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37章

说完之后我与他对视一眼,默契一笑。王爷道:“你确定骞儿从此以后,不再会招惹鬼怪?”

我咧开嘴笑:“这是自然。昨夜您也看见了,那胆大包天、敢去侵犯王爷的鬼魂,最后被世子吓离。”

王爷原本对昀骞的事心存不安,听了我的话,开怀大笑,直呼雨汀生了个好儿子。王爷夫人的诡计以失败告终,脸上不动声色,却轻轻瞟我一眼,眉间若有冷霜。我只能假装没看到,实在想不懂她为何总要折腾昀骞,明明雨汀夫人已然去世,再没有人可以和她相争,她这样究竟为的什么。

出了正厅,我与昀骞并肩走在曲廊上。我笑道:“还好我及时驾到,不然你又要给她摆一道。”

他道:“摆就摆,我又没怕过。”

“也是,而且今时不同往日,现下你不爽的话,大可以驱小鬼去吓她们。”

他默默斜我一眼:“……做人不能太无耻。”

我嘿嘿一笑,没有接话。

荷塘之中绿叶层叠,粉嫩的荷花上沾了水珠,分外好看。他道:“如何,今夜看河灯,你要去么?”

我长叹一口气:“我也很想去,只是……”若是让偌然知道我私下和昀骞出去,他又该用受伤的眼神瞧我了。

昀骞微抬下巴:“只是你怕偌然晓得?无妨,我有办法。”

他的模样微微狡黠,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用过午饭后我回房间,偌然在门口欲言又止地瞧我。

我推开房门将他让进屋里:“怎么,找我有事?”

偌然挣扎片刻道:“赵云湘不知在何处听了什么姻缘石的传说,说今夜是最好时机,硬要拉着我去……”

我在心中扑哧一笑。

偌然抱歉地对我道:“所以……所以今夜我不能陪你回偌昔阁了……你知道的……之前她为我受过伤……”

我深明大义地道:“没事没事,偌昔阁想何时回都可以。赵云湘以血肉之躯为你挡下元宝的爪子,你会内疚也很自然。你与她去吧,我不打紧。”

他依旧用愧疚的眸子瞅着我,模样甚是哀怨,仿佛爽约的人是我。我拍拍他的肩头宽慰道:“乖啦,没事啦,明日后日大后日,来日方长,到时候再补回来就得了?”

他点点头,却依旧杵在那里不肯走。

我压着满心思可以去看花灯的喜悦,淡定道:“还有事?”

他像个小孩般微笑:“梓昔,我想抱抱你。”

我还是个黄花闺女嘞,听了他这句话,有种被调戏的感觉。但细细一想,从认识他到如今,我压根没少被他调戏过。何况他方才叫的是梓昔,我身为梓昔的转世,抱一下也不会少块肉。

于是我轻轻叹一口气,张开双臂,他心满意足地扑上来将我搂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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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偌然和赵云湘出了门,我溜过去找昀骞。敲开房门他走出来,我的眼前一亮。他换上了淡蓝色的衣衫,衣襟袖口有同色暗纹,行走间如波光潋滟。

我围着他绕了一圈:“啧啧啧,昀骞你以后就穿这个得了,省得总是黑色,死气沉沉。”

他任由我在他身边跳来跳去,轻轻扬眉:“有这么夸张?”

我想了想,诚恳道:“平日的你像一只玄鸦,今日像一只翠鸟。”

昀骞:“……”

我道:“诶诶,你去哪里。”

他眼皮也没有抬:“把衣服换了。”

我:“……”

千方百计地阻止了他换衣服,片刻之后总算出门。吃酒放河灯此等大雅之事,本应叫上苏瑾嫣。可昀骞说她平日太过拘束,一起同行只会让我们玩不开。我的心中浮起两分龌龊的喜悦。

辰时,长安城里的灯一一亮起,暖光叆叆,似云霞渺渺。我一向是个爱看花灯的人,瞧着灯火灿烂于融融夜色之中,心情会不自觉地变好。长安的人有些多,三三两两走在一起,我跟在昀骞身后钻来钻去,几次险些跟丢。昀骞瞧见我的窘况,伸出手。我怔怔地看着他,他催促道:“拉上,不然走丢了,很麻烦。”

几个人从我们之间穿过。我和昀骞被他们撞开,无奈地看着对方,耸一耸肩。等人终于过了,我连忙走上去,握住他的手,抬袖擦一擦额头:“今夜长安的人怎么这么多啊……”

他微微泛开笑容,纤薄如纸:“大概是因为大家都去放河灯。”

他拉着我左拐右拐,走得飞快,恰恰能让人群开一条小缝,又恰恰能让我过去。街上有些人认出他的身份,狐疑地看着他和他牵着的本姑娘。我伸手挡着脸继续走,有昀骞在,他断然不会让我摔死。走了几步,他却停住。

卖脸谱的小摊前,昀骞拎起两个黑脸,递给我一个。我瞧一眼上头花俏的图案,丢回给他:“我不要。”

他挑眉道:“不戴上的话,走在路上会很招摇,你不在意?”

