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微澜面色苍白,略略抬首,看向夜空中的明月,似在自问,又似在问他,“景云,你相信这世间,有那种生死相许的情爱么?”
弯月隐入云层,舱内瞬间变得昏暗,她的脸庞,埋在一片阴影之中,眼帘轻轻低着,红唇抿得倔强,放在膝上的手,突然,被一个温暖的手掌包裹。
夜景云的声音,多了几丝柔和,凝神看她几眼,淡淡道:“如果你相信,它就存在。”
夏微澜心口一窒,微皱眉心,蓦地抬首看他,俊美的脸部轮廓,在月色的映衬下,愈发深邃幽沉,飘渺幽远的眼底,悄然闪过一道心痛。
然而,那里面的冰雪,却在悄悄融化,为她涌出一道温暖的源泉,凝望着她时,眼睛恍若苍穹中璀璨的繁星。
夏微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清澈的眼眸中,流水般涌动,恍若海中的阵阵波浪,他身形一震,无所措的松开她的手,神情略显慌乱。
月亮缓缓冲破云层,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背影上,雪白贴身的锦袍,不染一丝纤尘,像是冬日里频临春天的雪,纯净而冰凉。
夏微澜叹了口气,抬起眼帘,正欲开口:“我……”
突然,舱外响起轰隆隆的声音,夜幕中,烟花绚烂的绽放、陨落,好似一场璀璨的流星雨,扰乱了夜的寂静,照亮了湛蓝的夜空,又纷纷洒落在水里,直至灰飞烟灭。
透过敞开窗帘,她清楚的看到,一束束耀眼的光线,飞上孤寂的夜空,五颜六色的光点,向四周绽开,好似一朵朵闪光的菊花,光彩夺目。
忽地耳畔,他低低的呢喃传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犹记起,生辰当日,也是这样的光景,他和她,站在塔顶上,深深的互相凝视,他眼中深情若斯,沙哑低喃:“……亦寒,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名字……”
夏微澜觉得一股莫名的痛,从心底缓缓的升到心脏,那痛,毫不留情的,将心脏涨得肿胀,撕裂一般的痛,冰一般的声音,充斥满腔。
夜景云微微侧目,看到她痛苦的模样,再抬首,看向不远处的船只,他的唇角,带着从未有过的冷意,眼如薄雾,虚无缥缈……
他的声音,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沙哑,“微澜……”
然而,夏微澜的面色怔忡,似陷入了回忆中,渐渐沉沦……
夜景云心中微感酸涩,随后,举步正准备走出走,谁知,背后一只小手,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袖,身体陡然一僵!
他转过身来,见夏微澜仰着头,眼中的晶莹的泪水,无声滑落……
他的呼吸,不由一窒,蓦地伸手,紧紧的抱住了她,希望能帮分担她的痛苦,他感觉胸前,有滚烫的液体沁润,几乎烫伤了他的胸膛。
冷唯墨站在甲板上,一边吩咐舵手,以最快的速度前进,一边叫人将烟花点燃,他心中暗暗低语:澜儿,还记得吗?
当初的誓言,绝对是认真的,发自肺腑的真心。
近了,两艘船愈发近了!
临窗的一眼,他只看到,两个紧紧的抱在一起,似经历数世分离的爱侣重逢,永不再放开对方的绝烈,这一幕,分明是极美的……
可是,却狠狠地,刺痛他的心,明明不该看,不愿看的,眼睛却不受控制一般,将这一幕,深深的印进脑海里。
他闭上了双眸,一抹腥红的血痕,顺着他的嘴角,缓缓的流淌下来,鲜艳的红,更显得他此刻的空洞,像是被活生生的剜去了心。
他脸上挂着癫狂的笑,对着空寂的夜空,发出凄厉的嘶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离开有他们的地方,最后,那无坚不摧的身体,轰然的,倒了下去……
无影伫立在一旁,看着冷唯墨倒下,目光中露出惊惧之色,正准备开口之时,却发现他的眼眸,睁开着,惘然空洞,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不愿再走出来。
他出奇的沉默下来,只是,双手紧紧的攥着,握着骨间发白,颤抖得不可抑止,到了这个时候,谁也帮不了他。
而身为他的影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曾经狂妄不羁,霸道不可一世,意气风发的男人,为情所困,为情所恼,为情所伤……
最终,步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此刻,冷唯墨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这样,毫无自尊,卑微的去渴求,不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为什么不能像当初的自己,面对背叛与伤害,即使绝顶的痛恨与怨怼,也能在痛过之后,抛开对江雅芸的执着,为何……偏偏她就不行呢?
