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轻轻走在小径上,听着周围细碎的脚步声,柳明欣心中忽喜忽悲,自己总算是闯过了第一关,后边由皇后娘娘甄选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八字上头说我是有做娘娘的福分。”柳明欣抬头望了望黑压压的天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不管怎么样,该发生的自然就会发生。”

她紧紧的捏了捏拳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皇宫,以后定然会是她容身之处。

“娘娘,这是留下来的名单。”莫姑姑将一张单子递了过去:“娘娘看中的那几个,我都去与那些姑姑们说了下,让她们留心着,都在。”

乔皇后身上金缕衣在烛光下熠熠生辉,长长的凤目瞄了下那名单,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来:“柳太傅府的那位留下来的小姐是嫡出还是记名的?”

莫姑姑一怔,脸上浮现出羞惭的神色:“老奴这个倒是没有去查。”

“不用查了,定然是记名嫡女。”乔皇后弹了弹手指,那张名单便轻飘飘的飞了出去:“那魏国公府家的也是。还看不准形势,哪家都不愿意将嫡女送出来,将庶女记名做了嫡女,给了个身份来做棋子。”

“娘娘说得极是。”莫姑姑连连点头:“若是三皇子殿下已经成了储君,那些人家肯定是削尖了头将嫡女送了进来。”

“到时候就怕我还不要她们呢。”乔皇后高傲的扬起了头:“玲珑郡主的名字为何不见?这次摸底难道没有将她也列进去?”

“娘娘,听说是太后娘娘亲自将玲珑郡主的名字划掉的”莫姑姑小心翼翼的回答:“原先是有的呢。”

“哦?”乔皇后长长的凤目一瞥,拉出了长长的尾线来:“万阳公主不让薛玲珑入宫候选?这里边必有蹊跷,莫非她已经看中了谁来做她的女婿不成?”

莫姑姑堆着笑脸儿道:“娘娘,你莫非还不知道?老奴曾听人说闲话儿,大家都说玲珑郡主喜欢乔世子呢。”

“我如何不知薛玲珑喜欢景铉?”乔皇后忽然便笑了起来:“我恐怕英王妃不见得会喜欢有这样一个媳妇,万阳公主也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万阳公主倒没有这般想,老奴听说是玲珑郡主一直在追着乔世子跑,万阳公主还曾劝阻过,只是拗不过心疼这个女儿,随着她去了。”说起这些闲话来,莫姑姑脸上有着一种卖弄的神色:“听说乔世子却是不大喜欢跟玲珑郡主在一处的。”

“薛玲珑嫁了景铉,不如嫁到皇宫里来。”乔皇后的手抓紧了扶手几分:“她是太后娘娘的心头肉,若是能嫁了玔儿,那便更多了一分助力。”她的眼睛盯着墙角处的那个花瓶,嘴唇便忽然现出一丝阴冷的笑容来:“姑姑,你也知道我是个心慈的,不到一定的程度,我也不会下那狠手。”

“谁说不是这样,有些事情还不是被逼的?”莫姑姑也怅然长叹了一声:“就如娘娘现儿坐镇储秀宫,母仪天下荣华富贵不可一世,可谁有知道娘娘心中却并不想坐在这凤椅之上呢?”

微微的风从大殿外边吹了进来,卷着明烛的火焰不住的忽闪着,大殿里边主仆两人脸上有着晦涩不明的光亮,眼神都愈发怅惘了许多。

四月底的天气比起四月初来说又好了许多,不再是日日飘着雨丝,大部分时候日子都是晴朗无云,天际一碧如洗。桃花李花早已谢了,枝头绿肥红瘦的景致处处可见,倒是蔷薇与紫藤萝却开得正盛,远远望去,沉香阁的院墙上就如一堵极大的锦缎一般,里头绣着粉白粉红、浅紫粉紫的花朵。

“姑娘,刘小姐!”玉箫从外边匆匆走进来:“云州刘同知夫人过来了,正在香兰院与夫人说话呢。”

“什么?我母亲就到了?”刘玉芝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声音都有些发颤:“为何没有写信告诉我?我也好去码头接她。”

