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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东城下,来自于成军的数十名口才不错的军卒正手持大喇叭,轮番向城头劝降,守军面面相觑,神色越来越黯淡,守将也是额头冷汗直冒,不时望着城下,又瞥向周围的军卒,生怕有人把自己绑了,献城开降。
当听说五万大军土崩瓦解之时,不吝于一个晴天霹雳轰在脑门,尤其来的居然不是荆襄军,而是明军,更让他全无抵抗的勇气,他考虑过开门出降,奈何他的宗族亲眷都在成都,故犹豫难决!
矛盾的心情让他倍感煎熬,甚至他都能感觉到,守卒越来越不耐烦,身周几员将领望向自己的目中,也带上了几丝异样的光彩。
城下,杨彦不着急,慢慢等待,所谓望风而降并不是一句空话,大部分军卒和低级将领几无立场,会本能的趋利避害,而且明军和成军谈不上血海深仇,巴东早晚会开门。
“大王,快往回看!”
这时,魏乂现出了错愕之色。
杨彦回头看去,也是一怔,随即嘴角浮出了一抹笑意:“这真是踏破铁脚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大伙儿猜猜,李班可在阵中?”
后方的密林里,涌出了一群衣衫褴褛的军卒,武器只有长矛、腰刀、佩剑和少数的弓箭,伴着一声喊杀,一窝蜂的冲出。
郭诵哈哈一笑:“错非李班,谁能聚起诸多溃卒,本来梁州境内,山野遍布,他若寻个偏僻小路悄悄回蜀,谁也找不到他,可他自己送了上门,恐怕还以为我军是荆襄呢,这倒是让末将记起了大王曾提过的错把冯京当马凉的典故,末将还得替大王向他道一声谢呢。“
”哈哈哈哈~~“
众将一阵哄笑,谁也没把成军的残兵败卒放心上,实在是这支军队在打惯了硬仗的明军眼里,太不堪了,全军不成队形,虽然气势很足,却如没吃饱的样子,脚步飘乎乎的没什么力气,这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游荡于北方的一些流民军和小范围的乞活军。
”苍鹰搏兔,亦须全力,诸位不可大意!“
杨彦摆了摆手,便道:”郭诵,你领五千骑出阵!“
”诺!“
郭诵猛一拱手,快步离去。
……
以九千残兵败将,向着三万大军发起冲锋,虽然前方是自家的城池,也虽然成军因中了钱凤的阴谋诡计,心里怀着怨恨,可以化为拼死搏杀的动力,但李班的一颗心仍是吊在嗓子眼。
甚至为了示决死之意鼓励全军,李班身先士卒,冲在阵前。
“杀,杀!”
成军将士高声喊杀,既给自己壮胆,也震慑对面的荆襄军,毕竟开弓没了回头箭,都到了这个地步,谁都明白非胜即死的道理。
“太子,太子!”
李班身边一将却是膛目结舌,不敢置信的指着边上。
李班一看,顿时浑身拨凉!
骑兵!
是骑兵!
黑盔黑甲的骑兵!
荆襄军怎可能有如此众多的骑兵?
这是标准的明军铁骑装束啊,居然是明军!
实际上杨彦规定明军骑兵着黑盔黑甲,不排除有故意为之的因素,毕竟黑色会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会发自内心的战栗,但更多的还是受现实条件所限。
因为钢铁甲片是银白金属本色,而镶于胸前的竹甲是黄绿色,如果不涂装的话,会非常难看,再以当时的技术,还没法制出银色涂料,所以统一涂成黑色。
明军近三万军卒,骑兵布在阵前,用以威吓巴东守军,从后部的树林里看不到骑兵,郭诵这一领军出阵,就把骑兵呈现在了成军眼前。
李班那奔跑的步伐,已不知于何时停了下来。
成军将士,也是纷纷顿住脚步,无人敢于越雷池半步,明军是比荆襄军更加恐惧的存在。
李骧年龄大了,没在阵前,当他看清明军的时候,先是满脸震惊,随即竟是哈哈大笑:“好,好一个钱士仪,作茧自缚,作茧自缚啊!”
