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
恒大建设材料仓库。
许净如努力地擦试着仓库柜台,她已经擦过很多遍了,她总是利用没有人来领材料的空闲到处打扫。
确定没有漏掉任何一个角落之后,她坐到登记台前,擦了擦额上轻汗。
又一次不自觉地拉开抽屉,纤细的手指再一次抚上那张红色的录取通知书。
这是百年名校F大的录取通知书。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眨回即将涌出眼眶的泪意。
“发材料啰!”仓库门口传来一声呼叫。
她迅速合上录取通知书,关上抽屉,关上她没有缘份踏入的那个校门。
“哎,来啦!”她清脆地答应一声,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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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时,许净如故意不看妈妈皱着的眉头,努力地吃着饭,认真地望着小饭桌上的菜碟,一盘清新的炒青菜里夹着几片半肥瘦猪肉,一个冬瓜汤。
这是她们母女多年以来最好的菜谱了。
“小如,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考没考上?”妈妈再一次询问。
许净如自然地笑笑,这是她练了一个多月的表情,她再一次肯定地回签:“妈妈,我落榜了啦。”
“唉,那就重读一年吧,明年一定能考上。”妈妈轻叹,“你书不是一向念得不错嘛,为什么会落榜?”
许净如摇头,极力地说服妈妈:“我不要重读了,妈妈,我现在的工作很好,公司交养老保险,福利也很好,我打算一直做下去,读几年书出来,不一定会有这么好的工作机会。”
许佳云忧愁地望着女儿,暗暗责怪自己多病的身子拖累了女儿。
“我吃饱啰。”许净如闪开目光,起身走进厨房,翻了翻米缸,米缸总是空得很快,“妈妈,我去买米,一会我回来再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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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大建设的材料仓库很庞大,许净如负责的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
这一天的天气很晴朗,许净如象往常一样,利用空闲时间里里外外地打扫一个遍,刚刚将抹布拧干挂在架子上,就听到门口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她赶紧走到门口察看。
看到那些拿着笔,戴着工作胸牌的主管们,她明白,每个月度的盘点和仓库检查时间到了。
“这里是装饰材料仓库。”许净如的直属主管带着大家走进门里。
她将材料账本在桌上摆开,默默退到一旁,目光悄悄瞟了瞟那群拿着记录本的主管们。
邱风正在记录着,笔飞快地在纸页上掠过,然后,他目光一转,走到登记台前,翻开其中一个账本,仔细地看了几页。
帐本上的字体好清新,账目记得很清楚,他目光转向一旁静静站立的保管员,穿着工装的女孩,看到他突然投过去目光,年轻白晰的脸上突然飞起红晕,双手局促地握住衣角,垂下目光。
邱风不禁多看了她一眼,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
邱风收回目光,拿起账本,走向货架。
这是对材料进行抽查,检查账目与实物是否相符的程序。
其他主管也各拿一个账本,钻进货架丛中。
许净如悄悄地呼了一口气,目光跟上邱风的背影,刚才他那一眼,吓得她魂险些飞了。
货架后面,邱风检查完他抽查的账本,签上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账本上的字真的很清新。
恒大建设对于物资材料的检查这块的工作,一直沿袭着一个奇怪的规定,盘点不是由物资管理来做,而是每月轮流七名中层以上主管来做。
啪地一声合上账本,邱风抬起目光,不经意间透过货架的间隙望出去,不禁愣了愣,他看到那个年轻的女仓库保管员,目光正朝着他的方向凝视着,脸上是一缕温柔,仿佛无限期待,一股暖暖的恋慕神采。
这样的眼神,他见过很多。
他思索了两秒,突然从货架后面闪身出来,那女孩受了惊吓一般,身子微晃了晃,赶紧转开目光,轻轻抿着唇,目光不安地闪烁着。
他表情冷淡地走到登记台前,把账本放到台面上,淡淡地问道:“报表做好了吗?”