我道:“昀骞世子你的脑子怎地突然拐不过弯了。你一个人走是招摇,带个人走就更招摇。我不一样,我只是个阴阳师,我的脸一点都不招摇。你戴上,我牵着你走就好了。”

昀骞:“……”

我拿着脸谱道:“而且你挑的这个花色也不好,为什么要带黑色。”说着拿起旁边蓝色的塞到他手里,“我觉得蓝色比较好。”

他修长的手指拿着蓝色脸谱,和它大眼对大眼瞪了片刻,似笑非笑:“蓝色?我很桀骜不驯?”

我眨眨眼睛,突然明白他什么意思。脸谱颜色总是对应着一种性格,黑色不苟言笑,蓝色桀骜不驯。我道:“哦,没有,我只是觉得,蓝色和你的衣衫比较搭。”

昀骞:“……”

他带上脸谱,隐在人群之中,总算低调了一些。我和他牵着的手小心地藏在了袖中,微暖传来,让我有些浮想联翩,一时竟有种错觉,能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

水巷两岸聚了不少的人。河面上飘了星星点点的河灯,如流光飞舞。风过水波摇曳,垂岸杨柳曼妙摇摆。我兴致勃勃地将昀骞拉到河岸,看着他们一个放一个等,姑娘温柔低眉颜若灿阳,男子腼腆浅笑洇开水中,各自拿着细楷写有自己名字的花灯,脸上溢满幸福。

我忍不住戳一戳昀骞:“诶诶,他们怎地笑得如此娇羞。”

他瞧着我,脸上浮起一种难以说明的神色:“……我觉得那不叫娇羞。”

我摆摆手:“这不是重点不是重点。”

他目光悠远地瞧着河面上摇曳的花灯,淡淡道:“河灯上写着心上人的名字,用于传情。”

我被惊吓了,情不自禁地瞧向那一对一对的小情人。昀骞估计误读了我的情绪,淡笑道:“怎么,你也想?”

我摆手道:“我一点也不想。凡夫俗子果然就是凡夫俗子,河灯这种东西是用于悼念亲人的,何以到了他们嘴里变成了传情的用途。你看,河上不还飘着一些怨魂么,都是收到亲人心意,来这里见面的。”

昀骞:“……”

我道:“咦,你将什么收在了身后?”

他顶着面瘫脸:“没有。”

旁边有一棵大树,我拉起昀骞,运起轻功跳起,在树杈上俯瞰下面的河。河灯飘在水面如注满星辰的银河,缓缓流淌,夹着碎光。我一边晃腿一边道:“小时候我总喜欢在高一些的地方坐,觉得如此俯视大地,一切都在我脚下。”

昀骞一脸了然:“难怪你那时硬要睡屋顶。”

我道:“……明明是你要睡,我在保护你!”

“那我换一句。”他歪脑袋想了想,“唔,难怪你每次教我驱妖,都一定要在屋顶。”

我磨着牙道:“……难道你要我在房间里放鬼怪,然后你满屋子追着它打么?”

他似笑非笑:“我觉得妖魔鬼怪偷袭我的时候,不会理会我究竟在不在屋顶。”

我:“……”

最近昀骞真是越来越嚣张了。我道:“你是不是觉得身上有了我的修为。”差点咬到舌头说成骨肉,“就不需要我了,所以欺负我。”

他半眯着双眼看我:“今日不断用言语刺我的人是谁来着?”

我循循善诱:“这不一样。我是姑娘,我刺你可以,你是男子,你刺我就不可以。”

“凭什么。”

我想了想:“凭你是我的护卫。”

昀骞:“……”

脚下暖光缓缓流动,真是一派美好的场景。昀骞就在身边,身上淡淡的茶香传来,我的头脑蓦地有些不清晰。踏雪曾问我,偌然和昀骞我究竟钟情于哪一个,实话说我也不晓得。可如果非要嫁一个,我会选昀骞。光是踏实这一条,就让偌然望尘莫及。

呸,二十岁大龄未嫁女子何德何能对这两朵美男子心有遐想。一个是梓昔的,一个是苏瑾嫣的,都不是我梓笙的,想也没用。

这样在脑中一想,心底又开始觉得自己颇凄惨,看花灯的兴致一时全无。我撑着树杈欲站起来,忽然一个打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身子已经往下栽去。眼前一花,一个淡蓝色的身影跟我一起掉下来,如墨的双眸静静瞧我。我觉得自己真是个人才,在这种时候还能辨别出他眼神中有担心。

也就是那一瞬的走神,运起轻功已经晚了,只勉强调了个方向,让脚先落地,结果听到清脆的响声,腿一软我直接坐到了地上。

“……这都能摔,你真没用。”他无可奈何蹲到我面前,“还好么?”

我本着大无畏的精神,淡定道:“没事,骨头没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