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不断从天空里纷纷洒洒的飘落了下来,如鹅毛,如柳絮,铺天盖地的,让人眼前一片灰蒙蒙的,上午还是那般灿烂的阳光,此时已经全然消失不见。
英王妃搀扶着高老夫人慢慢的往大堂里走出,一路上心事重重,不言不语,高老夫人也默默的走着,看着眼前的路上逐渐的起了一层白色。
回到主院,宝珠将门帘儿擎得高高:“老夫人、王妃,请进。”
高老夫人朝身后跟着得丫鬟婆子看了一眼:“你们都到外边候着。”
众人听了这话,知道高老夫人与英王妃有体己话儿要说,皆应了一声,恭恭敬敬的站在了大堂外边的走廊上,见着那金色织锦门帘晃了晃,两道身影消失在眼前,只有那花开富贵的牡丹花依旧在那门帘上开得艳丽,团团的堆出那荣华富贵的气息来。
“素娥,你老实与我说,去柳太傅府的那个婆子,是不是你给弄出来的?”高老夫人皱着眉头盯住了英王妃,不容许她有半点回避。
英王妃被母亲这般盯着,脸色瞬间便有些尴尬,她垂头低声道:“不错,正是素娥命人去做的。可素娥也没有让他们去做什么,只是想将那柳家六小姐劫到马车上……”
“只是劫持到马车上?”高老夫人摇了摇头:“你大费周章,就为做这件事情?恐怕不只有这么简单罢?”
“母亲,素娥是想让一个男子带着柳家六小姐坐车游览京城,在游览的过程中将那一侧的软帘掀起,让全京城的人都能看到她与一个年轻男子共乘一辆马车,再让人放出风声来,就说柳家六小姐不守规矩,放诞无礼,青天白日的竟然与年轻男子幽会,这样我们英亲王府就有理由中止与柳府议亲这事情了……”英王妃说到后边有些激动:“母亲,我也是为着铉儿好,谁叫她克夫!”
“怎么你还没想得通?广慈大师不是说她根本就不是克夫得命,你为何揪着这点不放?”高老夫人气得拍了拍桌子:“现在倒好了,你这计划没成,你这没过门的媳妇和你的儿子都在问你要幕后指使人,你该怎么说才能堵了他们的嘴?毕竟英王府的名剌,外人如何能拿得到的?”
英王妃喃喃道:“母亲,若是你昨日回了京城告诉了我这件事情,今日这事也就不会发生了,还不是我那时候心急如焚,才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你也快别自怨自艾了。”高老夫人瞅了她一眼:“你得赶紧找个替罪羊才是,否则若是那柳家六小姐把这事情与家中长辈一说,这亲事能不能成是一回事情,更重要的是以后英亲王府的风评会是如何,旁人会怎么看你这个英王妃的?”
似乎心底里有一阵冷风刮过,英王妃不由得身子一颤,自己只顾着想将乔景铉与柳家六小姐的亲事搅黄了,却没有想到过万一不成,事情被捅出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若是那柳家六小姐将这事情查明了,那以后自己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母亲,那我该怎么做?”英王妃迟迟疑疑的问道:“我这事情做得极是隐秘,是托了一个管事去寻了江湖人士来下手的。那柳家六小姐是深闺里头的小姐,如何又能找到这些人?可现在总是要给她一个交代才是,不知道该怎么搪塞她。”
“既然是这样,那不妨就把今日那个叫香笔的丫鬟推出去做替罪羊算了。”高老夫人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婆媳关系历来难以维持,你自己与你婆婆磕磕绊绊的是怎么过来的,你心里头又不是不清楚,何必一定要去为难那柳家六小姐?我看她就是个极好的,生得一副好相貌,性格又好,你这般待她,她却依旧是一脸的笑容,仿佛没有怨恨你一般。虽然她在追问这件事情,可也怪不得她,毕竟谁都会要担心自己的安全。”
英王妃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是,以后我会多多注意的。只是香笔这丫鬟,她一直服侍着铉儿,贴心贴意,要将她打死,也怪……”英王妃打了个寒颤,眼前浮现出香笔的脸庞来。白皙的肌肤,一双黑亮的眼睛,见着人总是在微微的笑。
早些日子,自己唤她过来,跟她说起让她做通房的事情,香笔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种熠熠的光彩,带着些许惊喜的神色,她重重的向自己磕了几个响头:“多谢王妃抬举,香笔一定会尽心尽力的服饰世子爷!”
这样一个乖巧柔顺的丫头,自己要下令将她打杀了,心中也是不忍。英王妃犹豫了一下,望向了高老夫人:“母亲,还有没有旁的法子?”
“素娥,怎么你便忽然间心软了起来?”高老夫人不赞成的摇了摇头:“这恐怕是唯一的方法,柳太傅府那边总是要有个交代的。”
英王妃咬了咬嘴唇,正准备扬声喊了宝珠进来,忽然门帘儿却被人掀了开来,一个丫头奔着跑了进来,声音里有一丝惊慌:“王妃,不好了不好了,香笔疯掉了!”
“什么?疯掉了?”英王妃十分讶异,望着那额头上直冒汗的丫鬟道:“不是只说打她五十板子,如何就疯了?”
“我们也不知道,反正那几个婆子打了香笔五十大板子以后,我们扶她去换衣裳,她气息奄奄,我们拍她醒过来,她不认识我们了,还口口声声的说她是玉皇大帝的七仙女,是专门下凡来找她的夫君的,反正嘴巴里边说的话没有一句不是疯话。”那丫鬟伸手抹了一般额头上的汗,很是焦急:“王妃,要不要去替他请个大夫来看看?”