玉箫笑嘻嘻的瞅着刘玉芝道:“可能是不想刘小姐太担心罢,反正现儿人已经到了,刘小姐,你便快些过去瞧瞧罢。”

刘玉芝哪里还会耽搁半分,带了金柳与秦妈妈便匆匆的往外走了去,明媚瞧着她的背影,也站起身来:“玉箫玉梨,咱们也去瞧瞧。”

刘同知夫人瘦了不少,原先的那张圆盘子脸全然不见肉,颧骨显得突出了几分来。她斜签着身子坐在那里,瞧着一屋子的富贵气象,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瞧着面前的杜若兰,更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位柳四夫人,原先不是个贵妾?自己还与先头的柳四夫人一道说过她不少坏话,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她从贵妾变成了夫人,还收了自己的玉芝做干女儿。

“玉芝这孩子很不错,娴静温柔,我很是喜欢她。”杜若兰瞧见刘同知夫人似乎有些局促,赶紧没话找话来说,刘同知夫人只是尴尬的应了一声,眼睛不住的往门口打量,只希望刘玉芝快些出现。

门帘儿晃了晃,金色的阳光照了进来,暖洋洋的一地斑驳的日影,刘玉芝单瘦的身子出现在门边,正含着眼泪望向刘同知夫人:“母亲。”

“玉芝。”刘同知夫人乍一见着女儿,心中有几分激动,眼睛里隐隐的有了泪影,只是极力压制着不让那泪珠子掉下来:“快些过来,让母亲来瞧瞧你。”

刘玉芝婷婷袅袅的走到了刘同知夫人前边,伸出手来轻轻按在她的肩头:“母亲怎么这个时候才过来?后日便要成亲了,玉芝心里头都有些着急。”

刘同知夫人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这大陈旧例,女儿从娘家发嫁,父母只能在家中送嫁,是不能跟着去男方家里的。刘同知本来是不许她来京城,只是刘同知夫人惦记着女儿,只想亲自将她送上花轿,所以不顾刘同知反对,悄悄的带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婆子从云州府跑了出来。

“父亲大人呢?他一切可好?为何不见他来京城?”刘玉芝与刘同知夫人絮絮叨叨的说了阵子话,忽然想起了刘同知来,成亲可是人生大事,出嫁的时候当然希望父母亲都在身边,否则总觉得有些遗憾。

“他……”刘同知夫人怔怔的说了一个字,忽然便语塞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身边的岳妈妈见着她那尴尬样儿,气愤愤的说道:“大小姐,你是不知道了,现儿云州府里已经闹了个沸反盈天,老爷夫人已经互相不说话了。”

刘玉芝大吃了一惊,捉住刘同知夫人的手道:“母亲,这又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杜若兰明媚在旁边听着也觉得十分惊诧,任凭那刘同知再怎么闹腾,夫妻俩也不至于弄到这互相不说话的地步,刘同知夫人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让刘同知会如此绝情?一屋子的人都在眼睁睁的瞧着刘同知夫人,她脸上的肉颤了颤,从袖袋里头摸出了一条素丝帕子,擦了擦眼睛,忧心忡忡的叹了一口气:“他何曾是个讲理的!”

原来去年进京的时候,刘同知夫人将自己的积蓄一万两银子和所有值钱的金银首饰全部给了刘玉芝,身边就只有两千多两银子用来管着这家用。没想到那刘玉兰送去龚家做贵妾时,那大姨娘在刘同知耳朵边上不住的吹着枕头风,开口便要刘同知夫人拿出三千两银子给刘玉兰添妆,刘同知听了点头称是,一溜风般跑到刘同知夫人这边要银子。

三千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那个狐媚子的女儿又不是出嫁,只是送给人家去当妾,还用得着添妆吗?刘同知夫人当然不肯,那刘同知接下的贿赂可全交在大姨娘那边,自己分文没见着,只拿着刘同知那点可怜的俸禄。

俸禄银子开支府中的内务都不够,哪里还用银子去给那狐媚子的女儿去添妆!刘同知夫人自是不肯,骨笃着嘴便是不松口,刘同知大怒,一拳将她打到床上,从她身上抢了钱匣子的钥匙,开了匣子一看,见不着几张银票,便勃然大怒,狠狠的扑了过来,一定要她说出银子的去处。

那些自己给了刘玉芝做旁身的银子,若是说了出来,那个没脸没皮的肯定会去京城讨要,刘同知夫人又怎么可能吐出银子的下落,只是一味的哭,也不搭理刘同知。刘同知站在旁边问了半天,刘同知夫人就是不开口,他也没奈何,怎不能掰开她的口罢?

