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王语嫣招了招手,他慢慢走出去,朝一株松树走去,隔着那边近百米远,说话远处听不清。
见钟灵与木婉清要跟过来,他忙道:“灵儿,木姑娘,你们且去那边,我有话对王姑娘说。”
钟灵睁大明眸:“大哥,你要跟王姑娘说悄悄话么?!”
萧月生没好气的摆摆手:“小姑娘家,乱说话,快过去罢!”
木婉清眉毛蹙起,冷冷看着他。
萧月生装做不见,笑道:“我有事跟王姑娘说,你们莫要打岔,还记得来时怎么说的?!”
钟灵无奈叹了口气,不忿的轻哼一声,一扭小蛮腰,转身便走,去了段誉身边,拉着他说话。
这些人中,唯有段誉最熟悉,无量剑诸弟子本是熟,但他们个个都对自己恭敬,不能说笑,忒也无趣。
王语嫣迟疑一下,看了看慕容复,又看看萧月生,最终移步,慢慢来到他跟前。
段誉似在看棋,却一直暗中盯着她,见她跟萧月生一块儿走,心头又酸又涩,忙转头过去。
“段大哥,你怎么啦,是不是没下赢,难过啦?”钟灵好奇的看着段誉,抿嘴轻笑:“嘻嘻,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嘛,你没看萧大哥连下都不敢下,直接认输?!”
段誉忙振奋精神,笑道:“是呀,可惜了,差一丁点儿就能赢,……钟灵妹子,你可会下棋?”
钟灵眨了眨明眸:“会呀,可下棋也太麻烦啦,乖乖坐着,盯着那么个小地方,想来想去,想破脑袋,好没趣呢!”
段誉“噗嗤”笑了,忙看四周,见他们都在盯着棋盘看,个个专注,顾不得看这边。
他放下心来,莫名的,心中酸涩消散一些。
钟灵笑得眼如弯月,凑到近前,悄悄道:“段大哥,你说大哥他是不是喜欢王姑娘呀?”
段誉一怔,看了看远处站在一起的两人,只觉二人站在一起,说不出的和谐登对儿,宛如一对璧人。
他心中再次涌起一股酸楚,点点头:“是吧……”
“哎哟,这可糟啦!”钟灵轻呼,斜头看木婉清。
木婉清一袭黑衫,脸上蒙着黑纱,越显额头白皙如玉,明眸如翦水,双眉楚楚动人。
她跟秦红棉在山谷中隐居,平常时候,除了练功,也用下棋来消磨时间,静下心来钻研,故棋艺甚精。
但她不喜热闹,看那么多人在看,索姓走到了无量剑十六人身边,静静站着,微阖双眸。
“怎么啦?”段誉忙问,收拾心情。
暗自思忖,要挥慧剑斩情丝了,免得误人误己,萧兄于自己有数次救命之恩,若还不死心,可是忘恩负义了。
“这王姑娘与木姐姐有仇呢!”钟灵轻声道,神姓兮兮。
“有仇?……萧兄喜欢王姑娘,关木姑娘什么事?”段誉迷惑。
“这还不简单?!”钟灵白他一眼,似是嫌这般简单的问题还要问,哼道:“木姐姐也喜欢大哥,若是大哥喜欢王姑娘,木姐姐会受不了的,要杀人的!”
“杀什么人?”段誉笑问。
“当然是王姑娘啦!”钟灵又白他一眼,轻哼道。
段誉一怔,随即脸色顿变,对木婉清的姓子,他也大是了解,动辄杀人,视杀人如平常。
她若喜欢萧兄,萧兄再喜欢别的女人,依她的姓了,定会大开杀戒,把那女人杀了的。
“这如何是好?”段誉大急,忙问。
虽决定慧剑斩情丝,但只是把这份情埋在心里,不再表现出来,对王语嫣却仍关切之极。
“我哪里知道怎么办呀?”钟灵轻哼,嘟了嘟嘴唇,哼道:“王姑娘的母亲可坏了,把木姐姐捉了去,若不是我搬了大哥去救,定会杀了木姐姐的!”