“她……罪有应得,竟然想谋害未来的世子妃,还给她去请什么大夫!”英王妃虽然对于香笔疯了这件事情有些遗憾,可想到不必下手去弄死她,心中还是格外的欢喜:“就这样罢,去找宝珠要些好的药膏,替她的伤口抹上。”
“是。”那个丫鬟有几分惊诧,看了英王妃一眼,本来还想要问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王妃着实奇怪,既然能拿药给香笔治伤,为何又不去给她请大夫?她心里边虽有疑问,可究竟英王妃是主子,只能转身走了出去。
“素娥,你此时便有些仁心了些。”高老夫人望了英王妃一眼:“既然你不想伤人性命,那就将她远远的送去云州别院,让她在3住下罢,若还让她在这英亲王府里呆着,实在有些不太合适。”
“是。”英王妃应了一声,只觉得全身轻松了不少,扬声道:“宝珠,快些进来沏茶。”
门帘儿一晃,牡丹花旁边露出了宝珠笑嘻嘻的脸:“老夫人,王妃,说来真是奇怪,外边的雪就停了,日头又出来了。”
“出日头好,瞧着暖烘烘的,心里头也舒服。”高老夫人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将英王妃这件事情放了下来。香笔是个最合适来背黑锅的人,她疯了,那就更好办了。
夜色慢慢的上来了,明晃晃的月亮今夜似乎有些惨白,里边的阴影显得格外深重,而且这个月亮仿佛还镶嵌着一条血红色的边一般,看上去有些恐怖。
在这个冬夜,四周万籁俱寂,已经没有虫子在枯草间低声吟唱,它们都已经进入了自己的洞穴,带着对寒冬的敬畏,开始了自己温暖的梦境。
院子里的小径上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听起来有些踟蹰不前,似乎那人正在犹豫着是该继续走还是停下来。一阵风刮了过来,树叶开始簌簌的往下落,远处有一盏灯火似明似灭,就如浮在半空中里一般,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不远处传来交谈的声音,小径上的那个人迅速闪到了一棵大树后,屏住了呼吸。
两个丫鬟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过来,不时丢下两句话:“香笔死得怪可惜的。”
“就是呢,高老夫人去天门寺给世子爷和六小姐重新合了八字,说是两人八字极配呢,哪里是大公子告诉她的克夫。”旁边的丫鬟声音里充满了同情:“香笔也是为着世子爷想这才下药去害那六小姐,没想到搭上了自己一条性命。”
“是呢,香笔是个温存的,与我们都玩得好,她死了谁不觉得可惜?唉……香笔死之前我去看了她,她还口口声声的说要找大公子问个清楚,为什么他要骗她,分明就是存心想要她去送死,她死不瞑目呢!”那丫鬟打了个呵欠道:“我们别说这些了,一提起香笔我便想到她那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身子,可真是吓人。”
说到这里,一阵风刮了过来,灯笼里的烛火倏忽的灭了,一声细微的响动,似乎有人从后边走了过来。两个丫鬟惨叫一声:“是香笔来了!”说罢便拉着手飞速的逃跑了。
躲在树后的乔景焰也是惊慌失措,窝在树后,都不敢把头抬起来,生怕香笔的鬼魂会发现他。
“大公子,你别藏了,我已经看见你了。”阴森森的声音在乔景焰头顶响起,一条影子在他身后出现,在微弱的月光下边,忽隐忽现。
乔景焰抱住头,全身瑟瑟发抖:“香笔,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要来向你问个清楚,若是你不老实告诉我,我只有拉着你一块去地府找阎王爷评理了。”香笔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格外碜人,带着一种刺骨的凉意,似乎要扎进乔景焰的身子里去:“我要向阎王爷说清楚,分明是你处心积虑的骗着我,想借了我的手去杀那柳府六小姐的,主使人是你啊,大公子……”
说到后边,那声音已经变成了一丝长叹,阴风吹过,远方漂浮在空中的女子身上的白衣被吹得展开来,就像一朵盛放在夜里的莲花,又似葬礼上随风乱转的招魂幡。乔景焰大着淡紫斜眼望上边一看,见着浮在空中那女子,双眼中有血泪滴落,一张脸白惨惨的,骇得他惊叫了一声:“香笔,我也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那日我在高府被她和她的丫鬟羞辱,才想着让你替我去整治她。可我根本没想到你会要用毒药去害她,我只是想让你用点泻药什么的让她出丑也就是了!”
“你被柳家六小姐和她的丫鬟羞辱?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我却不知道?大公子,你是故意骗我的罢?”香笔的身子在空中飘浮,一点点的移了过来,地上的黑色影子也逐渐的朝乔景焰这般不断的靠拢,唬得他几乎要魂飞胆丧:“大公子我怎么就没听说过?六小姐为人那般好,为何又要羞辱你?总之,我是不相信的。”
“那日你没有跟去,自然便不知道了。”乔景焰瞧着那黑影逐渐的盖住了自己的脚,一颗心跟擂鼓一般狂跳了起来:“那日是柳家六小姐想要整治六小姐,所以特地想出了这样的主意,让她丫鬟将六小姐骗去偏僻的院子,我在那里等着她……”乔景焰唬得魂飞魄散,没有半句谎话,一五一十的将那件事情说了出来:“那六小姐才是主谋,我可是个吃亏的,不仅没有沾到腥味,还被那六小姐的丫鬟好好收拾了一顿!”
“你胡说!六小姐是六小姐的堂姐,如何会去害她?再说了,是你故意放出那些话让我去伤柳六小姐的,又扯了六小姐出来作甚?你肯定是在骗我!”香笔嘿嘿的笑了起来,在这深夜里,听上去就如夜枭的桀桀怪叫一般:“大公子,我那日出府买药,为何为这般顺利?想来想去,还不是你的功劳?你还想抵赖不成?那店伙计为何就这般胆大包天就把那害人的毒药卖给了我,分明是受了你指使的!大公子,你今日不跟我说清楚,那我便跟你没完!”
香笔一边说着,一边飞身朝乔景焰冲了过来,一双冰凉的手搭在了乔景焰的头上,尖尖的指甲从乔景焰的脸上划了下来,白色的衣裳被北风吹得不住得飘扬起来,就如一朵白色的莲花,灿灿的盛放。
冰凉的手指从他的脸上摸过,慢慢的望他的喉头那处去了,乔景焰唬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香笔,你放过我罢,给你指药堂确实是我派手下做的,我知道那药堂是黑心的,有做那些腌臜,可我没想他竟然会卖这种药给你!高府的那事情真是柳府六小姐叫我做的,她嫌我不是嫡子,要我做点事情给她瞧瞧,她还说那六小姐素日里对她很不好,总是欺负她,我一时糊涂相信了他的话才弄出这些事情来的,你若是不相信,去问她那个丫鬟便是了。”
“你没有骗我?”香笔将信将疑:“我现在就去找柳府六小姐,若是你说了假话,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此时的乔景焰已经是深深懊悔自己怎么会因为讨好美人而做出这样没脑子的事情,连连磕头如蒜:“香笔,你去找她罢,我说的是真话,真得不能再真了!”只要香笔不再纠缠他,他便觉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香笔哈哈一笑,飞身扑到了乔景焰面前,得意的扯下了身上白色幡条:“乔景焰,不吓唬你,你还不会说实话儿!你看看我是谁?”
乔景焰听着这声音有几分熟悉,抬头再一看,那眼睛里的血泪一滴滴的往下掉,他“哎呀”了一声,登时便晕了过去。
周围陆陆续续的亮起灯来,几个丫鬟拥簇着英亲王、乔景铉和明媚从亭子旁边的石头后边走了出来。明媚夸赞了一声:“郭小九,你扮鬼可真像!”
“是嘛?”郭庆云得意的将脸上蒙着的白色浆纸扯了下来,又抬起一条腿来解绑带:“这高跷可真难掌握,幸亏我底子好,练了一下午才应用自如。”
“竟然是这畜生在煽风点火!”英亲王已经走到了乔景焰面前,一手把他提了起来,这才发现他已经晕厥了过去。“把这畜生给我捆好了,明日我亲自送他去柳太傅府请罪!”英亲王看着那瘫得如一堆烂泥般的大儿子便愤恨不已,真把英亲王府的脸面都丢尽了!
望了望站在一旁的乔景铉,再看看乔景焰,英亲王不由得感叹,这长子是被自己母亲与王侧妃给养残了,就连乔景铉的一个脚趾头都赶不上!
“媚儿,让你受委屈了。”乔景铉有几分难受,望着站在月色下的明媚,心中充满了愧疚。母亲说查到了朝柳府六小姐的凶手,原来竟然是自己的贴身丫鬟香笔,他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香笔一直都在府中,如何能联系得上江湖好手,又如何有这么多银子来让那些江湖好手做这样的事情?
