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光是郕王的臣下,更是我大明的臣子,他们为之效命的,乃是我大明的江山社稷,既然是我大明的臣子,有罪无罪,自当有大明的律法,自有三司会审。卿等何需要如此?莫不是尔等与他们之间,有何旧怨,欲借朕手除之而后快?”朱祁镇声音不高,可是,话语里边透出的萧瑟寒意,直钻诸人心底……
“……臣等一时利令智昏,请陛下恕罪。”徐有贞再次拜下,面带悲容,声带泣音,看到了那徐有贞如此,那些文武大臣纷纷垂头丧气地向着朱祁镇请罪不已。
总之,他们明白了,眼前的这位天子,绝对不是一个好糊弄的角色。那张軏一面俯首认罪,一面把埋怨的目光投向那自己身前的石亨,若不是这家伙在自己跟前花言巧语,说得天花乱坠,仿佛自己等人只要能够劝说朱祁镇把那些被朱祁钰宠信的大臣们弄死,那么,那些空出来的位置,就会变成自己的一般。
而石亨此刻面色灰败,拜伏于地的身躯也不禁有些摇摇欲坠,自己还真是被那猪油给蒙了心了,怎么就会去相信徐有贞这个混帐东西的话,看今天朱祁镇的态度,石亨心里边瓦凉瓦凉的,他清楚,过去在草原上,培养出来的那一些情份,已经被自己亲手所葬送。
是的,自己随同着朱祁镇在大草原上一路厮杀下来,随着功勋越建越多,心气也越来越高,而朱祁镇对于自己的态度,更是让石亨觉得,自己才是大明的第一名将,余者,不过都是一群打酱油的货色罢了。
而随同朱祁镇来到了京师之后,杨洪旧创复发,朱祁镇便在第一时间,将那京师大营的兵权暂时交给了石亨,谁想到,石亨得到了暂领京师大营的兵权,却不满足,或者是觉得,杨洪那么个老家伙,早已经该进黄土了。
而自己,随着你朱祁镇出生入死这么久,到了京师之后,却只是让自己暂代杨洪之职,这让石亨颇为不满,而最终,那投靠过来的徐有贞查觉到了石亨的心思之后,巧言令舌,把石亨给说服。
而之后,石亨又东拉西扯,弄了一批与他同样心思的官员,来到了这里。
--------------------
可是,石亨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朱祁镇的心里,或者说在未来穿越至现如今的朱祁镇看来,他石亨的秉性,早已为其所知,今日的这番表现,怕是迟早的事情。
而朱祁镇,也正好拿其,还有这些家伙来开刀,杀鸡敬猴,让满朝文武都想清楚,看清楚,老子朱祁镇可不是那些呆在深宫之内鸟事不知,成天只由着那些臣下摆弄的木偶皇帝。
崇智殿内,一票文武大臣哪里还有初入殿时志满意得,雄纠纠气昂昂的架势,倒像是一窝在冰天雪地里边抱堆的鹌鹑。
“陛下请息怒”袁彬看到此情形,不由得大急,不知道朱祁镇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毕竟,朱祁镇平时生气着恼,训斥起人,也从来没有这样过。赶紧上前数步低声劝道:“陛下,这些大臣虽有私心,可终究决定权是在陛下您的手中,您若不允,天下何人敢违?”
朱祁镇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跟袁彬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借题发挥,不过,看这些家伙的表现,自己今天的火头,也发得差不多了,相信,会给他们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让他们一直记住,老子是什么样的天子。…
“尔等各自回府,好好的想一想朕今日所言,朕希望你们记住一句话,该给你们的,朕一定会给,不该你们的,你们不能抢。不然,休怪朕不讲情面。”撂下了这句话,朱祁镇大步出了崇智殿,留下了这十数名衣襟夹汗,脸色灰败的文武大臣。
看着朱祁镇的背影,石亨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叫唤出声,现如今,石亨才发现,自己的那些个小心思,在天子的眼里,简直就是一场上不得台面的恶作剧。自己的仕途,在经历了这一次之后,怕是也已经到了头了。
“陛下,您这么做,是不是显得太过急燥了些,如今京师虽然已为我们所掌控,可是毕竟时间尚短,而石亨、张軏等人皆是军中宿将,颇有声望。”袁彬知道朱祁镇的,所以,有些时候,说起话来,就不会显得那么的恭敬,可是他清楚朱祁镇对于这些并不太在意,反而更喜欢他们用一种自然一些的态度来相互交流。
“朕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朕必须得这么做。”朱祁镇沿着那寒风萧瑟的中南海的湖畔缓缓迈步,一面沉声言道:“朕可不希望,再出现一个王振。就让他好好的呆在家里边,想一想,想明白了,就继续为朝庭效力,若是想不明白,或者是还是心中有私,那朕,不会让他们呆在那些要害位置上。”
听到了朱祁镇之言,袁彬不由得心头一跳,已然明白朱祁镇所言,是啊,朱祁镇当初之所以成为瓦刺之俘,正是因为太过宠信宦官,石亨等人虽非中官,可是,却在军中颇有威望,而且还拥有兵权,这一点上,甚至是王振这样受外臣厌恶的宦官所不及的优势。
这样的人,一旦得势,毫无顾忌的话,对于大明朝而言,绝对是比那王振那样的宦官掌权还要更大的灾难。
“朕要打造一个全新的大明帝国,朕,需要付出全部的心血,更希望大明的臣子们,也能如朕一把,把心思都放在国家之上。而不是让他们把全副心思,都放在内斗上,咱们华夏数千载,经历过多少朝代,这其中,又有多少朝代,是因为内部纷争不绝,而致受外敌而覆没的?袁卿莫非不清楚吗?”
