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健一直很忙,忙到少有时间陪身边人,在他登上王位选择了争霸天下的那一天起,就已经不能再当一个闲人。∷尽管他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可一旦忙起来,连他自己都顾不得时间。
武安所内,一次简单的前线战报整理会议在召开中,韩健作为会议的参与者却并非主持者。他有很多的事要做,到武安所来也是他每日忙碌的一部分,他过来也只是听听下面人的奏报,不过更多时候他会走神,去想一些与军事和朝事无关的事。
“……粮草押运途中遇到北王府残兵袭扰,李生都尉以三百骑兵护送粮草顺利北上,在荡茂山遇灾雪天气,粮草要迟四五天才能运送到军中。”
汇报的事情很繁琐,韩健一直在看着窗外的雪。这几天洛阳的雪就没断过,这几年里冬天都算不上太冷,却是遇到这样的寒冬,给北方的战事带来了很大不确定的因素。也许撤兵是不错的选择,可如今苏廷夏的兵马仍旧在渤海国境内,一旦让林詹撤兵,将意味着苏廷夏的兵马将被彻底抛弃,鲜卑人也很可能会卷土重来。
“……少公子,可还有何指示?”
一句话让韩健回过神来,看着在座之人都在看着自己,他知道这次愣神的时间可能有些长。
“没事。”韩健道,“督促将粮草运送北上,至于后续粮草,绕道运河以东北上即可。再派哨探往辽东去,几日内必须与苏将军部属联络上。就这么多了。”
韩健起身来,匆忙而去。
尽管外面还在下雪,不过韩健还是要走不少的地方。这是他每天生活所不可少的。
几个会下来,都是在说这场雪。因为这场雪的到来,无论是洛阳周边的难民安置。或者是北方渤海国遗民的内迁,北方的战事,还有粮草物资的押送,都出了问题。道路被封,消息也有些滞后,甚至地方一些城镇与洛阳已经断了联络。这么一来,想调度物资也就更困难一些。作为军中后勤补给大管家的林小夙又在生病中,韩健感觉也很棘手。
“少公子,南王府派人送来请帖,说是南王有事找少公子过去商议。”走了几个地方,韩健正准备稍有休息,却有侍卫将杨洛川的请柬送上来。
杨洛川在洛阳的日子很自在,不问政事,若是他自己不露面。很多人甚至都忘了豫州之地之主尚还在京城之中。
韩健拿过请柬,虽然请柬上没说是什么事,不过以他的猜测,杨洛川找他多半是说关于豫州兵马之事。
之前杨洛川主动请调兵马往洛阳来,说是加强洛阳防务,之后没了下文。后来韩健得知杨洛川的确已经去信到豫州,让如今豫州暂为总管的镇南侯黄仕琅派兵往洛阳来。黄仕琅这次派的兵马不多,有七八千。以步兵为主,与之前杨洛川信誓旦旦说要派五万大军过来。有不小的差距。
“找人过去通知南王,我忙完事情就过去。”
韩健吩咐完,先往军所衙门去,在里面休息了一下。
他眼下已经不忙,可还是不想马上去南王府那边,是因为他想理顺一些事。
杨洛川有时候太奸诈了。他必须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才可以过去,而且要尽量做到知彼知己。虽然现在杨洛川有种大权旁落要当世外闲人的感觉,可他毕竟也是一方枭雄,在他的遥控指挥之下,还有对他很忠心的黄氏一门。豫州仍旧是一片稳固。
“少公子,有渤海的战报。”韩健正坐着休息,便有副将把前线的战报送过来。
武安所以将领来送战报,也足见这份战报的重要性。
韩健打开来一看,却并非是苏廷夏所部发来的战报,而是北方斥候从一些辽东过来的商旅那里调查来的消息,意思大概是如今渤海国的都城已经失陷。而新罗的兵马,似乎也为苏廷夏所败。也就是说,整个辽东似乎都已经被苏廷夏兵马所占据。
“消息可靠吗?”韩健脸色阴沉说道。
“暂且……不知。”
韩健摆摆手,那副将匆忙去了。
