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孙大坤来了。”
正在思索的时候,迟虎进来报告。
“有请。”
徐兴夏点头说道。
“徐百户,我们又见面了!”
很快,神色匆匆的孙大坤,就出现在了徐兴夏的面前。
这位晋商的大少爷,看起来的确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的。他的脸上,还带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在封闭的马车里,都能落下这样的灰尘,估计,为了徐兴夏的这张豹皮,他是连夜赶了不少的路。
由此可见,孙大坤最近的日,相当的不好过。你想想,他已经到了要将希望都寄托在一张豹皮上的地步,日会好过吗?如果单纯的金银可以解决的问题,只怕他们早就用金银去解决了,根本不需要这张豹皮。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遇到了什么经营上的困难,更不知道他需要贿囘赂的,又究竟是朝囘廷的哪位大佬?
在明末清初时期,山西的晋商,实力还是很雄厚的。这些土财主,组成了大大小小的商会,开设钱囘庄,通存通兑,还建立了最原始的扶助机制。如果一家商行遇到困难,别的商行,都会主动出手相助的。但是,别,家的商行,遇到了困难,却没有别的解救办法,这娄多少少都让人有点奇怪。
“孙老板,你的豹皮已经搞定了,请放心。”一见面,徐兴夏就笑着给了对方一个定心丸。孙大坤这样的有实力,却又没有完全泯囘灭良心的晋商,乃是徐兴夏需要积极拉拢的。即使不积极的拉拢,也不要将他们推到自己的对立面去。盲目的树立过多的敌人,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李自成就是犯了这个致命的错误。本来有些人是可以成为盟友的,结果,被他全部变成了敌人。
任何势力的展,都离不开商业贸易的扶持。宁夏镇不可能出产所有的物资,必须从外面购入大量的物资能满足军民的需要。同样的,宁夏镇出产的物资,也需要运出去销囘售,能赚取到更多的利润。这些都需要一个完善的商业网络。显然,要白手起家建立一个商业网络,工作量是很大很大的。
“那就好,那就好!”孙大坤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徐兴夏将豹皮拿出来,直接送到孙大坤的手上。这张豹皮已经经过初步的处理,上面的两个小囘洞,都几乎看不到了。孙大坤查验过豹皮以后,原本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有这样一张完美的豹皮在手孙家商行遭遇的危囘机应该有化解的可能了。
“麻烦徐百户了。”孙大坤收下豹皮,诚恳的说道。随即,他将一沓的银票拿出来,点了四万七千两,交到徐兴夏的豹皮,他的心情好了不少,在给钱的时候,也是特别的爽脆。事实上好像徐兴夏这样强囘势人物,他也是有心结交的。
徐兴夏将银票都全部收起来,仔细的放好随口好奇的说道:“孙老板,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哪位达人,让你如此的坐立不安?五万两白银都搞不定?必须得要一张豹皮?”
孙大坤苦笑着说道:“徐百户,有些话,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告诉外人。实不相瞒,我们孙家这次得罪的,乃是福建福州府的叶家。在月港,我们孙家有一批上等的瓷器,价值三十万两银,正准备运往南洋马尼拉港的,结果被叶家派人使坏,说我们的瓷器,有销囘赃的嫌疑,让官囘府给死死的扣住了。”
徐兴夏有点奇怪的说道:“福建叶家?他们的本事很大吗?”
孙大坤苦笑着点点头,用手指沾了一些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人的名字。显然,这个人的名字,是他非常忌讳的,他甚至不敢说出来。不过,徐兴夏就没有这样的顾忌。等孙大坤写完,徐兴夏就皱眉说道:“原采是叶向高刁囘难你们,难怪。”
叶向高是什么人?是辅大人!当今天下,皇帝最大,他是老囘二!在明末的历囘史上,叶向高的名字,绝对是响亮的。嗯,准确来说,他是曾经的辅大人,因为在前年,也就是万历四十二年,不堪党争重负的叶向高,决定致仕。万历皇帝留不住,只好由他去了。叶向高虽然离开了朝囘廷,影响力却还在。他曾经一个人担任辅长达七年,麾下门生无数!他又是东林党的元老,所有的东林党成员,都要给他几分面。就是当今的辅,也是他的关系。
锦衣杀明閣
有叶向高的关系,叶家想要为难一下孙家,显然是轻囘松非常的事情。叶向高本身就是东林党的元老,东林党的实力,在东南沿海,又是最大的。不需要叶向高出面,只需要随便一个四品五品的文官,就能让孙家的货物,被长久的羁囘押在月港,无法动弹。要是过分一点的话,甚至可以直接将货物吞掉。
叶家为什么会为难孙家?用脚后跟都能想到,肯定是生意竞争上的关系。这位叶向高大人的家族,可是以经商闻名的。后世考证他的家产有数百万两白银,可谓是巨富。在东南沿海,只要是值钱的生意,他们都会插上一脚。月港和马尼拉之间的海上贸易,利润极大,叶家当然不希望别人来插手。准确的来说,是整个东林党的所有成员,都不希望别人来插手。
在万历后期,各派党争,相当的激烈。除了东林党之外,还有浙党、楚党、宣党、昆党、齐党等不同的党派。这些不同的党派,除了积极的争夺囘权力之外,在商业贸易上的争夺,也是相当凶悍的。来自山西的孙家商行,到福建月港去展生意,本身就是踩过界。以东林党那些人的脾气,能够视若无睹就怪了。
孙大坤有点憋屈的说道:“我囘操囘他娘的东林党,简直是一帮土囘匪,贪得无厌。他们扣囘留了我孙家的财物,我之前上下打点,花费了三四万两银,结果一点松。的意思都没有。我们这些生意人,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财,别人只需要动动嘴皮,就收入囊中了。我囘操,在他们读书人看来,我们商人,就是活该被折磨的命!”
