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潋之是什么人,越是见到有人如此对待自己,越是比以往平静,细心观察,从而找到攻破点,一举将其歼灭。当然,这是他的用兵之道,与对付朝中大臣的,对付安夜锦这不起眼的小女子,他依旧没有如何上心。
正襟危坐,微微提起衣摆,微微侧头,含笑看向安夜锦:“如果我不让你说,你可会不说?”
“我又何必将话讲与不愿者听?白白浪费了我的口舌。”安夜锦虽然在一点一点的调节自己的情绪,却还是有些傲气的回答出了这样一句来,她同样微笑,笑容和煦,如沐春风。本就是玉貌花容,如此自信且淡然的笑容,更显得她楚楚动人。
“哦?那你要说什么?”李潋之还来了兴趣,看着她,微微挑起了自己的语调,标准的京腔。
安夜锦在这里说话总是有些乡音,这也是她伪装自己的方法之一,就算知道李潋之听她说话有些不懂,却也不在乎,毕竟不好露出什么破绽。
带着地方的口音特色,安夜锦一板一眼的说道:“不知大人可否听过这样一句话:先王之道,以仁为首;兵家者流,用智为先。盖智者,能机权、识变通也;信者,使人不惑于刑赏也;仁者,爱人悯物,知勤劳也;勇者,决胜乘势,不逡巡也;严者,以威刑肃三军也。大人此番强行捉来这么多的医者,还将他们关押在这里,不许他们离去,可以说成是怕暴露你的行迹所为,可是大人可否想过,这乃是违反了仁道?医者乃是救人之人,大人捉来了城中的全部医者,就是断了城中疾患百姓的活路,如此做来,当真是坑害了百姓,未能安民却害民,这就是大人的为官之道?不为仁者,何以治军?军不治,何以征战天下?你有如何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她说的掷地有声,款款而来,没有任何的犹豫,既说军法,又说治军之道,短短几句话,就已经将李潋之批判得体无完肤。
李潋之只觉得头中嗡的一下子,好像那些恼人的儒家学子此时又到了他的面前,啰啰嗦嗦的说着何为军,何为仁。他眉头微蹙,刚刚要开口,薄唇轻启,话语还未说出,安夜锦便已经再次开口,根本不给李潋之开口的几乎。
“大人此番捉来众多医者,不得已将他们留在这里,好生款待,尚且说得过去。你今日竟然这番打骂逃生医者,当真是不给自己留下活路!大人可曾想过,如若善待医者,便是为自己留下一条活路,在你危难之时,救你一条性命,你却如此对待这些有可能救你之人,当真遇到了危险,且身侧没有愿意救治你的医者,你当如何是好?如若这件事情传出去,天下医者同仇敌忾,你又该怎样?强行拷打,威逼利诱?这样的办法,何以让天下医者信服?何以让天下黎民百姓认同?”
依旧是咄咄逼人的语气,依旧是毫无缝隙的话语,李潋之瞳孔微缩,差点就一拳砸在桌子上,却又收回了手,看着安夜锦突然静默了片刻,这才说:“你这女子竟知兵法?你可知女子无才便是德?”
“大人此时说这样的话,略显苍白了吧?”安夜锦没有生气,反而反问。
“好,那我就与你论一论治军之道,以及为医之道。”李潋之收敛了刚刚的愤怒,看着安夜锦平静的开口:“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安姑娘,我说的可对?”
安夜锦澄思寂虑,突然笑了起来,这位王爷竟然与自己说起了儒家思想来了。
“医者亦要分人而救,大凶大恶者不救、敌国之军不救、不敬不孝者不救、不忠不义者不救。”
“那你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小女子可不敢说大人是恶人……”安夜锦低垂着眼眸,回答了一句。
李潋之微怔,随即大笑了起来,伸出手来指着她:“你这恶女子,这般牙尖嘴利,小心惹怒了夫家。”
“大人庙堂之量,不会与小女子计较。”
“哼,现在才给我拍马屁,不嫌晚了吗?”李潋之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没有怒意,完全是心情不错,看了一场好戏的模样。
“大人应当是不会介意的。”安夜锦镇定自若,并不在意,也不害怕。
等了一会,李潋之没出声,安夜锦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李潋之。四目相对不温不火,李潋之微微眯着眼眸,似乎是在观察安夜锦,转而又笑了起来。
“你与司徒亦两个人都十分让我火大……”李潋之在笑,说出来的话却不像那么回事。
安夜锦微微垂眸,不言语,她能够想到李潋之调查了她,但是她不能确定他调查到了多深,若是将她的身份都查出来了,真就是不妙了。
不过,看李潋之此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她是天宣阁的解毒师的事情应该还没有暴露,不然她这样一个叛国者,还是一个可以解夜辰毒的人,当真是不会被他们这样的看守。
思考间,李潋之突然靠近,似乎是要与她说悄悄话,却显得有些亲昵,安夜锦微微后退,警惕的看着她。
“你可还记得司徒亦?”
“大人是什么意思?”安夜锦有些不明白李潋之的意思。
“你与司徒亦,现在是怎样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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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官,我是民。”
“那婚约……”李潋之将音调拉长,故意故弄玄虚。
安夜锦微微转了转眼珠,也没想出个因果来,最会便说:“这个不好定夺,还是个未知数。”
“你可想嫁给他?”李潋之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身份,用一种堪比三姑六婆的语调问了她这样一句话。
安夜锦深呼吸,终于了解了李潋之的想法,手指微动,一针扎入手指,脸、耳朵、脖子瞬间变得通红,她一副娇羞的模样,低头不语。
此时无声胜有声,我嫁或不嫁,关你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