“她偷了我几件首饰出去当了,还偷拿了英王府的名剌,至于她是怎么样联系上外边的人,那就只能问她自己了。”英王妃的眼神有些闪烁,让乔景铉根本无法去相信她所说的话。香笔虽说得母亲喜欢,可如何又能从容自在的偷了她的首饰和英王府名剌?
现在香笔疯了,也就没有对证了,母亲毕竟还是母亲,自己也不能因为这件事情与她翻脸,就只能委屈明媚生生的受下。他望着明媚站在那里,脸色凝重,不由得有几分难过,自己还说要保护她,与她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现在她都还没进门,府里便就有这么多人想着要算计她,让他实在不好开口说话。
“你别再自责了。”明媚微微一笑:“事情总会解决的。”
英王妃答应了她与郭庆云扮鬼逼乔景焰吐露实情的计划,那也就是默许了她在英亲王府的地位,也是一种对自己投降的暗示。今日旁晚她来英亲王府时,英王妃已经不是上午那副模样,见到自己时脸上堆出的笑容很是和气,还带着一丝心虚的回避。
看来她已经暂时放下对自己的成见准备与自己握手言和了,明媚也不准备穷追猛打,一定要追究下去,最不好过日子的便是乔景铉,乔景铉不开心,自己也会跟着不舒服,这日子也就很难快活起来。
想来想去,明媚决定放过英王妃,以后她若是再来生事,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她也不是任由旁人欺负的!
第二日清晨,英亲王果然就亲自捆着乔景焰来柳府,柳府的门房一件英亲王提着一只捆成粽子一般的人,唬了一跳,笑着迎了过来:“请问这位老爷……”
英亲王的随从朝他一瞪眼:“什么老爷不老爷的,这是我家王爷,英亲王!”
门房听了英亲王的大名,赶紧弯腰行礼:“原来是英亲王来了,是要找我们家老太爷还是老夫人?”
“我找你们家老太爷,柳太傅得了信儿没去上朝罢?”昨日午门兵变,听说皇上受了惊吓,太子殿下亲自守在床边,衣带不解,专心致志的服服侍着皇上,特地明日通知文武百官,三日无需上朝,有什么要事便单独递折子去后宫。
“我们家老太爷知道这事了,他这个时候,该已经起身了,小的让管事婆子带王爷去内院罢。”
英亲王来得早,还正是起床梳洗的时候,管事婆子带着他到了玉瑞堂,柳老太爷已经梳洗完毕,柳老夫人却还在内室里没有出来。柳老太爷见着英亲王手中提着人粽子,有些惊奇:“王爷,不知道是捆了谁过来了?”
“唉,柳太傅,真是羞愧!”英亲王摆了摆手,满脸愧疚之色:“是我教子无方,差点害了贵府十小姐。”
“害了十丫头?这是怎么一回事?”柳老太爷脸色凝重了起来,望了望被英亲王放在地上的乔景焰:“他又是谁?”
英亲王叹了一口气:“柳太傅,不瞒您说,这人正是犬子乔景焰。”
“乔大公子?”柳老太爷对于乔景焰的名字还是有一点熟悉,因着乔景焰实在有些不着调,做出来的事情京城里传了个遍,想要不知道都难。
英亲王不好意思的将昨日的事情说了一遍,朝柳老太爷拱了拱手:“那下毒的丫鬟昨晚已经被打死了,所以今日我便只能带着这逆子过柳府来赔罪了。”
柳太傅听了这事情原委,大吃了一惊,没想到十丫头昨日竟然险险的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听英亲王说起根源,最终却落在六丫头身上,不禁勃然大怒,没想到柳家诗礼传家,竟然教出如此蛇蝎心肠的孙女来!比之英亲王,他更是觉得惭愧。
此时就听外边传来一阵嬉笑之声,柳老太爷朝那管事婆子道:“将几位小姐拦住,让她们先到外边等着。”
明媚带着玉梨与三房的几位姐妹正一起过来向柳老夫人请安,走到门口正准备进去,没想到处来个管事婆子,说是柳老太爷让她们在外边等着,几位小姐不由得都是一愣。柳明娴忍不住问了一声:“妈妈,究竟是什么事儿?”
那管事婆子笑道:“我也不知道呢,小姐们便等等罢。”
正说着话儿,就听后边脚步声响,众人转脸一看,就见柳*带着春喜走了过来。她身上穿了一件浅黄色的绫罗绸子斗篷,上边镶着一圈白毛,一张脸蛋显得更小了些。扶着春喜的手走上了台阶,见着众人都站在门外,“嗳哟”了一声:“怎么了?都被罚站了不成?是不是做错事情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往门口走。见大门帘的丫鬟没有动静,不由得勃然大怒:“你们两个没长眼睛?不见我要进去?”
打门帘的丫鬟怯生生道:“六小姐,老太爷吩咐,让你们到外边等。”
柳*一怔,脚步停了下来,狐疑的看了看站在那里的明媚等人,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犯了事儿,害得我们跟着受罪,站在这走廊下边吹北风!”
玉梨有些忍不住,白了柳*一眼:“六小姐,还没有将事情弄清楚之前就不要胡乱说话,到时候应验到自己身上会不好。”
“应验到自己身上?”柳*勃然大怒,走上前两步,凶巴巴的对着明媚道:“十妹妹,你这丫鬟这般肆无忌惮,你为何不好好整治她?莫非是觉得她说话还在理不成?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丫鬟?”
明媚瞧着柳*,微微一笑:“六姐姐,我这丫鬟说的话哪里又错了?她只是提醒六姐姐要谨言慎行而已,如何能说她错了?”
柳*恨恨的盯住了明媚,嘴巴翘得鼓鼓儿的,活脱脱就像一只青蛙,明媚只是笑微微的看着她,没有说话,气愤一时间就如外边的天气一般,格外凝重起来。
就在这时,门帘子晃了晃,金花妈妈的脑袋伸了出来:“几位小姐,请进去罢。”
明媚心中知道得很清楚,这多半是英亲王带着乔景焰来柳府登门赔罪了,所以她也不着急抢先进去,只是慢腾腾的走在最后边,将那心急的柳*让到了前边。
玉瑞堂的主座上端坐了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柳老夫人的一张脸简直是黑得跟锅底儿一般、上回从高府回来听明媚说起了柳*与乔景焰暗中串通想毁她声誉,因着没抓到她把柄,自己也就没有对她怎么样,没想到今日却是东窗事发了。
几位小姐走了进来,见大堂里坐着一位面生的老爷,都赶紧将头低了下去,可低头的一瞬间,又见了那老爷脚边还捆了个肉粽子,不由得大为惊奇。
柳*仔细看了下,脸色忽然一白,那个肉球,不就是乔景焰》他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了?那个中年男子该是他父亲英亲王了?她的手捏着手帕,全身都焦躁不安起来,额头上突突的冒着汗珠子。
“六丫头,你来瞧瞧,可认得这人?”柳老太爷指着乔景焰,朝柳*大喝了一句:“为何你竟然这般心肠歹毒,勾结了他去害你十妹妹?”
柳*有几分慌乱,站了起来摇头道:“祖父,我不认得他是谁。”
“你不认得他是谁?”柳老夫人笑了笑:“你都与他见过了几次面,是他求着英亲王府来提亲的,到这个时候,你却说不认得他是谁?”
乔景焰的目光瞟向了柳*,声音有些哀戚:“六小姐,你在高府分明便与我亲亲热热,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为何又不承认了?”
