走出去沏茶,明媚笑着朝乔景铉摆了摆手,从小几上端起茶盅,笑着对他说:“还用这么麻烦?这盏茶是香笔刚沏好的,凉了一会,不会烫口,你先喝了罢。”
“媚儿,你真体贴。”乔景铉微笑着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接过那茶盅便往嘴边送去。
“不要喝!”站在身后的香笔大喊了一声,冲上前来把那茶盅夺了过去,掼在了地上。茶盅碎裂的响声让屋子里的两个人和站在门口的一群人吓了一跳,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瑟瑟发抖着的香笔身上。
明媚奇怪的站了起来,捡起尚存着一些茶水的茶盅底儿,一缕微微的热气正在往上升着:“为什么沏给我的茶却不能给你们家世子爷喝,你这丫鬟可能告诉我原因?”
香笔惨白了一张脸,往后退了一步,手撑着墙壁道:“世子爷喝不惯那茶水的味道,所以奴婢不想让他喝。”
“可是,你这反应似乎也太大了些罢?”明媚皱了皱眉,把那茶盅底儿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横着望了香笔一眼。这茶水里有一种很是清苦的味道,与一般的茶水味道不同。她将那半个茶盏靠墙放在桌子上边,打开药箱开始寻找起东西来:“我闻到了茶水里边有一种淡淡的气味,那不是茶水的气味。”
听着明媚的话,香笔的身子发软,沿着墙壁慢慢的溜了下来,瘫坐在地上,用惊恐的神情望着明媚,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茶水的味道?”乔景铉拧着眉头看向了香笔:“你放了什么在里边?”
香笔簌簌发抖,心里头想着该如何推搪,此时就听门口传来一声怒喝:“好你个丫鬟,竟然还想谋害主子?”
明媚抬头一看,就见英王妃扶着高老夫人站在那里。
高老夫人自从寿诞后第二日就去了天门寺,一来是去进香,二来却是为了明媚与乔景铉的八字去的。到了天门寺以后发现运气真不错,广慈大师刚刚好在,捐了一千两银子做香油钱以后,她便拿了明媚与乔景铉的八字送到了广慈大师前边,请她看看这两人的八字。
乔景铉的八字极是富贵,这是不消说的,广慈大师拿起明媚的八字便觉得惊奇,那不是那个被自己渡劫救活了的柳二小姐的八字?如何又在这老夫人手中?而且是要来与人合八字的。
广慈大师将两张八字一合,笑着对高夫人道:“这可是天作之合,再好也不过的八字了,这女子宜家宜室,能旺夫旺家,这男子又是栋梁之才,富贵中人,我虽然不怎么给人合八字,但这一辈子也只看见过这般相合的八字呢。”
高老夫人听了放下心来,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我瞧着那位小姐也是聪明伶俐,一副有福气的模样,怎么都不会是那有克夫之命的女子。”
“克夫?”广慈大师摇了摇头:“哪里来了这样的说法?这女子八字极好,能保护她的夫君逢凶化吉,乃是福星。”
高老夫人得了广慈大师得话,心中高兴,感觉让车夫快马加鞭的赶路,回到京城没有先回高府,直接奔到了英亲王府。
英王妃正在给菩萨上香,请求菩萨保佑乔景铉能过赶快醒过来。听着外边报高老夫人过来了,心中高兴,朝那菩萨拜了几拜,站起身来,赶紧走到了前堂。
高老夫人坐在前堂,穿着一套深紫色的团花衣裳,花白的头发上簪着一支碧玉簪,抹额上边镶嵌着一块红宝石,瞧着富贵异常。她身上披着的白狐裘衣还没解下来,额头上还有着细密的汗珠子。
英王妃走出来向高老夫人行了一礼:“素娥见过母亲。”
高老夫人朝英王妃点了点头:“素娥,铉儿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何必这般着急!”
英王妃眼圈子红红的一片:“母亲,你是不知道了,自从我得知了那柳家十小姐克夫,便没有过一日安生日子,总是心惊肉跳,没想到今日竟然应验了,一想到这里,素娥便觉得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只望菩萨可怜,保佑炫儿大难不死。”
“素娥,你快别再这般说了!”高老夫人摇了摇头:“我已经请广慈大师为铉儿与柳家十小姐合过八字了,大吉大利,天作之合!广慈大师说了,那柳家十小姐八字很好,宜家宜室,能旺夫,而且能保佑夫君逢凶化吉!”
英王妃呆住了,望向高老夫人:“母亲,真是这样?可是……”
“素娥,你也太固执了些!为何那柳大夫人的话你便信了个十成十,却不相信铉儿的解释?现在母亲为了你,这般急急忙忙的赶到天门寺去请广慈大师为他们两人合八字,得了上上吉兆,为何你还是不相信?难道说八字不合你便相信,八字相宜你倒觉得是在骗你?”高老夫人有些不悦:“若当初不是你点头答应,我又何必这么远去天门寺找广慈大师替他们合八字!”
英王妃见母亲动怒,赶紧赔罪:“母亲,素娥是将铉儿今日受伤之事联系起来,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所以才会有偏见。”
“再有偏见,你也该听母亲告诉你的消息,难道母亲会害你?”高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心疼铉儿,可广慈大师说了,铉儿遇着柳家十小姐一定能逢凶化吉,那肯定便没事情。那十小姐医技如神,这时候应该已经将铉儿治好了,偏偏儿你还在这里慌慌张张。”
英王妃含着眼泪道:“若是治好了,素娥便放了一千个心一万个心,就怕治不好!她那般年纪轻轻,哪里就有什么医技如神,哪怕是刚刚生下来便学医,未必也能有此造诣,只是旁人以讹传讹罢了。”
高老夫人怫然不悦:“难道我还会说假话?那十小姐真的将我的病治好了,原来京城里那么多老大夫都没有法子!年纪大有什么用?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那也是白搭!”
英王妃低头不语,好半日没说话,高老夫人站起来道:“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这就去看看铉儿。”
“母亲,我陪你一块儿过去。”英王妃站起身来,扶住高老夫人的手:“您别动气,我自然是希望铉儿能快些好起来。”
走到门口,听着里边有说话的声音,英王妃仔细一听,除了有那柳家十小姐的,还有乔景铉的声音。铉儿醒了?听他声音,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是那种受伤严重虚弱得要死了的人,她心中不禁欢喜,看来母亲说得对,自己不该偏听偏信,这柳家十小姐还真是铉儿的福星。
扶了高老夫人站在门边,正准备迈步进去,这时就听到里边茶盏砸碎,还有乔景铉恼怒的呵斥声,英王妃与高老夫人心里都是一急,赶紧跨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