“呃呃~~扑哧!”
李骧全明白了,原来钱凤也没讨得了好,这一刻,他满心快意,只要仇敌伏诛,哪管得了那么多,不禁纵声狂笑,笑着笑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太傅,太傅!”
周围人连忙扶着李骧。
“老夫没事,吐了血反而舒服!”
李骧摆了摆手,继续笑道:“我大成要亡了,天亡大成啊,也罢,亡于明国之手,总好过被钱凤那奸贼灭去,降了,都降了!“
众人见李骧这副模样,均是又惊又惧。
“犹豫什么?莫非想死在明军箭下?“
李骧终于止住了笑声,满心绝望与悔恨,催促身周众将。
成军与荆襄军合计十万大军在内哄中灰飞烟灭,这让他不自禁的想到了孙权和刘备,如果两方能稍微有一点诚意,又怎会被相继灭去?
而讽刺的是,自己和钱凤比之孙权刘备都不如,刚一打探到明军北上的消息,就迫不急待内哄,最终便宜了明军,如果能精诚合作,利用巴山蜀水的复杂地形,有十万大军在此,明军即便能打通入蜀的道路,怕是不丢下个十来万条性命根本不可能。
那明军会舍得付出如此重大的牺牲么?
李骧觉得不会,因为明国不是曹魏,在北方,还有着刘曜与石勒两个大敌,他耗不起,也不敢耗在巴蜀,如此一来,成国可以继续占据巴蜀,王敦哪怕失了武昌,也可以转进梁湘二州,与成国互为倚仗,共抵明国。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李骧重重叹了口气:“哎,人心啊!”
众将面面相觑,不明白李骧的状况,但他们也知道,除了降,别无他路。
“当锒,当锒!”
一位位将领,一名名军卒扔下兵器,由后阵逐渐蔓延向前,战场上,扔了一地的兵器,直至李班也手一松,一把长矛掉落地面。
现场没有反抗,也没有人逃跑,相反的,很多人竟然暗暗松了口气,按照李骧的规划,先袭击攻取巴东的钱凤军,既便成了,能活一半都算重大胜利,而后还要救援江州,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更何况还有时间的紧迫性与心灵上的沉重压力。
前路一片黑暗,精神紧绷如一根弦,谁都到了极限,也因此李骧才会失态,如今降了明军,一了百了,身心彻底放松下来。
最起码明军有不杀降的好名声,只要不是自己找死,通常都能活着,还能活的不错。
至于李雄会如何,已经没人顾得,正如鲁肃对孙权所说,谁都能降,唯独你不能降。
李骧精心策划的突袭戏剧性的拉上了帷幕,巴东也开门献降,李骧因吐了血,有专人给他检查身体,不片刻,就与垂头丧气的李班被带到了杨彦面前。
杨彦逐一打量着,点点头道:“到了汉安,孤放你俩回成都,好好劝劝李雄,他有蜀地保境安民之功,及早来降,孤可保他富贵,切莫做糊涂事,以罪折功。”
李班闭嘴不语,不过望向魏乂的目中,隐有不愤之意。
魏乂是荆襄军里仅次于钱凤的二号人物,曾与之称兄道弟,把酒言欢,后各怀鬼胎,互相攻杀,如今人为座上客,他为阶下囚,心里很是抹不直。
李骧则是在精神上的猛烈波动之后,就如透支般,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深深的疲惫感,勉强拱手,叹道:“明王天纵之姿,得天命眷顾,可笑老夫还作困兽之斗,实是不明天命,此役之败,始于与虎谋皮,惨被反噬,终两败俱伤,想必我主亦会明了天命不及己身,自会做出明智抉择,不过请容老夫多嘴问一句,钱凤何在?“
杨彦道:“钱凤颇有才能,与孤乃旧识,既见机归降,理当重用,已任为破虏将领,领军三万攻打江州,恐怕不久之后,李公当可重逢故人。”
李骧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头号仇人,罪魁祸首,居然未得报应,还越混越好,可是他能说什么呢,只是摇了摇头,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