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44章

昀骞有玉佩佑护,有修为在身,现下再加上皇家的龙气,以后没有我也可以安全过下去。于是偌然缠着我,嚷着要离开王府回偌昔阁。我想了想,留在王府确实没什么意义,于是便点头应了。他欢天喜地地让我给他两日时间,说是离开需要准备,然后一挥衣袖消失。

晚上昀骞过来找我。自从他对我表明心迹,我对他说要考虑之后,他没有再提过这件事,只是看着我的眼神愈发深情。好多次我都不小心沉溺在他的温柔之中,一想起偌然的脸,又连忙清醒过来,日子颇有些煎熬。

他皱眉道:“听说你准备回偌昔阁?”

果然是为了此事。我点头,随意编了个借口:“嗯,在王府锦衣玉食,我有些想念以前的平淡日子。”

其实是偌然想念着平淡日子,尤其是没有昀骞的日子。

昀骞墨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瞧着我:“你是否因为不想与我在一起,所以才要匆匆离开王府?”

好端端地怎么又多疑了呢。我干咳一声道:“我只是回偌昔阁,又不是与你绝交。我不住王府,不代表你不能来找我,也不代表我不会来找你啊。”

他轻轻一怔,眉目间一点一点染了笑意:“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这才发现自己说了多么不得了的话,再开口时不由得有些吞吐:“总、总之不是你想的那个原因……”

他微微弯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看得我浑身十分不自在,只好再次干咳一声道:“偌、偌然找我还有事……”然后立刻转身,逃之夭夭。

两日之后,王爷亲自到我的房间,给我带来一个坏消息。他说偌然带着赵云湘出门,为了保护她,被狂徒刺了数刀,当场死去。我怔了一怔,总算明白偌然说的准备是什么意思。

我默默偏头看他一眼,对他做了个嘴型:无耻。他毫无压力地站着,淡定地回我:“只有我死了,赵云湘才会死心。”

这做法虽有些卑鄙,但却不失为一个真理。赵云湘才十五岁,有着锦绣前程,不能被偌然牵绊。

离开王府的时候,踏雪牵着我的手仰着小脑袋,认真地对王府一行人挥手,还称赞后厨大娘做的鱼很好吃。小兔崽子倒是有些良心。我的面子颇大,王爷亲自来送我出府,握着我的手慈祥地笑;王爷夫人站在他身边,似在强忍着欣喜。

也是,我这颗眼中钉终于要走了,她开心一把也是应该的。

赵云湘的眼睛肿得像核桃,拿着一把鎏金扇子,面容苍白。我默默地瞥一眼偌然,低低骂一句“看你造的孽”,换来他的微微耸肩。她往前踏一步握着我的手,认认真真说了一句“珍重”,我突然觉得,这个姑娘其实也不错,虽然刁蛮了些,性子到底还是善良的。

一一告别,终于到了昀骞。他挑着唇角似笑非笑。我一在他面前就淡定不起来,完完全全败给他,手脚也不晓得该怎么摆。他趁着偌然不注意,将我拉过去,沉着声音道:“等我。”

两个字将我心中一湖春水拨得不能再乱。偌然回过神来,鬼叫着问昀骞和我说了什么,我干咳一声,将视线投向远方的蓝天白云。

重新回到偌昔阁,一切既熟悉又陌生。民间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是银两。两日之后,我带着踏雪,重新开始了我的摆摊生涯。

偌然原本想跟我一起去,我担心被王府的人误会他诈尸,所以没有准他同行。他想了个折衷的法子,隐了身形跟在我身边,摆摊的时候却对我调戏调戏再调戏,我忍不住回了他两句话,落在旁人的眼里却似我在和空气交谈,害我被狐疑地多看了两眼。

寻常百姓不晓得我已经回来,所以头两日一桩生意都没有。对面为女客解签的庙祝笑得春风得意,我瞅着他身上半新不旧的蓝色道袍,突然想起昀骞,不晓得他在王府怎么样。其实闲暇的时候我也考虑过我和他之间的事,每次一考虑,总会不小心想起偌然和苏瑾嫣。而这两个人一在我脑海中出现,我的思绪就会乱成一团毛线,最终不了了之。

甚煎熬啊甚煎熬。

又过了两天,聚在月老庙附近的人似乎多了一些。但不是没有来找我算命或者驱妖,而是躲在角落小心地张望,对上我的眼神又迅速移开,让我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头被观赏的野兽。

回家之后我这么对偌然一说,他得意洋洋地笑,摆出一副“想知道啊?想知道就来求我啊”的模样。我忍不住一掌拍过去:“喂,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嘿嘿嘿地笑得阴险,从腰间摸出一块金牌,上面金光闪闪地印着“活神仙”三个字:“前日听踏雪说,你们的生意不太好。于是我将这个金牌拿去衙门给县令看了,让他积极配合‘长安第一活神仙’的工作。”

我扶了扶额头:“然后呢?”