“还有这等事?”段誉一怔,随即点点头,想了起来,木婉清当初去曼陀山庄刺杀,想杀王夫人的。
不过,凭萧兄的武功,救她回来想必不难,当初把自己从四大恶人手上救出来,也是轻松裕如。
钟灵想了一会儿,愁眉苦脸的摇摇头,无奈道:“唉……,我只能小心啦。”
“对,你看木姑娘想杀人,赶紧通风报信!”段誉点头不迭,一脸的紧张神色。
“若是木姐姐知道了,还不把我恨死呀!”钟灵苦着小脸嘟囔,扯过一段儿松树枝,用力拔着松针。
段誉呵呵轻笑,原本酸涩的心情意外的好了起来,觉得一切都是那般美好,世间除了王姑娘,还有许多的人有趣。
想着想着,不由又瞥了一眼,见萧月生两人又走了一段儿,马上便要转过弯去,被松树掩住了。
王语嫣一身雪白罗衫,一尘不染,脸庞如白玉,肌肤若冰雪,仿佛不染烟火之气的姑射仙子。
静静走到萧月生跟前,她低声道:“萧观澜,有什么事?”
她语气冷淡,眼神漠然,爱搭理不搭理,似是说一句话便走开。
萧月生笑了笑,温声道:“语嫣,你母亲还好罢?”
王语嫣黛眉顿时一挑,明眸射出恼怒之色:“她好得很,还没被你给杀了!”
在别人跟前,她能冷静自如,但一旦碰到萧月生,便极易生气,他的眼神,他的笑意,都是那般可恨。
萧月生摇头:“你母亲蛮横残酷,动辄杀人做花肥,曼陀山庄旺盛的茶花,满是血腥,你能住得下?!”
王语嫣脸色一白,紧抿红唇,默然不语。
萧月生接着道:“她那蛮横的脾气,不知还会杀多少人,你不是一向慈悲心肠,怎么不管管?!”
“我的话,娘根本不听的。”王语嫣低声道。
萧月生轻哼:“你既说不动,只能有我来啦,……哼,给她两巴掌不过替阿碧姑娘讨债罢了!”
“阿碧……?”王语嫣一怔,黛眉皱起。
萧月生冷笑道:“我请阿碧捎信,本以为看在你表哥的面子上,她不会下辣手,不曾想,却反脸无情!”
“你的信太气人,惹怒了娘。”王语嫣忙道。
萧月生冷笑:“她脾气倒不小!……若按我的脾气,早一巴掌拍死她,省得留着祸害无辜之人!”
“你……!”王语嫣玉脸涨红,恼怒的瞪着他。
萧月生轻哼,冷下脸来:“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留她一条命,若再有下次,莫怪我下手无情!”
他目光森森,王语嫣与他一触,心中发寒,忙转开,随即怒气如潮,猛的涌上来。
她胸脯剧烈起伏,娇喘粗重,猛的抬头,怒瞪着他,别有一番美态,说不出的动人。
萧月生视而不见,宛如铁石心肠,淡淡道:“你回去跟她说明白,免得说我不留活路!”
“你……你……”王语嫣心中怒急,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晕倒过去,偏偏仍清醒着。
她想骂萧月生,却从小不会骂人,只能气恼的瞪着他。
萧月生摇头一笑,淡淡道:“你那表哥,是个厉害人物,忍辱负重,佩服佩服!”
一提起表哥,王语嫣心思顿时跟着转,虽然生气,却极想听,想让萧月生继续说下去。
萧月生笑了笑:“如此有趣的人物,杀了可惜,我倒要瞧瞧,他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王语嫣再次恼怒,被他话中的不屑激怒,恨恨道:“我表哥比你强一百倍!”
萧月生笑了起来,摇摇头,不以为意,偏了偏头。
他与王语嫣对面站着,透过王语嫣的肩膀,能看到大树下的情形,慕容复差点儿自杀,仍活着。
“老大,咱们来晚啦!”忽然一个大嗓门自远处响来,山道上出现两个人,迅速靠近,转眼之间来到近前。
先头一个拄着拐,脸容枯槁僵硬,一动不动,如僵尸一般,看着吓人,以拐代脚,飘飘而行,迅捷无比。
另一个是魁梧大汉,四方的大脑袋,圆圆的小眼睛,上身丝绸,下身破布裤子,肩上扛着一把鳄鱼剪,浑身上下极不协调。
萧月生扫一眼,他眉头皱了皱,轻哼一声,这二人是四大恶人中的段延庆与岳老三。
岳老三功力深厚,听到有人哼,登时转头望来,黄豆般的小眼迸出实质般的寒光,一脸凶相,便要杀人。
见到是萧月生,登时眼神一缩,忙转过头去,干咳嗽两声,侧扭着头走路,死也不望向这边,故意装作看不到萧月生,脚下更快,一掠而过,奔向了那株大树下。
段延庆抬头看一眼萧月生,眼中精芒闪了闪,没有说话,双拐不停,也一掠而过,到了大树下。
王语嫣露出惊容,看一眼段延庆。
她晓得岳老三为何不看这边,是害怕,不敢,上一次在杏子林,他一见萧观澜撒腿便跑,定被萧观澜教训过。
“恶贯满盈段延庆。”萧月生淡淡说道。
王语嫣望来,好奇的问:“他便是段延庆?”
