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更
蔡文的棺材摆上了蔡家的正堂，跟富丽堂皇的蔡家正堂比，那棺材就显得有点寒酸了。
“怎么买这种？”蔡大出去看了一眼，回来跟老爷子禀报时，还皱了一下眉头。不管如何，蔡家的面子还是要的，这种摆出来，实在有点丢脸。
蔡关没说话，家里倒是有两付寿材，那是给老爷子和老太太准备的。每年上漆，保证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放了这些年，木里的油都慢慢的沁了出来，那是老爷子和老太太的爱物，谁敢说，‘反正您现在也用不上，不如让蔡文先用用？’
蔡关当时出去，想都没这么想，直接让人去敲开了棺材铺的门，抬了个看得过去的就来了。你一个现成的棺材，能跟那定做的比吗？或者现在再去定做一个？
“行了，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老爷子摆了一下手，自己坐在书房的位置上，“跟外头说，闭门谢客！”
“是！”蔡关低头应了一声，还是没有看到蔡三，迟疑了一下，“那三叔和三婶……”
“行了，外面的事你顾起来。不要在家里停太久，去大相国寺做个法事。”老爷子想了一下，没提蔡三夫妇。
蔡关点头，自己退了出去。
蔡大看看父亲，若是这么静悄悄的办蔡文的丧事，老三夫妇会伤心的，再说，老三夫妇就一个儿子。
蔡阁老当然知道长子想什么，不过他没说话，一早知道了消息，他就叫老大去请了假，当然请假时，也写了请罪折。没说辞官，但充分表达了没有教育好子孙的自责。而他现在其实在等，等着皇家的回复。
蔡文死了，血书也是控诉。皇家若是给蔡家面子，这时就会把这事平了。因为蔡文这事，封赏肯定不成的，但让蔡家别那么丧气还是可以的。结果等着蔡家的白幡挂好了，棺材回来了。却没有人上门，他就算说了闭门谢客，可是只说不见客人，不代表了别人可以不来。现在老爷子想的是，果然世态炎凉。
至于说蔡三夫妇怎么样，他哪里有心情管。他突然想到，蔡文出世时，正好自己大病初愈，又马上入阁，而蔡文现在死了，难道自己的好运也就到头了？老爷子现在想的不是蔡文是怎么死的，而是想着，蔡文难不成带走了自己的好运？
而蔡三夫妇就一直在自己的小院里，知道消息，蔡三夫人就晕了过去，但蔡三没有，他的心一下子就如坠冰窑之中，全身发凉。
昨晚父亲的话，不断的在脑子里重复。自己求父亲不要辞官，那还是他惯性的以退为进。一般，父亲会为他的退让，而有所表示，这些年，他们这房就是这么过来的。但昨天晚上，父亲却说让他外放，所以那就是父亲最后的决定。自己真傻，自己竟然那时没听出来，父亲那时要放弃蔡文了。蔡关都建议让父亲辞官来保住蔡文的命了，而父亲为了他的官位，于是眼睛都不眨的杀了蔡文，也不想想，他是自己惟一的儿子。
甚至没有人来看过他们，只有人进来禀报了一声，三爷被大爷接回来了，老太爷说，不吉利，不让停灵太久，明天一早，会把三爷的棺椁送到大相国寺，念几日的经。
蔡三没说话，让人出去了。他还是坐在自己房里发呆，所以这些就是父亲的决定了，所谓最疼爱的孙子，也不过如此。
而蔡三夫人终于醒了，哭哭泣泣的要到前头看儿子，来叫他时，他看着妻子，却啥话也说不出来。曾经对妻子的不满，这一刻，突然成了最亲近的人，原来到头来，真的与自己一体的，只有这个女人了。
“爹说，让我们外放，你想去哪？”蔡三爷拉着妻子的手，柔声说道。
“老爷，我们不是要先为文儿报仇吗？”蔡三夫人泪眼矇眬。
“报仇？”蔡三笑了，望着房梁，“你就当没生过吧！我们离开京城再不要回来了，我们再生孩子，好好的教他们，他们不是蔡相的孙子，只是我们的孩子。”
“老爷……”
“好了，我们去看看文儿吧，他一定很害怕，也很疑惑，我们得告诉他，我们没有背叛他。”蔡三拉着夫人的手，慢慢的向外走着。
三夫人默默的跟着他，好像婚后，蔡三还没有这么牵过她的手。她竟然忘记了哭泣，不过她还真的没想太多，她觉得丈夫一定是太伤心了，儿子一直是他们夫妇之间惟一的牵绊与骄傲。
前面的灵堂没什么人，蔡三和三夫人就看到了蔡关一边让人摆着两边守灵的纸扎的童男童女。一个在蔡文房里的丫环在那儿做孝女，烧着纸钱。
“三老爷！”管家看到他们夫妇，忙过来行礼。
“我们只是来看看文哥儿。”三老爷摆了一下手，拉着妻子的手一块到了棺材边。
“三叔！”蔡关纠结了一下，想拦住三夫人。
“你看过没？”
“只有一条伤痕，应该不太难受。”蔡关皱眉轻轻的说道，但想了一下，轻声说道。
“血书是他的字吗？”
“是，不过更像申述书，不像遗书！”蔡关不想骗人，更不想骗蔡文的父母。
“像真心话吗？”蔡三思索了一下，轻轻的说道。
“这个还不清楚，看字里行间，写得很顺。”蔡关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的答了。
“谢谢！”蔡三看着儿子平静的脸，什么样的人才会让他放心的写下申述书？是老爷子的心腹吧？只有老爷子的心腹，才能让他安心的按着来人的话做吧！
“文儿！”蔡三夫人扶着棺材的边缘大哭着，“你怎么这么傻，怎么会寻短见呢？祖父一定会救你的啊！”
蔡关和蔡三都没看三夫人，他们俩只是平静的看着蔡文的遗体。这是谁的错。辛鲲吗？好像不是，可是蔡三不想原谅辛鲲，若没有他，自己的儿子怎么会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
蔡关当然不会觉得辛鲲错了，但是说全是蔡文的错，他也觉得不公平。谁的错？错只是错在，他不该生在这个家里，他不该姓蔡罢了。
蔡三终于看够了，轻轻的拍了一下棺木，“盖上，明天出殡吧！”
“老爷！”三夫人看着他。
“好了，留下他又能怎么办，让他早点入土为安吧！”蔡三扶住了夫人，温柔的把她拉开了，对蔡关做了一个眼色。
蔡关挥了一下手，管家忙叫人盖上了棺材盖，蔡三对蔡关笑了笑，拥着夫人一块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