为什么明知得不到,却还要拼命的去夺、去抢,到最后,落得一个凄凉的下场。
他疯狂的想着其他的事情,因为,只要停下来……
脑海里,就会浮现两人亲密的画面,耳膜传来刺耳的嗡鸣,那个声音,到最后,演变成一种让他疯狂的剧痛,像是一根根铁针,用力的扎进他脑中。
他越想拔出,越是被那种难以言喻的疼,折磨得痛不欲生,他紧捂着疼痛欲裂的头,疯狂的撞击船板,不停的,不停的撞击着,额际上的血水,顺着面颊覆盖了满脸。
他无法忍受,无法忍受他们之间的亲密,他拼命告诉自己,不能伤害她,绝不能再伤害她,可是,再继续下去,他受不了,他会被逼疯的!
突然间,身体开始瑟瑟发抖,他变得好害怕,心中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是不是,她从来没有爱过自己,一切,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她爱上了夜景云,或许,她爱的人,只有夜景云!
他说过,会拼命的对她好,宠爱她,努力挽回她,弥补她。
可是,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挽回她的心!
最终,他还是失去了她,她不会再回到他的身边……
没有她的人生,只是一个空壳,她是他心底最深的痛,是一道刻骨铭心的伤疤,深深的、像烙印一般刻在他心上,让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余生只是让痛苦侵蚀灵魂,让空虚沁入骨髓,让疯狂思念成瘾……
冷唯墨低下头,面上布满斑驳的血痕,俊美的脸庞,因为内心的挣扎,而变得扭曲,握紧的拳头,骨节泛白,再怎么否认,掩饰也没用!
他是如此的妒嫉,又如此深爱着她,甚至,想将她嵌入他体内,想要将她融入他的骨髓,融入他的血液,骨血交融,永不分离……
但是,就算爱,又能如何,又能改变什么?
忽然之间,他好像明白了,明白自己,早就已经没有拥有她的资格!
在奉命捉拿夏复岩的那一刻,在他错手杀掉她母亲的那一刻,在她受了打击,而失去孩子的那一刻,就已经完完全全的失去了!
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是他的残忍,才让她变得如此绝情!
是他……亲手将她,推进了夜景云的怀里。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可以一直在脑中幻想,澜儿是爱他的!
刚才,他看到的,全是错觉,这只是一个噩梦,只要等到天明,他就会醒过来,可是,如果是梦,自己又怎会感受到痛呢?
他微微闭上双眸,漆黑的世界,在那抹微光之中,似乎浮现了她清丽的笑靥……
她决然的转身离去,微醺着脸,偎进夜景云的怀里,她和他亲吻的柔情,历历再现,喉头忽地涌上一股腥甜,不可抑制的吐出一口鲜血。
他紧紧的揪着胸口,已经无法呼吸,那里好像,发出呜咽的凄厉悲鸣。
如果夜景云,能够抚平他带给她的伤痛,如果夜景云,能够重新带给她幸福,他是不是,该站在远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她,为她的幸福,而感到快乐。
可是,为什么当他这样想的同时,心脏反而痛得愈发的厉害,为什么他的心,会这么的疼,疼的让他无法忍受,疼得让他恨不得立刻死去?