徐兴夏不动声色的说道:“那你现在准备找谁帮忙呢?”
孙大坤看看四周,微微苦笑一阵,低声的说道:“找方辅。”
徐兴夏微微有些吃惊。方从哲?竟然是他?孙大坤的天地线,竟然已经搭通到辅大人那里了?如果说在这个时候,还有谁可以让叶向高稍微给点面的,估计就是方从哲了。从大的思路上来说,孙家的想法例是没有错。如果方从哲肯帮忙的话,叶家的确是会放手的。叶向高是曾经的辅,方从哲却是现在的辅,县官不如现管啊!可是,问题是,方从哲会帮忙吗?
须知道,方从哲能够出任辅,很大的助力,就是来自叶向高。两年囘前,身心疲惫的叶向高,再也扛不住各党的互相攻讦了,决定致仕。可是,万历皇帝说了,你想走,可以啊,不过先得帮我找囘人把活儿干止,不然哪里也不许去。叶向高一扫满朝的文武,最后目光落在了方从哲的头上。得,就是你了!方从哲,你来做辅吧!你说,有这样的一层关系在,方从哲会不会为孙家出头,还真是不好说。弄不好,孙家又得搭进去一大笔的银。
看到徐兴夏狐疑的神色,孙大坤低声解释着说道:“其实,也不是直接交给方辅,是交给他的侄囘。他的侄囘叫做方可先,在太原府担任一个闲职,和我们别,家的关系,也算不错。他跟我们说了,只要有这张豹皮送上去,我们孙家在月港的货物,在半年之内,就可以解除扣囘押,顺利的往马尼拉。”
徐兴夏摇头说道:“孙老板,或许,你被骗了。”
孙大坤愕然说道:“被骗?怎么斑徐百户,还请明说。”
徐兴夏缓缓的说道:“据我所知,方从哲此人,还算清廉,断断不会收下豹皮这样贵重的礼物。朝囘廷里的局势,估计你也知道一二,方辅的位置,是很不稳的。盯着他的人很多。要是他受囘贿的事情传扬出去,他的辅就要泡汤了。豹皮这样的礼物,太显眼了。你确定,那位方可先,真的是辅大人的侄囘?”
孙大坤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反问:“不是吗?”
徐兴夏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万一真的不是呢?”
孙大坤无奈的说道:“我不敢做这样的猜想。无论是或者不是,我们孙家,都只有一次救赎的机会了。除了当今的辅,又有谁能拗得过以前的辅?我们也只有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锦衣杀明閣
徐兴夏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是的,站在孙家的角度,的确只有这样的选择了。除了方从哲,其他的任何人,都不敢轻易向叶家开口。就算他们开口,叶家也未必会买他们的面。
一个叶向高已经很可怕,再加上他背后的东林党,那就更加可怕了。官囘商,官囘商,官,永远都是在商的前面的。没有官的支持,商什么都不是。
但是,后世穿越到来的徐兴夏,对于方从哲,还是有些了解的。总的来说,方从哲还算是不错的辅。他的治政理念,是比较符合现实需要的。他也比较廉洁,不太爱财。对于党争,他本身也是比较抗拒的。他本人,就没有明确的党派。他最大的缺点,估计就是性格不够坚强。他曾经向万历皇帝提出多项改囘革的建议,希望治理一些弊端,只可惜,得不到万历皇帝的支持。
万历皇帝有个特点,对于臣下的进谏,都是虚心接受,死性不改。无论你说什么,他都说行行行,我一定改。但是,等你走了以后,他还是照样,该干嘛就干嘛,一点都没有改正的意思。臣下说多几次,也就懒得说了。说了也没有用啊!作为臣的,你不可能揪着皇帝的胡说,你丫的要是还不改,我就揍你了!
