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禅神色几经挣扎,看着眼前红线,只是轻轻系在两端,后方十余丈外,便是爱妻所居禅房,木鱼声轻轻传来,声声击在他的心中,只要他向前一步,便可撞断红线,得见爱妻,但几经挣扎,最后依旧是轻轻一叹,退了出去,任凭大雨湿透全身,却是毫不在意。
咫尺天涯,莫过于此。
不过即便到了最后,他依然尊重妻子的决定……
“李施主……”水月庵老尼悲回目光一闪,暗叹一声,眼前的这位李慕禅,与江湖上传说中那个嚣张跋扈、冷血无情的剑神相去甚远,足可见情之一物,令人有多大改变。
也许这才是真实的李慕禅,或者,这只是宁惠茹面前的李慕禅。
悲回老尼本想劝慰几句,但儿女情长之事却非她所长,话到嘴边却是一变,“李施主身系天下安危,外面雨大风寒,切莫伤身。”
李慕禅微叹,“悲回师傅有心了,一饮一啄,均有前定,若上天确要亡我李慕禅,谁也没法挽回。”
悲回尼淡淡道:“天下还有很多事等待李施主去做,若施主如此意气消沉,怎对得起为你斩断尘缘的惠茹,若非如此,本庵又岂会破去二百年来不招待男宾的惯例,将你收容。”
“斩断尘缘,弥补我心灵上的缺憾,找回剑心,找回当年的武功吗?”李慕禅分外不喜这种被人利用的感觉,不免恼怒,沉声道:“悲回师傅是出家之人,也来拿着大义压人,当天下人的说客吗?哼,魔门是否入侵江湖,天下是否生灵涂炭,管我李慕禅屁事!但他罗破敌想要挑战,我李慕禅接着就是,为的不是什么天下正义,只是我李慕禅喜欢!”
李慕禅就是如此一个自傲、自负、不顾他人感受的人,什么天下大义,什么为民着想,他全然不在乎,除了一个宁惠茹之外,他只在乎他自己。
自私,虽然令人讨厌,但是利己而不害人,这没有什么不对,只要不去害人。
悲回尼微微一笑,道:“江湖事贫尼不懂,但惠茹的心思,贫尼却知一二。”
李慕禅冷声道:“惠茹?惠茹绝对不会逼我做不想做的事情……”
“确实如此。”悲回师太从容道:“惠茹希望你重成剑神,为的不是天下大义,只是希望你能多几分生存的希望……”
李慕禅身躯一震,眼中流出激动神色,几乎再次转身冲入佛堂,最后强自克制自己,叹息道:“斩断尘缘,谈何容易啊!”
李慕禅心中掠过一个奇怪的念头,暗忖即使身入空门,是否就须如此压制自己对惠茹的思念和愧疚之情,斩断尘缘,重新成为剑神了呢?
深吸一口气,李慕禅回头看了佛堂一眼,淡淡道:“叨扰师傅了,既然惠茹在此宁心,李某了无牵挂,也该走了!”
悲回老尼平静地道:“施主的安危牵涉到天下苍坐的祸福,此去还请珍重。”
李慕禅苦笑道:“师傅放心,李慕禅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况且以罗破敌势力,我又能避到哪去?师博请了。”
李慕禅神色黯淡,缓缓走到庵外。
眼看李慕禅便要远去,蹬蹬蹬的脚步声由庵内传来,一个小尼姑捧着什么东西,快步冲出庵门,见到悲回师傅连忙一阵耳语。
悲回师太讶然之色闪过,连忙开口道:“李施主且留步!”
李慕禅诧异回头,他知道自己妻子的为人,既然决定不再见自己,那就一定不会见面,所以不明白这悲回师太唤住自己所为何事。
悲回尼上前两步,默不作声,将从小尼姑手里接过来的两件物事,交给李慕禅。
“悲回师傅,这是……”
李慕禅木然接了过来,那是一串佛珠和一封信笺。
“李施主既有斩断尘缘之念,又未曾撞断红线,按照惠茹的交代,便将此物转给李施主吧……佛珠为惠茹在此闭关数日,在佛前为李施主加持,信笺则是惠茹的心声,还请施主收下。”
悲回师太看着神色微微有些激动的李慕禅,再次轻轻道:“天下事无一件能走出机缘之外,来也是缘,去也是缘,施主珍重了。”
李慕禅握着佛珠、信笺整个人精神刹那不同,罡气一展,四周雨水轰然被震开,同时身躯上的雨水,也立即干透,哈哈一笑道:“说得好,来也是缘,去也是缘!”声音里已经不是当初绝望的黯淡,而是充满了异样的喜悦。
震天长笑中,李慕禅消失在烟雨蒙蒙的门外。
**********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想不到这把剑,真的被藏剑老人铸成了,而且的确是未曾仔细雕琢,只是依照饕餮刀的式样,加了七重灵纹。
叶清玄拎着这把三百斤重的巨剑,不停抚摸,喜爱有加。
厚重的剑身有着古拙的造型,即便未开剑刃,轻轻挥动之间,锐利之气便割得人皮肤生疼。
神兵三品。
这就是“无锋”的级别。
而另一支的“倚天”,却有着神兵七品的高质量,与神剑“青霜”、“紫煌”相比也不遑多让,此刻正在李道宗的手中,同样欣喜若狂地不停抚摸。
“好剑,却是好剑,即便是大伯父的冰玉剑,也无此剑的皇皇正气!”