可没想到门帘儿一晃,那个狐媚子大姨娘从外头闪了进来,站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夫人,你说不出这些银子的去处,可是拿去贴补了小白脸儿?听说庆丰班新的台柱子可不比小瑞芳差呢,夫人莫非是看上了?”

刘同知夫人听着这下流话儿气得全身发抖,扑了过去就给了大姨娘一个大耳刮子,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刘同知见自己心爱的姨娘被打,哪能善罢甘休,气势汹汹朝刘同知夫人奔了过来,两人打斗在一块,倒给下人们看了场好戏。

自此之后,刘同知干脆搬去了大姨娘院子,把那里当了主院,俸禄银子和私底下接的钱财一分儿都落不到刘同知夫人手里去,若不是刘同知夫人自己在外头还有几间店铺门面,恐怕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

后来接了柳老夫人的来信,刘同知将信扔给她:“你自己去瞧瞧,你的女儿嫁谁,你自己定,可别来缠上我!”刘同知冷笑着望向刘同知夫人,这贱人的女儿看上了一个没家底的穷小子,这是要自己倒贴着给嫁妆哪,莫说还没有殿试,便是殿试中了进士,自己还是倒贴两个字,这娘儿俩是天生要与自己有仇不成?拿着耙头就想从他身上捞银子!

刘同知夫人见那信上边写着要给黎玉立提亲,心中一咯噔,黎玉立她知道,是柳元久那个姨娘的侄子,父亲早丧,只有一个寡母,这样的人家,怎么能将玉芝嫁过去!抬起眼来望了望刘同知,就见他冷笑着道:“你自己拿主意,别看我,反正我是不会出一毫银子的!”

拿了那信看了好几遍,刘同知夫人踌躇着写了一封回信,也没说拒绝,也没说同意,只是感谢柳老夫人体贴关心。其余却是含含糊糊一笔带过,这信发出去还没得大半个月,却接到了刘玉芝亲笔写的信。

见了刘玉芝的信,刘同知夫人是又惊又喜,没想到黎玉立竟然中了状元,也没想到皇上还亲自赐婚,赐了宅子,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急急忙忙去找刘同知商量,想要上京城送嫁,谁知刘同知却冷冰冰的回复:“你的女儿要嫁谁,跟我没有关系。”

这贱人,竟然拿了自家银子去倒贴小白脸,着实可恨,刘同知瞧着夫人那张大脸盘子,心中便有恨意,刘玉芝是这贱人的女儿,自己都懒得去问她的婚事。

“我要去京城给玉芝送嫁。”刘同知夫人的嘴唇哆嗦着,好半日才寄出一句话来,这刘同知真是偏听偏信,对那狐媚子的话就这般相信,对她如弃草芥,若不是自己还有个在京城当官的父亲,恐怕他都会要将自己给休了。

心中有恨,刘同知夫人并没与刘同知说起黎玉立中状元这事,只是斜睨着眼睛,也是冷冷一笑:“你这个做父亲的不去便罢了,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要去的。”

“去什么去,有什么好去的!”刘同知见着夫人一副完全不听教诲的模样,暴怒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上一趟京城要多少银子你知道否?我看你是想偷偷摸摸的往娘家送贴补罢?哪里也不许去,你只能乖乖的呆在自己院子里头!”

