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难为
科场舞弊案移交给六部九卿后,六部九卿官员忙的团团转,六部、九卿会阅了全部案卷,把皇上的朱批几乎背了下来,但是他们越看案卷,心里越发愁,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着实不是件好差事,若是一个不好不是丢官就是掉脑袋,进退维谷,怎么断都不行。因而在准备开审的紧锣密鼓中,参审官员多各怀鬼胎,思索着两全其美的断法。整个京畿都竟是被这氛围拉的紧张了起来,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猜测着审理的结果。
官场上,一个不小心,就是很可能是倾族之祸,实在是难以事事随心!就算是有圣眷在身,但京畿就是水潭,龙盘虎踞,深不见底,但到圣眷总会有保质期,伴君如伴虎,谁也不能预料到明天可能会发生的事。要说此事之前,安宁还会觉得自己因穿越而来,带着一股天然的优越感,见识比之这时代后宅女人要丰富,对政治时事上见识多一些敏锐,因此而带来的一些优越感此刻也因为这件事消失殆尽。她见识不浅显,但到底并非朝堂的官员,不能设身处地的思考事情,只是将她认为的一些经验套入其中,如今真的涉及这样的错综复杂的事件,而且张致远还牵扯其中,她自然不能淡定下来,甚至随着会审时间的来临,有些焦躁,但这几天张致远疲怠,她丝毫都不会表现出来。虽在旁人看来,太太依旧是温婉端庄的云淡风轻的样子,个中无奈也只有安宁自己知道了,心道:是她平时装的太好了?
最后还是小福久睡午觉的时候,一语道破。就算福久五岁了,但在安宁眼里还是个小奶娃,平时依旧抱着他一起午睡。这件事被蒋澈知道后,还把福久嘲笑了一通,当然了福久噎人的功夫更厉害,还让蒋澈对他羡慕已久。然后福久午睡时照样来找安宁。
安宁搂着福久软乎乎的身板儿,小孩儿抓着她的衣襟,大眼睛又黑又亮,“娘。不高兴吗?”
安宁诧异道:“娘没有不高兴,福久怎么会这么说?”
福久小脑袋在安宁馨香的怀里拱拱,小手伸出来揉揉安宁的眉心,道:“娘皱眉。”说这话的时候清秀的小眉毛也皱了皱,黑琉璃般的眼睛倒映着安宁的身影,带着不解和关心。
被儿子安慰了,被五岁的小儿子安慰了。是谁说咱家小福久是性子淡的,性子淡然还是要看对象的,而且比起其他人,小孩儿又异于常人的敏锐。安宁低头亲了亲小儿子的额头,捏捏他白皙滑腻的脸蛋,柔声道:“娘没有不高兴,娘只是想通了一些问题哦。”
“真的?”小孩儿小眉毛动了动,帮着脸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安宁笑着揉揉他的小眉毛,笑道:“当然是真的,哎哟福久真是太可爱了。竟然要质疑娘了,娘真是好伤心啊。”说着还装模作样的呜咽两声,小福久摇头,很认真的说:“福久没有,娘别哭。”
这么正经的样子,安宁觉得逗弄下去说不定哭的可真是她了,把杏花菱被往上拉了拉,也躺了下来,道:“福久乖,和娘说说你最近都学了些什么?”安宁眯着眼睛听小福久用慢慢却条理清楚的语调来讲述他最近的学习情况。上午认字、读蒙文,下午就去蒋家,和蒋澈一起跟随武学师傅学习,练武还是基础阶段,安宁光听着都觉得辛苦,但磨不过儿子喜欢。安宁温柔如水的看着小儿子白皙的脸。小孩儿虽然长的肖父,但唯独眼睛不一样,大大的凤眼又黝黑的如同上等的黑曜石,完完全全映照着你的身影,心里已经决定好了,将已经选出来的功法给儿子练习,既然他喜欢,他们做父母的自然得支持。
小孩儿每日的作息时间十分规律,和安宁说了近来的学习进展后,就慢慢的靠在安宁的怀里睡着了,还打着细细的小呼噜,白玉般的小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黑密的眉毛细密有致地舒展在长而翘的睫毛上方,琼鼻随着呼吸一张一翕,完全就是治愈系的啊。安宁捏了捏儿子的小手,又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下,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子里,暖暖的。
