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十凌晨,韩健仍旧等在中军大帐里等候前线的消息。杨苁儿陪着他,到后半夜,杨苁儿因为身体不支,已经靠在他怀里睡着。
便在五更天将尽,韩健准备与杨苁儿先回营帐里等候。这时候却是林恪和几名文官在外求见。
杨苁儿被来通报的侍卫给吵醒,却见自己的丈夫仍旧精神抖擞,而自己则是睡了两个时辰。
“让他们进来!”韩健道。
等侍卫出去,杨苁儿才揉揉眼,对韩健歉意道:“妾身久疏战阵,竟然连一夜都熬不住。”
韩健笑着帮杨苁儿整理一下鬓角,道:“现在你与以前不同,安心做东王妃,熬夜……会变丑的。”
杨苁儿白了韩健一眼,心中却也暖意洋洋。这时候林恪和几名文官已经进到中军大帐里来。杨苁儿只能先收起与韩健温存的机会,起身站到一边。
韩健正色看着正在行礼的林恪,道:“林尚书,这么晚不睡,过来作何?”
林恪无奈道:“东王殿下见谅,不是我等想打搅,是……陛下……让我等前来问东王您……为何还不出兵?”
“陛下急着出兵,为何不亲自来?”韩健冷声道。
林恪哑口无言。这种问题,就算他心中有疑惑,敢正面去问女皇?
“东王殿下,要不您亲自去问询一下陛下?”林恪试探着说道。
韩健一笑,心中不由也有些体谅这林恪。这几天,女皇怨恼他不出兵,对他又没什么办法,只能来为难林恪等人。林恪这已经是两晚上没睡,都被女皇叫过去训话,随时还要过来问问军情。
“回去转告陛下,就说外敌当前,魏朝内部自己内斗,还是不战为好。能相安无事,最好就相安无事。”
林恪吸口凉气。这种话。韩健去说可以,他去说,那是找骂。女皇对东王算是客气,但对他。却没好脸色看。
“怎么。林尚书走不动道?”韩健冷声问道。
“是是。不是,下官……这就去回禀。”
林恪无奈带着几名文官离开,从那脚步来看。林恪的确是“走不动道”,宁肯在中军大帐这里多面对韩健一会,也不想回去见女皇。
等人走了,杨苁儿重新在韩健身边坐下,道:“相公怎不去对陛下说,要烧平城粮仓的事?”
韩健叹道:“陛下应该不会想听吧。”
“怎会?苁儿觉得,陛下倒是很会体谅人,前几日苁儿与陛下在一起,她对苁儿也很好啊。可能是相公觉得陛下高高在上,没去认真与陛下相对过吧。”杨苁儿脸色带着几分天真说道。
韩健一笑,心说自己的娇妻是不明白情况。他现在是在跟女皇冷战,女皇对杨苁儿好,只是旅途苦闷,想找个人打发时间。而且女皇也是在收买杨苁儿,可能是在为将来嫁入东王府铺路。谁都知道,杨苁儿在东王府不太受待见,而被韩松氏等人所冷落,而顾欣儿则因为大家闺秀受到了韩松氏等人的青睐。
“苁儿,我先送你回去吧。可能天亮之前,不会有消息了。”韩健道。
“嗯。”杨苁儿乖巧点点头,起身要与韩健离开中军大帐。
却在此时,女皇杀气腾腾带着林恪等人到了中军大帐门口,也不等通报,便直接硬闯进来。
“陛下?臣给陛下请安。”韩健松开拉着杨苁儿的手,躬身行礼道。
“安就不用请了。”女皇怒气冲冲道,“朕派林尚书来问你军情,你为何搪塞敷衍?”
韩健看了在门口偷听的林恪一眼,有些不耐烦道:“陛下是否该心平气和,听臣解释一番。”
“不用,朕就要在这里,听你怎么说!”女皇便立在原地,像是质问道,“东王军在此驻扎已有两日,面对西王逆军在外挑衅,你说是要驻守,那也就罢了,为何不调另一路兵马过来,合围夹击西王逆军?又或者派人去豫州,联络一同出兵?难道真要等到西王军合围过来,陷入苦战?”