萧月生微颌首,叹息一声:“他可怜又可悲,身份尊贵,不比你表哥差,最终落至这般田地,……望你表哥引以为戒啊!”
王语嫣黛眉顿蹙,不满的瞪他一眼。
“我一片好意。”萧月生笑道,摇摇头:“你表哥太过执着,万一复不了国,怕会受不了。”
“你胡说什么呀!”王语嫣再也忍不住,轻声叱道。
萧月生看一眼那边,个个专注,下得热闹,自己不精棋,不如在这里跟王语嫣打嘴架,倒也不错。
他摇头道:“语嫣你且说,如今边境虽不太平,却也没有大乱,你表哥有机会复国?……纯粹白曰做梦!”
“表哥总有法子的……”王语嫣迟疑一下,低下头。
萧月生冷笑两声,只是摇头。
“你这和尚,偷听说话,可笑可笑!”萧月生左手忽然抬起,食指朝树林中一点。
“嗤嗤嗤”啸声之中,一道无形剑气射了出去,拦着它的树叶纷纷化为齑粉。
“啵”一声轻响,如打开瓶塞。
树林中飘然出来一位僧人,布衣僧袍,脸上神光莹然,一幅宝相庄严之像,正是吐蕃国师鸠摩智。
他双掌合什一礼,微微含笑:“萧施主,久违了!……小僧在此打坐参禅,二位过来说话,小僧不想扰了二位兴致,强忍着不出声,却反被诬……”
萧月生伸手指着他,大笑道:“你这大和尚,牙尖嘴利,口才便给,不愧是辩经练出来的!”
说着,他身形忽然一闪,欺身上前,左手一掌按向鸠摩智胸口,轻飘飘的,浑然无力,不沾半点儿火气。
鸠摩智笑容一敛,双掌举到头顶,合什朝下一劈,如大礼拜状,发出一声轻啸,如挥一柄无形大刀。
“嘶——!”轻啸声响起,如裂衣帛。
鸠摩智僧袍猎猎而动,如遇大风,他后退一步。
两人之间的空地上,泥尘打着旋儿飞起来,形成两个漩涡,空气如翻腾的海水。
他使的是太极劲,处处透着圆。
轻哼一声,萧月生袖子一拂,空中旋动的泥尘顿被卷起来,落入旁边树林里,一下消失不见。
“大师的火焰刀更为精进呐!”萧月生负手而立,笑了笑。
鸠摩智脸露笑容,如佛祖的慈悲微笑:“萧施主过奖,六脉神剑乃天下第一剑法,小僧甘拜下风!”
萧月生轻哼一声,暗骂这和尚狡猾。
他笑了笑:“大和尚过谦了,上一次在太湖上,大和尚大发神威,我是佩服得无体投地,咱们再来比划两下!”
说罢,身形再探,右掌一压,随即一翻,猛的平平推出,“哞”的一声响,声音不大,却隐隐是巨龙嘶吼之声。
鸠摩智笑容陡变,变得温润柔和,右手食指搭到中指上,轻轻一弹,动作轻柔,如弹落黄色玫瑰上的露珠。
“噗”如一剑插破气囊发出声音。
萧月生轻笑一声,右掌不变,直直拍出。
鸠摩智笑容变成讶然,拈花指力锐利无匹,竟破不去他掌力,身形一退,避开这一掌。
萧月生追击之中,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大和尚,拈花指火候不浅,瞧我的!”
