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童两家联姻,童濯心从皇宫出嫁,这是轰动京城的大事。这些年,围绕着越童两家的故事不断,民众早已觉得这出大戏会以越晨曦娶锦灵公主告一终结。没想到沸沸扬扬传了那么久的消息竟然错了,是越晨曦要娶童濯心,新传出的消息是:锦灵公主有可能嫁给胡家的少将军胡锦旗。
老百姓看戏最怕戏不热闹不精彩,这样一波三折的戏码才更让他们兴奋,于是许多人都早早地围在新娘马车必经的道路两旁,及越府门前等着凑一眼。
而前来越府道贺观礼的宾客也陆陆续续地到来。
越晨曦作为新郎,偶尔出现在大门前,迎接贵客,众人见他一身大红色的喜服,衬托着人如美玉,气韵清贵,不由得纷纷感慨:“童姑娘还是好命啊,能嫁给越晨曦,此后一生必定美满至极了。”
而此时远在皇宫中的童濯心,正待启程。
锦灵公主从殿外回来,看着独自坐在床边,神情木然的童濯心,不禁眼圈一红,“濯心,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像个新娘子?你就不能……就不能乐一下吗?”
童濯心努力扯动嘴角:“要我怎么乐呢?我怎么还能乐得出来?”她握住锦灵的手,低声说道:“我真希望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要见人了。”
锦灵一把抱住她:“我明白你心里的难过,你若想哭就哭吧。”
童濯心却说道:“哭什么?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我纵然笑不出来,也不能哭啊。”
这时候就听太监在外面说道:“公主殿下,胡紫衣胡小姐到了。”
“胡紫衣?”屋内的两个女孩子同时擦去眼角的泪水,童濯心苦笑道:“这位大小姐,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还好,没有错过我的大事。”话虽然这样说,但是她心中更觉得悲凉……她知道胡紫衣是喜欢越晨曦的,但是因为越晨曦一开始要和她订婚,后来又要和锦灵订婚而默默守住了心思没有说出来。而今却成了她要和越晨曦结婚。在此情形下,胡紫衣又会是怎样的心境?
只见胡紫衣冷着一张脸走进来,她一眼看到泪眼朦胧的两个人,不由得更皱起秀眉:“我每次一出京城几日,就必有大事发生。怎么一转眼新娘又变成濯心了?濯心?之前和我信誓旦旦地说要跟定裘千夜的人是你吧?那现在要嫁越晨曦的人是谁?我总不至于认识你这么多年,竟错看了你?”
胡紫衣这一番话说出口,让童濯心本来忍住的泪水还是忍不住簌簌而落。锦灵忙拿手绢给她拭泪,一边抱怨胡紫衣道:“你才回来,不了解情况,看,胭脂水粉都得哭花了,没有多少工夫重画了。”
胡紫衣坐到童濯心身边,盯着她的泪眼:“如果你还当我是你朋友,今天也给我个交代。濯心,我当年可是把心里最不愿和外人说的那点秘密都告诉你了。若是今日让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戏耍我这个朋友,咱们可就不要再做朋友了。”
锦灵从旁边拿过来胭脂给童濯心一边补妆,一边嗔怪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训她?这内里的详情哪里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的?”
“世上没有什么一两句话说不清的事,就看她肯不肯说。”胡紫衣板着脸道:“濯心,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咱们认识这些年,娇倩死得冤枉,我又一天到晚在逃婚,锦灵身为公主,婚姻也不能自主,唯有你,选定了自己喜欢的人,而那个人也喜欢你。我虽然不觉得裘千夜是你依靠终身的好对象,但是看着你们俩人这几年你侬我侬的,也算是人世间难得的情缘。我嘴上纵然时不时提醒你几句,可心里暗暗是为你高兴的。但这婚事变得太快,我出京前你不是还说要等裘千夜回来?如今他回来了,你却要嫁越晨曦,你,你这不是……”
“是什么?”童濯心泪眼朦胧地苦笑:“你想说什么难听的话就说吧,是说我水性杨花,还是说我玩弄感情?”
胡紫衣没好气地看着在一边帮她补妆的锦灵,说道:“这事儿一定和公主殿下有关。听说公主殿下看上我堂哥了,是不是公主因此不愿意嫁给越晨曦,所以就求濯心替她结婚?”
锦灵气得涨红脸:“我是那么混账的人吗?我只拜托她去帮我和越晨曦说我不愿意嫁他,可没求濯心替我去嫁他啊。”
童濯心伸手按住两人的手,“好了,你们两个人就不要为我争执了。这件事很好解释,对,一句话就能说得清楚。”她狠狠咬了一下嘴唇,抬头看着胡紫衣:“我……我和越晨曦做了一件错事。”
“什么错事?”胡紫衣还没有明白。
锦灵急得使劲儿对胡紫衣使眼色,但胡紫衣还是没懂。
童濯心只得再追补一句:“我们……未尊周公之礼。”
胡紫衣这下子明白了,她愣在那儿,像是听了一个最不可信的笑话。
“你们两个人?怎么可能?”童濯心和越晨曦都不是轻浮放浪之人,耳鬓厮磨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
锦灵急得替童濯心解释:“哎呀,就是……就是酒后乱性……这回你明白了吧?”