韩健没答话,看了杨苁儿一眼,道:“夫人,你先回,为夫一会回去看你。”
杨苁儿瞪了瞪眼,她还没见过女皇发这么大脾气,而且是对自己的丈夫。她也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不会对事情有何帮助。
就在杨苁儿要走,女皇却突然道:“东王妃,你留下。朕与东王说话,你用不着回避。”
韩健冷声道:“陛下,还是让苁儿回避一下的好。”
女皇冷冷打量着韩健,其实她让杨苁儿走的目的,韩健很清楚,就是因为在人后,韩健对她的态度不善。若是杨苁儿在场,韩健就不得不以臣子的身份,给出合理的解释。
“难道东王还有何不可告人之事不成?”女皇冷声道。
韩健听女皇把话说到这份上,便也不再顾什么颜面,道:“陛下既然如此说,那臣也不妨直言,而今指挥兵马调度的乃是我东王,而非陛下。东王府要如何破敌,也轮不到陛下指手画脚!”
女皇没想到在杨苁儿面前,韩健还是能这么不客气地回顶。这种话,已经是大逆不道。若是在洛阳,还在她当政的时候,韩健说这种话,她大可让人将韩健拖出去砍了,最少也是要下狱问责的。但韩健现在这么说,她竟也只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杨苁儿听韩健的话说的这么不客气,心中一凛,她心中还是不想韩健跟女皇至今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正如韩健之前让林恪回去敷衍女皇的话一样,外敌当前,自己人还在内斗,那就是自取灭亡。
女皇瞪着韩健,韩健回望着女皇,两人不遑多让,似乎都在等对方先服软。却在此时,一名侍卫匆忙进到中军大帐里来,单膝跪地道:“陛下,东王,前线紧急军情送达!”
韩健看了那侍卫一眼,而今他在跟女皇说话,若非紧急军情,侍卫是不敢来见的。只有前线过来的加急文书,侍卫才如此不敢怠慢。
“拿来!”
韩健接过侍卫递上来的军情文书,书信很简单,是林詹烧了平城之后,让快马送回来的。两个时辰,一百多里路交到他手上。
女皇见韩健拿着前线的战报,心下有些怀疑。正要问询,韩健已经不怀好意将战报递上前来。
女皇接过一看,脸上的怒色便也瞬间化解。平城在这次战事中的重要性,她是很清楚的,韩健身在豫州,却能派兵无声无息地将平城粮仓给烧了,也出乎她的意料。
这也将意味着,西王军粮草无以为继,要么西王军撤兵,要么西王军只能是背水一战。只要东王军能稳住阵脚,这场仗便也赢定了。
“陛下现在明白臣的用意了?”韩健冷声质问了一句。
女皇的脸色有些阴沉不定,上一刻,她还在生气,可但这一瞬,她便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一番了。
在江都时,她曾说只要江北平定,便会委身嫁给韩健。两日前,她为了让韩健早些出兵决战,甚至说了只要能在豫州之战中取胜,便“遂了韩健心愿”。韩健的心愿,说到底是为了她而已。
到这一刻,似乎大局已定,本来西王军占据兵马和战局的优势,但到现在,这种优势荡然无存。而且东王军稳守便胜,似乎是没有败的道理。
“东王,你……做的很好。是朕误解了你。”女皇态度终于软话下来,“但你也不可掉以轻心。”
很官话的官话,女皇说完,转身便要离开,像是要逃走一样。但只是一瞬,便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向韩健的方向。
韩健一把揽住女皇的腰,伸手在女皇额头上摸了一把,滚烫滚烫,说明女皇正在发高烧。而之前两天女皇又一直没睡,便知道女皇为了与西王军的一战,也是在苦苦撑着身体。
“陛下!”杨苁儿上前,想看看女皇的情况,这时候韩健已经将女皇抱起,往军帐外走去。
军帐外等候的林恪还有一些官员,见到韩健抱着昏睡的女皇出来,心中都大为震惊。天下间能对女皇如此“无礼”的男人,似乎只有韩健一人。
“陛下重病在身,传召军医,到陛下寝帐为陛下诊病。”韩健对林恪吩咐了一句。
林恪稍微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女皇刚才还好端端进去找东王质问,怎么突然间就重病昏迷不醒了?难道是被东王做了什么事,打晕了?
“下官……这就去!”林恪忙不迭去了。
韩健抱着女皇,径直到了女皇寝帐。
等将女皇放在床榻上,女皇的身体还在不由颤抖。发烧之下,又值寒冬,女皇身体支撑不住,便也如此不济。
韩健给女皇盖上被子,坐在床边,杨苁儿也跟着过来,想看看能否帮得上忙。
“相公,陛下的病怎样?”杨苁儿刚才也有些意外,本来都好端端的,可是女皇一转身,竟然就那么病了?
如果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韩健做了什么。
“陛下心力交瘁,才会染病。要想恢复,肯定要精心调养。”韩健叹口气说完,心中却也不由有些心疼。女皇也只是为了跟他较劲,竟然连身体都不顾,也是因为大局已定,女皇才会像是撒了气的气球一样,瞬间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