他笑着继续道:“然后前日我看到县令匆匆贴出一张衙门公文,大致是关于你的一些资料,以及几句点到即止的赞赏。”

我的脑仁更疼了。从这两日偷瞄我的人数来看,那公文一定不是单纯地“夸了几句”,很可能就我的模样和身世之类的作了大肆渲染。

偌然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我,似乎等着我夸他。我却愁眉苦脸地长叹一口气:“难怪没有人来光顾我……”

偌然明显不能理解这个问题:“怎么?”

我按着额头道:“偌然你生于天庭,大概不晓得凡间的事。我问你,皇上多次下令禁私私盐和私媒,为什么百姓还是喜欢去偷偷光顾呢,那是因为官盐和官媒都很贵。”

“哦--”偌然拖长的音调又收住,“那和你这个阴阳师有什么联系。”

我道:“以前我的活神仙称号是街坊们给的,算是‘私阴阳师’;现下官府公然告知百姓,岂不是直接将我变成了‘官阴阳师’,他们肯定觉得我会很贵啊!”难怪长安城西的那个半吊子算命摊最近如此热闹。

偌然无辜地道:“呀,我没想这么多。那现在怎么办?”

我苦着脸道:“只好先想办法,让他们知道我不贵……”

偌然依旧不懂:“那你之前要皇上的金牌做什么。”

我白他一眼:“因为这东西很值钱啊笨蛋!”

偌然:“……”

生意不能再这样惨淡下去。我要让街坊们知道,我不是一个乱开价的阴阳师,但我不能一家一家地去拍门,免得让他们觉得我是神经病。寒梅看我纠结了许久,微微打个呵欠道:“你可以在各村打听一下,有没有发生过一些大家都知道,并且有些棘手的怪事。”

我拍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是最快且最直接的法子诶!”

于是第二日,我带着踏雪在村子到处转悠。

村口有一棵茂盛的小叶榕,树干粗壮,要五六个人才能合抱过来。茶余饭后,总会有一些闲着没事的村民在树下坐着聊天,因此要发掘怪事,去那里是最好不过。

将到那边,正好看见吴嫂拎着菜篮子一脸愁容地走过。篮中装的是些草药,还沾着露水,应该是刚刚采摘回来。

榕树下王婶高声问道:“咦吴嫂,你们家男人的病还没好?”

吴嫂有些心神不定,听了她的话,茫然抬头,片刻后才回了神,客套地笑道:“是、是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就病了,一直不见好,”然后摆摆手,“我先回去了,还要给他熬药呢。”

几个人都叹气,点头道:“去吧去吧……”

待吴嫂走远了一些,王婶她们又开始低声谈论:“吴嫂真是惨啊,原本家里就不怎么宽裕,丈夫还出了这样的事。”

旁边的一个老人摇着葵扇道:“是啊,自从他们家公鸡下了一个蛋,好事没有,坏事却连连。”说着神秘兮兮地凑近一些,“我听说啊,那个蛋砸也砸不破,煮也煮不熟,往外丢了,第二天还会自己回来。啧啧,妖孽啊……”

他们的话语不高不低,正好传到我耳中。我和踏雪对视一眼,一起朝吴嫂离去的方向走去。公鸡下蛋本来就稀奇,还是个晓得自己回家的蛋,必定有古怪。吴嫂的事已经街知巷闻,只要我帮了她,村子中的人就会知道,我不仅是个价钱公道的阴阳师,还是个主动帮人的善良阴阳师。

吴嫂住在离村口不远处,门前的鸡圈里只剩下一只公鸡,毛色暗淡,瑟瑟地缩在墙角,瞧着三步之外的一颗蛋。我拾起蛋在手心掂了掂,没发现问题。再伸手去探一探那只公鸡,也没什么可疑的。

起身敲开吴嫂的门。她有些惊讶地瞧着我,天灵盖上有妖气笼罩。我简单地对她说明了来意,得了她的准许,到房间去看她的丈夫。

他面目苍白地躺在床上,双颊有些凹陷,瘦得厉害,看着也像是妖气入侵。

吴嫂忧心忡忡地站在一边。我转头对她微微一笑道:“小事一桩,我给你两叠符,你贴在这屋子的各个角落即可。至于那颗蛋,交给我吧,我保证它不会再回到这里。”

吴嫂万分感激地看着我,握着我的手道:“谢谢活神仙……我、我真不晓得该怎么感谢你。”

想感谢我就赶紧将我的伟大事迹发扬光大。我换上一副善良无害的表情,调整好闪闪发亮的笑容道:“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大家都是街坊,有难了,我自然会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