冷唯墨的手,重重的按住胸口,那里的剧痛,像是被利刃,一刀一刀,血淋淋的割着,意识微微有些迷蒙,不甘的想着,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哪里不够好?!
让她宁可选择离开,却不愿给他,一个机会……
刚刚触及阳光,便坠入了黑暗。
他将永远的失去她,而他,却无能为力,心中有一处轰然坍塌,茫然到手足无措。
一时间,竟是浑身冰冷的没有知觉,像是一俱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他缓缓的从地上爬起,眸子变得黯淡绝望,跌跌撞撞的向船舱走去,失魂落魄的离开。
这一刻,他仿若变了一个人,目光空洞,神情呆滞,一动也不动。
那是一种绝望,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从灵魂深处,开始蔓延出来,仿若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使他的心,再起波澜了!
※
缤纷的烟花,陨落了好一阵,四周才恢复静谧。
夏微澜纷乱的心,有了片刻的平静,她坐在舱内的卧榻上,面色苍白,神色清冷,手中拿着一卷书籍,正在凝神认真阅读。
挂在窗边的琉璃灯,发出温暖柔和的光芒,照在她的身上,让雪白的衣袍,透着淡淡的朦胧之色,像是镀了一层金粉,分外迷人。
可是,看着看着,她的心思,已经无法放到书中,心内涌现出巨大的不安。
仿佛要发生什么祸事一般,有股不祥的气息。
夜渐渐深了,夜景云站在外面,小声的嘱咐,她轻应了一声,起身熄了灯,躺回床榻上,翻身向里,闭上双眸,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任何事,安心睡觉。
可是,这一夜,她怎么也无法安眠。
脑中一直盘旋着,那张再不熟悉不过的脸庞,他厉声的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她不旦的摇头,转身……落荒而逃。
迷迷糊糊中,折腾到凌晨,她扛不住巨大的困累,辗转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伸手撩起窗帘,抬头,看了看天色,并未全黑,天边有几丝,红得不寻常的妖艳霞光。
空气中,咸湿的闷热气息,让她莫名的有些不安,似乎有哪里不妥,却又说不上来。
她赶紧起身,穿了衣袍,走出舱外,这样的天气,委实怪异。
微微抬首,只见夜景云一人,静坐在舱顶上,单膝弯曲,微红的夕阳之下,发丝与发带在暖风中轻扬,他完美的侧面,愈发惑人心魂,隐约有种飘然而去的意味。
夏微澜微微一叹,低声唤道:“景云,发生什么事了?”
夜景云听到声音,微微垂目,看到夏微澜仰首,关切的望着自己。
他的唇角,不自觉绽放出一抹淡笑,利落的翻身,从上面轻盈的跳了下来,优雅的走到她身旁,低声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霞光和暖风,有些奇怪!”
夏微澜微微皱眉,赞同的点了点头道:“虽说大自然的天气,总是千变万化,但是,为了保险起前,还是问问一下李叔,看他们有什么看法。”
夜景云心中一叹,心中隐约有些无措,不知该不该将这个消息,告诉她。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是,冷唯墨的航船,还跟在他们后面,也许,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失去航线,与这艘船分开了!
夜幕渐渐降临,慢慢的下起的细雨,打湿了窗棂,大船在海浪中,起起伏伏。
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雾气,让人分不出,哪里是海,哪里是天,海上的风浪渐大,甲板倾斜,让人几乎站立不住,脚下不断的打滑。
夜景云见状,修眉不由紧锁,低声的劝诫道:“微澜,风浪好像有些大了,你好好在舱内休息,千万别出来。”
夏微澜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凝重之色,低声道:“可是,我看情况,有些危险……”
话没说完,船身突然剧烈的晃了起来,两人都没站稳,急急的后退好几步,只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巨响,然后,甲板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惊叫声。
雨势渐大,从窗外看去,只觉得到处都是水,打湿窗棂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浪花。
夜景云紧皱眉心,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蓦地,他拉开舱门,一阵狂风,夹杂着水雾袭来,让人忍不住心惊胆战。
夏微澜心中不由一震,急声道:“等等!景云,我也要去……”
夜景云蓦地回头,不愿她舍身冒险,可是,面对她的固执与坚持,他无奈的妥协了!