刘同知夫人被软禁在自己院子里边,还是她那贴身丫鬟与婆子实在看不过意,花钱买通了看门的下人,半夜里扶了刘同知夫人逃了出来,在客栈里头提心吊胆过了一晚,第二日清早便去码头搭了一条船来了京城。

现在总算见着了刘玉芝,刘同知夫人心中总算是踏实了下来,起初自己还嫌弃黎玉立家里穷,现儿看着,玉芝倒是嫁了个好姑爷,皇上下旨赐的婚,杜若兰又贴补了玉芝一副嫁妆,自己给玉芝的银子就可以腾出来贴补家用,自己这心也放下一大半。

只要女儿过得舒服,自己倒也算了结了心愿,此生无憾,刘同知夫人望着屋子里边一群人都在知冷知热的在安慰自己,一边抹着眼泪,心里一边不断唠叨,玉芝一定要美满如意,千万不要像自己一般,落得如此下场。

聊了一会子,刘同知夫人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来,望着刘玉芝道:“玉芝,金梅呢,怎么就不见了她?”

听到刘同知夫人问到金梅,屋子里边立刻沉默下来,金柳本来安安静静站在刘玉芝身边,由不得身子微微有些发抖。刘玉芝望了一眼刘同知夫人,小声说道:“母亲,金梅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刘同知夫人有几分诧异:“那丫头身子骨不是挺好的?怎么就会不在了?是得了什么急症不成?”

金柳抬手抹了抹眼睛,有几分悲愤:“夫人,您没见咱们家姑娘都被柳夫人认了干女儿,住在柳府?期间是啥事儿,夫人您莫非想不到?”

刘同知夫人一愣,瞧了瞧杜若兰,又看了看女儿,哆哆嗦嗦道:“外祖家……怎么住不下去了?是与表姐妹们不合?”

“夫人,与表姐妹不合又怎么会搬出来?咱们姑娘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被逼到死胡同的时候才不会出声反抗。”金柳最终忍不住了,将整件事情向刘同知夫人说了一遍:“若不是柳府全力相助,我们家姑娘此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儿呢。”

“玉芝,是娘没有本领,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刘同知夫人的眼泪珠子终于掉了下来,摸了摸刘玉芝的手腕:“瘦了,玉芝比原来瘦多了。”

“母亲,玉芝过得很好,现在终于算是苦尽甘来。若是以后父亲还是那般糊涂,母亲只管来京城住到我们那宅子里边来,我和玉立说过这事了,他也同意,还说要和母亲来说这事呢。”刘玉芝一脸羞涩的笑容:“我都帮母亲布置好了屋子,母亲只管来住就行。”

“好孩子!”刘同知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睛道:“我倒是熬着也没事情,只要你过得好我心中便安心了。”

刘玉芝见母亲总算是接受了黎玉立,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大半,笑着对刘同知夫人道:“母亲,我最近向柳小姐的丫鬟学着做点心了,等会子去沉香阁,玉芝亲手做了给你尝尝,看看味道好不好。”

“好,好!玉芝做出来的,味道自然是好的!”刘同知夫人此时整个人才神清气爽,看着刘玉芝的眼神温情又柔和,仿佛回到十多年前,刘玉芝还是个婴儿,在襁褓里哇哇哭泣,她就是那样带着满心的欢喜,看着奶妈给她换衣裳。

现在一晃眼,十多年就过去了,日子简直就是消失掉的,快得出乎她的意料——玉芝后日都要嫁人了!

一屋人正聚在一处说说笑笑,突然外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就听一个小丫头子扯着嗓子在外边喊:“刘夫人,刘小姐,老夫人请你们去玉瑞堂呢,听说是光禄寺卿府上的大夫人和二夫人过来了,正在撒泼闹事呢!”

刘同知夫人听得心里一惊,这两个嫂子跑到柳府来闹?什么事情让她们这样有底气来柳府撒泼了?一想到大嫂那所作所为,心里就一阵反胃,实在不想去见她。可她都闹到柳府来了,自己还能躲着,推了柳府出去挡事不成?

