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卫辉府,一处宏伟的宅院之前,数以千计的工人,正在忙碌的将各种建筑材料搬运过来,另一批工人则负责用这些材料搭起一间又一间的临时住房。
监工的鞭子劈啪做响,时不时的在空中呼啸着飞舞,然后重重的落在工人的身上,将人打的皮开肉绽。有身体差的,一鞭子下去,就打的趴在地上,半晌也起不来。
这些监工俱都是膀大腰圆的粗壮汉子,凶眉立目,模样凶狠无比,气势上先压住了人。再加上这是为嗣君修建行宫的活,也就是所谓的皇差,工人被打死多少都没关系,手上就格外狠辣。
那些被拉来的民夫,在这新春初至,乍暖还寒的时日里,依旧满头大汗。时不时就有工人倒在地上,其中有一部分人,就永远站不起来,只能由人搭走,准备通知家里来领失守。
卫辉上任知府参与炒粮,最后落个下落不明,封印而逃,如今的知府罗公然新上任不久,正打算接则修行宫的事,在新君面前立上一功,亲自就在行宫的工地上督阵。府内一众佐二官列于左右,将这工地当成了府衙。
弘治天子十一子,汝王朱佑梈就藩于此,这位王爷性情软弱,在藩国之内的存在感接近于无。卫辉知府名义上虽然是他的属臣,实际上却可以做这位王爷的主。天子既然是来看皇叔的,那么行宫以及所需的开支,也就得从佑王身上出,像这行宫就是直接夺了佑王的一处别院,在此基础上进行翻盖,工程量倒不算太大。
但是嗣君身边随从人员近万人,即便是安排在校场一部分,贴身扈从的数量也非常可观,这么庞大的人数,总是要有足够的地方来住宿。为了修建这片行宫,让未来的天子对自己有一个好印象,罗知府甚至把河防的工人全都拉到了这里干活,连带河工银子也都挪用了过来。
由于嗣君取道卫辉的消息传来不久,工期紧张,这些建筑大多是是用芦席、木料搭建的临时建筑,为了保暖和美观考虑,又大量的使用了毛毡。还有一些供应护卫居住的地方,干脆就直接用毡帐。
看着这些建筑,卫辉新任推官毛伯温不由皱起了眉头,它们离的实在太近了一些。天气干燥,而这些材料也都干的要命,只要一根蜡烛,或是一盏油灯,就可能导致火烧连营。
而这么多人点火取暖,还是用灯烛照明,都难免发生火灾意外。从一路的邸报上看,嗣君的队伍在路上已经发生了一起小规模的火患,只是幸好没酿成恶劣后果,不过是损毁了部分财物。
可若是行宫这里发生了同样的事故……看着那些紧挨在一起的房舍,以及位置位于中心的嗣君行宫,毛伯温简直不敢再想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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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文官,但是他是个知兵之人,看了几番之后,越看越觉得这行宫以及周边居住区域充满了凶险,急忙寻找着罗知府。“太守,这行宫修的距离太近,所用物料干燥,万一遭了回禄,恐怕救援不及,必生大祸。依下官之见,还是得把它们彼此的距离加大一些,这样哪怕是一两间房舍失火,也不至于殃及池鱼,请太守明查。”
罗公然正与自己身边的师爷商量着什么,这位名叫刘万年的师爷,是他新近在本地招募的贤良。于课税以及刑名上,很有手段,自投奔罗公然以来,已让东主宦囊大丰,如今是罗公然身边第一得用亲信。像是以河工充苦役,挪用河工银子为天子修行宫,乃至于四处购买绸缎,给卫辉城内的树木包裹彩绸等等建议,皆出自他口中。
对于这位刘师爷,毛伯温向来不怎么喜欢,不过他一个命官,不会和一个幕僚发生什么冲突。不知两人议论的内容为何,总之毛伯温的发言,似乎让罗公然颇有些不悦。
“汝厉,工期这么紧,你不在那里监工,跑到本官这里,就为了说这些?这些房子,不是随便建的,乃是本官和刘朋友费了几天时间,在古籍里找到的,名为群星列宿阵。这些房子就是天上的星斗,拱卫着万岁的行宫。布局暗合天地之道,自有神灵护佑,不会有什么灾厄,你想的太多了。”
刘万年笑道:“毛别驾也是一番好意,不过别驾请想,万岁来时,身边护卫必多。昼夜巡逻,就算哪有一点火头,也早就被兵士扑灭了,怎么可能真的烧起来?圣天子百灵相助,不会有那等事的。再说这房子若是彼此距离离的太远,占的地方就多,咱们卫辉又哪有那么多的地方,给他们占?”
毛伯温哼了一声,看了看在那些临时住房外圈,那成排的商铺。之所以要把房子离的这么近,就是不想拆掉这些商铺,而这些商铺要么是罗公然有身股,要么就是刘万年的私产。
总之,在卫辉府有不少人想着趁万岁巡幸卫辉时,发上一笔横财。就连这些工人的菜食金,以及建筑材料的款子,也有人从中分润。自己的建议,挡了他们的财路,自然是不怎么受欢迎。
罗公然把脸一沉“汝厉,这安全的事,你就不用多操心了。只要你保证工期按时完成,房子造的结实就好了。若是到时候完不成,上宪衙门那里,可是不好交代。听说你心疼那些工人,还要监工不得随意鞭笞力夫,这干人都是贱骨头,不打怎么完的成?难道让万岁来时,看这片烂摊子?赶快催着他们加快进度,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了。”
刘万年笑道:“毛别驾似乎热心的有些过头,大抵在他眼里,东翁是看不出这火患的。”
“别理他,一个榆木疙瘩,没什么可在意的。正德三年的进士,有什么资格在本官面前耀武扬威?若没有刘阉,他能否中的上进士,怕是还两说呢。”
而在外圈的商铺里,一位锦衣华服的美少年坐在后院品着香茗,不多时,一名壮汉推门而入,施礼道:“圣女,咱们的人传来消息,京师里武定侯郭勋带着京营官健来此保驾,您看,我们是不是避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