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彦发了一通真假难辨的脾气,最终还是没能拗得过裴妃和荀华,任由她们各自带着孩子留在建康,主要是他回去就要称王,紧接着要发动对刘曜的作战,确实没什么时间呆在家里带孩子。
同时为了母子安全,他带来的万骑,留了五千骑给荀灌,使得守卫建康的兵力超过了一万五,其中骑兵占一半以上,具有相当强的突击能力,分驻于府邸和覆舟山,互为倚角。
张访被改任为了明国驻晋国特命全权公使,这是与庾亮、王导等重臣协商的结果,相当于驻外大使,可全权代表他,恰好朝庭也需要一个与杨彦沟通的渠道,因此张访留在建康,具备了合法身份,杜弘被任命为副公使,协助张访,军权依然掌握在荀灌手里。
年后不久,沈恪带着沈氏族人近千渡江北上,迁往叶邑,将按占田制授田,因沈家人数过多,那点点田根本养不活自己,唯一的出路只能是把家族折分,以单户的名义领田,沈家变成沈家庄或沈村,宗族的力量会逐渐削弱,这也是杨彦的初衷之一。
而尤芒的山越被杨彦挑了五千出来,将带回江北,其余全部安置在了义兴周家的故地上,那些占了地的乡豪均在元日之前退还了土地,毕竟东海军威名赫赫,杨彦又是个心狠心辣的主,谁都担心会被杨彦盯上。
至此,沈家留下的约有六千余部曲佃户,山越也有近万,杨彦将以这一万多人试点,搞农业合作社,由张访主持,杜弘协助,资金缺口由裴妃承担。
当一切都安排好之后,杨彦于一月底踏上归途,裴妃哭的如个泪人般,与荀华拉着柳兰子,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杨彦。
实际上柳兰子跟在杨彦身边,她们是放心的,以柳兰子的身份和遭遇,只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杨彦,还不用担心日久生情。
杨彦很是劝慰了一番,才把裴妃劝了回去,虽然以裴妃当时的情绪,他觉得自己有可能把裴妃带回郯城,不过他没有这么做,他认为这个问题应该让裴妃自己考虑清楚,而不是因一时的情绪失控,在路上生出悔意。
舰队早于数日前就先赶往了江乘,做渡江的准备工作,上下游数十里均有船只警戒,以防荆襄水军突然来袭,杨彦在两日后领着步骑万余赶到了江乘,足足花了两天,全军才渡了江,向北行进,舰队则向大江下游驶去,自行回返沂水。
足足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二月中旬,杨彦回了郯城,天色尚是下午,因此按惯例,召集诸僚属议事,首先杨彦通报了建康之行,接下来了解了这段时间青兖徐三州的近况,然后把一封家书给了刁协。
这是刁协子刁彝托杨彦带回的书信,火漆完好,杨彦并未折封,刁协看过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长哎了口气,目中现出了感慨之色。
这时,崔访给刁协打了个眼色,便拱手道:“府君立国称王乃民心所向,刻不容缓,祭坛也已于南郊十里垒砌,不过……宗庙之事还须府君定夺。”
“这……”
杨彦有些为难。
天子七庙,诸候王五庙,杨彦称王,应该先立五庙,也就是向上加封五代,但问题是,他出身微寒,哪来的五代先祖啊!
阶下众人相视一眼,刁协拱手道:“世人皆猜测府君出身于弘农杨氏,不知府君可能回忆起什么?若能认祖归宗,亦是美事。”
“不妥!”
杨彦想都不想的开声喝止:“杨骏于武帝临终前,将武帝软禁在含章殿,又篡改昭书,排挤汝南王亮,独揽朝政,实与逆贼无二,之后伙同其弟杨珧、杨济,刚愎自用,不纳良言,遍树亲党,乱政祸国,种下了八王之乱的祸根,故弘农杨氏实与天下有大过也,我虽姓杨,亦羞与之为伍。“
刁协带着丝愧色拱了拱手:”是老夫考虑不周,府君见谅。”
“无妨!”