两个人,手牵着手,紧抓着船舱旁的扶手,才勉强,在颠簸的船上行走。
两人摸索了一阵,好不容易出了船舱,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天地间,一片昏暗,乌云滚滚,闪电划破长空,仿佛一条条银丝,穿梭于云层波涛之间,刺目的闪光,映照出风暴下,深海暴怒的狰狞。
雨比想象中的大,和着狂风,砸在脸上,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巨浪翻得比船更高,不时扑向甲板,瓢泼的雨水,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们急速的涌来,飞快掠过他们的身体,又迅速向四周涌散……
夜景云和夏微澜才走出舱门,就已经被雨水和浪花,打得浑身湿透,他们沿着扶梯,抓着桅杆上的绳索,艰难的向前行走。
甲板上,船长李叔和几个年轻的船员,正拿着几捆麻绳向船尾奔去。
见状,夜景云牵着夏微澜,踉跄的走了过去,步履很是缓慢,只见大量的水渍,从他们身上,哗啦啦的,流泻下来,每走一步,地上便留下一滩水痕。
四周一片昏暗,夜景云眉头紧锁,深邃的眼眸微眯,大声问道:“李叔,怎么回事?”
即使,他用了最大的音量,可是,在惊涛骇浪的海面上,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在狂风呼啸的海浪中,他的声音,在传达到他人耳中时,变得微弱的许多。
李叔正指挥着船员,隐约听到声音,不轻易的回头,看到了夜景云的身影,心中不由一惊,赶紧抓着船杆上,直达船面的麻绳,十分谨慎的与他们会合。
他艰难走到夜景云的身旁,脸上露出愧疚之色,对着他的耳畔,大声说道:“夜公子,是我疏忽了!这场暴风雨,看样子,不会那么快结束,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撑过去的!”
话虽如此,想要安全脱身,又岂会那么容易。
这是他的疏忽,看到满天异样的红霞,却以为,这是深秋时节,少有的风暴,结果,让他们居然遇上了,如此大的暴风雨。
谈话间,船身晃得愈发厉害,夜景云紧紧的抓住船边,才勉强站住脚,深锁的眉头紧拧,当机立断的问道:“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他记得,半个时辰前,才经过一个小的码头。
如果在那里,停留一个晚上,等这场暴风雨过去,也许是最佳的办法。
李叔立即摇了摇头,沉重的回道:“不行,飓风是向海内吹的,现在,根本回不了码头,只有顺着风向继续走,出了暴风的范围,我们就安全了!”
现在,他们已经退无可退,只有顺着飓风,硬闯过去了!
夏微澜被夜景云护在身后,一只手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抓住船边的麻绳,这才稳住身体,他们交谈的话语,她隐约听到一些。
与此同时,也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
雨越下越大,她慢慢松开,抓着麻绳的手,而后,快速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抬头看了看四周,这才奇怪的发现,整艘船在风浪中,像是陷入了旋涡一般,失控的打着传!
夏微澜心中一紧,大惊失声的叫道:“李叔,船怎么一直在打转?”
李叔长叹了口一气,指着船尾巨大的船帆,凝重的回道:“主帆的桅杆断了一边,船帆固定不了,船把不住方向。”
闻言,夜景云蓦地回头,呼啸的风雨中,只见船帆,在剧烈的抖动着,传来啪啪的巨响,他抓住李叔的衣袖,大声说道:“带我过去看看。”
李叔用力摇摇头,厉声回拒道:“不行,太危险了!你们还不习惯在风浪中行走,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海里的,你和暮姑娘,还是待在船舱里,比较安全!”