柳*满脸通红,怒叱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休得放肆!”
柳明瑛低头仔细打量了乔景焰一番,推了推柳明倩:“还真是那位乔大公子,咱们见过一次,在五月去英王府游玩的时候,只是那时候没这么胖。”
柳明倩点了点头:“可不是?不但是胖,还这般龌龊,虽说与六姐姐已经定亲了,怎么能做出这种不合礼仪的事儿来?”
明媚坐在那里,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她倒想看看,这事情被披露出来,柳府究竟会如何处置柳*。若只是不痛不痒的说几句话便将她放过了,那自己以后在英亲王府还得小心提防她才是,做了坏事没得到应有处罚,自然会更大胆了些。
“我没有胡说!”乔景焰直着嗓子喊了起来,原先他确实是贪图柳*美貌,这才一心想要娶她。可没想到她竟然根本看不起自己,而且还心肠歹毒,拿了自己当枪使,使了还不打紧,竟然将自己做过的事情全部否认了!
“你这般胡言乱语的想来污了我的清白,究竟是何居心?”柳*拿着帕子擦了擦眼睛:“祖父,祖母,休听他胡言乱语,他的名声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都说英亲王府的庶长子是稀泥扶不上墙,谁让他的出身在那里摆着呢,自然比不上那乔世子的教养好了。可是*没想到他会是这样一个下流坯子,竟然来攀诬*!”
听了这话,英亲王也是一愣,没想到这柳太傅府的六小姐如此看不起自己的焰儿。虽然乔景焰做错了事情,可怎么说他也是自己的儿子,英亲王也是护短的,自己捉了他拷问是一回事,被旁人鄙视又是一回事情。
柳老夫人听了心中也是不舒服,沉着脸看了柳*一眼:“做下的事情跑不了,没做的事情也不会诬陷你,你别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我与你祖父的身子还好好的,用不着你这般流眼泪!”
柳*一惊,赶紧将手帕收了起来,在老人家面前无故哭泣,是大陈会被认为不是吉兆,怪不得柳老夫人动怒。
“六小姐,那日咱们亲热的时候,你丫鬟还在旁边,你要我去污了你十妹妹的清白,她也在那里,你还让她去将你十妹妹骗到院子里边的,难道你都不记得了?你若是这般否认,只管去找了你那丫鬟出来对质便是。”乔景焰见着柳*翻脸不认人,心中恼怒,自己被捆着放在地上,她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却口口声声的喊着自己诬陷她。
这般心如蛇蝎的女子,只不过是长着一张好看的脸罢了,自己若真娶了她,以后还不知道会跟着她遭多少罪呢。乔景焰气愤的望着柳*:“你将那丫鬟喊出来对质!”她那丫鬟,看起来便是个胆小的,只要威吓几句,绝不敢替她家小姐隐瞒。
“那日是你跟去了高府罢?”柳老夫人瞅了瞅站在一旁的春喜:“你且上前来。”
春喜有些胆怯,慢慢的挪了几步,柳老夫人怒喝了一声:“还不快些到站到前边来!”春喜唬得“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老太爷,老夫人,我说,我全说。”
她将那日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还添上了一句:“我们家姑娘后来还与乔大公子私下里递了信,奴婢不认得多少字,也不知道上边究竟写了些什么,不过奴婢觉得总是些不好的事情。”
“递了信,什么信?”柳老太爷望向了乔景焰:“你怎么却没有提起这件事情?”
乔景焰望了望柳*,五味陈杂,他本来是想替柳*掩盖下一些罪行,只说她是嫉妒自家姐妹,即便知道了,也不算大过错,可没想到柳*不仅翻脸不认人,而且还对他这般谩骂侮辱,让他这一口气怎么样也吞不下去。
“她那封信上写了要我去伺机向柳十小姐动手,好报高府之仇,她还给我出了主意,香笔为何为那般做,便是我德了六小姐的信以后才这般去跟她说的。”乔景焰停了停,望着柳*苍白的脸:“那信我好拿藏在枕头下边呢,若是不相信,可以去英王府取了过来,一看便知,十分明白。”
“好,好,好,真是好得很!”柳老太爷突然大笑了起来:“我柳府百年诗礼传家,竟然养出了这样的毒妇!”他捂着胸口,指着柳*道:“把她从家谱上除名,赶出柳府,以后她便不再是我柳家的孙女!”
柳*听了柳老太爷如是说,全身都哆嗦起来。
家谱除名,赶出柳府?她不是柳府的小姐了,该去何处容身?一想到将来的各种惨状,她几乎要昏厥过去。
就在两个婆子走过来拉她的时候,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涟涟:“祖父,祖母,是*一时想岔了才会犯下大错,请祖父祖母宽恕我罢,*定会洗心革面,绝不再做糊涂事儿,堕了柳府的名声!”
柳太傅瞥了她一眼,懒得开口,柳老夫人摇了摇头,指着柳*道:“慧丫头,你犯的可不是小错,那是在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呀!媚丫头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为何要如此害她?你的心就那么狠,见着不如意的,一定要除之而后快?”
柳*听了柳老夫人的话,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朝明媚这边爬了过来:“十妹妹,你原谅我罢,珏儿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帮我向祖父祖母求个情,不要赶我我出府!”
明媚望着满脸泪痕的柳*,心里却也生不出半分同情来:“我不会给你求情的,你是罪有应得。我若是这次又替你求情,还不知道日后你会如何害我呢。”
听到自己的要求被拒绝,柳*眼中闪过一抹绝望,对将来的恐惧让她几乎停止了思维,就觉得脑袋里闹哄哄的一片,越来越响,头也愈发的痛了起来。突然之间她猛的站了起来,指着明媚便骂:“我恨你,恨你比生得美貌,恨你比我运气好,从庶女变成了真真正正的嫡女而我只能做个记名的嫡女!我也恨乔世子眼中只有你,为何你就能成为世子妃,而我却只能做庶子的媳妇!”
说到这里,柳*从头发上拔下一根簪子,便状若疯狂的朝明媚扑了过来:“既然乔府的大公子是这般没用的货色,那我不如亲自来动手罢!柳明媚,我恨你,为何你将一切的好东西都夺了去,若是没有你,恐怕乔世子或许也能看上我,我便不要去做那乔景焰的妻了!”
明媚见她来势汹汹,赶紧往旁边一闪,这时玉梨快步站到了她的前面,拦住了柳*,用力一推,柳*便被推出,倒退了几步,踩到自己的裙裾,立足不稳,摔倒在地。
“够了!”柳老太爷见着眼前的混乱,拂袖而起:“快把这个疯疯癫癫的女子给我扔出柳府!”
