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檐下,细小的冰柱如犬牙交错,雪后极寒,竟有此奇观。
刘瑾站立长廊之中,负手背对宋楠而立,听着宋楠进入廊中重重跺去靴子上的积雪的声音,猛然转身,目光锐利的盯着宋楠。
宋楠若无其事的整理着靴筒上残留的积雪和泥污,笑道:“刘公公怎么了?莫非在下衣冠不整有碍观瞻不成?”
刘瑾冷声道:“宋大人天生生的一副好皮囊,又注重仪表,并无衣冠不整之处。”
宋楠笑道:“公公谬赞,惭愧惭愧。”
刘瑾续道:“只可惜外表金玉,内里却是黑了心的。”
宋楠一愣道:“刘公公何出此恶毒之言?”
刘瑾咬牙道:“还装!咱家问你,是否是你在暗中捣鬼,搅得我内廷之中不得安宁?你胆敢插手内廷之事,此事咱家若告知皇上,怕是你吃不了兜着走。”
宋楠抚掌笑道:“刘公公就是刘公公,这都能猜到是我的手笔。”
刘瑾怒道:“如此卑劣龌蹉的手段不是你还有谁?朝廷上下唯有你宋大人诡计多端上蹿下跳,休想逃过咱家的眼睛。”
宋楠哈哈笑道:“刘公公,说到卑劣龌蹉,有一人我是拍马也赶不上的。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刘公公之卑鄙龌蹉我宋楠叹为观止,谁都有资格说我宋楠卑鄙龌蹉,你刘公公却是不能说。”
刘瑾怒喝道:“放肆!你这是要跟咱家斗到底了是么?莫以为你攀上了英国公府的后.台,咱家便动你不得,真要惹得咱家恼火了,咱家会让你悔之不及。”
宋楠拍拍胸脯道:“我好怕!刘公公权势熏天,坐镇内廷之中,遥控外廷之事,勋戚贵族,边镇卫所均有你刘公公的手脚,捏死我宋楠岂非如同捏死一只蝼蚁一般。”
刘瑾冷冷道:“你明白就好,若非念及旧日情谊,咱家岂容你如此嚣张,你可要有自知之明才是。”
宋楠摇头轻叹道:“刘公公,你不觉得脸红么?这样的话你也说的出来?你何曾对我宋楠念及旧日情谊了?你也配谈旧日情谊么?当年我是如何对你刘公公的,如今你刘公公又是如何对我的?扳倒王岳范亨,内阁弹劾八虎,新平堡之战,哪一次你不曾得我之惠?然则你如何回报于我?新平堡之时,你和钱宁夺我马匹自顾逃命,连公主也不顾,事后反倒振振有词欺骗皇上;后来又联合定国公设计我,以召我为驸马企图造成我和英国公的决裂,陷我于不义之地;如今又设计造成皇上对我的不满,拟开西厂内厂夺我锦衣卫衙门之权,逼我无存身之地;如此行径你也配跟我谈昔日情谊?”
刘瑾冷笑道:“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谁教你处处于我作对,你本可以于我携手,可惜你不识时务。”
宋楠啐道:“与你携手?你是何人?宋楠虽不才,却也不屑于同阉奴为伍,助纣为虐;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居心,你不过是处处迷惑皇上,把持朝政,要做那挟天子令天下的大逆不道之事罢了;我劝你还是收敛你的野心,好生的自我反省,否则你的下场定然很惨,想把持朝政一人独大,你刘瑾怕是还不够格。”
刘瑾悚然变色,怒吼道:“你竟然如此污蔑咱家,咱家一心效忠皇上,为我大明尽心尽力的效力,却被你这无耻小子说的如此不堪,此事咱家必原原本本的告知皇上,请皇上为我做主。”
宋楠呵呵笑道:“皇上就在梅林之中,你怎地不去?快去啊。”
刘瑾咒骂连声,却不挪步,这些事如何能跟正德说?且不说提醒了正德自己的居心,便是正德信了,宋楠来个矢口否认,也没法子治他的罪。况且自己来找宋楠本是为了内廷当前混乱的危局而来,开始的那番言语也不过是吓唬吓唬宋楠,真正的目的还是要来寻宋楠和解,哄得宋楠收回在内廷的那些手段,过了这一关后在慢慢找他算账,可不是来和宋楠掐的你死我活的。
“你满口胡言,咱家也不跟你计较,咱家一片赤诚之心日月可鉴,倒也无需你来认可。咱家只问你,内廷之事你收不收手?给咱家一句话变成。若你非要和咱家来个鱼死网破,咱家奉陪到底。”
ωωω¤ ttκǎ n¤ ℃o
宋楠道:“鱼死网破倒也不必,你我大可坐下来谈一谈条件,条件合适,咱们大可相安无事;我很早之前便已警告过你,莫动我锦衣卫的主意,莫动我宋楠的人,可惜你就是不听;如今这局面是你自己造成的,可不能怪我。”
刘瑾道:“什么条件?”