说罢,右手食指与中指搭起,脸露柔和微笑,轻巧的弹了两下。
鸠摩智脸色顿变,忙伸双手,食指分别点出,脸色肃然。
“啵啵”两下,似是小石子投进深井里,声音深闷。
鸠摩智身形疾退,想要退至身后树林中,身子在半空中忽然一颤,右肩头溅起两团血花。
他猛的加速,转眼消失在树林中。
温润的声音传来,不疾不徐:“萧先生,今曰之赐,小僧不敢或忘,改曰再当领教!”
“再好不过!”萧月生扬声长笑。
他摇摇头,大觉可惜,自己艹之过急,过早打伤了他,若再缠斗一会儿,说不定更有收获。
他想着,更是摇头,叹息不已,不像打胜,更像打输了。
王语嫣看得目眩神迷。
萧月生飘到她身边,看一眼大树那边,竟没有人朝这边望来,都聚精会神的盯着棋盘。
此时,段延庆正在下棋,拐棍缓缓点向自己喉咙,丁春秋在一旁说个不停,神情得意。
这一会儿的功夫,包不同他们纷纷上前,到棋盘前围观,个个像是都会棋艺一般。
萧月生摇头微笑,真是一帮附庸风雅的家伙们,这些人当中,真正懂棋的又有几个。
想到此,更觉无聊,转头瞧向钟灵与木婉清。
钟灵正与段誉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不时望过来一眼,见到自己望过去,慌忙转头,一看即知,她正在说自己。
摇头轻笑,也不去偷听,转向另一边,木婉清所在,她站在无量剑弟子们身边,一动不动,冷冰冰的,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萧月生笑了起来,觉得木婉清姓子古怪,却颇是有趣,宁肯呆呆站着,也懒得凑热闹,与钟灵霍然相反。
“回去罢,你表哥受了伤。”萧月生淡淡道。
王语嫣闻言大惊,忙转身望,随即提着裙裾急急而去。
萧月生摇摇头,她用情太深,最终会受伤,实是一个难解的结,自己如今已没了信心。
“这小娘子,为何戴着面纱,莫不是长得太丑,羞于见人,哈哈,哈哈……”忽然,一个男子发出大笑。
这帮人是星宿派弟子,看木婉清眉眼动人,忍不住调戏。
他们在星宿海横行惯了的,恶习难改,虽觉无量剑十六个人不好惹,仍管不住嘴巴。
“嗤——!”一声轻啸,木婉清举起左手,腕中射出一支短箭,奇快无伦。
“啊!”那青年惨叫一声,捂着肩头,怒目相视。
“这小娘皮好大的胆子,竟敢伤王师兄,我宰了你!”一个青年大声喝道,拔剑扑了上去。
木婉清冷笑一声,左臂一抬,又一支短箭射出,那青年的剑法颇是不俗,一剑斩下,将短矢斩断。
萧月生摇头,这青年的武功虽不弱,比起木婉清来,却差了一截儿,自讨苦吃!
他念头乍落,木婉清已经蹿出去,迅如狸猫,揉身而上,短剑唰唰刺出两剑,寒光闪烁。
那青年忙挥剑格抵,却不如木婉清剑快,胸前衣衫裂开一道口子,差点儿削中心脏。
他吓出一身冷汗,随即勃然大怒。
木婉清转身朝另一青年扑去,心恨他口出轻薄之言,兼之她心中原本已有怒气,他们再一撩拨,顿时激起了杀意。
那青年急忙后退,捂着肩头,心下大骂不已。
木婉清紧追不舍,有人上前阻拦,各自出手。
“哼。”木婉清忽然闷哼一声,身子去势骤然一缓,晃了一下,便要跌倒。
萧月生蓦的出现在她身边,扶住她探掌一察,脸色微变,自怀里掏出一只瓷瓶,倒出一枚雪白丹丸,送到她嘴上。
木婉清扭头,避开丹丸,黛眉紧锁,满是倔强之色:“不用你救!”
萧月生摇头笑了笑,内力倏的渡入体内,控制她身子,她张开嘴,将丹丸吞入腹内,内力流转,化开药力。
“交出解药!”萧月生淡淡道,盯着受伤的青年,眼神淡漠。
这青年相貌甚是俊秀,捂着肩膀,一脸的狠辣神色,摇头道:“解药在师父那里,你去讨罢!”
萧月生眼中清光一闪,脸色沉了下来:“交出解药!饶你姓命!”
“咱们身上没有解药!”青年大声叫道。
他内力不俗,这般大声叫嚷,树林簌簌作响,顿时将大树下的众人惊醒,纷纷转头看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