两个婆子应声走上前去,抓住柳*的胳膊,却发现她不再挣扎。把她翻转过来一看,那支簪子不偏不倚的插在她的喉咙上边,一股细细的血正从她洁白的脖子那里流了出来。
两个婆子惊呼一声:“老太爷,老夫人,六小姐……恐怕不中用了。”
众人一听连忙围了过去,便见柳*眼睛睁得大大的,身体尚温,只是气息越来越弱,眼见着便快要落气了。
明媚走上前去,把了下脉,摇了摇头道:“准备后事罢。”望着柳*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她心中没有半分同情,只有说不出的憎恨,一个人的心眼小到了这样,竟然会因为嫉妒而做出这样的疯狂举动来,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第一百把十八掌 皇宫赏赐
柳*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脖子那处,有一块殷红的血迹,瞧着就如一朵艳色的梅花,开得格外灿烂。她得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合上,远远的看着似乎她依旧是活着的,只是神色有些僵硬。
玉瑞庆瑞堂里一片混乱,毕竟是当众死了个人,自然都会有些手足无措。
丫鬟婆子们站在自己主子旁边,瞪眼瞧着那地上的柳*,谁也不敢上前,只是在那里瞧着,柳明娴胆子小,已经拿了帕子掩面哭了起来:“祖母,我怕……”
柳老夫人厉声喝道:“金花妈妈,快些叫人把六姑娘抬到外边去,还未出阁便过世了,还是自尽而亡,真是大不孝,也不用举办什么追思仪式,速速买口棺木回来,明日便葬去柳氏坟地里罢。”
明媚见着几个婆子走上前去,七手八脚的把柳*抬了出去,又有婆子拿了抹布在擦拭地上沾着的血迹,心里不由一阵感叹,柳*是属于“自作孽,不可活”罢?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在她跌倒的时候,自己把簪子扎进了自己的喉咙。
她也曾听柳明欣说过柳*的一些事情,柳*的姨娘得宠些,自小她便心高气傲,只将自己当嫡出的小姐一般看待,对柳*不是出言讽刺便是设计陷害她,让她得柳二夫人得训斥。自己回京城一年,也见识过柳*的飞扬跋扈,只是以前见她对柳明欣与三房几个庶女打压,没敢欺负到自己身上来。
后来自从与英亲王府议亲以后,柳*的身份发生改变,她从庶女变成了嫡出的小姐,更加骄傲了些,心也大了,那阵子柳明欣回府给柳明艳送亲的时候,她还有意无意的向那三皇子殿下示好,似乎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而再后边,竟然想陷害自己,柳*想害自己的原因是什么?仅仅是因为嫉妒?她实在很难想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就千方百计的这般陷害自己,还差点让自己丢了性命。若不是她无意间把那茶盏捧给乔景铉喝,指不定现在她已经丢了性命。
明媚看了一眼躺倒在地上的乔景焰,方才他与柳*相隔不远,两人并排躺在地上,看上去倒也真是一对。不知道柳*给乔景焰的那封信里究竟写着些什么内容,是不是在给他出谋划策要乔景焰下手杀害自己。
香笔轻而易举便买到了牵机药,真是如乔景焰所说是那小伙计贪图银子?明媚望了一眼乔景焰,心中很是疑惑,也不知道这里边,可否还有旁人插手。只是现在长辈在场,还轮不上她来说话,也只能默默的坐在那里,听着柳老太爷与英亲王交谈。
英亲王站了起来,对柳老太爷和柳老夫人一拱手:“贵府六小姐的事,我这孽子也脱不了干系,我现在就把他交给贵府,要打要杀全凭贵府处理。”说罢向乔景焰踢了一脚,眼里尽是愤恨与无奈。
柳老太爷历经三朝,怎会看不透英亲王这点小伎俩?他分明就是以退为进,帮乔景焰找条退路。说到底明媚并没有丧生,柳*的死也不是乔景焰造成的,相反乔景焰还是受了柳*的蛊惑这才做出那等事情来,也算是间接的受害者。想到这里,柳老太爷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感,对英亲王淡淡的说:“此乃柳府教女不严才会有这事情,与乔大公子并无干系,老夫哪有权力处理他!”
柳老夫人在一旁笑着说:“若是英亲王有心,不如这样,我看贵府大公子十分倾慕我那慧丫头,我们两家又有婚约在身,不如趁着还没出慧丫头的头七,乔大公子将我慧丫头娶了回去,英亲王意下如何?”
听了这话,在场的人都是脸色一变,看着柳老夫人,心里不住的在掂量,柳老夫人这般做,似乎太护着十小姐了。大陈有风俗,未婚夫妻,若是成亲前女过世,男方要把牌位接回府来,记入族谱,女方视为原配,以后娶的皆为续弦。可若是女方有几分家世的,谁又愿意做这个名不符实的续弦?每年祭祀时候还要朝死人灵位行礼呢。柳老夫人这个提议便是想压着乔景焰让他娶不到好人家的女儿,想为明媚出上一口气罢了。
其实柳老夫人这般说,却还有另外一番用意,旁人都不明白。柳老夫人上回高府回来,听明媚说起柳*可能与乔景焰一道陷害她,便觉得这事情不简单,于是派金花妈妈仔细查访了下,可怎么样也查不出来为何柳*要如此行事。
想来想去,柳老夫人也只能想到那日柳*给高老夫人拜寿的时候,旁边有夫人提起那媵妾婚的事情来。柳*莫非是喜欢那乔世子,所以才将这股子怨气洒到媚丫头身上?柳老夫人暗自想着,心中不免有这个怀疑。方才玉瑞堂上,见柳*望着乔景焰,满脸的不屑,哪里有半分未婚男女的爱慕之意?她心中忽然间便明了,柳*这般做,肯定是为了那乔世子了。
既然柳*心心念念的喜欢乔景铉,甚至不惜想要下毒手要陷害明媚,那自己也不能让她得偿心愿,所以柳老夫人才想了这样一个主意,就是要将她配给乔景焰,即算她已经命丧黄泉,她也是乔景焰的妻,她的一缕魂魄到时候虽是在乔家享受香火,却不是乔景铉后人敬献的,入了英亲王府的门,却只能眼巴巴的望着乔景铉方寸之外,可望而不可即。换句话说,就算是做鬼了,你柳*的心事也别想达成!
英亲王脸色一变,柳老夫人这般做,可不就是仗着柳*死了,自己府里没办法,只能忍气吞声吗?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乔景焰道:“孽子,你可愿意?”
乔景焰垂头丧气道:“全由父亲安排,我还能有什么权力说话。”
英亲王抬头看了看柳老夫人,见她一身朱红色的衣裳,外边套着宝蓝色的拼毛褂子,坐在那里端端正正,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这让英亲王有几分局促,想着柳*方才身死的模样,也不禁有几分同情,毕竟是花朵一般的女子,就这样撒手人寰。实在也是可惜。他笑着朝柳老夫人点了点头:“就这样罢,按着老夫人说的办。”
柳老夫人笑着点点头道:“如此甚好。”转头望着柳老太爷道:“老爷,不用将慧丫头族谱除名了,这对于亲王府来说,恐怕有些不恭敬。唉,毕竟慧丫头也在这府里头呆了快十七年,也不必这般对她,让她变成孤魂野鬼,过年过节的时候要与旁人去抢食吃,这倒也算是解决了一桩事儿。”
柳老太爷闭着眼睛没有回答她,柳老夫人觉得奇怪,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脸色有些不对,赶紧向明媚招招手道:“媚丫头,你过来瞧瞧你祖父。”又伸手握住柳老太爷的手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明媚见柳老太爷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口舌似乎有些移位,手不住的摩挲着胸口,有些吃惊,走上前帮他号了一把脉,立刻明白了原因,柳老太爷这是脑中风前兆:“祖母,快些叫人将祖父扶进内室,明媚来给祖父诊治。”
英亲王见柳老太爷身子有恙,朝柳老夫人说了一声告辞,便提着乔景焰走了出去,现在柳府上下一片混乱,也没有谁去搭理他,英亲王走了刚刚好可以省心。他提着乔景焰走到外边,让长随给他解开绳子,朝他瞪了一眼:“真是蠢货,额听说这柳家六小姐是你吵着闹着要娶的,你自己瞧瞧,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乔景焰耷拉着脑袋没有吱声,就听英亲王愤愤的骂着:“你被她牵着鼻子走,一点点是非观念全无,弄到最后还要跟她的牌位成亲,你可真是个不错的!”