叶清玄呵呵一笑,道:“倚天剑乃是皇者之间,此然有浩然正气相伴,而且它出世之时,也是斩妖除魔,以血祭剑,杀气也是十足。从今天起,这把剑,就是你的了……”
“哦?你舍得?”李道宗问道。
叶清玄一摆手,道:“别假惺惺的了,这一次近二十把神兵问世,就算我叶清玄有心全占,我身后这帮子家伙未见得也会同意啊!”
孟源筠哈哈一笑,道:“就是,就是,有福同享才是好兄弟嘛……”
“李某却之不恭了!”李道宗欣喜一抱拳,转身便走,自去熟悉剑性。
叶清玄看着李道宗远去的身影,呵呵一笑,道:“这小子绝对是个剑痴……”回头笑时,正遇到燕绝翎和聂星邪齐齐看来的眼神,尴尬咳嗽一声,“几位都是剑痴……”
众人忍不住齐声而笑,除了这二位酷酷的剑客。
孟源筠笑道:“藏剑前辈说了,接下来便是打造的便是燕兄的宝剑了,保证形制跟以前一模一样,只是加入了新材料,分量要重上不少……”
燕绝翎轻轻点头,算是谢过。
叶清玄看向聂星邪,问道:“你真的不要那把紫薇软剑吗?又快又锋利……”
“不必!”聂星邪拍了拍腰际的寒璃剑,道:“这把剑,便已很好。”
孟源筠斜倒在椅子中,晃荡着双腿,磕着瓜子,问道:“剑已经到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还等李慕儒他们的挑战开始吗?”
“等,一定要等。”叶清玄微微一笑,“一方面是我们还要熟悉剑性,另一方面,别忘了来河东府时,遇到的宋别离他们……他们进入河东府已经一整天了,没有任何动静,不探知这些人的想法和行动,我们盲目行动,有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中。”
**********
李慕儒淡然地喝着茶杯中的茶水,对一丈外对他怒目而视,咆哮了近半个钟头的妻子尚惠娴视而不见。
不但是名堂之内,便是外面十余丈内,也没有一个人影存在,这些人早就被“雷尊”晋亥给轰了出去。
家丑不可外扬,晋亥知道这位凤仪阁出身的庄主夫人可不是吃素的主儿,一旦爆发,什么事情都有可能抖出来。
看着丈夫对她的无视,尚惠娴更加怒不可遏,拍着桌子吼道:“李慕儒,你倒是说话啊?为什么敢动我的儿子,你知道他对我有多么重要,虎毒不食子,你到底是怎样?”
虎毒不食子吗?
这句话一说出,李慕儒眼底杀机一闪而逝,连忙用端茶的动作遮掩,最后淡淡说道:“好了,好了,该说的你也说了,该抱怨的你也抱怨了。此事就此揭过去吧。我毕竟是一件山庄的主人,也是除魔大会的召集人,他当着外人的面如此不给我面子,我若不教训他一下,我的威仪还有何维护?”
尚惠娴也知道李道宗的错处,只是多年来李慕儒的谦让让她有恃无恐,眉毛一立,又要争辩,却被李慕儒一摆手,阻止道:“多余的话你不用说了,比武大会之时,你让那小子负荆请罪,我便饶了他……日后,他还是一件山庄之主……”
尚惠娴本来还想闹上一闹,不过这李慕儒最后一句话,却是说到了她心理,不免笑道:“除了他还能是谁?你那几个旁支的侄儿吗?哼,当爹的不传给儿子,说出去,外人都会笑话你们李家!而且你也知道,道宗这孩子真是争气,你们李家传承了几百年的【重光叠影三十三剑】,硬是被我儿推演出了下几剑,你难道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么?哼哼,我的儿子,可是你们李家数百年来悟性最好的一个……呃,当然了,还有大哥,你大哥的【一剑光寒照九州】也是靠他的悟性……他们俩啊,都是天生剑神的料子……”
李慕儒握着茶杯的手不自然地抖了一下,依旧保持谦卑的笑容,眼底的杀机却是更加炽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