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肖鹏一直紧张注视齐姐表情,生怕她一不小心就说错话。
鲜于峰埋头喝茶,心头千思万绪:“她怎么改姓齐了,而且还嫁给了当官的。难道是焦猛觊觎她美色,下毒计陷害爸爸,然后娶了她,令她改名换姓重新做人?”
然后又想:“她这么多年为什么都不来看我一眼,不怕我被饿死吗?还有,她可有去探望过爸爸,知道爸爸在哪里坐牢吗?”
方芳不知内情,见他沉默不语,用胳膊轻轻撞了下他,低声道:“你怎么跟个哑巴似得,一声不吭。”
她的小动作被肖齐二人看在眼里,两人对视一眼,由肖鹏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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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干笑了以两声掩饰自己的不安,尔后又用有些过分热情了的语调,对鲜于峰道:“鲜于大师,我听闻尊师杨三来龙湾了一次……你也真是的,我仰慕杨大师多年,怎么他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好叫我略尽地主之谊。”
忽然而来的热情,让鲜于峰有些不太适应。二人虽然打过不少交道,但他一直都是一种无欲无求,只要你们年轻好我就好的长辈姿态。
“肖叔,你跟我师傅很熟吗?”
肖鹏面不改色地道:“早些年曾见过他老人家一次。只是后来听说他带你进山修行,便再也无缘拜会了。”
这话很有信息含量。方芳也听出来了,她恍然大悟,自作聪明地道:“难怪你对鲜于峰那么好,原来你早就晓得他的名号,知道杨三的徒弟肯定不赖,所以才这么帮他的,是不是?”
肖鹏自知说错话,不过他是久经沙场的老狐狸,丝毫没有表现出现,反倒露出赞赏的神情,夸她:“你真聪明!”
齐姐一言不发,藏在桌布下的手死死掐住大腿,拼命提醒自己要忍住忍住,千万不能一时冲动坏了大事。
鲜于峰面无表情地从她脸上瞟过,她只道他发现了什么机密,紧张得直冒冷汗。
肖鹏见鲜于峰这回话很少,完全不像以前那样活跃,估摸着杨三已经把事情告诉他了,但又拿不准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只得一步步试探:“鲜于大师,听说你从小就跟师傅学艺,想必吃了不少苦吧?山上条件那么具体。”
鲜于峰微笑,点头,然后沉默。
方芳觉得他沉默,自己便有说话的义务,于是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到:“那还用说。”
肖鹏略感尴尬,觉得这样试探起来离主题太远了,拿眼神询问了下齐姐,齐姐六神无主,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意思,胡乱点了点头,脸上始终做出一成不变的微笑样子来。
“我倒是听说你师傅答应过别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下山,不晓得他突然下山,可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
齐姐嘴唇微微颤抖。
鲜于峰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对师傅下山这事反应这么大。
他不知道的是,齐姐当年拜托杨三照顾鲜于峰长大成人,乃是有交换条件的。其中之一就是如果杨三一旦下山到龙湾,那么便表示鲜于峰已经知道自己身世,当师傅的无力阻止他回来报仇。
那么齐姐对杨三的某些承诺,便可自动失效。比如对杨三儿子们照顾,笑话,杨三有两个老婆,怎会没有后人!没人说不代表他没有!只不过他当年为第二任妻子得罪了原配妻子和儿子,又为了叶秀珍与第二任老婆及儿子反目成仇,导致最后孤家寡人一个。
在那种年代单身离异母亲带着儿子,生活说要多艰难就有多艰难,他那两位前妻和儿子们都是有血性的刚烈人物,扬言就算讨口卖身也不会求到杨三面前。杨三深感对不起两个老婆儿子,求齐姐带他出面照顾两对母子。
齐姐没有食言,杨三却忘记了承诺,将鲜于峰放进龙湾这个是非中心来了。
鲜于峰当然不知齐姐与师傅还有如此深的渊源,肖鹏问话,他便淡淡地答一句:“他老人家没事。”期间他的目光一直没怎么离开过齐姐。
肖鹏热脸贴了冷屁股,有些尴尬,讷讷地道:“那可是你遇到了什么麻烦,要杨师傅下山帮忙?”
齐姐更紧张了,紧咬着嘴唇不敢,拼命叫自己镇定镇定。
每个人,都有不能言说的伤。十五年了,她心里的伤不仅没有痊愈,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停恶化流血。尤其是看到鲜于峰那张与其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她便似被人拿着刀子,一刀一刀在心上剜一样。
鲜于峰觉得他俩的表演太拙劣了,好歹也要一唱一和才对。一个半天小心翼翼不找边际的试探一句;一个皱着眉头装深沉不说话,这算什么?