“父亲……”乔景焰觉得有几分委屈,自己哪里想这样?还不是那柳老夫人逼迫着,而且是英亲王给自己做主,自己还能说什么?
“快别说了,回去跟你母亲说一声,准备过两日便拜堂罢。”英亲王摆了摆手,翻身上马,将乔景焰抛在大街上:“自己回府!”
乔景焰叹了一口气,瞧着停在柳府门口的马车,慢腾腾的踏了上去,一屁股坐到了马车里,眼前全是柳*那张惨白的脸,冷汗一滴滴的从他额头上掉了下来。
他确实喜欢柳*,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见她生得美貌,说话又很是让他欢喜。她几个姐妹瞧都不瞧他一眼,唯有她还是笑容满脸的与自己说话。好不容易求了娘亲与英王妃说要去柳府求亲,又好不容易定下了亲事,没想到忽然间一切都变了。
柳*不再是那温柔可人的少女,她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一个完全的改变,真是让他有些费解。难道仅仅是因为这半年自己长胖了不成?乔景焰耷拉着脑袋,摸了摸自己圆圆的肚子,心中很是纳闷。
方才柳*躺倒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很是惊慌,抬眼便能见着柳*那黑鸦鸦的青丝在自己的脸旁。听着柳府十小姐说她已经死了的时候,他真的恐惧到了极点,可现在他竟然还要与柳*的牌位成亲,这牌位还要在他房子里放满七七四十九天!
而且以后他再成亲,还要带着新妇去拜祭柳*的牌位,这可真是太让乔景焰觉得心里边不舒服,这些歹毒的主意,不都是柳*出的?可到最后自己还要恭恭敬敬的娶了她做妻子,还要后边那个妻向她低头行礼。坐在马车里,感觉到辘辘之声,乔景焰心中满满皆是不忿。
回到英亲王府,乔景焰掀开马车帘子跳了下来,垂头丧气的往自己院子里走了去,还在半路上,便被王侧妃派来的丫鬟给拦住了:“大公子,侧妃请你过去一趟。”
乔景焰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跟着那丫鬟走到了王侧妃院子里边,内室门口站着打门帘的丫鬟,见着乔景焰过来,扭着身子只是嘻嘻的笑:“大公子过来了。”
素日里头乔景焰都会与丫鬟们嬉闹一二,今日却全然没有心情,也不搭理她,自己一把掀开那门帘子,大步跨了进去:“娘,你找我?”
王侧妃坐在那里,正由丫鬟们服侍着在用早膳,见着乔景焰进来,指了指身边的一张椅子:“焰儿,快些来陪娘用早饭。”
乔景焰满腹心事的坐了来,望了一眼王侧妃,见她妆容精致,心情似乎很好,不由得闷闷的说了一声:“娘,你便一点也不关心焰儿?还这般有心思梳妆打扮?”
“娘怎么能不关心你?”王侧妃横了乔景焰一眼,满脸的不高兴:“娘就生了你这一个儿子,不关心你,关心谁去?你今日跟着你父亲去柳太傅府,怎么样?可否将那婚约给解除了?”那柳家六小姐乃是庶出的身份,她一直很不满意,昨日乔景焰中计,将那六小姐推了出来,王侧妃先前还觉得可惜,后来一想,若是能凭着这事情将那六小姐的婚约给解除了,那倒也是一件好事。
反正乔景焰再做错了,也是英亲王的儿子,除了打骂一番,也不会有什么旁的惩罚,而那柳家六小姐可就不同了,这般心思歹毒的女子,怎么能进英亲王府,又如何能承担英亲王府长媳的身份?
王侧妃越想越美,所以昨晚那中沮丧的心情都没有了,今日一早起来便好好的梳妆打扮了一番,心里想着要央求英亲王,让他准许她给自己的儿子选儿媳,不要经过那英王妃——瞧她给自己儿子都选了什么样的女子?庶出、心肠狠毒,除了一张脸蛋长得不错,没有旁得优点,实在太上不了台面了。
王侧妃这时完全没有想到柳*这门亲事,还是她央求了老王妃去英王妃那边说的好话,哪里又是英王妃替乔景焰挑选的?她现在满心都在想着该挑哪家贵女要好。
派了丫鬟婆子出去打听,只说英亲王一大清早便带着大公子出府去了,王侧妃心中更是美滋滋的,坐在镜子前边将那张脸精精致致的描了起来,满心兴奋,就等着英亲王回府,她好缠着他说话。
等来等去不见英亲王,倒是乔景焰回来了,王侧妃笑眯眯的望着自己的儿子,只觉得他一张脸儿圆圆,乃是大富大贵之项:“焰儿,你怎么就不说话了?”
“娘,你要我说什么?”乔景焰很不开心,但见着一桌子饭菜,还是有了兴致。他今日没吃早饭便跟着英亲王去了柳太傅府,现在已经饿得是前胸贴后背,见着有这么多好吃的,早就眼睛瞪得溜圆,抄起饭碗,风卷残云一般将那些饭菜吃得光光。
放下碗,见着王侧妃正在望着自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娘,以后你就别插手管我这些事情了,你推荐的那个药堂真是黑心,那店伙计竟然卖了毒药给香笔,差点将那柳府的十小姐毒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弟弟那个性子,那十小姐要是真的死了,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查来查去,总会查到你头上来的。”
王侧妃撇了撇嘴:“如何查到我头上?只要你不说这药堂是娘告诉你的,只说是香笔自己打听到的,他又如何知道是我?香笔不是被打死了?现在已经是死无对证,你便别再担心了。”她笑眯眯的望着乔景焰:“退亲了没有?你还没有告诉娘呢。”
“退亲?”乔景焰忽然又激动了起来:“哪里能退亲!柳家那老夫人实在厉害,竟然逼着我娶柳*的牌位!”
“娶牌位?”王侧妃吃了一惊,张大了嘴巴:“那六小姐……死了?”
“是,死了。”乔景焰点了点头:“要不是怎么会说是娶牌位?”
“怎么死的?”王侧妃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那地方突突的跳得厉害,实在没法子停歇下来,自己的儿子竟然要被逼娶一块死人牌位,王爷也答应?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娘,快别说了,那柳家六小姐一死,我父亲好像就没了脾气,由着柳家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竟然要我娶块牌位回来!”一想到那牌位要在自己内室摆七七四十九天,乔景焰顿时觉得自己脖子后边凉飕飕的一片。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要娶一块牌位回来,王侧妃眼前好一阵发黑,她脸色有些发白,一双手有些发抖,眼睛盯着自己面前的那个小汤碗,蓦然间没有吃饭的兴致。既然英亲王已经在柳太傅答应了这件亲事,看起来已经是无可回避了。
玉瑞堂的内室里一片沉静,柳老太爷已经醒了过来,身上扎着银针。明媚坐在床头,伸出手来帮柳老太爷按摩,辅助血液正常流动。
“祖父,你太过操劳了,还是致仕罢。”明媚帮柳老太爷做完按摩,站起身来,担忧的看着柳老太爷。
“我也早有此想法。”柳老太爷闭着眼睛道:“罢了,我也这么大的年纪了,也该退隐了,要不是朝堂里那些年轻的该在背后说我占着位置不挪窝了。”
柳老夫人坐在床头,握这他的手,眼里有着点点泪光:“你赶紧上奏折请致仕,我们安安心心带孙子,曾孙子。”
柳老太爷突然睁开了眼睛道:“是呢,在家里含饴弄孙何尝不是一件乐事?老四媳妇也快生了罢?”