金柳一个箭步蹿到门口,撩开门帘儿一看,却见柳老夫人院子里的七巧站在那里,嘴巴鼓鼓的,都快能挂上一个水壶了,她一双手叉着腰,满脸的气愤:“我见的人少,可还真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呢。”

刘玉芝看着七巧那气鼓鼓的模样,也不知道两位舅母到底来柳府做什么,听着七巧那口气,定又是做了什么让人惊诧的事情。在京城经过了这么多风波,总算快到了要成亲的时候了,她那绷紧紧的弦正要松懈,可随着左大夫人和左二夫人的造访,她的心不由得又提了起来,心里念叨着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情了。

刘同知夫人见着刘玉芝脸色变幻,知道她此刻心情,捏了捏刘玉芝的手道:“玉芝,你别担心,她们再怎么闹,还能扭过太傅府去?就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罢。”

刘玉芝点点头和母亲走进了出去,由七巧引着去了玉瑞堂,刚刚踏进大堂,就见两位舅母正坐在左首的位置上,似乎正和人争执过,脸色涨得通红。

“好好好,现儿刘夫人和刘小姐来了,你们可否把要求再说一遍?”柳老夫人在刘同知夫人行过礼以后便笑着说:“我还真得请刘夫人来亲口说个清楚,要不是我们柳府还真扛不住这个侵吞贺礼的名头呢。”

左大夫人和左二夫人看见刘同知夫人,皆是一惊:“小姑你什么时候到京城的?怎么不去光禄寺卿府,反倒在柳府里住着?”

刘同知夫人听着方才柳老夫人的话,心里已经明白了个七七八八,见两位嫂子如是说,冷笑一声道:“光禄寺卿府现在该改成少詹事府了罢?瞧着大嫂这动静,恐怕都是把别人当泥人捏呢!”

左大夫人笑着接口道:“小姑听了谁在胡嘬呢?哪有这样的事情?现在府里大事都还是老夫人在主持着呢,我也不过打打下手罢了。看来我们来得刚好,正好把小姑和外甥女接回府去,明日便可从左府发嫁。”

刘同知夫人看着面前两张算计满满的脸,心里看得通透,她们哪里是接自己和玉芝回府住?分明是想把那些贺礼嫁妆接过府去,至于能有多少出来,恐怕就难说了。

这时跟着到了玉瑞堂的杜若兰开口了:“两位左夫人这么早就赶到柳府,一门心思想要接外甥女儿回左府去发嫁,这片心是极好的,我们也能体会做长辈的对晚辈的关心,可是这么搬来搬去也忒麻烦,在哪里发嫁不是一样?我已经认了玉芝做干女儿,我就是她的母亲,柳府就是她的娘家,难道就不行?方才听小丫头子说,你们两位在玉瑞堂闹着说这干娘不是亲的,你们不承认,现在刘同知夫人可是她的亲娘,你们也该没什么话说了罢?”

左大夫人和左二夫人望着刘同知夫人,颇有些尴尬,但左大夫人毕竟脸皮厚,听着杜若兰这话,圆脸盘子堆出了假笑:“就是呢,原本不知道小姑已经到京城了,这才说要没有亲娘在。现儿见着小姑,心里更踏实了,小姑多年未回京城,老夫人心里正记挂得紧,所以还是先一起回左府罢!”

刘同知夫人看着大嫂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只觉十分寒心,她这笑容,恐怕是为了钱才堆出来的罢?端起桌子上的茶盅,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刘同知夫人这才开口慢悠悠的说:“两位嫂子说得不错,只是玉芝后日便成亲,我这边忙着没工夫,后日发嫁了以后我就回左府。两位嫂嫂就好生准备点我做女儿时喜欢的菜式,午膳前我便搬来左府住上几日再回云州去。”

听了这句话,左二夫人瞪着眼说:“后日还回去做什么?嫁妆贺礼都已经抬出门了……”刚刚说完便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闭上了嘴巴,端了茶盅揭开盖儿喝茶。

听着这话,屋子里已经有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家转过视线一看,便见站在明媚身后的玉梨,正鼓着腮帮子像只青蛙般,见众人都看着她,赶紧掏出帕子掩住嘴道:“我方才想起了一个笑话,却不想打扰到左二夫人说话了,奴婢有罪,求老夫人惩罚。”

柳老夫人瞪着眼睛望着她说:“就罚你今晚帮刘小姐装箱,懒惫东西,就会做些轻松活儿,捞些好处,该你出力的时候就使不上力儿,只一味的好吃懒做!”