胡紫衣的脸也红了,“你们两个人也太……荒谬了。是你主动还是他主动?”
锦灵更急道:“这还要追问?你真是非往她伤口上撒盐吗?她当时都喝得烂醉,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
胡紫衣蹙眉道:“那就是越晨曦主动?”她微一沉吟:“该不会是他故意设计你吧?”
童濯心忙摇头:“晨曦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胡紫衣哼道:“你现在就别再替他解释了。事情已经出了,再解释也没用。如果当时你是喝得烂醉,那他就必然清醒,否则你们两个人不可能行什么‘周公之礼’。”
锦灵不解:“喝醉了就不行吗?”
胡紫衣到底年长几岁,这些年每次爹娘逼婚,她就偷跑出家,反正他们胡家军遍及金碧边境各城各郡,到处都是亲戚,她随便去一个地方就能被收留住几日。爹娘追得急了,她就再回家。这样反反复复次数多了,她一路上也算是见了不少世面,知道了不少人情世故。比之这两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明白许多事理。
见锦灵追问,胡紫衣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青楼中有些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但是客人里却难免有看中人家美色死缠着不放的。于是就有那种故意想把姑娘灌醉,然后趁机占便宜的无赖客人。好在那些姑娘都有些应付的招数,把客人灌醉了,往床上一丢,第二天再说这客人是占了她们便宜,再逼着客人多付银子。那些客人吃了哑巴亏,明知道是被讹,但自己不轨在先,也不好争执什么,大都乖乖付钱了事。个别死不认证的,反正姑娘也没吃什么亏,最终也都放走了。”
锦灵还是没听明白,继续追问道:“客人怎么知道自己是被讹诈的?他喝醉了之后做的事儿还能记得吗?”
胡紫衣尴尬地哼哼两声:“据说……我是听一个青楼的姑娘说的,说男人若是真喝醉了酒,是不能人道的。也就是说,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他前晚到底占没占到便宜,他肯定会记得一清二楚,是不是被讹诈,当然也心知肚明了。”
锦灵愣愣地说:“那你的意思就是……越晨曦当夜肯定没有喝醉,他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的。他其实是在故意占童濯心的便宜。那,那他这个人……”她猛然醒悟,拉住童濯心说道:“那他这个人可是阴险狡诈的小人!你可不能嫁他!”
童濯心凄然一笑:“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呢?他当日并未全醉,他在事后已经和我主动承认了。但这已非关键,我还要去追究什么?”她抬头看着胡紫衣:“现在你知道了吧?我已非完璧,不能再嫁裘千夜。越晨曦向我求婚,我除了答应,还能怎样?”
胡紫衣的眉头皱锁得更紧,“这件事你告诉过裘千夜吗?”
童濯心垂下眼帘,“没有,我说不出口。”
“你不告诉他,怎知他的意思?若是他不嫌弃……”
“但我嫌弃自己!”童濯心压低声音喊了一句,随即又强笑道:“紫衣,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原本你一点也不赞成我和他在一起,现在又这样为我着急。若不是真心实意的朋友,岂能如此?我收了你这份好意了,但是……天意弄人,我和裘千夜注定有缘无分。这天意,我认了。”
此时殿外太监催促道:“公主殿下,吉时已到,请童姑娘出殿上轿吧。”
殿内的三个姑娘彼此默默相对,童濯心握住两人的手,真切地说:“无论如何,好歹我这见不得人的丑事和你们说了,我这颗心还是干净的。到此时,身边有你们两个人相陪左右,也不枉我这一生……”
胡紫衣怒目道:“什么‘这一生’……说得好像你要去赴死似的。好吧,你这丫头向来外柔内刚,自己心里拿定了主意谁劝都不行。倘若你认定了要和越晨曦过一辈子,就踏踏实实地过,不要心中再想着裘千夜了。不管那件事是不是越晨曦存心设计,好歹他是真心在乎你,这也是多少女人想求而求不得的,你自己珍惜吧。”
童濯心看着她,惆怅开口:“其实我心中原本想过,若是让你和他……”
胡紫衣一把将红盖头给她盖住,低声喝止:“我说的那些话都是疯话胡话,你快忘了,不要再提了。从今以后,更不能在别人面前提一个字!”
锦灵听得糊涂:“什么话?”
而胡紫衣已经拉着童濯心走出了殿门。