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制文官新官制轰轰烈烈的开始,彭时受到的围观,锦衣卫的解围,当场打死杖毙的新闻,都是一五一十的传入了宫中。
硕大的香炉之中,燃烧的是沁人心脾的炉香,偶尔,发出一通轻微的炸响。
天色还早,宫中吃饭的规矩还依着古人的传承,分为朝食和饷食两次。
皇帝现在吃的,是饷食过后的小食,在此黄昏将近,入夜之前。
按制,皇帝用膳是设乐,在乾清宫正殿的阶下,就陈设着几十个乐工,琴瑟鼓乐,加起来总得有十几二十样。
奏乐当然是轻快悠扬的曲调,帮助食欲,以助消化。
不过今天在牛玉开始奏事之后,皇帝微做示意,底下的乐工就停止了奏乐,大殿内外,鸦雀无至,一片静谧安然。
“滑吏有取死之如……”,皇帝沉吟着,“国家凭白养了他们这么多年,一丝不懂报效,就知损公肥私,竟还敢咆哮公堂,侮辱联之大臣,嗯,打的好!”
对锦衣卫的事,皇帝多半是这种态度,在场的人也是见惯了,所以都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在一边侍膳的太子一脸的怖然不概
在他看来,锦衣卫之嚣张跋扈已经到这种地步,在皇城之内,锦衣卫官公然杖杀国家吏员,这样下去,岂有法度可言?
有这种见解,皇太子只觉得痛苦难安,有心想说什么,打量四周人的脸色,却是不得要领。
只是在看到皇后时,太子却是见皇后亦有不悦之色。
他心中一动,知道皇后心慈,必是对轻忽人命之事大为不满,当下决心下定,便是起身奏道:“父皇,虽然该吏员有取死之道,然,国家设律法为何?不教而诛,甚至当街刑毙,这般便宜行事,大为不妥。”
“孙锡恩是张佳木推荐的军法监的大使。”皇帝并没有斥责,只是说道:“似乎有行刑之权。”
“父皇,军法监只是执掌军法,对的是京营禁军和厢军,况且,就算犯军法,该鞭则鞭、杖、或是论斩,哪有随便把人打死的道理?”
这一次皇太子的话说中了!
皇帝大为首肯,再看皇后,见钱后亦是微微点头,皇帝便是笑道:“吾儿倒当真读书读长进了,这一番话,说的极好。,,
“父皇过奖了口,,
这几个月来,大约皇太子还是头一回在皇帝面前受到这样的嘉奖,所以面孔上顿时忍不住面露得意之色。
“这件事,你来问张佳木吧!,,
眨眼间,皇帝便有决断,笑道:“些许小事,也不值得上纲上线。他现在要沙汰京中武官,你要知道,这是件至关要紧的大事,刑杀吏员,在律法上是不好,但在眼前的大事上,又是非做不可。其中的关节分寸,你可有领悟?,·
皇帝毕竟是皇帝,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中心要害。
在场的人,当然全是天家至亲至尊至重的人,就是帝、后、皇太子。
再加上午玉等宠监,皇帝是拿这些太监当家奴来看,任何大臣也没有这些家奴亲近。要知道,牛玉等人执铜头拂尘,晚上就在皇帝的寝宫内打地铺值夜,保卫皇帝的安全,是最紧要最重要的最后防线,皇帝就是孤家寡人,连皇后和后妃也从来不与他同屋而眠,就是有,也是很少的事。
多半时间,皇帝就是睡在乾清宫的暖阁里,与他做伴的,就只有这些不男不女妁阉奴们。
所以论起心理的亲近,实在是有时还在父子夫妻的家人之上!
外头文官们的奏章极陈宦官之害,而皇帝多半置之不理,人,有的时候就是屈从于感情和自己的认识,在皇帝眼前,这些阉奴恭恭敬敬,一呼百诺,凡事也为他着想。而且,是他的家奴,一旦犯错,可以随意处置,种种便宜,使得宦官权势稳中有升,以实际的情形而论,其实内监之权已经在外朝之上,但现在有一个张佳木,所以凡事被遮掩了。
以内监们的内心来说,自是视张佳木为生死仇敌。
宫中有内书堂,已经颇有宦官拿张佳木类比比较,得出的结论,自然是大为不妙,甚至引发惊恐。
在这件事上,宦官已经与皇太子结成同盟,只是把皇帝蒙在鼓里。
此时听得皇帝的话,太子自是不服。
他却不懂,为什么要撵京中武官走,一年百万金花银,供养这些武官足矣,皇家的钱养武官,就是大户人家养的护院,关系到主人整个家族的安危,花上些钱,又如何?