玉梨听着柳老夫人她,知道是在指桑骂槐的批那两位左夫人,也不生气,行了个礼儿道:“奴婢保证今晚出最大一份力气,刘小姐都要出嫁了,怎么好还在这关头来累着她,我就是想打秋风也得换个时间罢!”口里说着“打秋风”,眼睛可是望着左大夫人和左二夫人,字字句句都戳着她们心窝子说,弄得两人在一旁坐立不安。

柳老夫人见着玉梨机灵,心里欢喜,对着两位左夫人说:“既然刘夫人今晚不愿意住去左府,那二位请回罢。方才你们自己也听清楚了,是刘夫人自己说的,后日回左府用午膳,到时候你们只管好饭好菜的等着,她定不失约!”

两位左夫人见着讨不到好处,也只能讪讪的道声“叨扰”,就起身准备回复。

这时柳老夫人又笑眯眯的喊住她们:“二位左夫人,请留步。外甥女成亲,作为长辈,总要给些压箱添妆的东西罢?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

左大夫人脸上的肌肉不住的抽搐,笑容再也挂不住:“老太君,我们已经出了银子随礼了,礼数并未有失。”

柳老夫人望了望曼青道:“你把礼单儿拿出来,找到光禄寺卿府上的随礼是多少,念来让大家听听。”

曼青答应了一声便拿出一张贺礼单子,找半天找到了左府的名字,清清脆脆报了出来:“左府一共送了二十两银子作为随礼。”

柳老夫人讥讽的一笑,指着两位左夫人道:“你们看看这两位舅母,穿的戴的,哪一件不是精致物事?偏偏只送了二十两银子做随礼,真真是可笑。还有,作为长辈,晚辈成亲前要主动送添妆压箱的东西,我本以为你们两人今日来柳府是给外甥女来添妆的,却没想到是来打主意的。”说到这里,柳老夫人看着玉梨,偏了偏头道:“你不是说保证出最大的力气?现儿你去把大夫人手上那个玉镯子给捋了下来,看着成色还不错,至于二夫人,就拔那根簪子罢,虽然旧了些,那颗东珠还凑和,去珠玑坊翻新下也算过得去了。”

玉梨爽爽快快的应了一句走上前去,劈头就把左二夫人头上那支簪子拔了下来,她可不会跟左二夫人说客气,拔簪子的时候少不得勾起一大绺头发出来,痛得左二夫人扶了丫头的手,一个劲的揉着脑袋。左大夫人见玉梨逼近,便知不妙,赶紧把手藏到衣袖里边,一个劲的往后退。可她哪里抵挡得住玉梨的点穴功夫?只轻轻巧巧一点,左大夫人的胳膊就垂了下来,玉梨用劲的捋了两下,可左大夫人的手腕实在太肥,那玉镯半天弄不下来,玉梨对着曼青眨了眨眼睛道:“曼青姐姐,劳你去打盆水儿过来。”

曼青会意,端了一盆清水,玉梨把左大夫人的手按在水里,手里抹了一把香油,使劲一抹,那只玉镯子终于从左大夫人猪蹄似的手腕上取了下来。玉梨把玉镯拿到手里,顺手帮左大夫人解了穴位,笑盈盈的行了个礼儿:“奴婢代刘小姐谢谢两位舅夫人的厚礼。”

抬头望向柳老夫人,玉梨笑得脸上都开了花儿一般:“老夫人,可别再骂玉梨懒惫了,玉梨可是出了力气的。”

“今日你还算是勤快。”柳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瞧着左大夫人一脸衰败的神色,好言好语的赞了一番:“两位夫人真是太客气了,哪里值得送这么厚的添妆礼哟,果然光禄寺卿府上好生阔绰,我们看着都眼热呢!曼青,快帮我把这两位左夫人好好的送到门口,别心疼得走在院子里边腿抽筋儿!”

京城四月的清晨,天气是一如往年般的宜人,虽然和江南的春色比,它少了几分柔媚,但却多了几分纯净。江南的春天总少不了斜风细雨,那戴着青箬笠穿着绿蓑衣的渔夫,打着长长的号子,小竹筏在河里漂流,怎么看都是一幅写意山水画。而京城的春天却完全不同,每天都是一碧如洗的天空,悠悠的飘着些白云,走在御前街上的行人拥拥挤挤,大家都伸着脖子在围观着柳太傅府里抬出的花轿。

“听说是柳太傅的孙女儿出嫁了。”一个婆子奋力踮着脚尖往人群堆里看,却只能看见花轿的顶角。

“嗐,你听谁说的?这可不是柳太傅的孙女儿,是柳府四房夫人认的干女儿出嫁了!”旁边的婆子拨拉了她一下:“听说这姑娘生得极美貌,状元公为了她都不愿意娶公主呢!”