“还得半年就该生了,媚丫头诊脉说是双胎,咱们马上就要添两个孙子了。”柳老夫人擦了擦眼睛,心中有说不出的酸涩,和柳老太爷也有这么多年了,从最开始的不适应,内心的排斥,到慢慢的接受他,真心喜欢上了他,这么长的一段路风风雨雨的走了过来,真不希望他就这样撒手而去。
“祖父,你好生休养着,明媚给你开个方子,按时服药,少动怒,注意保持心态平和,平日多加锻炼,倒也不用多担心。”明媚笑着安慰柳老太爷,向他行了一礼:“孙女帮你开方子去。”
柳老太爷看着明媚远去的背影,不住的点头道:“老四倒真养了个好女儿。”
就在这时,有管事婆子进来通报,说宫里来人宣柳老太爷进宫议事,柳老太爷无力的睁开眼睛道:“我这模样,还能进宫议事吗?拍个人去找老四,跟他说说这件事,该请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宽宥。”
柳老夫人赶紧派人去寻柳元久,刚刚寻到六部衙门,柳元久正在往外边走,见着家中下人过来,不由得有几分惊诧:“你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四老爷,宫中有人传老太爷进宫议事,但老太爷现儿身子不舒适……”那下人忧心忡忡的望着柳元久:“还请四老爷进宫觐见,替老太爷解释一二。”
“身子不适?怎么了?”柳元久有几分紧张:“如何会不适?”
“有十小姐在,并无大碍,只是十小姐让老太爷静养,此时恐不能进宫了。”下人没敢将柳老太爷的病情据实相告,只是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柳元久听说没有大碍,这才舒了一口气:“方才宫中有内侍来喊我进宫,看来也是这事情了。”
抬头望了望天空,就见一片云山雾罩,还没见着日头影子,不知道今日是否又会下雪,这入冬以后,天气渐冷,雪也越来越大大了,从细末般的雪花末子到柳絮到鹅毛,有时下几个时辰便能将京城的街道给盖上满满的一层。
柳元久大步跨进清华宫,主殿里边人影绰绰,主座上坐着秦太后和乔皇后,身旁站着新出炉的太子徐炆玔。再看了看站在旁边的那些人,英亲王、秦王爷、徐国公、魏国公等等,都是朝廷的重臣,看来是在商议要紧的事情。
“今日请诸位大臣们来是有要事商议。”秦太后缓缓环视四周:“各位爱卿觉得该如何处置这次午门兵变?”
秦太后的话说得很有技巧,她没有用谋逆两个字来定罪,其实就说明了她的立场,她把整个事情推到萧国公身上去了,午门兵变,那是萧国公府和兵部王尚书等人合谋的,和二皇子徐玟琛并无干系。
一群人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众人全望着自己的衣裳下摆,不知道要不要提醒秦太后,她用的词实在有些不对,毕竟这谋逆是砧板上的钉子,妥妥儿的在那里,萧国公与王尚书是吃饱了撑着要去杀徐炆玔?萧国公是二皇子的外公,王尚书是二皇子的岳父,两人为何要哗变,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
英亲王站在那边,见自己妹妹乔皇后脸上有些不赞成的神色,心里也颇有微词,难道秦太后便不知养虎为患这个成语的内涵?若是把二皇子放了,他日卷土重来又该如何?他轻轻咳了一声走上前去道:“微臣敢问太后娘娘,这次午门兵变幕后之人可查了个清楚?”
大殿内一片沉寂,诸人都垂下眼睛看着地面,静听秦太后的回答。
“幕后之人自然已经查清,乃萧国公为首一干官员。”秦太后的声音缓慢而坚定:“众位爱卿觉得该如何定罪?谋逆?毕竟太子还未登基做皇上,套不到谋逆的律例上,诛九族之罪或者重了些。”
乔皇后坐在那里,望着秦太后,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这么多年了,秦太后还是这般心慈手软吗?原以为看惯了后宫风云,她早该是硬起一副心肠,杀伐决断,不会有半点犹豫,谁知她依然还是没有半分长进。
“太后娘娘,臣觉此事影响甚大,当交大理寺定性,由秦王代表宗人府协助,绝不是臣等就能决定的。”魏国公站出来一步,向秦太后行了一礼:“太子虽未登基,可从现在情势来看,他代皇上监国,也可视为君上,萧国公谋逆之罪定性也未尝不可。”
秦太后瞟了一眼陈国公,心里明了,不就是你的孙女儿是太子侧妃吗?自然是想帮太子扫清障碍了。再转眼看了看各位大臣,脸上都是赞许的神色,看来大陈又将有一支世家大族从朝堂上消失了。秦太后难过的闭上了眼睛,可眼前仿佛仍能看见无数的杀戮与鲜血,菜市口无数无头的尸首……她的心中一颤,疲惫的睁开眼睛道:“既然各位大人心里都有主意,哀家这后宫妇人也就不搀和到政事里边来了,只望各位大人考虑皇室血脉,对二皇子网开一面,不要赶尽杀绝。”
众位大臣见秦太后松口,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皆连声答应,恭送秦太后回宫。秦太后扶着绣容姑姑的手走出了清华宫,回头望了望那富丽堂皇的宫殿,一滴老泪从眼角流出:“谋逆、谋逆!他们难道就不考虑皇上还活着!”