一个没有航船经验的富家公子,怎么可能在狂风中,做出那么危险的动作。
这么大的风浪,随便就能把几百斤重物吹跑,何况是他!
他们从中土来,根本不明白,一般的湖、河,与大海有本质区别。
他们还没有深刻了解,大海带给人的恐怖与绝望……
夜景云眉心紧皱,面色一凛,眸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坚持道:“李叔,别说这么多了,先带我过去看看。”
这时,船身晃得愈发激烈,他的头,隐约有些眩晕,他明明察觉到危险,得到李叔的回答,以为事情,没有想象中糟糕,遇上暴风雨,他也有一定的责任。
随即,他回过头,满是雨水的脸上带着抱歉,深深的看了夏微澜一眼,低声说道:“微澜,这里太危险了,你立刻回船舱里去!”
夏微澜用力摇摇头,眸中流露出坚定的光芒,大声说道:“不要!我保证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在这个紧要关头,我想和你们并肩作战,不要让我这么自私,只有自己躲在安全的地方,却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去拼命,让我和你们一起,好不好……”
夜景云浑身一怔,昏暗夜空的映衬下,他脸上的表情,也是复杂难辨,握着夏微澜的手,不自觉的收紧,随即,近似命令的沉声道:“那你,一定要好好的抓紧我。”
夏微澜点点头,然后,跟着夜景云扶着船边,艰难的向船尾走去。
即使,到了这个生死关头,夏微澜仍选择,与夜景云一同作战,即使,抓着麻绳的手,已经麻木了,只凭着那股坚韧的毅力前行。
她怎么可以,让他一个人涉险,她并不是柔弱无依的女子,并不是天生需要人保护,她也可以变得强大,让人依靠,这段长长的旅程过后,她一定能蜕变成理想中的自己。
见他们根本劝不住,李叔不禁焦急的大喊道:“夜公子,暮姑娘……”
夜景云颀长挺拔的背影,依旧坚定的在狂风中,艰难的走着,李叔无奈的背起一捆麻绳,走在夜景云和夏微澜的身后。
来到船尾,夜景云看见十几个船员,都集中在这里,抬头看去,三角形的主帆,右下角已经崩坏,在狂风暴雨下,左右翻飞……
几个船员,已经好不容易,抓住了布脚,用麻绳捆紧,却怎样也不能,在如此大的风力下,将船帆系回去。
这时,一个老船员看见李叔,手中紧拽着麻绳,眉头拧成一团,朝他大吼道:“老李,不行,风太大了,船帆根本绑不上!”
李叔目光一震,将麻绳往脚下一放,迅速的冲了过去,合力拽着,狂动不已的船帆,对着船员,大声喊道:“绑不上也得绑,多来几个人,一定要把船帆固定,不然,到最后,我们一定会被风暴卷入漩涡,大家一起用力!”
在李叔的指挥下,船员分别拉住两根绳索,合着节奏,船帆一点一点的靠近桅杆。
李叔用脚蹬着桅杆,固定住身体,黝黑的脸庞,已经憋得通红,对着身畔的船员,艰难的说道:“快、快绑上去!”
船员不由一惊,手忙脚乱的将麻绳绕过桅杆,却还是差一点点。
李叔心中更是急不可耐,大声喝道:“加把劲!”
所有人,都憋足一口气,身体变得僵直紧绷,都尽力再向船桅的方向,靠近一分,即使,肩膀手掌,早已经磨破,但,凭着那股韧劲,仍不松懈。
一点点的靠近中,终于,船帆捆回了桅杆上,船身仍在巨浪中颠簸,却不再旋转。
身心一放松,包括李叔在内,一群人,全都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任雨水冲刷,脸上却是爽朗的笑容。
夜景云微眯着黑眸,心中深深的敬佩着,这群不惧狂风暴雨,惊涛骇浪的真汉子。
夏微澜默默看着这一切,钦佩的同时,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感动,嘴角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好似百花绽放的瞬间,清丽绚烂……
可就在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夜景云忽然听见,桅杆顶端,发现奇怪的声音,即使在暴雨下,依然清晰,想要查看,却被雨水冲的睁不开。
显然,李叔也听见了!