刚开始的时候,方从哲还没有体会到万历皇帝这种无赖脾气的厉害,还是非常积极进谏的。可是,后来,他终于现,无论自己说多少都是白说,深宫里面的那位,迩是我行我素,死性不改。
遭受了几次打击的他,就有点灰心丧气了。万历后期,死气沉沉,没有丝毫生气的朝政,就是因为皇帝和辅,都太消沉的缘故。
万历后期的朝政,消极到什么样的程度呢?举个例就知道了。科举考囘试,重要吧?历朝历代,都是非常重视的。可是,在万历四十一年、四十四年、四十七年的会试,居然找不到主考官!本来应该担任主考官的礼部官囘员,居然全都是空缺的。无数的任命状,都压在万历皇帝的案头,就是懒得批。
事实上,就算万历皇帝批了,官囘员还是照样空缺。为什么?这不是开玩笑吗?皇帝都批了还不行?没错,就是皇帝批了,都还不行!因为吏部给事中也是空缺的!这是一个很要命的职位!任命官囘员,绝对绕不过这个职位!没有吏部给事中的批准,即使皇帝批准了,官囘员的任命手续,还是不完整,还是不能上囘任。
其实,没有人主持考囘试,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连监狱也没有人管。万历后期,一度出现过,被囘判囘决的犯人,从监狱里面出来,继续逍遥自在的例。一查之下得知,管监狱的人,都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补充了。
只可惜,这些话,是不能跟孙大坤说的。他一个小小的百户,在这里非议辅大人,已经是相当的不应该。要是非议皇帝的话,只怕孙大坤的脸色,都要变了。这样的话题,可是孙大坤绝对招惹不起的。如果徐兴夏说出来,孙大坤多半会转身就跑。
徐兴夏错开话题说道:“别老板,马世龙你认识吗?”
孙大坤随口说道:“认识啊!铁柱泉马家的大公,是不是?”
徐兴夏意味深长的说道:“据我所知,他的手上,也有一张豹皮。”
孙大坤摇摇头,苦笑着说道:“他手上的豹皮,是肯定不会出囘售的。”
徐兴夏点点头,好奇的问道:“为什好呢?”
孙大坤苦笑着说道:“马家肯定另有用处,不会转让的。”
徐兴夏想要继续打探一下马家的消息,却现孙大坤的兴趣不大。拿到了豹皮的他,只想快点离开。既然对方没有谈兴,徐兴夏当然不会勉强,便说了几句客套话,有送客的意思了。
孙大坤巴不得尽快离开,去安排其他的事情,他站起来告辞,诚恳的说道:“徐百户,我孙大坤承你的一个人情,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只要徐百户派人只会一声,孙某人一定全力以赴。谢谢了!”
“孙老枷……”徐兴夏忽然刚道。
“徐存户,有什么话,请直说。”孙大坤坦然说道。
“我有一些如……”徐兴夏慢慢的斟酌着词语。他提到的那些货,主要是那些从敌人手里缴获来的珠宝饰,珍奇古玩什么的。这些东西,不能直接兑换成物资,需要先一步转化为金银,能方便使用。但是,如何将它们兑换成银两,还是很讲究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东西,都是见不得光的,有点类似于赃物。走正常的渠道,绝对是不行的。只有走非常渠道,能将其销囘售出去。而非常渠道,却不是一般商人能够拥有的。徐兴夏不指望孙大坤能帮忙销囘赃,只是希望他指点一二。
“大人,你要卖出手里的货,不妨和林家联囘系联囘系。”孙大坤低声说道。他也是玲珑剔透的人物,哪里会不明白徐兴夏的意思?他们这些商人,消息其实也是比较灵通的,徐兴夏最近做了一些什么事,缴获了一些什么,他们基本上都能猜测到大概。因此,徐兴夏一提到货,他就明白了,当即直言相告。
“林家?”徐兴夏轻轻的自言自语。
“其实,也就是庆王府。”孙大坤进一步说道。
“哦,明白了,谢谢!”徐兴夏点头说道。原来林家后面,竟然有庆王府撑腰,难怪能在宁夏镇这么快就站稳脚跟。估计是庆王妃和林夫人的私人关系。有庆王府撑腰,这些来历不明的珠宝饰,也就可以顺利的出货了。如此说来,林家经营的珍宝坊,里面估计就有不少是赃物。看来,这个林家,不太干净啊!
其实,这根本是废话。有哪个商人的身上是干净的?孙大坤不敢接这样的生意,主要是他的后囘台不够硬,担心引火烧身而已。如果他有足够强囘硬的后囘台,好像这样的销囘赃生意,他不插上一份就怪了。这里面的利润,绝对让人疯狂啊!
送走孙大坤以后,徐兴夏就要认真的考虑考虑,自己怎么去宁夏城了。宁夏城是必须要去的,三边总督采了,他不能不去。但是,去了宁夏城以后,如何保证自身的安全,不被别人吃掉,却是要细细的考究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