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帝突然在这个时候前来探望,是赵皇后所预料不到的。
她更想不到,周帝此来并非是为了探望,而是为了揭穿她的阴谋诡计。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高珩已经前往御书房将皇后假装中毒一事尽数告知,他自知这么做虽然不够谨慎,可为了避免赵皇后假意服下解药,也为了不让程金枝在九幽台多受一天苦,他已经顾不上再多加思索,只能在时间上占得先机。
“若是陛下问起你为何在此,你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吧?”
见周帝就要踏进内殿,赵皇后叮嘱完张和庸,慌忙躺下身子将被褥往身上扯了扯,再吩咐凌霜将被角掖平,又装出了黯然憔悴的病态。
而赵信之差人送来的那瓶解药,也被她随手藏进了被窝之中。
待她刚刚将一切掩盖得当,周帝就已经一脸肃然地走了进来,身后竟然还跟着高珩和慧妃。
一看到这对母子也随驾而来,赵皇后心中登时升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让她暗暗咬紧了牙关。
“陛下,您怎么来了?”
赵皇后语气虚弱地被凌霜搀扶起身子,见周帝眉宇间满是意味深长的锐利之色,此刻正眼神迷离地打量着自己,心里不免有些心虚,忙将视线移向了慧妃和高珩。
“慧妃妹妹,你之前不是才来过吗,怎么这会儿又来了?你们母子把本宫害成这样,现在又一唱一和地跟着陛下来正和宫探望,也亏得你们不会觉得心里头闹鬼,虚的慌。”
“皇后身子可觉得好些了?”周帝收紧眉角,问的虽是关切之语,可这声音听来却夹杂着一丝冷冽的寒意,“朕看你如今口齿伶俐,精神尚佳,看来这赤翎散之毒倒是浪得虚名了。”
站在赵皇后的对面,周帝已然看得清清楚楚,皇后的眼睛周围未起红疹,并不符合中赤翎散之毒后所表现出的症状。
他心里虽然不愿意去相信这是赵皇后用心险恶的欺骗,此时,却找不出可以反驳自己的理由。
而周帝此话一出,直觉敏锐的赵皇后当下便清晰地感觉到,事态已经发生了对她不利的变化。
她警觉地给立在一旁的张和庸使了眼色,只见他上前一步朝周帝施礼道:“回陛下,赤翎散之毒只要摄入这小指指尖一半的剂量便可致命,只因为娘娘服食的份量极少,这才得以保住性命。微臣刚才替娘娘把脉,娘娘的身体比之昨日更加虚弱,若是不能……”
“陛下,您看张太医都已经这么说了,您就别拿臣妾说笑了。”赵皇后有意打断张和庸的话,掩面咳嗽了两声,“臣妾方才还觉得浑身乏力,头昏脑胀,昨夜明明是喜乐的除夕之夜,臣妾却整宿地坐着噩梦,梦到有人要害臣妾,起来时还出了一身的冷汗。只是此刻看见陛下前来探望,心中欢喜,精神这才跟着好了一些。”
赵皇后说着眼眶泛红,还故作委屈地抬手拭起了眼泪,却见周帝并没有对她的举动有任何怜惜之色,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张和庸身上。
“张太医辛苦了,之前不仅要照顾太后,现在还要来照顾皇后。所以朕特地从太医院挑了另外一名医术精良,又醉心于药理的太医前来为皇后诊脉,也好替你分忧。”
周帝说着也不管赵皇后同意与否,差人将那名他所挑选的太医给唤了进来,张和庸抬头一看,脸上诧异之色顿县,接着便陷入了一阵担忧之中。
周帝所叫来的太医名为贺荃,此人虽然年纪轻轻,却出身医药世家,其医术和在药理方面的学识在整个太医院中都是数一数二,所以一直遭到张和庸的排挤。
若此时让他替皇后诊脉,自己和他平日里关系本就不和,那皇后没有中毒的事实必然会被揭穿,自己可就犯了欺君大罪,后果不堪设想。
显而易见,周帝这么做自然是因为已经对张和庸不再信任,知道此事极有可能就是赵皇后和他一起串通而为,所以才要找其他太医前来,也好当场拆穿这二人的谎话。
“陛...陛下,张太医一向都负责调理和照顾臣妾的身子,摸得清臣妾的脾性,若是突然换人,臣妾怕是会不习惯。”
“陛下,微臣身为太医,替太后和皇后娘娘看诊断症乃是份内之事,从未觉得有任何辛苦,既然娘娘肯相信微臣,微臣自当竭尽全力护娘娘周全。”
“你们两个是怎么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倒像是商量好了似的。”
周帝别有意味地看着张和庸,随即抬手缓缓地抚上了赵皇后有些微微发颤的香肩。
“不用紧张,朕只是让贺荃来替你把把脉而已,往后皇后若是喜欢让张太医照顾诊治,那朕依你就是。”
望着周帝阴雨密布的眸子,赵皇后心中猛然一颤,抬眼愤怒地瞪着站在周帝身后的慧妃与高珩,心中已然明白,周帝之所以突然带着一个陌生的太医来正和宫,一定是听信了这母子二人对自己有所怀疑的言论,这才会亲自前来查证。
“陛下,臣妾突然觉得头晕眼花,困的很,这便想睡了,陛下还是改日再让贺太医为臣妾诊脉吧。”
赵皇后用手指抵着太阳穴,气若游丝地地说着,脑中则在激烈地思考着应对的办法,身子一倾,腰部突然碰到了被窝中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让她心中登时有了对策。
“贺大人,本王听闻凡是中赤翎散之毒者,无论是剂量大小,眼部周围都会出现一圈不同程度的红疹,可真有此事?”
然而正当赵皇后将药瓶攥在手中时,却听高珩突然面无表情地开口问了贺荃一句,让她握着药瓶的手立时一颤,另一只手匆忙覆上了自己的脸颊。
“回殿下,确实如此。”贺荃点头道,“不过因为赤翎散这种毒物很是稀奇,用毒之人和中毒之人都少之又少,所以即便是许多学医之人,也未必知道有这样一个症状。”
高珩闻言眸色微转,刻意看向已经脸色大变的张和庸,目光猛然一凛。
“张大人,这是否就叫做,百密一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