宋楠道:“很简单,去告诉皇上,西厂和内厂不开了,一切恢复原样,你不打我的主意,我便不打你的主意。”
刘瑾拂袖道:“你想的倒美,此事木已成舟,绝对不成。”
宋楠抬脚便走,刘瑾愕然道:“你去何处?”
宋楠头也不回的道:“既然谈不拢,又何必在此磨牙,你等着吧,马永成之后还有张永,张永之后还有内监其他人,他们都会缠着皇上要西厂和内厂的位置,我倒要瞧瞧你如何压制住他们。你若不信我的手段,便等着瞧,另外钱宁那里恐怕你也要费些功夫去应付,我只需抛出你欲除去钱宁的风声,再去跟钱宁谈谈条件,还怕他不将在新平堡夺马带着你逃命的事实告诉皇上么?刘公公你有的忙了,告辞。”
刘瑾身上寒毛倒竖,宋楠简直太可怕了,自己的命门软肋尽在起掌握,虽然钱宁未必与宋楠合作,自己也能采取措施和钱宁修好,但世事难料,宋楠丧心病狂的不顾性命的乱搞一气,必会带来极大的破坏性;若自己内廷都无法稳定,外廷那些依附自己的官员,军中的那些将领以及和自己联盟的勋贵们该做何种想?
“站住!”刘瑾权衡之后迅速做出决定,他要探探宋楠的底牌,虽然停开西厂内厂对自己损失甚大,对锦衣卫衙门的打压和分权管制也成了泡影,但相较于内廷之中的稳定而言,显然后者更为重要,坐稳了位置,才能再有图谋,绝不可为了一时之气而冲动失态。
“刘公公有何见教?”
“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咱家怎么知道你能替我平息此次危局?”
宋楠微笑道:“你想如何处置钱宁?”
刘瑾道:“皇上命他提督东厂,我若撤西厂内厂,岂非白送给他一个东厂督主么?再说此人对我不敬,我岂能容他。”
宋楠道:“怕是他对你的最大威胁还是新平堡的那件事吧,你是怕他既然已经脱出你的掌控,便会拿那件事来威胁你,那可是你的心头之患呢。”
刘瑾怒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不想合作便请自便,说些风言风语何用?莫非想套老夫的话?”
宋楠举手道:“好好好,我不说便是,我对你们之前的事情毫无兴趣,我只管自己的事,你只要不对我的衙门我的人打歪主意便成;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刘瑾咬牙低声道:“我要钱宁死!你做得到么?”
宋楠看着刘瑾阴沉的脸色,轻声道:“刘公公,你够毒,死无对证,又杀鸡骇猴,给内廷之中蠢蠢欲动之人以警告,比毒蛇还毒。”
刘瑾啐道:“莫说这些废话,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告诉我你能否办到。”
宋楠想了想道:“对我来说,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
刘瑾斥道:“咱家可不是要你弄的不可收拾,咱家要光明正大的宰了他,事后不留后患,皇上也无法过问,你办的到么?”
宋楠嘿嘿笑道:“如你所愿。”
刘瑾愕然道:“你真的能办到?莫不是诓骗咱家的吧,咱家可没那么好糊弄。”
宋楠啐道:“只有你刘公公才是言而无信之人,信不信在你。”
刘瑾皱眉想了想道:“你先办了钱宁,之后咱家便去请皇上撤销了西厂和内厂。”
宋楠哈哈笑道:“公公当我是三岁孩儿么?我可信不过你,替你铲除了眼中钉之后再被你放鸽子,我岂不是亏到姥姥家了。”
刘瑾皱眉道:“但是咱家也不能信你,若咱家先做了你要求的事,你却是空口白话,咱家岂非也是竹篮打水?”
宋楠嗤笑道:“那你只能选择相信我一次了;你刘公公权势熏天,你猜我会不会因此事而激怒你跟我死磕?”
刘瑾皱眉想了想,挑眉道:“好,我便信你一回,如果你胆敢在此事上使诈,我刘瑾在此立誓,若不将你宋楠全家上下碎尸万段,便誓不为人。”
宋楠呵呵笑道:“用不着这么恶毒,既是交易,我必会遵守。但我重申一次,我宋楠的人你今后莫要动,莫要碰,否则有你好看的。”
刘瑾呵呵而笑,脸上却殊无笑意道:“那可要看咱家的心情了,一码归一码,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宋楠哈哈笑道:“说的也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皇上便在梅林之中,公公请吧,皇上今天心情不错,咱们一同去见皇上,了结了此事如何?”
刘瑾冷哼一声,踏步出了长廊,宋楠一笑,紧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