“你别胡说!”那个婆子张望了下周围,见没有人注意她们的谈话,悄悄掐了身边那个婆子一把,压低了声音道:“你从哪里听来这闲话?这话也能乱说的?公主,那是皇上的女儿,状元公怎么敢抗旨!”

“我从哪里听的你别管,总之,皇后想把公主许给状元公,但皇上却给这位小姐赐了婚!”那婆子神神秘秘的说:“不是同一条心呢……”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流,都跟着轿子往前边走了,推了推那个婆子:“方才看到嫁妆没有?”

“没仔细数,好像有五十多抬。”

“走,咱们再去数数看,也看看柳太傅府打发的嫁妆!”路边挨挨挤挤全是人,大家都争先恐后的跑去看那最前边的嫁妆去了。

刘玉芝坐在花轿里,就听外边纷纷杂杂的,有喜乐声,有鞭炮响,还有交头接耳的议论,到这个时候,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今日早晨,杜若兰请了左督察御史家的大夫人做全福夫人过来帮她梳头。她本来在梳妆台前坐得笔直,听着后边梳头的大夫人一边梳,一边唱吉祥话儿,这时就突然听到有细细的呜呜咽咽的哭声,那声音很熟悉,便是自己的母亲刘同知夫人。

“玉芝,你总算让娘放心了。”刘同知夫人用手帕子拼命的擦着眼睛,旁边杜若兰不停的劝慰她。

听着母亲的哭声,刘玉芝也想哭,可是不能哭,她正在上妆,总不能把脸哭花。她极力的忍着眼中的湿意,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头都不敢回,等着头发梳好,赞礼也结束,转过头来望了望母亲,终于有眼泪滚落了下来。

“玉芝,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杜若兰转脸向金柳说:“快帮你家姑娘仔细擦了,别弄花了妆容!”

刘同知夫人哽咽着说:“是呢,玉芝,听干娘的,别哭。”说完,心里又难受得不行,站起身来,跑到含芳小筑的树下面,一个人哭了个痛快。正哭着,就听外边人闹哄哄的:“新郎官来了,快关院子门,问他要开门红包!”刘同知夫人便晓得黎玉立来了,感觉擦了眼泪走进屋子里边,见着女儿已经收拾打扮好,杜若兰拿着红盖头在到处寻她。

走上前去接过盖头,帮刘玉芝披上,手抖抖索索的一点儿也不伶俐,她看了又看,总觉得那红盖头没有盖得正,弄了五六次都还没弄好,这时就听院子里小孩子们叫着闹着要红包,一个穿大红礼服的男子走到屋子门口,笑着望里边看。

“哪有新郎官这般心急的?还不快出去,到院子门口等罢!”杜若兰看着黎玉立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笑着呵斥了两句,可究竟眉眼间还是一片欢喜。

四房没有男子,于是请了柳明卿出面,做了刘玉芝的娘家兄长,将她背上了花轿。柳明卿的一双手都有些发抖,他能感觉到有一个温软的身子在自己背上,这让好一阵激动,又好一阵难受,只觉得自己的一双腿似乎有些发软,踩在棉花堆子上边,一脚深一脚浅的,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到大门口。

几个喜娘将花轿的门帘儿掀开,柳明卿将刘玉芝放了下来,见着她被喜娘搀扶着进了花轿,门帘轻飘飘的放了下来,那穿着鲜艳嫁衣的身影再也没有见到。就听司仪赞礼:“吉时已到,发嫁!”那大红的花轿就被四平八稳的抬了起来,被人流拥簇着,直往皇上赐的宅子那边去。

