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万岁”
在场缇骑俱是挥舞着手中的兵器,脸上神情都是狂热之极。
今日是缇骑首战,一战而立威,从此往后,再也没有人敢说缇骑是中看不中吃的架子货了。
有念于此,谁不兴奋异常
再者说,轻松击溃敌人之后,自己损伤有限,如此大胜,极提军人之气。要是惨胜或是久战不胜,自然挫伤士气,而眼前这一战虽然因火势而延误了开城的时间,但缇骑对着人数相当的京营官兵,还有不少太平侯府的府兵,战而胜之,这又如何不叫人兴奋,高兴,乃至发狂
当然,有马对无马,有甲对无甲,长兵对短兵,这些有损于战斗公平的东西,有意无意地被缇骑将士们给自动忽略了。
在这当口,谁也不能提这种杀风景的事不是?
“谁他娘的喊万岁。”任怨也赶了过来,正巧赶上这么一个场面,一时有点发楞,也是有点小小愤怒,“他娘的,又不是万岁来校阅,谁教你们喊什么黄子万岁,你们这是作死么。”
“大人,”还是刚刚新提拔的中军官,他驱马上前,看了一会儿,然后满面堆笑的向着任怨禀报道:“是斩了太平侯和文安伯的首级,正在欢呼。”
“是这样?”任怨心中也大感兴奋,首战建功,全城各处,现在也隐约听到喊杀声响,似乎是打的很凶的样子,但不论如何,自己这里是先下一城了。先斩了太平侯和文安伯,对方能有多少侯伯,尽得起这般杀法。
“如果这样,”任怨做了一个有力的手式,笑道:“叫叫不妨”
说着,自己也驱马上前,果然,看到两个巨灵神般的大汉,全身是血,披头散发,手中也无盾牌武器,身上亦无甲,只是一手一柄快刀,此时还向下滴着血。
“周毅,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可以叫我淮安。”周毅笑嘻嘻的策马过来,笑道:“小将是在沧州学的武,不过祖籍是淮安,所以新取了个号叫淮安。”
当时的文人大臣,初时起字,闻达后便取号,等做了特等的大官,就以乡籍郡望为称呼,比如张居正叫张江陵,便是此理。
“你一个武官,取什么鸟号。”武官取号也是刚流行的事,任怨很看不惯,当下粗口骂了一句,然后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叫这两人举着首级。”
“哦,”周毅看了一眼,笑答道:“这是周勇和王大牛,听这两人说,原本是老英国公的部曲,后来被太平侯强要了去,这么些年,也算了还了老英国公的知遇之恩。太平侯冥顽不灵,这两人斩了他,顺道割了文安伯的首级,这么一举,大伙才这么叫开来,倒不是有意犯禁。”
说到这,周毅压低声音,笑道:“这回缇骑抓到宝了,还有好几十个,都是老英国公的部曲,当初给太平侯这傻蛋,是叫他酌情提拔重用的,结果这厮就把人家当家兵用,快十年了,谁没个怨气?象那周勇,骑射武功俱佳,大人你刚瞧着没?那盾牌舞的”
刚刚任怨倒真是瞧着了,这周勇力气和技巧都很不错,看样子年近四十,郁郁而不得志,但力气犹存,经验更胜当年,真的是缇骑抓到宝了。
“给他们记功吧”任怨在这方面倒是决断明快,丝毫不比人弱,当下便向中军令道:“记下名册档案,算是咱们缇骑的人了。周勇先授小旗,其余的全补成校尉,不必再训练武艺,只训练卫中情事就可以了。”
“是”中军大声答应下来,接着又道:“末将会给他们解释,缇骑与别部不同,任命总旗以上军官非得都堂同意不可,不然的话,大人满想给他们一个百户干干。”
“是了”
“就算是缇骑的小旗,放在别部里,也抵一个总旗了。”
“话不要说的太满,不过,你可以暗示他们,我会在银子上酌情补偿他们。至于下一步,我会给大人说。”
“是的,末将一会就去说。”
“叫他们今晚好好干,不要以为事就完了。”任怨脸色已经转为冷峻,只道:“事儿还远远没完呢。咱们现在就去支应孙锡恩,把忠国公府也给解决喽”
“一点小事罢了”不仅是中军,便是武志文和刘绢、周毅等人,都是在脸上露出这种不以为意的神情。
太平侯和文安伯这哥儿俩也是把押箱底的本钱都拿出来了,除了偷调了几百京营兵,还带了两府近三百府兵,那是多年经营所得,都是百战锐士,非等闲营兵可比。就算是这样,也被缇骑轻而易举的击溃了,而石亨就算是有几百府兵,再能调一些营兵出来,打宽点算他有两千人,孙锡恩那里就有一千多校尉力士在,还有二三百缇骑在,再加上这里的人,过千缇骑配合过千的校尉力士,石亨又能如何
曹石曹石,这两人去了一个,剩下一个曹吉祥又能如何,这死太监还能逆天而行?城中锦衣卫都够这老小子喝一壶了,更别提还有一万多幼军
当然,任怨他们不知道,当时的情形已经是险而又险,好彩张佳木做事没打算留余地,这一点连对手们也没想到,守正阳门只是无事找事,因为太平侯这哥儿俩太废物,用他们来牵扯一下以防万一罢了……
不过,在任怨眼里也是如此,见解倒是和他这几个下属一样,不过,为上位者当然也不能表现的太轻松,当下任怨只是道:“大人那里,可能会受围攻,还有府邸守备也不是很强,咱们在这里迅速了事,再割了石亨首级去驱散乱党,早点儿完事,岂不是更好?”