杨彦摆了摆手,又道:“近年来,坊间多有传言,说我乃弘农杨氏流落于江东子弟,今日我便澄清此事,我杨彦之出身于建康,乃丹阳人士,与弘农杨氏无丝毫关系。”
“府君英明!”
众僚纷纷称赞,同时也松了口气。
在坐的都是跟随杨彦的老人,杨彦即将称王立国,这也是他们分享果实之时,谁都不希望莫名其妙的跑来一群人分果子吃,如果杨彦引来一帮没什么见识的穷亲戚倒也罢了,给点钱,享受富贵,这没什么,但要是真攀上了弘农杨氏,就不是钱财能打发的问题,杨家人必然要当官,要掌权!
既使不考虑到分果子的问题,也牵涉到宗室与朝臣之争,其本质是家天下与共天下的路线之争,作为皇帝来说,自是恨不得一家一姓之天下代代相传,而作为士人勋贵,打天下时出了力,这天下也有他们的一份啊。
家天下,皇帝是臣僚的主子,具体见明清,而共天下,皇帝是董事长,在江山这盘股份制公司中占有最大的份额与最大的话语权,臣僚是董事的地位,与皇帝并不存在人格上的从属关系,说句现实话,谁愿意头上多个主子呢?
因此江东朝庭排斥司马家宗室,在场的僚属也不愿由杨彦的亲属掌握各个要害部门,尤其八王之乱祸未散尽,正是宗室掌权的最反面教材。
如今杨彦从法理上杜绝了弘农杨氏任何摘桃子的可能性,形同于给各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但杨彦的身份也是个老大难问题,不攀弘农杨氏,五庙如何立?
席中的气氛有些怪异。
杨彦其实早有定计,只是有些话他不方便说,因此他在等,看有没有人能与他想到一块去。
“诸公,我等怕是想多了!”
崔访突然呵呵一笑:“自魏至晋,皆以篡立国,究其先祖,皆显赫一时,而府君所行,乃相克,非相生,故大明代晋,便如汉代秦,想那汉高帝,祖父皆务农,其本人亦为一亭长,出身并无可夸耀之处,可不也是开创了五百年之汉家江山?“
”崔公言之有理!“
在历次会议上极少开口的郗鉴居然破天荒的赞同:”汉高帝仅向上追谥父祖,老夫以为,府君可效之,趁着今日诸公都在,不妨咱们合计合计,拟个谥号。“
”嗯~~“
刁协点点头道:”老夫斗胆,敢问府君父亲尊讳。“
实际上杨彦就是这个意思,追谥自己的父亲先祖,当然了,这个父亲,是他前世的父亲,这世的父亲仅存于夺舍而来的小四的些许印象,没有任何归属感,甚至连正式的名字都没有。
这世的父亲叫杨三,是最典型的底层人士的名姓,只有姓,因不识字,名没法取,按排行计名,家中排行第三,至于什么伯父祖父的,杨彦就不清楚了,小四的记忆中没有,母亲叫什么也不清楚,别人称为方氏。
杨彦沉吟道:“我父名杨国庆。“
”呃?“
众人愕然,这是啥名字?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一时之间,气氛更加怪异,实在是国庆这名字完全不符合当时的取名习惯,而作为杨彦的父亲,杨彦自然不可能胡编乱造给自己的父亲改名。
“好,好!”
突然,郗迈连声叫道:“国庆者,举国同庆也,而府君建国称王,岂不正是举国同庆?难怪杨公以此为名,实乃谶语也。“
杨彦无语,这都能联系上,他不得不对郗迈暗道一声服字。
”嗯~~“
郗鉴也捋须道:”杨公既以名为谶,又能教导出如府君这般才华卓越之人,显然乃一隐士,胸怀匡世之志,却淡迫于名利,实乃真君子也。
溢法有云:容仪恭美曰昭,有仪可象,行恭可美,昭德有劳曰昭,能劳谦,圣闻周达曰昭,圣圣通合,以杨公之所为,恰合一个昭字,故可谥为昭王,府君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