袁彬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陛下圣明,汉、晋、唐等诸多朝代皆因内乱纷争而至国力大落,最终,为异族所乘。”
“是啊,朕可不想我大明再重蹈诸朝之覆辙,那就需要变,求变,就需要上下一心,统合一力,积数十载之功,方可有成,可惜,朕虽有雄心,却只能看到那些心怀叵测,一心为私的文武。你说说,朕能不恼吗?”
朱祁镇走到了一块半斜入湖的巨石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袁卿啊,你、哈铭、卫铭童你们几个可不光是朕的心腹,更是朕的左膀右臂,有些话,只能说给你们听,也只有你们能够明白朕的心思。”
“有些大臣,虽然是站在朕的这一边,他们所为的,也是大明的江山社稷,可是,有些东西,已经僵化了他们的脑子,或者说,他们的眼里,祖宗之法,最大,所以,朕想要做的事情,都会很艰难。”
“陛下,臣等心里知道您是为了我大明千秋万载,臣虽不才,却也愿意为陛下肝脑涂地。”听到朱祁镇话语里透出来的苦涩与感慨,心情激荡的袁彬朝着朱祁镇恭身言道。…
--------------------
“起来吧,袁彬,朕有一件要事,交给你去办。”朱祁镇抬手拍了拍那袁彬的肩膀。“卿可还记得,朕在宣府,因为要建商社,因为帐房之人手不足,所以,特地在那宣府建了一所算学,如今不但是给商社供应了大量的人材,宣府之外,亦也有不少商人有意送人予读。”
“正是,陛下提及此事,意欲何为?”那袁彬不由得一愣,旋及询问道。
“你要知道,宣府商社,可是有朕的一半股份,如今,朕已登基为大明天子,那些皇庄,自然也归于朕。皇庄的田产可不少,可是所获却不及寻常百姓收入之一半。这说明,管理那些皇庄的宦官,怕是在这里边动了不少的手脚。”朱祁镇说到了这,不由得森冷的一笑。
其实大明的皇庄,是那永乐帝时期开始出现的新鲜玩意,就是昔日他当燕王之时,所获的那些田产,后来,他成为了大明的天子了,而那些田产该怎么办呢?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或者是为了纪念自己曾经的过去吧,总之朱棣似乎也舍不得直接归给国家,而把这些自己的父亲朱元璋赐赏给自己的田产当成了皇帝的私有物,谓之皇庄。
而皇庄的分布﹐也主要集中在北直隶的顺天等八府。尤以顺天﹑保定﹑河间等府为最多。朱祁镇看了资料之后,知道了属于自己名下的皇庄为十三处。
皇庄土地来源较多。其中主要有原属国家官田的牧马草厂地﹐夺还勋戚的庄田﹐侵占的民田﹐“奸民”向管庄太监投献的部分官民田地﹐就藩的王府辞还地等。
而光是京畿之地,就有皇庄四座,占地居然达到了九千百八余顷,这让朱祁镇初见之时,不由得暗暗砸舌,光是这些地,加起来,就相当于是一到两个县的土地总和。
不过这些皇庄的产出之数,却让朱祁镇产生了好奇,那就是,这么多的田产,平均每亩所获的收入,居然不及百姓一亩田地所纳税赋的一半。
朱祁镇干脆就招来了几名官员,还有几名宦官前来问话,这一打听,这明白是什么回事。
皇庄内部的管理人员大多由宫廷直接委派管庄太监管理﹐另有官校﹑庄头、家人等数十人。管庄太监倚仗权势﹐对农民进行残酷剥削﹐致农民冤声撼野﹐甚至殴州县吏不得行。
而那些县官却也管不了,毕竟,那些家伙,可都是宫中所遣,你要拿了那些人治罪,你这不就是得罪了宦官集团吗?而甚至有些管庄太监居然还借天子之名,妄指民田,使其献为皇庄,可是这些田地,却又隐匿不报,成为了那些管庄太监日后的私产。
--------------------
ps:皇庄一说始于永乐,一说始于天顺,晴了取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