韩健拿着这战报,却也有些烦忧。若真如战报所言,苏廷夏已经逐步占据了辽东,下一步要么是撤兵,要么就是往新罗方向继续挺近。与苏廷夏所部联络的中断,是如今北方战事最大的问题。苏廷夏是否心生异心不好说,可眼前他所安排的战略,都是建立在苏廷夏能撤兵回来与林詹所部精诚合作,一同扫灭鲜卑人南侵野心为基础。苏廷夏继续在辽东肆虐下去也是枉然,于如今中原的形势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倒也不能说是苏廷夏主次不分,如今苏廷夏所部所面临最大的敌人,并非是鲜卑人,而是气势汹汹的新罗和渤海国联军。苏廷夏要解决眼前之患也是对的,可怎么联络上,再强令其回兵来打鲜卑人才是关键。
如果没有苏廷夏兵马的协助,恐怕林詹兵马在北关一线也不得不南撤。有粮草补给的问题,还有鲜卑人的日夜骚扰,一场大战酝酿了许久都没开始,恐怕这冬天,也不会开始了。一切要等到东去春来,战事才有可能重新开始。
冬天也是这时代战争最大的阻碍,无论是哪边,都不想在这么糟糕的天气下作战。因为这种天下下,非战争因素的损耗可能比战争还要大。
收拾了心情,韩健带人往南王府方向去。
南王府如今门庭冷落,韩健到的时候,甚至连南王府门口的积雪都无人去清扫。
让人进去通传过,杨洛川亲自出来迎接,也显示出他对韩健这个女婿的礼重。
“南王客气了。”
见礼过后,杨洛川一身厚重冬衣在前引路,与韩健一同进到里面。
走在路上,杨洛川已经开始感慨:“没想到在洛阳一住便是一年有余,不由有些怀念豫州的一家老小。”
韩健心里琢磨,杨洛川话中的意思,是他想离开洛阳回豫州去?
“那南王为何不将一家老小接到洛阳来?”韩健故意装作听不出杨洛川话中的意思,只是顺着话茬问了一句。
“贤婿有所不知,其实老夫在豫州也没几个亲眷,倒不如贤婿和苁儿与老夫更亲近一些。唉!却也不知犬子如今尚且如何。”
杨洛川没来由开始怀念起“犬子”,话说杨洛川的子女算不上多也有几个,但嫡系的儿子只有杨曳一人。杨曳现在下落成谜,到底是南王世子,其政治绑架的意义很大,左谷上人也不会轻易将其行踪暴露出来,让南王府找到。
“吉人自有天相。”韩健道。
“哈哈,贤婿说的对啊。吉人自有天相,也只希望他能如此了。”
杨洛川说着,已经带韩健到了南王府的前厅,还没到前厅门口,便听到丝竹声,隐约还有女子的欢笑之声。
到正厅门口,杨洛川推开门来,里面的热闹才可以一览。
只见不少的莺莺燕燕正在厅堂中起舞,而一边席位所坐的,看起来像是一些达官显贵或者是南王府的门客,在丝竹声中,觥筹交错之间也有些旖旎,一些女子也干脆很直接坐在那些来客的怀中,一边喂酒一边欢笑着。
韩健心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洛阳的勾栏风月之所,这还是南王府的正厅,就能这么放肆不像话?
“静一静!”
杨洛川大喝一声,厅堂登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门口。原本还坐在男人怀中的女子都起身来,恭敬立到一边,一些善于察言观色的已经起身来行礼,还有些根本不知韩健的身份,只以为是一名普通的宾客到来,连起身都懒得起。
韩健看这架势不太对,也不知道杨洛川请了一些什么人来,就算不知道他的身份,杨洛川作为这南王府别馆的主人,带了宾客来,这些人不该恭敬起身相迎?
“一些草莽中人,不懂规矩,还请贤婿不要见怪。”杨洛川面含歉意道。
韩健心说好一句“草莽中人”,杨洛川本身对豫州地区的隐士拉拢,便已经算是很有名的。之前有斗升,后来还有一些地方上的隐士,如今都被南王府重用,难不成杨洛川这次所找的这些人,也是洛阳周边的“隐士”。都言隐士清高,韩健心说今日一见也是不同凡响,一个个除了贪恋酒色,都是眼高于顶,便是杨洛川喊出这一声“贤婿”,这些人也猜到了他的身份,可还是端坐如常,根本不将他放在眼中。
“南王这是……”
韩健四下打量在场之人,有些搞不明白杨洛川请他来的意思。
千算万算,眼前的这一幕可不好算。本以为杨洛川是要说豫州兵马之事,现在看起来,好像又不为这个。
“贤婿见谅。”杨洛川老脸一红,笑道,“老夫如今在洛阳城里是一个闲人,每日里也不得不找一些消遣。诸位,还不起来见过东王?”
听杨洛川这么说,那些眼高于顶之人才零零散散起来,给韩健行礼,却还是很清高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