夜景云看不清,但常年在海上往来的李叔,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刹那间,他的脸色,变得惨白。
刚松了一口气的船员,看李叔表情惊惧,纷纷抬头望去,一看之下,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桅杆最上方的船帆……松了!
夏微澜和众人惊恐的看着,五丈有余的高杆上,摇摇欲坠的船帆。
老船员深知,如果船帆松脱,后果有多严重,不禁焦急的大喊道:“怎么办?!要是主帆掉下来,风暴这么大,绝不可能再绑上去!”
刚才,只是那些小的一角,他们就已经精疲力竭了,桅杆之上,他们根本无能为力。
李叔牙关紧咬,目光一凛,大声叫道:“拿绳子来,我爬上去,固定它!”
船员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去拿,老船员眉头紧蹙,无奈的摇摇头,苦叹道:“老李,风浪这么大,不可能爬上去的!”
主桅杆,少说五丈有余,杆体笔直。
而上面,只有几个简易的木桩子,仅供攀爬!
平时,在阳光明媚,风平浪静的情况下,也只有,经验丰富的老船员,才能爬上去。
现在,狂风暴雨冲刷,桅杆又湿又滑,柱身晃的厉害,怎么可能,爬得上去?!
李叔面色凝重,最后,他弯了弯腰,捡起地上一捆麻绳,背在肩上,神情决然的说道:“不可能,也要试一试,不然,那就只能等死!”
听了他的话,老船员咬牙心一横,一把抢过他肩上的麻绳,大声叫道:“那我去!”
几个有经验的老船员,纷纷涌上前,争先恐后的叫道:“我去!”
见状,李叔面色一沉,大声喝斥道:“不行!桅杆这么高,一不小心,就会被风暴掀下来,到时,一定会掉到海里,船下现在有很多漩涡,掉下去,只有一个死。”
似乎为了迎合李叔的话,一声惊雷适时响起,那要将天地劈开的气势,让人胆战心惊。
李叔面色愈发沉重,趁他们还没回过神来,迅速夺回麻绳,蹬掉脚上的鞋子,独自攀爬在光滑笔直,摇摆不定的桅杆上。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谁也顾不得雨水,砸进眼睛里,是什么滋味,微仰着头,目光一刻都不肯离开,那个艰难向上的身影。
大量的雨水,像一条小溪,顺着桅杆流下来,即使,李叔脱了鞋,赤脚勾在湿滑的桅杆上,还是寸步难行,往上爬上一点,又滑下来一截。
如此反复数次,才爬到不过三分之一处,却已是精疲力竭。
风暴似乎在和他们作对,越发的猖狂起来,一个巨浪打来,船上的人,皆是踉跄跌倒,而李叔,在同一时间,从桅杆上摔了下来。
看到这惊险的一幕,所有人都飞快围了上去,纷纷惊叫道:“李叔!”
夜景云心中一震,紧蹙修眉,立刻上前,查看他的伤势,见他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李叔摇摇头,手扶着腰,缓缓地坐了起来,好在爬的不高,摔在船上,要是再高一些,跌到海里,就难免不测了。
主杆上的绳索与桅杆,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响,飓风狂吹,仿佛,随时就要掉下来。
李叔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惊惧道:“糟了,主帆快支持不住了!”
话音未落,便挣扎着要站起来,这时,却被一只有力的手,强行按了下来。
夜景云的面色平静,深邃幽暗的眼眸中,迸发出一抹坚定的光芒,他迅速拿下李叔肩上的麻绳,沉声说道:“我来吧!”
夏微澜瞪大双眸,眼中流露出错愕的神情,怔怔的看着他,轻喃道:“景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