“都静一下”正说着,任怨突然发令。
众人自然是鸦雀无声,原本还在兴奋着说笑的缇骑们都闭了嘴,而且用警惕的眼神扫视四周,至于那些俘虏,人数原本不多,而且已经丧胆,只有周勇在内的几十个老卒精神尚佳,也随着缇骑的动作而动作,只是眼神中颇多不解,不知道这位都同大人突然叫大家安静,却是什么用意。
“哦,都过了四更了”
他们到这里来已经是快三更,连番奋战,加上安抚百姓,灭火,一个多时辰过去,此时已经是四更过半,换算成后世的算法的话,应该是凌晨两点半左右了。
这个钟点,原本是万籁俱寂,而此时城中却到处都隐约可闻喊杀声,任怨叫静声之后,大伙儿听到了邻近的鼓楼里传来的梆子声响,可是也听到了远处的厮杀声响,一起一伏,隐隐约约,似乎如涨潮退潮,听的模糊不清,又似乎就近在耳边,清晰可闻。
总之,若是别人的事,大伙儿就是戏台下看戏,别人的生死也就是自己的谈资热闹罢了。
可现在不成,大家都是上了船的人,不杀个结果出来,这一生一世就算此时能活下来,也是甭想再翻身了。
过待老鼠是什么味?
周毅适时出来,他的马就是一匹暴性子的枣红儿马,被他驱策出来,忍不住仰天长啸,四蹄飞舞朝天
“该死吊朝上,不死万万年。”周毅有一段时间一直伺候在张佳木身边,把这句粗口说了个十足十。
妙就妙在张佳木有点文气,也有点太年轻,不及周毅一脸大胡子,一副痞子样,这会大声吼出来,果然效果绝佳。
“说的对,该死吊朝上,不死万万年。”
众缇骑,还有刚投诚的新人们都是笑起来,大家知道这位周将军还有下文,于是笑过之后,还是静悄悄的不出声,只看着周毅不语。
“老子一年多前,还在边军中苦熬”周毅继续吼道:“老子当时就想,要么就死了拉倒,要么就给老子机会,将来名传青史,再弄个儿孙满堂,老子也不白活一场。要是久在人下,一直看人脸色,他娘的就不如死了算了。”
眼前的缇骑也好,新投效的那些老卒们也罢,哪一个都不是甘于雌伏的人物,这年头,军户已经大不吃香,已经流行好男不当兵的说法,他们不仅当兵,还能当骑兵,骑射俱佳,都是下过苦功的,图的什么?不就是马上博一个功名出身
这个开场白实在太过精采,连任怨也是忍不住连连点头,不禁想起当年和张佳木都在卫里当军余的日子。
那会儿,虽苦也乐,兄弟两人经常乐呵呵的,虽然饭也吃不饱,衣也不甚暖,但一心奔上,倒也没有觉得怎么苦过就是了。
看来,人就是得有个奔头才对
只听得周毅又大声吼道:“天幸叫老子遇到了张大人,一年多下来,看看老子这一身?锦衣银带,正五品千户,这一仗要是咱们打胜了,皇上恩赏张大人,大人再恩赏我,你们说,我能到什么位子?”
说到这儿,底下已经杀气腾腾,不少人鼓噪起来:“升指挥佥事”
“不,”周毅双目尽赤,用尽全身力气,吼道:“诛杀曹、石二贼,老子升指挥使,你们呢?”
“听大人吩咐就是。”四周众人,已经浑身沸腾起来,这会儿挥舞起手中的长戟铁斧大刀,一起叫道:“杀贼立功,杀贼,杀,杀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