皇帝的忧心忡忡是从财政出发,所以主动问计李贤和张佳木,如何处置京中武官过多的问题。
在历史上,李贤的回答就是分流。
而皇帝的回答则是此事难办。
李贤再答:徐徐图之。
皇帝会意,答:凡事以安静为主,不可引发动乱。
君臣之间,颇具默契,就是在这对答之中了。后来终天顺八年时间,分流加上淘汰,财政上自是缓解许多。
当然,积攒下来的财富,也是十之被后来的皇帝,也就是现今的皇太子给挥霍一空,至孝宗年间,积重难返,有十八年休养生息,但国家仍然处处漏气,想恢复元气,难矣哉。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而且皇太子凡事从安危第一出发,有此杯葛之心,自是难
免。
他倒不是怀疑张佳木的忠诚,但每天有万氏、万通、近侍宦官们的谗言在耳,
就集是圣贤也起疑,况且,皇夹子和圣贤差的远。
皇帝已经算是庸人一个,算不得好帝王,而太子又比他差的远了。
皇太子欲言又止,因为看到牛玉猛使眼色,劝阻于他。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
缩了回去,不再讲了。
“你好好想想吧,想通其中的关至··
皇帝对太子今天的表现还算是满意,笑着道:“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每天早晚,太子必须请安,这也是规矩,这会子伺候完事了,彼此可以相安无
事,至于太子在东宫如何,皇帝一会做何消遣,那就是自己的事,不必再多管了。
躬身告辞,太子一路出得乾清门后,脸上笑容立刻消失无踪。
“大伴,怎么不让我说?”
对着一起出来的牛玉,太子显的极为不悦。
“唉,说之无益啊小爷!”牛玉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裁辙文官,或是加
授吏员,或是火耗归公,涨俸禄,这些都很不与宦官相关,所以可以事不关已高高
挂起。
但裁撤到武官,就和他们很有关系了。
武官滥授,和宦官势力坐大是很有关系的。他们没有卵子,当然没有老婆,但
并不妨碍他们以子侄过继为子,传承香火。
当时的宗族就是一大家子,过继的儿子在法理和感情上是和亲生的没有区别的
,如果一个宦官混到高位,皇帝就会准许他挑一个宗子过继,这样的话就不算绝后
,虽然身体的残缺是没有办法弥补的,但用这种过继法可以在法理上为人父为人祖
,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安慰。
对宦官来说,没有什么比过继宗子更要紧的大事了。
宗子过继来,以宦官的权力当然要广聚财货,追逐土地,京畿和整个直隶的良
田多半在宦官和权贵手中了。
良田到手,还要追求官位,自是请求皇帝赐给世袭职位最方便了。象文臣,没
有世袭这一说,也没有办法赐官,进士得官已经成为牢不可破的传统,就算是皇帝
也没有能力来改为这个传统。
可以设法的,就是世袭武官。
又有面子,又有俸禄可领,不受人欺负,带兵的人还能克扣军饷,最不济,领
一个世袭的告身,也有一身官服可穿。要紧的就是可以世袭,代代相传。
而且武官没有那么多限制,以前还要什么武举,武进士,后来干脆就是皇帝一
句话就可以任命。
武官如此冒滥,文官当然越发瞧不起,武官之爵,也就越发不被放在心上,更
加滥授。
这,便是恶性循环了。
身为宦官,当然没有破坏制度的自觉,在牛玉等人看来,如果断绝这种滥封滥
授,则将来继承家业的宗子就无官可授,一个个就是大头百姓。
对宦官来说,这简直就是不可容忍的挑衅和冒犯。
想起未来前景,牛玉面色阴沉,向着皇太子道:“皇上信任此人,此人也效忠
皇上,皇上用他,犹如以臂使指,咱们就是说一些话,皇上也是听不进去。”
确实,张佳木有普通外臣不能有的便利,一则是嘉宫中有人,蒋安也是高位宦
官,可以帮他说话。
二来,天天入宫,自己不来,锦衣卫官也会进来,下情上通,有什么误会立刻
可以解释清楚,加上最近勇于任事,皇帝大为嘉许,皇太子一听就明白了,牛玉也
是为他好,刚刚多说不仅无益,反而会把得分再失掉,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好吧,大伴说的对。”
皇太子咬一咬牙,究是恨恨难平,看向牛玉,道:“但,就这般叫他为所欲为
么?,,
“自是不能。”
牛玉也是面色狰狞,最近又有风声,张佳木要打开中法盐茶法的主意,对手一
步步逼上来,再不还击,就只能等死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