绣容姑姑也是默然,扶着秦太后的手低声回答:“太后娘娘,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好好在万寿宫颐养天年便是了。若是觉得心里不愉快,回阜阳小住一段时间便是。”
秦太后沉默片刻,叹气道:“一入深宫深似海,进了宫来,又哪里能得一丝片刻真正的欢娱!也罢,哀家以后便诚心礼佛,再也不问政事。”
乔皇后见着秦太后扶着绣容姑姑的手走出主殿,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来,秦太后一走,这主殿可是她的掌握里了,她想要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秦太后心软,还想留徐玟琛一条命,可她却没有这般心软,徐玟琛不死,以后对于徐炆玔定然是个危害。
她可以表面上应承着秦太后的话,暂时留徐玟琛一条命,可以后徐玟琛自己要寻死,也怪不得自己了。想到此处,乔皇后得脸上露出了一丝微微的笑容,凤目里闪出凌厉的光芒,朝众位大臣扫了一眼:“各位都是宗亲、朝堂重臣,所以本宫特地喊了各位来共商此事的裁定,还请各位提出自己的看法。”
秦王看了乔皇后一眼,心中揣摩着,现在这形势,皇后娘娘完胜,皇上气息奄奄,萧贵妃已经疯了,萧国公与王尚书被捕,大批跟随萧国公的官员也跟着获罪,自己还要去替徐玟琛说话,恐怕是螳臂挡车。识时务者为俊杰,还不如跟着乔皇后走便是了:“皇后娘娘请放心,一切都会秉公行事。”
三日之后,午门兵变之事便有分晓,二皇子废为庶人,迁出二皇子府,迁入京城北郊的一处宅子,由一队兵士看押圈养,终身不得外出。萧国公,兵部王尚书,京卫指挥使等数十人谋逆大罪,五族之内男子皆处死,女子罚为官奴。
午门兵变的案件审讯结束以后,徐炆玔着手便发布了一系列政令,也更换了一大批官员。大陈朝堂上的变化与柳太傅府只有一点点关系,柳太傅递了致仕折子,徐炆玔立即准奏,旋即又提拔了吏部尚书柳元久为太傅,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了起来。各位大臣朝柳元久侧目而视,心中有些不忿,又隐隐的闻到了八卦的气息,还不是那位柳侧妃是出身柳太傅府的缘故?看来那位柳侧妃确实是专宠后宫啊。
只不过,这柳侧妃的亲生父亲是柳家三老爷,又认在大房做了记名嫡女,可是提拔的却是柳家四老爷,这倒让人有些费解了,莫非是柳府其余三位老爷都是没有四老爷柳元久这般能力?大家马上就想到了柳元久曾经连中三元的事情,也都是微微点头,看起来这柳家四爷可确实是有才干,一年之内从知府到了尚书,现在又提到了太傅——这真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呐。
年仅三十四岁便成了权倾朝野的太傅,这在大陈历史上还是第一人,柳元久在进宫答谢君恩的时候不住的擦这额头的汗珠子,盛宠之下必有远忧,一个人所处的位置越高,摔下来便会越痛,十多年官宦生涯,他已经看得清楚,真不愿意再在这惊涛怒浪的宦海里沉浮。
东宫里边修缮一新,看起来已经是做好准备要迎接即将到来的除夕夜了,门口悬着大红的宫灯,垂地的粉色帐幔映得宫内一片喜庆。徐炆玔满面春风的望这伏在地上叩谢隆恩的柳元久,虽有一种权力的满足感,可又浮起一种惆怅。
她现在过得好吗?听说乔柳两家现在已经行过纳吉礼,正准备在年后那日行纳徵之礼。徐炆玔想到了今年他曾经与十小姐见过很几次面,还能仔细打量她,还能向她诉说自己的眷恋。可过年以后,她便要与自家表弟正式定亲了,以后就再也不能向她说自己的心里话,不能再心里想着要将她聘了来做太子妃。一想到这里,徐炆玔心里就有些发酸。他真想不顾一切,下旨去柳太傅府,聘她进宫为太子妃,可是他觉得若是真心喜欢她,便不能罔顾她的心意,更不能拆散她和表弟的姻缘。
无论怎么说,她和自己都是无缘的,哪怕是比表弟先遇到她,她还是不会和他在一起,因为他不能放弃帝王的权杖,而她也不能放弃宝贵的自由。
“柳太傅,听说贵府十小姐和英亲王府世子爷已经行了纳吉之礼?”徐炆玔似乎不经意的问了句:“因为朕最近事务繁多,还未曾备得贺礼,现在补上一份,请柳太傅不要嫌弃朕的这份心意。”
柳元久哪里敢说嫌弃两个字?就见一群宫女捧了数个盘子过来,上边都盖着锦缎,看起来是早有准备,而且贺礼丰厚。
柳老太爷见了那堆贺礼,也是心里狐疑,不知为何徐炆玔对明媚如此看重,但疑惑贵疑惑,也不敢多问,只能赶紧叩头谢恩。徐炆玔笑着让人将他送到后宫门口,还细心的给他备下了马车,将柳元久一路送回了太傅府。
回到府里,柳元久去寻柳老太爷,前院没找到,听下人说老太爷今日还没来前院,该是与老夫人一道在后院逗孙子玩呢。
柳明荃十月了,很是聪明,已经会开口说话,柳老太爷没事做就喜欢抱了他在膝盖上教他念诗。杜若兰心中有些担忧,觉得自己的儿子学得太早了些,柳老太爷又是那种严厉不过了的人,生怕自己的儿子会自小便受折磨。
“我父亲自有分寸,你见我可不还是好好的?”柳元久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杜若兰的手:“若兰,你只管好好养着胎,你别想这么多,现在你的任务便是让咱们的孩子安安稳稳的落地,你这一次是双身子,任务可重。”
有柳老夫人与柳老太爷将孩子接了过去,杜若兰自然也轻松些,何乐而不为?明媚也赞成这一点,所以柳老夫人索性将柳明荃接到了碧纱橱里边养着,柳老太爷也很是欢喜,又觉得新奇。
他自己的儿子出世时忙着在朝堂里出谋划策,每日都没什么时间来看他们,现在倒是得了空闲,自然有大把的时候陪着孙子了。所以玉瑞堂的后院里总是能听到柳老太爷教柳明荃朗朗的背诗声。
“老太爷也实在太急躁了些。”七喜站在门口往里边瞅了一眼:“可怜八少爷才十个月,就要学着背诗了。”
“八少爷聪明着呢,我瞧着他似乎能背出好几首诗来了。”七乐嘻嘻的笑着,拍了拍七喜的肩膀:“你以为十少爷是你不成?”
两人正站在门口嘁嘁喳喳,就听见脚步声响,转头一看,却见柳元久走了过来,后边跟;了两个随从,手中捧着一大堆东西,大盒小盒堆得满满,那些盒子一看就是盛贵重东西的,全是金丝楠木、小叶紫檀那些材料做成,里边的东西自然更是贵重。
“四老爷安好。”七喜与七乐赶紧行礼:“是来找老夫人的?”
听着柳老太爷的声音在里边响起,柳元久点了点头,也不多说掀开门帘就走了进去。内室里边有两个大铜盆子,里边燃着银霜炭,旺旺的火势将屋子里烤得温暖如春。柳老太爷与柳老夫人在碧纱橱里边,围着柳明荃说说笑笑个不停,见着柳元久进来,不由得有几分惊讶:“元久,你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父亲,今日……”柳元久顿了顿:“今日太子殿下提拔我做了太傅。”
“什么?”柳老太爷的眉毛皱了起来:“提拔你做了太傅?”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柳元久一番:“你才三十四岁,就成了太傅,恐怕这在大陈是第一人了。”
柳元久点了点头:“儿子惶恐。”
“惶恐什么,既然提拔了你,那你便安安心心的做着你的太傅便是了,其实那个位置也不难,只是要多了纵观大局的目光,而且你要记住,千万不要轻易说话。在太傅那个位置上,不比侍郎、尚书,你的每一句话都是有分量的。”柳老太爷脸上有着快活的笑容:“太子殿下竟然有这种举动,真是出人意表。”
“儿子谨遵父亲教诲。”柳元久点了点头,心中瞬间充满了雄心壮志,父亲说得对,三十四岁又如何?只要自己兢兢业业,什么都能做好。
柳老太爷的目光一转,看到了柳元久身后的几个长随手里捧着的东西,有些惊奇:“这又是什么?”
“儿子正是为了这事情来的。”柳元久转头看了一眼,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