很快,六部九卿的会审照计划开始了。刑部大堂上气势森严,六部、九卿大臣坐了一大溜儿,各科科道们,詹事府詹事齐齐地列了一堂。三班衙役、刑典、仵作站立两厢。大堂上惊堂木拍得山响,皂隶的堂威声震天动地。被审的人犯一个个魂不附体,在大堂上连句整话也说不出,哪里还敢翻供。然而就在众位会审官员认为此事顺利结案的时候,那被流放到闽南之地的李奇却又爆出两江总督沈沁欲杀他灭口的事,还有当初看押县令潘杰的狱卒哆嗦着翻供,言明两江总督软禁他家人,逼不得已,杀人灭口,这一下子把六部、九卿、詹事、科道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原本六部九卿这些会审官员之间意见并未达到一致,再说了到如此高位,自然是八面玲珑之人,大部分会审官员都认为的是:会审会进行得分外顺利,皇上朱批的几个破绽很快被‘彻底’查清,得个两面都不得罪的两全其美的结果。
万万没想到原本构想的好好的两全其美的局面,竟是被全盘打翻,还言之凿凿,众人不好径自裁夺,耳语后便道:因为案件出现新的线索,压后重审。大理寺卿范青逸和张致远对视一眼,点点头,转身便上奏折给皇上,皇上看后,对比了密探们所讲,冷笑连连,六部言官庇护钦差大臣,台阁重臣害怕贪官污吏,至于这沈沁任命为两江总督一来,飞扬拨扈,贪污受贿,而且还和太子勾搭。想到太子,皇上曾寄予厚望,然时至今日野心太过于膨胀,素日奢侈无度也就罢了,结党会饮,这些‘太子党’贪赃枉法,傅家欲占内阁,与都城权贵勾结,这百官竟是十有六七的保举太子……皇上看着密探送上来的奏折,决心再不姑息,当机立断,就以这‘江南科场案’为契机开始清查这所谓的‘太子党’罢!
然而第二日上朝时,便有言官御史举报太子党九门提督耿春玉等人聚众会饮议论国事,贪婪不法。皇上满面怒容,一时间朝堂上安静了下来,朝臣心里都有些发憷,隐隐有要变天的感觉。这边涉及到了三位尚书和两位总督还有一位巡抚的江南科举舞弊案还没有着落,转眼便有人举报九门提督等聚众会饮、贪赃枉法的事,不说九门提督的位高权重,单就这九门提督还是太子一派的。有些大臣就转过弯来了,言官御史们也是臣子,没有圣上的意思,谁人还敢做出这样得罪人的事!言官们固然向往头触柱、留青史的名臣们,可也惜命啊!再说了御史台并不全然掌握在圣上手里,有几分还被世家权贵把持,这也是两江总督沈沁盘踞江南,贪赃枉法,飞扬跋扈却没言官御史参他的原因,就算有奏折,能不能呈报到御前都两说呢。
此举让六部九卿的大臣面面相觑,看来天真的要变了,原本还想左右逢源的会审官员回头想想泠汗淋漓,毕竟比起得罪谁来说,命还是最重要的!皇上这招敲山震虎,杀鸡儆猴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六部九卿再次会审如火如荼的进行下去,并火速将审理结果呈报给皇上。
皇上断诀:“科场舞弊人员一律依法处决,不得宽怠,两江总督受贿纵容舞弊,纵凶灭口,着即革职听参,而几位钦差大臣亦有包庇两江总督,弄得黑白混淆,是非颠倒之嫌,得训斥贬谪罚俸。江苏巡抚张伯行忠贞秉正,应即留任原职,日后再行升赏。”刑部立即行文,晓谕天下,以正视听。两天后,皇上的圣谕被八百里加急传到了江南,愁云紧锁的江宁城立刻沸腾,文人学士喜笑颜开,奔走相告,巡抚衙前披红挂彩,冷落了半年的夫子庙,又出现了繁华景象。至此江南科举舞弊案历经六个多月终于落下帷幕,成为了越朝史上最错综复杂、跌宕起伏、扑朔迷离、涉及督、抚两司、几位尚书等官员众多的案件之一。
而原本的六部九卿官员多少受到训斥,比起遭到贬谪的前任钦差到底是好上几倍,六部九卿官员自然是战战兢兢地为皇上办事。放下身心的除了有些原本暗怀鬼胎的六部九卿官员外,还有得到消息的安宁,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好歹努力没有白费,如此的结果算的上差强人意,但远比想象中的要出乎意料,不过不管如何,人没事就行,因而眉梢都是情不自禁地弯着,当即磨拳搓掌,准备下厨做顿大餐犒劳犒劳张致远,还有乖巧的小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