“呃……做好了。”许净如稍一愣神,赶紧将放在台面一角的报表用双手呈给他,目光却低垂着不敢看他。
邱风接过报表,目光从她脸上转移到报表上,找到他抽查的栏目,在后面签上名字。
抬起目光,淡淡地看了许净如一眼,转身走到仓库门外。
许净如松了一口气,感觉强大的压迫感顿时消失,这才敢抬起目光,看到邱风从西装裤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又掏出打火机。
许净如微微吃惊,赶紧跟到门口,阻止道:“对不起,邱经理,这里不能吸烟。”
邱风诧异地看了看她,刚才还怯怯懦懦的女孩,这句话倒说得清脆果断。
他望了望墙壁上“严禁烟火”几个字,收起香烟和打火机。
许净如暗暗松了一口气,一回头看到其他主管们都检查完毕,纷纷在报表上签上名字,然后,那张报表被检查组长收走了。
站在门口,望着渐行渐选的主管们,她的目光胶着在其中那个最高的背影上。
绞着她已经潜藏了两个多月的心事,她背着双手,双脚在地上的白色禁止线上来回地走着,等待下班时间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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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许净如时而忙碌时而清闲。
秋天来得悄无声息,大雨来得毫无征兆。
许净如正撑着下巴,望着绵绵的雨幕发着呆。
突然仓库门口一声响动,传来一个女声“哎哟”一声惊叫。
她赶紧站起身来,几步跑到门口,原来是一位看起来很高贵的大婶在仓库门口摔倒了,她赶紧抢过去两步,一把将她扶了起来。
“大婶,有没有摔到哪里?”许净如将大婶拉进屋里,躲避风雨。
“谢谢你,姑娘。”大婶道着谢,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她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的年纪,气质高雅,现在,全身都被雨淋湿了,显得很狼狈。
许净如赶紧找来一张干净的毛巾给她擦头发。
大婶笑咪咪地打量着净如,拉着她的手问:“你多大了?”
许净如微微地笑了笑说:“十九岁了。”
大婶叹息一声:
“才十九啊,该还是上学的年纪呢。”
许净如的笑容突然僵了一下,把毛巾从大婶手里接过来,挂在架子上,又从工具架上拿下一把碎花雨伞递过去,“大婶,现在雨小些了,你还是快回家换衣服吧,不然要着凉了。”
大婶接过雨伞,感激地点了点头,临出门时说:“改天我给你送雨伞过来。”净如微笑着点了点头,目送大婶出了仓库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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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工人许净如,为什么总是遇到雨天呢?
又是一个下着雨的午后,许净如正在擦拭着仓库里货架上的工具,再把它们摆放整齐。
突然门外一声闷响,她提着抹布快步走到门口,看到一个男人摔倒在雨里,正挣扎着要站起来。
她赶紧走过去,搀着他的胳膊,想要把他扶起来,但是他身子沉重,象是喝醉了酒的样子。
她还是试图努力,男人也没有反抗,让她半架着扶进了仓库,在一张硬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已经坐不往了,径直倒在了沙发上。
许净如吓了一跳,赶紧拿毛巾擦干了他脸上身上的雨水,当她看清他的脸时,突然呆住了,他居然就是邱风!
许净如心里突然怦怦乱跳,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干什么。愣了几秒钟,她才回过神来,才想起来要察看他的状况。
“喂,你没事吧?”她试探着问了一声,见他毫无响应,她怯怯地伸手,摇了摇他肩膀,还是没有反应。
他身上传来浓浓的酒气,看来是醉晕了。
她只好把他的腿移到沙发上,脱下他的湿鞋,还好,袜子没有被湿到。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的湿外套脱下来,再找了张毯子给他盖上,簿是簿了点,但总比穿着湿外套强些,现在天气可开始转冷了呢。
她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了下来,望着这个难得一见的男人。他的眉峰紧紧皱着,似乎有着什么解不开的苦恼呢。
走到门口望了望,雨天工程停工,没有人来领材料。
她看了看天,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雨势也略小了些,灯光陆续亮起,星星点点,整个城市也变得朦胧了起来。
将敞开的大门掩小了些,挡住冷风,许净如回到屋里,她打开了一盏小灯,让灯光柔柔地照着他。
再搬张凳子在门边坐了下来,静静地等着他醒来。
“妈,我要加班,晚饭不回来吃了。”她打电话向妈妈撒着谎,压下心里轻微的犯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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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点了,对于净如来说,这时候还不回家,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邱风对时间却混然不觉。
他盯着眼前的这个人儿看了好久,不能确定是现实还是在梦里。
这个女孩还穿着工装,清秀的脸上一双大眼正不安地望着他。
许净如不能确定他是清醒的还是醉的,她试图摇了摇他,他马上坐了起来,眼里的困惑更浓了。
许净如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邱风四处望了望,勉强撑起身子,感觉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艰难地问了一句:“有水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