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

这道诏书的传发,让众臣子的眼都盯向幽州,许以厚待,接下来的自然是解除兵权,这是历代帝王常见的手段,只是帝王是这样想,臣子未必一定肯自愿放弃兵权。

到时若幽州有事,这刚平稳下来的局势只怕又会混乱,就在众臣猜测的时候,纯凌的车驾来到京城,这次纯凌进京,并不像上次一样只带了驸马和长子,连年纪还小的一双子女也带了进京,再加上服侍的人,算得上举家入京。

昭阳殿内顿时又热闹起来,最欢喜的是如娘,不但见到了久别的女儿,这颗心可以放下,还见到了从没见到的外孙女和小外孙,抱着孩子在那笑得合不拢嘴。她已年纪五十,鬓边的白发已生,纯凌看着自己生母鬓边的白发,眉微微皱了皱看向清瑜,清瑜正转过脸来,看见纯凌看自己就笑道:“凌儿这次回京无需再住在宫内或者你二妹府内,上次你回去之后,你父亲就下令在你二妹府旁边,给你建造公主府,上次建成之后你大弟弟去看过,还和我说有些地方不够好。”

为自己建造公主府的事情,纯凌在来往信件上已经知道了,但还是笑着道:“原本还想着,再赖在母亲宫里住几日,今日瞧来也不成了。”听到她们这边笑谈,如娘不由抱紧怀里的小外孙,清瑜看一眼如娘就笑着说:“贤妃若心疼凌儿,就出宫去和女儿住几日也没什么要紧。”

如娘听说这话面上顿时现出喜色,宫中毕竟拘束,如娘又谨守本分,和女儿就算要亲热也要忍着些。但这出宫去公主府住那就不一样了,那可就是正经的去女儿家做岳母。

纯凌刚要说话,清瑜已经拍了拍她的手:“其实呢,以后你长在京城住,你进宫也好,贤妃出宫也罢,都是个容易的事。”纯凌此时早不是当年那懵懂不知世事的少女,嫁去幽州十多年,她生儿育女侍奉公婆,对朝中事务也有自己的一些见解,听到清瑜这话不由一愣正待相问。

清瑜又握住她的手对她笑一笑,纯凌把将要问出口的话咽下去,转而和旁边的纯淼说起话。直等到用完膳,孩子们各自打着哈欠,纯凌才让人把孩子们先送到如娘宫中,等会儿好一起回府。

如娘要收拾东西去女儿家,自然先抱着孩子们走了,纯淼他们也各自告退出去。纯凌这才笑着对清瑜道:“许久没和母亲见面,还不知道母亲这里可有什么东西赏女儿的?”殿内此时只剩的清瑜纯凌两人,清瑜笑一笑:“你啊,不知不觉就长这么大了,现在又做了娘,早不是当年的孩子了。”

纯凌眼里的泪微微一闪就道:“父亲现在已经是天子,和原来已经不一样了。若父亲有什么想法,其实也不必碍着女儿。”说着纯凌低头,泪滴在手掌上,清瑜伸手握住纯凌的手,碰到她手掌上的泪,不由叹了声道:“你总是你父亲的女儿,凌儿,这次来了就别回幽州了,公主住在京城也是常见的。”

纯凌的泪流的更急,清瑜把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过了好一会儿纯凌才直起身:“母亲,我嫁卢家的时候并不是公主,自然不能以公主待我,等三妹的婚礼结束,我还是回幽州吧。”清瑜的眉紧紧皱起:“你怎能如此,若有个万一?”

纯凌用手擦掉眼角的泪,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母亲,我是卢家的媳妇,若我长时留在京城,在此时此刻,传给幽州的会是什么?况且大伯为人,本有些优柔寡断,当日如此,现在也好不了多少。我回幽州,大伯对父亲会更放心一些,毕竟,此时大伯押上的是整个卢家的身家性命。”

清瑜的眼角不由也有泪:“凌儿,贤妃只有你一个女儿,方才你也瞧见了,她抱着孩子们笑的那么开心。”纯凌点头,接着又绽开一个笑容:“可我,不止是我娘一人的女儿,还是父亲的女儿,当日窦家起兵时候,祖父不也同样左右为难?母亲,我早已经不仅是陈家的女儿了,再说,若大伯真下了狠心,我留在京城不过是徒增理由罢了。”

清瑜闭一闭眼,泪已落到地上,纯凌伸手接住她的泪:“母亲,您不必担心,我也不是那种只会关在闺中刺绣的女子,我从远嫁时候就知道了,要做个像您一样,不仅什么都不怕,还能为父亲分忧的人。”

清瑜睁开眼,透过泪眼看着面前女子,她身量比自己还高,头又微微昂起,早不是当年来到自己面前还带着些怯意和不信任的少女。清瑜觉得心中很暖,可是身上又一阵阵寒起来,做天子的,总是要牺牲掉很多东西的,伸出手清瑜握紧纯凌的手:“凌儿,没有什么万一,我也不许你有什么万一,你这次回去幽州,我会让三百护卫随你回去。”