柳明卿站在门口,瞧着那大红花轿越走越远,府门口一地的红色碎屑,耳边听着刘同知夫人细细的哭泣声,总觉得就像在做梦。方才背这刘玉芝走的时候,她有一缕鬓发漏了出来,垂在他的脖子边上,仿佛有人在抚摸着那里,微微的发痒,鼻子下边仿佛还有淡淡的清香萦绕,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终于走了,就像一个消失了的梦。

柳明卿微微苦笑了一声,转身朝府里走去,心中虽然有些失落,可却又如放下了一个大包袱般,觉得很是轻松。

金柳跟在花轿旁边走着,一边欢喜,一边又觉悲凉,她想到了金梅,她们一起陪着姑娘来京城的,现在却只剩下她和秦妈妈了,这喜庆的热闹后边,又有谁想到了会有那一缕冤魂?金柳望了望花轿,心里默默的祝福着自家姑娘,希望她和姑爷能一直幸福下去。

黎玉立和刘玉芝的婚事办得并不很热闹奢华,虽然有皇上赐婚的旨意,可毕竟那些高门大户不屑与他这种家境的来往,而底下的小官小吏觉得他职位不高,也没必要来走这门路,所以来的人并不多,只摆了二十桌酒席。

黎玉立的寡母早些日子已经被接到京城来了。今日一早,瞧着黎玉立穿了大红衣袍,骑了马去迎亲,躲在门后也狠狠的痛哭了一场,熬了十八年,终于盼到儿子长大成人,娶了媳妇,自己也该轻松了。

没来京城前她接到黎玉立的信,说叫她遣人去刘同知府上提亲,她看着信就懵了,不知道该不该听儿子的话去刘府提亲。云州府里,除了知府最大就是同知了,自己贸然上门去求娶,会不会被刘同知赶了出来?

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儿子第二封信又来了,说是中了状元,皇上给赐了婚,她也不用遣媒人去刘府求亲了,叫她即日动身去京城,那边已经安顿好宅子,五月初便要成亲,等着她去受大礼,喝媳妇茶呢。

欢欢喜喜收拾了东西,黎家寡母一路儿赶来京城,见着儿子真的当了官,还有自己的宅子,房屋修缮一新,真的是要办喜事的样儿,她开心得一双眼睛不住的流泪,怎么也停不下来。

正在胡思乱想着,就听外边鼓乐齐鸣,鞭炮震天儿般响起来,新来的丫鬟杏儿在一旁欢喜的说:“老夫人,老爷把夫人迎娶回来了!”黎玉立的寡母喜孜孜的扶着她的手走了出去,只见喜娘引着一对穿着大红吉服的人儿走了进来,新娘子蒙着红盖头,看不着脸,但单单从身材来看就很不错,高挑纤细,贴身丫鬟扶着她,婷婷袅袅的站在那里,真是和春天的嫩笋儿一般。

司仪按照程序开始主持亲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小夫妻俩在黎玉立寡母面前跪了下来,扎扎实实向她磕了三个头,看得她好不欢喜,心里一边开心,一边心酸,想着自己早逝的丈夫,若是他还在,也不知会怎样高兴。

这边正热热闹闹,就听外边一阵喧哗,大家回头一看,却见一个年青内侍领头,后边有几个内侍托着盘子走了进来,原来是皇上赐了贺礼过来。

一时间屋子里都安静下来,众人的眼睛瞄着黎玉立,心里揣测着他的来头。

不过一个小小四品官,哪里又值得皇上记挂着,在成亲之日还特地赏赐东西下来?莫非这期间另有隐情?大家不免把眼睛望黎玉立身上溜了溜,可又看不出半点端倪来。

那内侍宣了旨,皇上为了祝贺状元郎新婚大喜,特赐玉如意一对,珊瑚树一盆,黄金五百两,另外还有一道诰命敕命文书,抹金轴,上面绣着瑞荷,封黎玉立寡母和刘玉芝正四品恭人,随着诰命敕命文书还送来了两套诰命冠带。

“状元公,快接旨谢恩罢!”那内侍意味深长的看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拉长了那尖尖细细的声音道:“黎状元务必为皇上尽忠,可别忘了皇恩浩荡哪!”

黎玉立颤抖着手儿接过那道圣旨,心里已是感慨万分,皇上对自己这般看重,日后一定要效忠皇上,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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