他陡然没了耐性,撇下肖鹏,单刀直入地问齐姐:“你知道我们家祖坟在哪里么?师傅叫我去看看。”不像往前那样称呼齐姐,更不可能喊一声“妈妈”。
他不是圣人,在没弄清楚事实之前,没法坦然面对她。紫陌和师傅的话时时在耳边响起。虽然他们只是听说,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她干过谋害亲夫的事。但在他看来,就凭她对自己十几年不闻不问的狠心程度,心肠不会好到哪里去。
要是齐姐此刻能看透他内心的想法,不知道会有多难过。她为了整个家,为了鲜于峰父子,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说不出口的委屈,却换来这种结局。
人心隔肚皮,齐姐既然看不到,便没那么难过,她怔了怔,不敢置信地问鲜于峰:“你是问我吗?”
“嗯。师傅说你有可能知道我们家祖坟的位置。他老人家叫我回去祭祖。”
一瞬间,齐姐什么都明白了,杨三肯定告诉了他身世。
“我……我……”她忽地低下头去,不敢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眼中有泪。
“怎么,难道你贵人多往事,忘记了?”鲜于峰咄咄逼人。
方芳不满地扯扯他袖子:“你怎么回事,脾气怪得很。说着说着就阴阳怪气的了。从来都没见过你这种怪样子!”
鲜于峰不理她,逼视着齐姐:“快你回答我!”情绪有些不受控制,差点就要一拳砸在桌子上。
肖鹏赶忙朝齐姐方向挪了挪凳子,大有护着她的架势,瞪眼厉声道:“鲜于峰你怎么说话的!”
齐姐摇了摇头,低着头轻
声叫了句:“肖鹏……别……”眼泪随之潸然而下。
肖鹏最怕她伤心,马上换了副和缓的语气,话里有话地道:“年轻人不要人云亦云,有些事不是想当然的那么简单。”
齐姐难受,不知怎地,鲜于峰也有种不能言说的悲伤。
他口气略略好了点,强忍住难过,故作冰冷地道:“那么,请肖叔让齐姐告诉我,我家祖坟在哪里,我爸爸到底在哪个监狱服刑,还有多久出来?”
肖鹏扯了几张面巾纸给齐姐,好让她擦眼泪。
齐姐接过来时,已经泣不成声:“你父亲转了几次监,完全失去联络……祖坟,祖坟在……金城黄鹂岭脚下……”
南蓬市,金城乡,黄鹂岭。此处地势险要,山势连绵紧扣,山脚一大块平地,一条小河顺着山脚蜿蜒流过,仿若玉带缠身,富贵不可言喻。
此乃典型的依山傍水“金城”地形,可攻可守,进退自如,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不仅活着的人争它,就连死去的人也争先空后在此处埋骨。
黄鹂岭就是金城的小邙山。但凡是金城的人,无论生前多发达,死后都会想尽办法归葬回来。
在本地,阴宅(俗称坟山)攸关一家富贵荣辱生老病死,就算再不共戴天的仇恨都没人会去打别人祖坟的主意,毕竟人人都要死,家家都有祖坟。
把主意打到别人祖坟上,那可是断子绝孙的造孽事。
鲜于家是黄鹂岭下的“望族”,贫穷的山旮旯里,鲜于峰之父鲜于鸿是第一个走出山村扬名龙湾市的人。
所以当他带着唐林、方芳刚一踏进金城乡地盘,还没到黄鹂岭,立刻有一群站在街边闲聊打屁的人围上来跟他打招呼:“你不是鲜于鸿的儿子吗?”也有人说:“啧啧,连走路的姿态都跟他爸爸一模一样。”
还有人不怀好意地问他:“你爸爸可放出来了,这都关了十来年了吧?”然后惺惺作态表示同情,“那么有钱的一个人,怎么就进去了呢?”
于是大家的话题便围绕鲜于鸿展开了:有人认为他是没打点好门路得罪当官的被陷害。此言一出,一个马脸妇女振振有辞地反驳:“你晓得个屁。这件事我最清楚,你们不晓得吧,鲜于鸿他老婆柳云,我是娘家哥哥的表嫂的邻居。她模样儿,比电视里的人都要好看十倍。据说他们结婚那天,整个南蓬县不晓得多少男人哭都哭死。”
“少来少来,哪里有比电视上还漂亮的女人!”
马脸妇女鄙夷地道:“你没见过难道就没有吗?你见过的多了!”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
马脸妇女当作是对她的鼓励,跟着唾沫横飞地表示当年邻村有个小伙子也看上了柳云,无奈他自己是个瘸子,竞争不过鲜于峰,听说他们结婚,气得差点去跳河。有云那人扬言要鲜于鸿不得好死。
真真是说得跟她亲眼目睹一般。
“还有啊……”马脸女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鲜于峰身边,悄声道,“我听说你妈妈在外面好多个男人,你爸爸一气之下把他们都杀了,所以才坐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