纯凌眨下眼,接着点头,门外已经响起宫女的声音:“娘娘,贤妃那边说已经收拾好了,请公主过去呢。”清瑜握住纯凌的手:“走吧,我送你过去。”纯凌对清瑜漾出笑容,见她们出来,宫女弓身行礼,一路行去,路上遇到的宦官宫女见她们过来都避让路边行礼。

看着路边的草木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清瑜轻叹一声,纯凌已转头过来对清瑜一笑,笑里带着坚定和温暖。两人已走到如娘殿前,如娘已坐在车驾内,看见清瑜亲自送纯凌过来,忙走出车驾对清瑜行礼,清瑜对如娘叮嘱两句,又让她在公主府多住几日,不要太拘束。

如娘恭敬遵命又谢过清瑜,这才带着纯凌上车而去,清瑜站在原地看着她们车驾远去,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一阵朔风吹过,随着朔风飘下的并不是雨点而是雪花,宫女忙上前来给给清瑜披斗篷,又让清瑜快些上步辇回昭阳殿:“娘娘,这风大,还下雪了,您还是赶紧回去吧。”清瑜拢一下斗篷,并没上步辇而是步行回去:“这京城的雪并不算很大,当年在凉州时候,有一年雪下的比人还高,那时陛下还是将军,一大早起来就去军营,担心军营被压倒了。现在这点雪,算什么呢?”

清瑜要走路,宫女们也只有跟随她慢慢走,听到清瑜这样说就道:“比人高的雪,也不知道……”话没说完,宫女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清瑜回头看不光是这个宫女,别的宫女似乎也在憋,脚步加快些:“我倒忘了你们从没去过凉州,等会儿让膳房的人给全宫上下都熬一大碗姜汤去去寒气,各人屋里的炭炉子也点起来。”

宫女们都抿唇一笑,有宫女已经道:“娘娘为人慈爱,连这么一点小事都想的周到,奴婢们能服侍娘娘真是福气。”清瑜看着她们又是一笑:“你们远离家乡,不得在父母面前,年纪又小,我稍微为你们着想一些也算不得什么慈爱。”

说着已到了昭阳殿外,等在殿外的宫女看见清瑜过来忙上前行礼:“娘娘,陛下已经回来了。”清瑜嗯了一声推开殿内走进去,殿内四角都点了火盆,又焚了香,一走进去就是暖融融的,踏上厚厚的地衣,顿时只觉春暖花开而不是外面寒风刺骨的冬日。而陈枚,还是像从前一样,伏在案上看着奏折。

清瑜把身上的斗篷脱了走到陈枚面前:“方才你没过来,凌儿的小儿子还说没见过外祖父,嚷着要去见你,还是拿糖才哄住了。”陈枚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就又是一阵咳嗽,清瑜忙端过一杯水让他喝两口,又用手拍着,等他咳嗽定了才道:“这寻访来的名医,竟没有一个更好的吗?”

陈枚的眉微微皱了皱反过来安慰清瑜:“当日已经是那样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晓得,只要能把这局势全稳下来,交到煊儿手里我就放心了。对了,方才你还说凌儿的小儿子,以后她长住京城,见面的时候有的是。”

陈枚说完后又低头继续去看奏折,得不到清瑜的回答抬头去看她,清瑜把手里的水杯放下:“凌儿她,说她已是卢家媳妇,不肯长住京城。”陈枚的眉这下紧紧皱起:“胡闹,你就随着她?要知道……”

说着陈枚又是一阵咳嗽,这阵咳嗽来的太猛烈,连殿外的宫女都走进殿来,清瑜让她们在殿中放一盆清水再撤掉一个火盆:“这火盆点的太多,都有点憋了。你们出去吧,听到召唤再进来。”

宫女们应是退下,清瑜这才对陈枚道:“话没说完你就动气,不是说过,这最忌动气?凌儿她说的也有道理,一留她在京城,幽州那边就算原本没想法,也会有想法,倒不如她回幽州去,还能安定下幽州的心。”

陈枚等清瑜说完才对清瑜道:“这些日子你是不是在怨我?”清瑜靠上他的肩头:“你是我的丈夫,我又怎会怨你,从我选了你那日起,我就没有后悔过。”陈枚握住清瑜的手轻拍一下,门外传来宫女有些急促的声音:“陛下、娘娘,襄王在外求见,好像有急事。”

襄王?这个时候都快入夜,他有什么急事需要这时求见?陈枚沉声让人请他进来,只过了一瞬,就看见陈枫大踏步走进来,面上喜悦满面,看见陈枚来不及行礼就道:“大哥,今日做兄弟的有大喜事,做兄弟的要当爹了。”

陈枫早已年过三十,他的子嗣陈枚还是惦记的,只是陈枫和襄王妃之间总是淡淡的,那个柳姬陈枚又着实不欢喜,也赐过美人给陈枫,听到这话刚要道喜就听到清瑜开口问:“怀孕的,是王妃呢还是柳姬还是别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